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廖雲山滿眼兇光,盯著肖鵬說:“儲漢君取消婚禮瞭?”肖鵬報告:“章默美說,昨晚儲漢君和儲蘭雲都是一夜沒睡,凌晨四點的時候,儲蘭雲去書房,答應嫁給陳安。儲漢君卻變卦瞭,他說……”廖雲山問:“說什麼?”肖鵬說:“他說,慶幸自己還沒有為私欲放棄良知……”

廖雲山把手裡拿著的書啪地摔在桌子上,一言不發。肖鵬接著說:“我當時覺得,儲漢君這麼出爾反爾必是有人做瞭工作……”廖雲山看著肖鵬沒說話。肖鵬說:“可章默美匯報說,隻有韓如潔來過儲傢,痛罵儲漢君之後揚長而去。其他人……都沒有來過。也沒有過電話交談。”

廖雲山又把書拿瞭起來:“哼,這件事先不要理他。上海仍是我們的天下,我倒要看看他儲漢君到底要幹什麼。”

晨霧還未散盡,肖昆匆匆趕到儲傢。看著獨自在書房壁爐前燒書稿的儲漢君,看著一夜白頭憔悴不堪的老者,肖昆十分心痛地叫瞭一聲:“儲先生……”一時,他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儲漢君慢慢把稿紙扔進壁爐說:“是程程讓你來的?”肖昆點頭。儲漢君說:“我心意已定,不能以犧牲蘭雲一生的幸福做代價挽救陳安。我決定放棄婚禮,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瞭。”肖昆沒說話,看著儲漢君燒稿紙。儲漢君接著說:“肖昆,盡管如此,並不意味著我放棄最初的理想,我仍要留在上海,等待最後的結局,順應天意,無論這個結果是什麼。”見肖昆仍沒說話,儲漢君抬頭看肖昆。肖昆張口瞭:“這樣的話,意味著陳安生還無路。”

儲漢君的心像被狠狠戳瞭一下。

肖昆說:“其實我明白您的心思,在您的心裡,蘭雲和陳安都是您的親生骨肉,舍掉哪個都會讓您痛徹心扉。盡管我不能接受陳安,但我理解您的感情。”儲漢君悲哀地說:“他命當如此,與其茍且偷生,不如……”他說不下去瞭,低頭繼續燒稿紙。壁爐裡的火苗飄浮不定,濃煙一股股地噴出,把書房搞得令人難以忍受。肖昆一字一句地說:“我想瞭一個辦法,把陳安送出上海。”儲漢君猛地抬頭看肖昆。肖昆說:“我一定要把您從這種尷尬恥辱的境地裡解脫出來。隻要陳安離開上海,廖雲山的陰謀就落空瞭。我向您保證陳安的安全。”

儲漢君感動得有些哽咽:“肖昆……”肖昆說:“但這個計劃必須要得到徐傑生的支持。”儲漢君看著肖昆,點點頭。不用多說什麼,兩個人心照不宣。

這天的晚上,儲傢好像已經恢復瞭平靜。餐廳裡燈火通明,章默美利索地幫著傭人上菜,剛擺放整齊,賈程程拉著儲蘭雲進來瞭。章默美忙討好地招呼:“蘭雲,今天廚房特意為你做瞭你愛吃的魚。”儲蘭雲不說話,坐下就吃。儲漢君也進來瞭。章默美忙迎上去:“老爺。”

儲漢君的心情看上去有些好轉。他看看三個姑娘,感慨地說:“咱們一傢人好像很長時間沒這麼齊全地吃飯瞭。都坐下吧。”

大傢都坐下瞭。雖然飯菜熱氣騰騰,但氣氛並不好。章默美幫儲漢君盛飯,遞給儲漢君。儲漢君說:“我要一半就行瞭。”章默美隻好又挖出一半飯遞給儲漢君。

賈程程給儲蘭雲夾瞭一筷子菜說:“吃吧,你好幾天都沒正經吃飯瞭。”儲蘭雲卻放下瞭碗說:“爸爸……”儲漢君抬頭:“嗯?”儲蘭雲問:“我們以後怎麼辦?”儲漢君說:“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吃飯吧。”

