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博斯雙手戴著手套把信和遺囑從信封中拿出,並攤開在廚房桌面上。哈勒正在認真研讀,而博斯正操作電腦,看看是否能查到一九七〇年聖迭戈縣的出生記錄。惠特尼·萬斯的死瞬間改變瞭形勢。博斯覺得他得盡快解決惠特尼繼承人的問題。他需要在DNA層面上證明繼承人的合法性。需要盡快找到多米尼克·聖阿內洛的女兒。

很不幸,人口檔案統計局的網站上最早隻有二十四年前的電子檔案。博斯必須和查找多米尼克·聖阿內洛的出生證明時一樣實地去找聖迭戈縣一九七〇年的實體檔案和人工做成的微縮膠卷。哈勒把兩份文件看完一遍時,博斯正在抄下羅斯克蘭斯街上的人口檔案統計局地址。

“這份東西簡直太棒瞭。”

博斯看瞭看他。

“哪裡太棒瞭?”博斯問。

“裡面的一切都太棒瞭,”哈勒說,“你拿到的是份親筆遺囑,就是說是由死者手寫的。我在來這兒的路上查過,在加利福尼亞州,親筆遺囑在法律地位上要高於通過公證的遺囑。”

“惠特尼也許知道這一點。”

“哦,他的確知道不少。他在信裡附上筆也正是為此。寄筆是因為他知道驗證遺囑的關鍵就是這支筆,而不是信裡胡謅的那個理由。你說上周你在宅子裡見他時,他的思維和身體狀況都很正常——就像他信裡說的那樣,是嗎?”

“沒錯,那時他的思維和身體狀況都很正常。”

“沒有生病或身體有恙的跡象嗎?”

“隻是有些年老體弱而已。”

“不知道驗屍官眼下會發現些什麼。”

“驗屍官也許看都不會去看。一個八十五歲的老人去世以後,驗屍官很少會長時間認真查看屍體。死者已經八十五歲瞭,毫不奇怪。”

“你想說不會有屍檢,是嗎?”

“應該做不意味著一定會做。如果帕薩迪納警方認為這是自然死亡,除非驗屍官在屍體表面發現明顯證據,否則應該不會進行徹底的屍檢。”

“我想我們應該等等。你在帕薩迪納警察局有認識的人嗎?”

“沒有。你呢?”

“也沒有。”

哈勒到瞭以後,他的司機就把林肯車上的復印機搬到博斯傢,然後坐回駕駛座等著。哈勒從博斯放在桌子上的紙板分類盒裡拿出手套,戴上後開始復印遺囑。

“你這裡為什麼沒有復印機?”哈勒一邊復印一邊問。

“曾經有一臺打印復印組合機,”博斯說,“但被麥迪帶到學校去瞭。我還沒來得及買臺新的。”

“麥迪學上得還好吧?”

“她很好。海莉呢?”

“海莉也很好。已經完全融入進去瞭。”

“那就好。”

之後兄弟倆就沒話可說瞭。他們兩個的女兒——麥迪和海莉年紀相同,是哈勒和博斯唯一的侄女——兩人都進瞭查普曼大學,但因為專業和興趣不同,兩人沒有像父輩希望的那樣建立起親密關系。大學一年級時兩人同住一間宿舍,但二年級分開瞭。海莉留在宿舍,麥迪則同心理學系的女生合租瞭一套房子。

哈勒復印瞭十來份遺囑後,把那封信也復印瞭十來份。

“為什麼要印這麼多?”博斯問。

“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哈勒說。

這話說瞭等於沒說,博斯心想。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他問。

“什麼也不用做。”哈勒說。

“你說什麼?”

“現在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不必把信和遺囑公開,不必上法庭。我們隻需保持沉默,靜靜等待。”

“為什麼這樣說?”

“你繼續調查。證實萬斯的確有個繼承人。證實瞭以後,我們再看看誰會有所行動,看看公司方面會做些什麼。等對方行動後,我們再定對策。知道對方想幹什麼後,我們再根據對方的動機行動。”

“可我們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啊!”

