第114章 平叛

“也是該把相公們都請來吩咐一番瞭,官傢。”

太後親臨探視,官傢自然不能怠慢,雖然還是昏昏沉沉的,無法半坐起身,但也讓人加瞭一個迎枕墊在背後,掙紮著給太後施瞭一禮,方才重又躺下,聽見太後的勸誡,也是從善如流地點瞭點頭,“孩兒也是想著,這幾日,該讓相公們進來值宿瞭。”

這等於是承認自己的病情已經惡化到瞭不能掉以輕心的地步,坐在一邊的聖人,眼圈頓時紅瞭,就連在門外廊下看人熬藥的陳珚,聽瞭都是心裡酸澀沉重:官傢這病,幾年來一直是反反復復,大傢一開始都沒有太看重,沒料到這一次真的就有些救不回來的樣子,說實話,若非有要護著妻兒這個念頭,陳珚心裡對登上帝位都還是排斥反感居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心虛。現在官傢自己認瞭病情危急,要請宰執們前來商議值宿,他也並沒有計劃順利的欣喜感,心裡反而越加不是滋味,隻是一直念著宋竹、京哥和福王、王妃等人,方才是勉強鎮定瞭下來,調勻呼吸,隻等著接下來的會面。

想來官傢連續十幾日缺朝,各項日常政事都是由宰執商議自決,奏章送進大內,隻有一個準奏——這態勢也是讓宰輔們十分憂心,因此不過是半個時辰不到,前去政事堂和樞密院的黃門就把兩府的所有宰執都帶進瞭福寧宮。陳珚環顧一圈,並未見到王樞密,心中先是微微一沉,後又反而有些寬慰,暗想道:“不來也好,倒是清白些。”

倒是官傢,半抬起身子應瞭宰執們的問候,眉頭就是微微一皺,有些乏力地道,“王樞密副使呢?怎麼不見。”

“官傢,王樞密副使肚腹有疾,已經病瞭兩日瞭。”聖人在屏風後回道,“吾和太子知道後,也命禦醫前去診治,又送瞭些藥材。”

這件事陳珚都不知道,他不由暗暗心驚:自己在姨姨跟前,到底還是嫩瞭點。

“那便罷瞭。”官傢輕輕地長出瞭一口氣,疲倦地道,“這幾日朝中可有大事?”

“朝中無大事,官傢請放心。”由如今資歷最老的首輔於相公出面作答。

“那便好。”剛才的問答中,官傢也說瞭自己如今的病情,眾人其實都知道今日進來是為瞭什麼的,官傢也就不再拖延,“我有恙,日後朝政就托付給太子瞭,先生們回去擬好文書罷。”

太子監國,是最自然的事,眾宰輔都沒有太多表情,於相公在椅子上欠瞭欠身,“臣請設值宿之法,以備緩急。”

“應該的……”官傢乏力地長出瞭一口氣,自嘲地笑道,“這幾日不見人,隻怕外頭已經有瞭許多不中聽的話罷……”

他咳嗽瞭幾聲,看來還要往下說什麼時,屋外忽然有人求進——眾相公一看是個黃門,臉色先就沉瞭下來。

陳珚心頭卻是一陣狂跳——這個人,自然是他和聖人早就安排好的。

“什麼事埃”官傢也有幾分不悅,但仍是和顏悅色地說。

“回官傢,是皇城司送來的急報。”那黃門清脆地說,“皇城司王使者眼下衣衫不凈不能面聖,便囑咐小人送來。”

他雙膝往前一跪,把一封紅漆書信呈瞭上來。

官傢顯然已經無法自己拆看瞭,便低聲道,“七哥……”

陳珚上前一步,打開信函,令自己生動地表現出臉色大變的樣子,而後上前幾步,附耳在官傢耳邊低低地說瞭幾句。

他聲音放得很低,官傢是病人,自然聽得不清楚,“你大點聲。”

陳珚便略微放大瞭聲音,“信中言道,景王府有人聯絡宮中宦官,今夜欲要進宮作亂。”

能讓病人聽見的聲音,自然是有些大的,屋內眾宰執哪個聽得不清楚?都是紛紛面色大變,就連屏風後的聖人、太後都是出聲詢問,“七哥說的是什麼?”