儲蘭雲不再說什麼,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章默美觀察著儲漢君,在心裡掂量著儲漢君的話。儲漢君顯然沒有心思吃飯,草草吃瞭兩口便放下筷子說:“你們慢慢吃吧,我有點事要處理。”儲蘭雲站起來說:“爸爸,你還沒吃幾口哪。”儲漢君往外走說:“餓瞭我再過來吃吧。”

看著儲漢君剩下的半碗飯,章默美若有所思地說:“老爺是從來不剩飯的。”儲蘭雲和賈程程都沒說話,三人各懷心事,默默吃飯。章默美憑著經驗斷定,儲漢君今晚會有活動。這活動是什麼,她還不能猜測出,但是,否定瞭婚禮的儲漢君能沒有什麼安排和打算嗎?她不動聲色地把飯吃完,又自然地幫著傭人收拾碗筷,而她的心,卻全都在書房裡。

果然,八點多鐘,儲漢君穿著整齊從書房出來,向院門口走去。章默美端著東西佯裝碰上儲漢君說:“老爺,您出去嗎?”儲漢君點頭說:“嗯。程程走瞭?”章默美回答:“剛走。”儲漢君說:“我一會兒就回來,要是沒事,今晚別回去瞭,陪陪蘭雲吧。”章默美應道:“我知道。”

儲漢君匆匆走出大門,章默美馬上轉身直奔客廳,拿起電話向肖鵬匯報。可是,肖鵬不在。章默美急得滿身是汗。她放下電話匆匆出瞭客廳,正聽見儲蘭雲在喊她:“默美——你在哪?”

章默美聞聽不敢回聲,快速向大門跑去。章默美跑出大門,儲漢君的車已經開走。看著紅色的尾燈,章默美匆匆跑向街拐角。一輛軍用吉普停在路邊,裡面的特務正打瞌睡,章默美打開車門,一把拉開特務,特務一驚。章默美亮出證件說:“快下來,我有急事。”

特務趕緊下車。儲漢君的車已不見蹤影,章默美駕車向剛才看見儲漢君車影的方向追去。在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瞭。儲漢君的車速度放慢,然後停下。章默美的車追來。看見儲漢君的車,章默美松口氣。儲漢君的車啟動,接著疾速前行,章默美掌握跟蹤距離,熟練地不遠不近地跟著。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轉瞭幾個彎,在一棟僻靜樓前停下,儲漢君獨自下車,匆匆進瞭樓裡。他的車開走瞭。章默美把車停在角落裡,趕緊下車,看見樓門楣上的匾額寫著“蘭亭公寓”。左右觀察無人,章默美快速進瞭儲漢君進的樓門。

樓道裡一片漆黑,章默美輕輕上樓,看見樓梯斜對面一間屋子的門縫透著光。正當章默美向這個透出光亮的門口走去的時候,她被人一把捂住嘴。章默美一驚,正要有所動作,肖鵬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別出聲。”

章默美松瞭一口氣。肖鵬松開章默美,兩人輕手輕腳地隱蔽起來。不多時,又傳來人上樓的聲音,近瞭,看清是徐傑生和何三順。章默美心中暗驚,看肖鵬,肖鵬目不轉睛地盯著徐何二人。二人進瞭透著亮光的房間。肖鵬馬上輕輕靠近那個房間,章默美跟在肖鵬後面。

徐傑生一進屋,儲漢君馬上迎上來說:“徐校長。”徐傑生拱手說:“儲先生,什麼事這麼緊急,又這麼神神秘秘的?”儲漢君:“請徐校長坐下詳談吧。”徐傑生坐下。儲漢君說:“你知道,我的宅子附近盡是暗哨,不方便請徐校長去傢裡,隻好出此下策,還望見諒。”