“我們會知道的。就是他們那些人。公司裡的人、董事會的人、做安保的人,就是他們那些人。”

“‘他們’也許正在監視我們呢!”

“必須假定他們正在監視我們。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手裡拿到瞭什麼。不然這個盒子不會在你的信箱裡放上整整四天。”

博斯點點頭。這個想法不錯。哈勒向他指瞭指桌上的遺囑和信的原件。

“我們必須不惜任何代價保護好這兩份東西。”他說。

“我在影視城有個銀行保險櫃。”他說。

“你最好假設他們知道你有個銀行保險櫃。也許他們知道你的一切。復印遺囑正是為瞭這個,你得把遺囑的復印件放到銀行的保險櫃裡。如果有人監視你,他們會覺得保險櫃裡放著的是遺囑的原件。”

“那我該把原件放在哪兒?”

“你自己琢磨,千萬別告訴我。”

“為什麼不能告訴你?”

“避免法官發佈命令讓我交出遺囑。我手裡沒有遺囑,又不知遺囑在哪兒的話,要我交我也交不出。”

“這招真厲害!”

“我們還得找到艾達·福賽思。如果她的確是把這封信偷帶到郵局的那個人,那我們必須得到她的證言才行。這將是驗證遺囑真實性的證據鏈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需要對每一步行動進行確認。我最終帶著遺囑和信上法庭時,可不想沒兩下就被對方駁倒。”

“有駕照的話,就能弄到她的住址。”

哈勒用依然戴著手套的手拿起那支金筆。

“還有這個,”哈勒說,“你確定這是他上周拿的那支筆嗎?”

“非常確定。我還在宅子墻上的照片裡看到過這支筆。在照片上,他正用這支筆給拉裡·金在書上簽名。”

“太酷瞭,我們也許還能讓拉裡·金上法庭做證呢——這樣官司就能上頭條啦,至少也能上個二條。我們同樣需要艾達替我們做證。記住,在各個層面上都要證實這份遺囑的真實性。他的金筆、他用金筆寫下的簽名,這些都要做好比對。時機合適後,我會找個實驗室完成這些事。”

復印完以後,哈勒把信和遺囑一一匹配,把它們分成十來份。

“你這裡有回形針嗎?”他問。

“沒有。”博斯說。

“我車上有。這幾份我拿一半,你拿一半,把它們放在床墊底下、放在銀行的保險櫃裡。盡量把它們放在不同的地方。我也會這麼做。”

“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會裝作對這事一無所知,到法院去一趟。你安心去尋找和核實那個繼承人。”

“找到她以後,我們是要把事情告訴她,還是先私下進行核實?”

“到瞭那一步,你再見機行事吧。但無論做什麼決定,這個秘密是我們的優勢——至少就目前而言。”

“明白。”

哈勒走到門口,吹瞭聲口哨召喚司機。他對司機做瞭個手勢,讓司機進屋取出打印復印兩用機。接著他走下臺階,在走回屋子以前朝街道兩邊看瞭幾眼。

司機走進屋,拔掉兩用機的電源,把電線卷好,防止出門時被電線絆倒。哈勒走到客廳的滑動玻璃門前,看著門外卡溫格山口的景色。

“這裡有很多樹,”他說,“景致非常安寧。”

哈勒住在山的另一邊,能看到日落大道的全貌和洛杉磯城區的繁華景象。博斯走過來,拉開一點滑動玻璃門,讓哈勒聽山口下面高速公路永不停歇的嘈雜聲。

“這裡沒那麼安寧。”他說。

“像大海的聲音。”哈勒說。

“許多人這樣安慰自己。可在我聽來就是高速公路的聲音。”

“這些年來你在處理殺人案時見過很多。見過人類所有的墮落和殘忍。”

哈勒的視線一直盯著山口。一隻紅尾鷹展翅飛翔在高速公路那頭的山崗上。

“可你從沒遇到過這種事,”他又說,“這回你面對的是億萬美元。有人會不惜一切代價——真的會不惜一切——搶到這筆錢。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你也得做好準備。”博斯說。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