進宮作亂,這等於是謀逆瞭,自然是驚天的大罪,也怨不得眾人都如此緊張,陳珚輕輕咳嗽瞭一聲,做出不知所措的樣子,仿佛因為自己犯瞭錯,有些心虛,隻能看著官傢,等著他的發落。

“此事——可不能亂說埃”就是官傢,也被嚇瞭一跳,不由得半直起瞭身子,陳珚忙和宮女一道上前扶著,讓他坐瞭起來。

“王使者也道,茲事體大,不可輕信,不過,此事已有多名耳目傳來消息,因此……”那黃門也是頗為無辜地看瞭陳珚一眼,仿佛這並不是他的錯一般,“以謹慎起見,還是回報給官傢知曉。”

“謀反大事,不可不慎。”於相公立刻插嘴表態,“官傢,請立刻下詔讓景王進宮回話1

他一心為公,可擋不住這是天傢傢事,景王是天子親弟,兩人感情一向也還不錯,別的宰輔沒有誰出來附和,倒是讓氣氛一下僵在瞭那裡。

官傢病得有些迷糊瞭,他沒有搭理於相公,而是自言自語。“進宮作亂,這是想做什麼呢……”

那黃門便機靈地道,“回官傢——小人聽王使者說到瞭‘兄終弟及’幾個字。”

其實現在人人心裡都想著這四個字,隻是沒有誰和他一般大膽而已,按說,宦者是不能議論國傢大事的,不過現在,幾個相公宰輔,一下全成瞭聾子、啞巴,便是於相公,眼看沒人附和,也是悟到瞭什麼一般,臉色一沉,不再出聲。

“兄終弟及……”官傢低低地說瞭一聲,便又咳嗽瞭起來——他的咳嗽聲變得更加粗啞瞭。“嘿嘿,兄終弟及……”

屏風後,太後哼瞭一聲,冷冷地道,“這孽子,竟然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官傢,還不速派人去景王府查證一番?”

從她的聲音裡,可以聽得出來,太後也是怒意勃發,很顯然事先和景王並沒有半點勾連。

陳珚暗暗松瞭口氣:挑在這時挑明此事,是他和聖人商議的結果,在宰輔和太後互相轄制的情況下,就算太後想要為景王求情,又或者宰輔們有人對陳珚的太子位置不滿,但當著彼此的面,以及當著陳珚和聖人的面都難以提出。——太後可能支持他陳珚做太子,但不支持重懲景王,而大臣們基於犯上作亂者必須被重懲的常識肯定要主張把景王打死,但未必支持陳珚做太子,很可能認為景王的悖逆之舉正是被他的上位刺激出來的。所以這兩方撞在一起,大臣們顧忌太後和聖人,太後又顧忌大臣們,倒是誰都不好說什麼瞭。

從太後的表態來看,即使對景王還有些母子間的情分,但畢竟不是親生,終究是理智地做出瞭選擇。陳珚心中也是一松:打蛇不死,必受其害。他就怕景王事先被捕以後,把事情全推到旁人頭上,這樣自己僅是獲輕罪,若是如此,那麼日後他活在那裡,對陳珚來說總是心裡的一根刺,而若是刻薄待之,又要怕朝野間的清議。今日太後都這般表態瞭,那麼景王起碼也要落個削爵流放的下場,當然,更好的那還是……

正是如此思忖,耳中已聽得官傢低沉地道,“他要入宮作亂,總是要親自帶人來的吧?若不然,就是作得亂瞭,又該怎麼進門來呢?可別說這幾班禦林軍裡也都是他的人瞭。”

因為每日早上在早朝前,禦林軍都是要換班的,所以若非在兩班人裡都有許多內應,否則景王不可能今夜派人進來作亂,第二天再如常進宮宣佈兄終弟及。隻能是今夜親自帶人進來,把該殺的人殺瞭,該控制的人控制起來,再下一道詔書立自己為皇太弟,若是在宰輔中有同謀的話,屆時眾人一認詔書,官傢便可以病死瞭。他則順理成章地登基為帝……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有人都猜得到瞭。

陳珚都沒想到,官傢的思路居然還這麼清晰,他暗自有些驚奇,不過這和他的想法是不謀而合,因道,“爹爹意思是,按兵不動,觀賊自現?”