徐傑生說:“哪裡的話。以儲先生的為人,這麼做一定是萬不得已。儲先生有話請說吧,不要客氣。”儲漢君嘆口氣說:“我傢門不幸,出瞭陳安這樣的逆子。我確實是萬不得已,也懷著萬分羞愧的心情,想請徐校長幫我一個大忙。”徐傑生沒說話,看著儲漢君。儲漢君略停一下:“我想偷偷地把陳安送出上海。”

儲漢君話一出口,徐傑生暗吃一驚。門外偷聽的肖鵬和章默美也同時一驚。

儲漢君看著徐傑生說:“我知道,這個想法一定是讓徐校長瞠目結舌……”徐傑生說:“儲先生太沖動瞭吧。嚴格地說,不是我瞠目結舌,而是儲先生異想天開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儲漢君點頭說:“我知道難度很大,但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若不是逼到這個份上,我豈能厚著老臉來懇求徐校長。”

見徐傑生不說話,儲漢君接著說:“事在人為。我想……還是有一線希望的。”徐傑生低聲問:“儲先生隻是有這麼個設想,還是有瞭詳細的計劃呢?”儲漢君說:“應該說有瞭比較周密的計劃。”徐傑生點頭說:“願聞其詳。”儲漢君猶豫瞭一下說:“徐校長隻要想辦法把陳安從特別行動隊送到江邊,其它的事就不用管瞭,我都有安排。”徐傑生盯問:“什麼安排?”儲漢君說:“有人幫助我把陳安送出上海,應該說把握比較大。”

徐傑生笑瞭一下:“論做學問,我不及儲先生萬一;但是若論暗渡陳倉……”徐傑生沒說下去,儲漢君悲哀地說:“我知道。我也理解徐校長的擔心。陳安……是個不可靠的人,一旦出問題,會牽累他人。”儲漢君話一說透,徐傑生不免有些尷尬說:“儲先生誤會瞭。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儲先生到底怎麼把陳安送出上海。”

沒待儲漢君說話,肖昆從裡屋出來瞭:“徐校長,隻要陳安能從特別行動隊出來到江邊,剩下的工作就由我來完成,我親自送陳安離開上海,我向您保證,一定萬無一失。”

看見肖昆現身,徐傑生和何三順都吃瞭一驚。何三順看見肖昆如仇人相見,出口不遜地說:“你?!就你肖昆這麼個貪生怕死出賣朋友的小人,你也好意思在我們面前裝好漢?見你的鬼去吧!校長,走!”徐傑生低喝:“何三順,閉上你的臭嘴!”何三順收聲不再說話瞭。

徐傑生站起來說:“儲先生,你的想法我知道瞭,我考慮考慮再給您答復吧。”儲漢君點頭說:“謝謝徐校長瞭。其實,徐校長能前來相見,我已經知足瞭,不必為難。”徐傑生沒再說什麼。何三順拉開門,徐傑生走出去,何三順蔑視地看著肖昆,嗓子眼裡哼瞭一聲,也走瞭。

肖鵬和章默美已經迅速撤到隱蔽處。門開瞭,徐傑生何三順出門,匆匆下樓離去。不多時,儲漢君和肖昆出來,也很快離去。隱藏在暗處的肖鵬和章默美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肖鵬低聲命令章默美:“這件事,你不許跟任何人說。”

肖鵬從另一側匆匆離去。章默美獨自在原地發呆,在感情與理智之間,章默美再一次地矛盾瞭,半晌,她才緩緩離去。

肖昆開著車,儲漢君坐在後面。儲漢君心事重重:“肖昆,讓你為瞭我忍屈受辱,我心何安?算瞭,不管徐校長什麼答復,這件事都到此為止吧。”肖昆搖搖頭:“主意是我出的,並不是您強加於我的,您不必自責。”儲漢君長嘆一口氣:“我豈能不自責?若非事到臨頭,我真不敢相信,過去為外界所贊的傲骨,在個人感情面前,是如此地經不起考驗,令我羞愧。”

