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海角七號(23)

栗原南相當感謝他,教授的記錄十分詳盡,有許多父親因年代久遠,記憶有誤之處,教授也已經參照其它史料修正瞭。

栗原傢族的故鄉在博德,位於九州島北部,現在屬於福岡市,想想這因緣真奇妙,她在常滑出生,前往東京,最後到瞭九州島的宮崎,沒想到自己傢族的淵源就在九州島,或許是血脈的呼喚,讓她回到九州島的?

博德面向西北方的日本海,每年冬天,會飄起紛紛細雪;九州島的東南這一面,大分縣、宮崎縣、鹿兒島縣,即使冬季也罕見下雪,父親在別府登岸時,十二月隆冬的冷酷之海,沒有細雪的調和,必定更顯得淒涼吧?

栗原南在港口繞瞭幾圈,拍瞭幾張照,然後就搭上列車啟程,別府和宮崎一樣,是個連新幹線都沒有的「鄉下地方」,雖然有出名的別府溫泉,但是她趕著車程,無福享受……當年的父親也一樣無福消受啊。

不同的是,栗原南現在舒適的搭著列車穿越九州島,父親卻是一無所有。祖父傢族帶著年幼的父親移居臺灣時,把在博德的傢產變賣一空,父親是不能指望回到故鄉瞭,他隻知道在長崎和門司港還有遠親,他在別府時,很快打聽到長崎遭到原子彈轟炸,已經化為人間煉獄,唯一的指望就是門司港瞭,僅有的一千日圓根本買不起多少食物,他靠著摘野菜、捉老鼠,想辦法乞討、在漁船上打工,最後靠著搭便船,從別府來到瞭門司港。

栗原南打算在列車上睡上一覺,她倚著椅背,腦海中想象著當年的父親。

父親在門司港沒有找到遠親,大戰使得很多日本傢庭支離破碎,無數的年輕人被征召上戰場後,毫無意義的死在遙遠異國,留在國內的則忍受著嚴酷的物資配給,還一面接受政府的愛國教育,恐嚇他們美軍是如何的殘暴可怕,當裕仁天皇「玉音放送」宣佈日本投降後,許多人或因為悲痛國傢戰敗,更多人是害怕根本不存在的「殘暴美軍」會凌虐他們,因而攜傢帶眷自殺,父親要投靠的遠親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要到門司港,還得從日豐本線換到鹿兒島本線。

今日的門司港,有著關門大橋以及底下的關門海底隧道,連接著九州島與本州島,行人可以從海底隧道步行走到對岸,但是在當年,隻能搭船往返九州島門司港與對岸的下關港之間,依親不成的父親,是否曾在這裡望海興嘆,再度感慨海風總是帶來哭聲?或是憎恨起大海?她不得而知。

她隻知道,父親在九州島已是一無所有,比起日本,日後再也不曾回去的臺灣,恐怕更像是他的故鄉。

十二月的海總是帶著憤怒

我承受著恥辱和悔恨的臭味

陪同不安靜地晃蕩

不明白我到底是歸鄉……還是離鄉!

***

遠藤友子心情難得平靜瞭下來,或許因為大海的關系吧?看著蔚藍的浪濤一波波,好像煩惱也跟著被帶走,雖然她還是活像個會走路的置物架,手上拿滿「壞心的姐姐」——其它模特兒們——的衣物,但是在海邊,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瞭。

這幾天來,她實質上背著「準經紀人」、「準項目經理」的責任,案子成敗都要她負責,但是模特兒們卻把她當小妹,根本不聽她的指示,譬如說,她要求她們拍攝閑暇不可以下水——恒春熱帶的陽光相當猛烈,加上水面反射,皮膚很快就會曬黑,搽再多防曬油也沒有用,要防止曬黑,隻有盡量躲在室內或把自己裹起來——結果她們竟然頂嘴道:「隻不過是玩水嘛,整天大呼小叫的幹什麼?」「別像個老媽子一樣!」

《海角七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