“嗯,就說我病情危急,宰輔們今夜都要值宿——從現在起,福寧宮許進不許出,除瞭你——”

“小的張勝給官傢叩頭。”那黃門機靈地跪瞭下來。

“除瞭他和太子能出去傳信以外,別人都留在宮裡陪我吧。”官傢疲憊地道,“這件事,就交給你瞭,太子……”

陳珚按下瞭起伏的心情,跪下.身道,“兒子明白。”

他站起身環視室內一周,眼神格外盯在於相公臉上看瞭一會,方才是無聲地出瞭一口氣,大踏步地走出瞭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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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怎麼七哥今日一去就是一日,到瞭晚上還沒有回來?”

宋竹打瞭個呵欠,把京哥抱到床榻上,讓他自己甩著撥浪鼓,一邊漫不經意地和乳娘說瞭這麼一句。

“聽說早上去瞭福寧宮便沒有出來。”乳娘道,“也許是被官傢留住瞭。”

宋竹聽說陳珚在福寧宮,就沒有多問,“也是,我聽他說今日起也許就會讓他監國瞭,那也許是得回來晚點——可也要回來報個信啊,早知道他不回來,我除瞭偷洗澡以外,還能偷偷洗個頭呢1

她很是心動,想要乘著陳珚晚歸,再洗個頭,終究因為不方便晾幹而放棄,隻好繼續和兒子保持距離,隻是拿過撥浪鼓來,隔遠逗弄著他,玩瞭一會,困意上來瞭,居然也就這麼伏在枕頭上睡瞭過去。

在安靜的燕樓往外,不過是數百步的距離,便是另一個世界。陳珚若無其事地把長劍從一個人的身體裡抽瞭出來,將劍身在那人抽搐的屍體上來回擦拭瞭兩下,淡淡地對王奉寧說道,“還好是一劍封喉——這裡距離燕樓太近瞭,若是讓他叫出來,豈非吵到太子妃安眠?”

王奉寧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神勇,屬下佩服。”

陳珚用劍尖挑開蒙面黑佈,眼神微微一凝,又將景王面上的黑佈撂下來遮好。“奉寧你這就是在笑話我瞭,我可沒殺過幾個人,和你這樣沙場歷練出來的武將如何相比?”

他拍瞭拍王奉寧的肩膀,“才殺幾個,我手已經酸瞭,接下來就看你的瞭,我且先回燕樓等著你的好消息——若是見到景王,務必生擒,這是太後懿旨。”

王奉寧把守宮闈,自然是見過景王的,但依然答得不動聲色,“謹遵太後懿旨。”

兩人相視一笑,在士兵護衛之下,轉身順著宮墻,一左一右,分為兩路各自離去。

陳珚走瞭幾步,看王奉寧去遠瞭,便忙又問張顯,“我身上沒血味吧?一會被三娘聞出來就不好瞭——總算時辰還早,她應該沒起多少疑心1

張顯多少有些埋怨,“您就不該以身犯險……”

陳珚嘿嘿一笑,隻說瞭一句,“誰讓奉寧太威風呢?輸人不輸陣嘛……”

兩人邊走邊說,眼看快到燕樓,陳珚忙嗅瞭嗅衣領,覺得的確沒有血味,方才繼續說道,“總不能讓三娘日後聽說今夜故事,覺得我不如奉寧師兄勇武1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瞭,抱歉晚瞭點,汗,一直在想到底是夜裡抓現行還是派人去抄傢……

《古代小清新(陌上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