看到儲漢君內心的掙紮和痛苦,肖昆同樣心情十分沉重,他沒再說什麼。車在夜幕裡悄然馳過,消失在黑暗裡。

聽瞭肖鵬的匯報,廖雲山很是興奮地說:“好。太好瞭。真是個意外的收獲。”他滿意地看著肖鵬:“功夫不負有心人哪。”肖鵬也很振奮:“特派員,這一次,我決不會再出現以前的失誤,我有備而來,我要做到萬無一失。”廖雲山點頭:“如果如此,你就立瞭大功。否則,陳安被徐傑生偷偷帶走,從此消失,我們還會被蒙在鼓裡。”廖雲山越說越生氣:“你看見瞭吧,儲漢君和肖昆為什麼要找徐傑生?因為他有供他們可趁之機,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平時說得多好聽,為黨國盡忠。他徐傑生就這樣在為黨國盡忠!”

肖鵬說:“如果,徐校長沒有答應儲漢君呢?”廖雲山斷然地說:“不可能。這些人,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幼稚,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幹不出來的。”肖鵬點頭。廖雲山看看他,苦口婆心地說:“你吃瞭肖昆這麼多苦,總要吃明白吧。依我所見,徐傑生會答應儲漢君的,因為這個人一貫沒有原則立場,更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傾向共產黨。”

肖鵬不禁一震。廖雲山下令:“你,就要把徐傑生的這種傾向落在實處,讓他無可辯駁。”肖鵬立正:“是。”廖雲山陰森森地說:“這一次,你不能再出錯瞭。”肖鵬趕緊回答說:“我明白。”

這時候,章默美也回瞭宿舍。已是半夜,宿舍裡灑滿月光,為瞭不打擾於阿黛,章默美悄悄進來。於阿黛卻還是醒瞭,翻身起來說:“誰?”章默美說:“除瞭我,還能有誰。”於阿黛坐起來說:“大半夜的,你怎麼跑回來瞭?隊長知道嗎?要是共產黨此刻偷襲,你豈不是……”章默美打斷於阿黛的話:“我是經過隊長同意的。我就是機器也該歇歇呀。更何況,儲先生取消婚禮,共產黨還有什麼必要殺瞭他?”於阿黛點亮燈:“那你幹嗎這麼心事重重的?”章默美默默搖頭說:“太累瞭。”於阿黛沒說話。

章默美沉默少頃說:“阿黛,你說……如果我不想幹瞭,想離開特別行動隊,能做到嗎?”於阿黛擔心地看著章默美:“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因為累就想離開?”章默美點頭:“嗯。”於阿黛說:“你沒說實話吧。”章默美舉起手說:“用發誓嗎?”於阿黛正色:“你這些話要是被別人聽見瞭,是什麼後果,你知道嗎?”章默美回頭看於阿黛,於阿黛卻躺下瞭:“我困瞭,要睡瞭,我什麼也沒聽見。”章默美無言以對,看著於阿黛翻身面對墻壁睡去,她隻好關瞭燈,獨自坐在黑暗中發愣。

同一時間,肖鵬也回到瞭自己的宿舍,也同樣心事重重。剛才的振奮已瞭無影蹤,留下的隻是沉重的煩悶。他摘瞭帽子扔在一邊,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桌上隻剩瞭一點酒的酒瓶,仰脖子喝瞭,然後,呆愣瞭半天,向後仰去,很快進入瞭夢境……

肖昆被押來,肖鵬拿著槍冷冷地看著他。肖昆說:“二弟,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肖昆話沒說完,被士兵推到墻角,肖昆掙紮著,說什麼也不跪。廖雲山看著肖鵬:“考驗你的時候到瞭,你是聽信肖昆的花言巧語繼續被他利用,還是如你所說,效忠黨國。”肖鵬舉起槍,對準肖昆。廖雲山笑:“這就對瞭。他不是你哥哥,他是共產黨!別再被他蒙蔽瞭!開槍!”肖鵬一哆嗦,手指一動,子彈砰地射出,命中肖昆胸膛。肖昆胸前血冒出,但他仍然挺立著,看著肖鵬:“二弟……”廖雲山哈哈大笑:“肖鵬,我看見你的忠心瞭——”

肖鵬“啊——”地大叫起來。咕咚一聲,他從床上翻到地上,驚醒,一頭冷汗。半天,他才緩過神來,擦瞭擦頭上的汗,坐到床上,拿起桌上的酒瓶向嘴裡倒去,酒瓶是空的。他生氣地把酒瓶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鬧鐘看,時針指向凌晨兩點。肖鵬煩躁不安,終於站起來,走出去。

夜深人靜,喧嘩一天的軍校也陷入瞭平靜,像個淘氣的孩子,把大人鬧騰煩瞭,他也終於困瞭,睡瞭。遠處的哨兵幽靈似地遊動著。肖鵬獨自一人來到操場,低頭邊吸煙邊獨自徘徊,滿腹心事。突然,他看見同樣無法入睡在操場獨自徘徊的徐傑生。肖鵬想瞭想,裝作沒看見,剛要走,徐傑生卻也看到瞭他,並叫瞭一聲:“肖鵬。”肖鵬站住,轉向徐傑生,向徐傑生走去:“是徐校長?”徐傑生看著他:“別說沒看見我。”肖鵬掩飾地說:“您……今天怎麼沒回傢?”徐傑生:“處理事情太晚瞭,就沒回去。”他雙手抱在胸前,仰頭看著深藍色的夜空:“肖鵬,從你離開軍校到現在,差不多四年瞭。四年之前的肖鵬,帶著朝氣和希望,是我這個校長引以為豪的學生。而四年之後的肖鵬,卻是讓我憂心忡忡,欲說還休啊。”

肖鵬不語。兩人各懷心事,沉默良久。

徐傑生又說:“你太年輕瞭,官場並不如你想象的,靠努力忠心就有所成,在這樣一個風雲變幻的特殊時刻,凡事你都要三思而行,不要被人利用把路走絕,回頭無岸哪。”徐傑生說罷便轉身走瞭。看著黑沉沉的夜空,肖鵬有些茫然。他向一個空桶狠狠踢去,無意中碰到腿傷,看著還沒好的傷痕,漸漸地,他的目光又開始變冷。他看著漆黑的遠處,像是說給自己聽:“你不能軟弱,你不能再被人利用,你要忠於你的信仰……”說罷,他向宿舍樓走去。

又是一個混混沌沌的早晨,太陽好像恥於看見這個風起雲湧的世界,躲進厚厚的雲層不出來。好像要下雨,可是又好像還沒到時機。雲彩隻是在悄悄變黑,像人的心情。在軍校的操場上,特別行動隊員們又集合好瞭,於阿黛在整隊:“立正——稍息。”她轉向肖鵬立正:“集合完畢,請隊長訓話。”

肖鵬還沒說話,陳安邊系腰帶邊匆匆跑來瞭,站在肖鵬面前:“肖隊長。”肖鵬厭惡地不看他:“你來幹什麼?”陳安說:“特派員指示我,從今天起,起息作訓跟特別行動隊一致。”肖鵬看著陳安:“好。”他轉向隊員:“大傢聽好瞭,繞操場一圈是四百米,一個小時之內,繞三十圈,任何人不許停下。”陳安一驚。肖鵬命令:“於阿黛,你留下。大傢聽好瞭,預備,開始!”

隊員們跑去,陳安也趕緊跟著跑去。

等人們跑遠,肖鵬吩咐於阿黛:“於阿黛,從今天起,你交待大傢,可以放松對陳安的監管。”於阿黛問:“為什麼?”肖鵬說:“是特派員指示的。”於阿黛又問:“隊長……不怕陳安趁機脫逃嗎?”肖鵬冷笑:“諒他沒這個狗膽兒。”

於阿黛欲言又止。肖鵬看出來瞭,就說:“是特派員指示的,倒要看看陳安是不是會利用這個機會逃跑。”

於阿黛信以為真地應瞭一聲:“是。”然後向隊伍跑去。隊員們整齊地跑著,隻有陳安累得丟盔棄甲,帽子歪瞭,衣服也竄到胸上瞭。他氣喘籲籲的,想停下。

肖鵬跑來。大喝:“陳安,不許停下!”陳安上氣不接下氣:“我、我、……”肖鵬厲聲:“今天你要是跑不下來,我罰你在這兒跑一天!這是隊裡的規矩。”陳安幾乎要摔倒瞭,肖鵬仍然盯著他:“快!快!”陳安終於支持不住瞭,彎腰哇哇吐起來,一頭栽在地上。肖鵬看著,冷笑一聲:“林少魁,齊放!你們倆一邊一個,架著陳教員跑,一定要跑下三十圈。”

隊員上前,拉起陳安,一人一條胳膊架著陳安,像拖死狗似的跑去。

章默美回到儲傢,進瞭大門,向自己房間走去,儲蘭雲從斜刺裡走出來:“默美。”章默美站住說:“蘭雲。”儲蘭雲氣勢洶洶地問:“你昨晚去哪瞭?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無影無蹤瞭?”章默美說:“隊裡有急事,我來不及告訴你,就走瞭。”儲蘭雲冷笑:“真的嗎?”她走到章默美面前:“這些天你一直看我們看得挺緊的,怎麼突然就松懈瞭?”章默美一驚,趕緊岔開話題:“蘭雲,下次我走,一定提前請示你。行嗎?”

儲漢君走來,看見章默美,為她解瞭圍:“默美,要是沒吃早飯,去餐廳吃一點吧。還熱著。”章默美眼眶一熱:“謝謝老爺。”她甩開儲蘭雲,匆匆走去。儲蘭雲看著她背影:“爸爸,你說,默美真是來保護我們的嗎?”儲漢君無可奈何:“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你倒要來問我。唉,你呀。”儲蘭雲說:“依我看,她跟我……不是一條心。”

儲漢君招呼阿福:“阿福。”阿福趕緊跑過來:“哎,老爺。”儲漢君:“我耳朵不靈光,你聽著點電話。要是有找我的電話,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我睡著與否,都要叫我來接聽。”

儲漢君進瞭書房,阿福狐疑地看看書房,又看看客廳,剛要走,儲漢君又從書房出來:“阿福,賈小姐今天不來瞭嗎?”阿福忙說:“沒說。”儲漢君點點頭,又進瞭書房。章默美站在拐角,看著走去的阿福,緩緩進瞭客廳,章默美看著那臺電話,心裡明白儲漢君是為什麼說這句話,她鬱悶地坐在電話機旁,心情復雜地呆看著。

操場上的訓練結束瞭。隊員們散去。陳安躺在操場上一動不動,肖鵬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瞭他一會兒,轉身欲走。於阿黛又折回來瞭:“隊長,我看,還是把陳教官抬回去吧,會出人命的。”

肖鵬冷冷地說:“跑瞭十圈不到就出人命,這命也就是狗屁不值。不要管他,要是死瞭,我負責。”肖鵬說著走瞭,於阿黛也隻好跟著肖鵬走去。一直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的陳安艱難地睜開眼睛,眼淚流出來。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姓肖的,我不會放過你!”

二娘病瞭。她躺在床上,高燒不止,額頭上蓋著毛巾。賈程程焦急不安地又拿來一條毛巾替換。有人敲門,賈程程匆匆開門,肖昆進來,匆匆來到床前:“二娘。”

賈程程趕緊把肖昆帶來的藥往藥罐裡倒。肖昆摸一下老人的額頭:“趕緊送醫院吧。”二娘虛弱地擺擺手:“我哪兒也不去。”肖昆勸道:“二娘,你燒得這麼厲害,光吃點中藥不行,必須全面檢查一下。”二娘說:“聽我的大少爺。我的心已經死瞭,吃什麼藥都不會管用瞭,別再折騰我瞭……”

肖昆的心一疼。他知道,老人就是思念自己的親兒子肖鵬。目前的情況,對老人來說真的是太痛苦瞭。他站起來,看看賈程程,而賈程程也正在看著他。肖昆明白,程程是在說,告訴她吧,不要再瞞下去瞭,他沉默良久,終於說:“二娘,肖鵬還活著。”

一直緊閉雙目的二娘一下子睜開眼睛,愣怔片刻,眼裡的光又退去:“別騙我瞭大少爺……”肖昆的嗓子有點發澀:“我沒有騙您。肖鵬確實還活著,一直跟我有來往。”二娘一下子坐起來:“你說的是真的?”肖昆點點頭:“是真的。”二娘愣愣地問:“那,那你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她馬上否定瞭自己:“不可能,你是在騙我,大少爺。”肖昆從兜裡掏出自己和肖鵬的合影遞給二娘,老人接過,手顫抖起來,眼淚也流出來,她不停地抹著,死盯著照片:“真的是鵬兒……”肖昆扶住老人:“三年前您出事的第二天肖鵬回來之後,我爸告訴他您暴病身亡,肖鵬就去美國瞭。他也剛剛回國。我已經決定瞭,爸爸過生日那天,我會帶他回傢,把這一切都告訴他。”二娘癡癡地聽著,終於相信瞭肖昆的話:“我錯怪你瞭大少爺……”肖昆囑咐著:“二娘,您要聽我的安排。”二娘連連點頭:“我什麼都聽你的。隻要鵬兒活著,隻要對鵬兒好,就是這輩子不見,我也願意……”

何三順敲門進到徐傑生的辦公室。“校長,鄭乾坤主席有事想要跟您商談,看您是否方便。”何三順報告說。

徐傑生還沒說話,門被咚地撞開,衣冠不整狼狽不堪的陳安搖搖晃晃地進來,一屁股坐在靠門口的椅子上。徐傑生和何三順都吃瞭一驚。何三順馬上發怒:“陳安,你他媽的給我起來!”徐傑生制止:“三順。”他示意瞭何三順一下,何三順明白,馬上關上房門。

徐傑生走到陳安面前:“怎麼瞭?”陳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頭仰靠在墻上:“徐校長,救救我,肖鵬他、他殺人不見血啊……”徐傑生看著陳安,沒說話。何三順冷笑:“我聽聽,他怎麼殺人不見血瞭?”陳安呼哧呼哧瞭半天,看何三順:“何副官,幫我倒杯水。”何三順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安,剛要發作,徐傑生命令:“給他倒杯水。”何三順不解地看著徐傑生,徐傑生不動聲色,何三順壓下火,從櫃子裡拿出杯子,走到暖瓶前,剛要拎暖瓶,看見洗臉盆裡有盆清水,便順手舀瞭一杯走到陳安面前,把杯子遞給瞭他。陳安接過大口喝著,一口氣喝光瞭,把杯子遞給何三順。何三順又要急,看瞭一眼徐傑生,沒敢發作,接過杯子,扔在垃圾簍裡。

陳安緩過勁來:“徐校長,我求求您,能不能跟特派員求個情,不要讓我參加特別行動隊的訓練瞭,我,我身體不行,扛不住。要是這麼下去,肖鵬名正言順就把我整死瞭……”何三順終於忍不住瞭:“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找廖雲山告肖鵬的狀?”徐傑生打斷何三順:“就這事?”陳安點頭:“就這事。”徐傑生說:“我知道瞭。你去吧。”陳安還想說話:“徐校長……”何三順一把拎起陳安:“再廢話我現在就讓你滿地找牙!”

極度恐懼的陳安脫口而出:“我是你的恩人何副官!”何三順一愣,陳安接著說:“你不能恩將仇報啊。”徐傑生截住陳安的話:“陳安,你去吧,我會和特派員說這件事的。”陳安鞠躬:“謝謝徐校長。”

何三順放開陳安,陳安拉開門跑瞭。門關上,何三順狐疑地走到徐傑生面前:“校長,剛才陳安說的是什麼意思?”

徐傑生眉頭緊鎖,答非所問地說瞭一句:“陳安必須離開上海。”何三順問:“為什麼?”見徐傑生沒說話,何三順馬上改口:“我不該問。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在要挾校長。”

徐傑生看何三順一眼,踱到桌子前繼續寫他的字。剛才何三順進來時他剛寫出“黃河入海”,現在,大筆一揮,寫出個大大的“流”字。何三順看著,恨恨地說:“這個無恥的叛徒!校長,您說得對,必須讓這個叛徒離開上海,否則,早晚會被廖雲山利用,暗算您。您放心吧,這事由我來辦。”

徐傑生搖頭:“這不是你能辦得成的事。”何三順說:“可是肖昆決不可信啊。”徐傑生沒說話,端詳瞭一陣自己的書法,蓋上印章。這時,他心裡已經打定瞭主意。

當晚,他秘密地將儲漢君和肖昆邀到華亭公寓,開門就說:“儲先生,我同意幫您這個忙,擇機把陳安送到江邊。”

儲漢君喜出望外:“徐校長的深情厚義,我儲某有生之年必然相報。”徐傑生說:“儲先生不必如此。隻是,此事非同小可,為安全起見,我的意思是,陳安和儲小姐婚禮照舊舉行,在婚禮的晚上,我想辦法把陳安從儲傢帶出來送到江邊。”儲漢君一時語塞。肖昆在一旁說:“先生,我看徐校長的建議是有道理的。不妨……把婚禮改成訂婚禮,這樣,既不委屈蘭雲,陳安離開上海之後,你也能與此事脫瞭幹系。”儲漢君茅塞頓開:“好。”

事不宜遲,幾個人又商量瞭一陣細節,然後匆忙分手。徐傑生和何三順從樓裡出來,匆匆上車離去。然後,肖昆和儲漢君才離開。他們兩人走後,肖鵬從藏身處出現,看著天,冷笑瞭一聲。

廖雲山也冷笑一聲。“狐貍的尾巴終於露出來瞭。好啊。我看他徐傑生這一次還有什麼辦法開脫自己。”轉向肖鵬:“這件事都有誰知道?”肖鵬:“隻有我一個人。”廖雲山:“好。那我就放心瞭。這一次,決不能有任何閃失,一定要把這些通共分子一網打盡。肖鵬,黨國對你的考驗要落實在你行動上瞭。”肖鵬立正:“肖鵬明白。”

廖雲山從桌上拿起一份委任令:“本來我也準備破格晉升你,現在真是天賜良機。這件事完成之後,你前途不可限量。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非常明白一個道理:靠誰也不如靠自己。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要把你推到我能推到的最高點。權力,會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不受制於人,你才有可能把握你自己的命運。”

肖鵬心中像被點瞭一把火:“特派員的恩情肖鵬感恩涕零沒齒不忘。”廖雲山說:“明天,我會安排人去推動韓如潔搞的這場遊行運動。”肖鵬一愣。廖雲山瞇著眼睛:“我要推波助瀾,讓韓如潔找不到下臺階的地方。之後,由你負責執行最嚴厲的鎮壓。我要讓韓如潔成為千夫所指。”

肖鵬一下子明白瞭廖雲山的用意:“這個辦法……真是高明啊。”廖雲山笑瞭:“你終於開竅瞭。徐傑生向來跟我唱反調,他決不會同意我鎮壓這些親共分子。這一次,不僅懲治韓如潔,也要堵住送陳安逃跑的肖昆、何三順,也要用事實讓總裁明白,徐傑生的真正立場和用心。”

看著廖雲山,肖鵬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冷。

越是大戰之前的時刻,越是會有一種平靜。將陳安送出上海的計劃在悄悄佈置著,肖昆卻如同平日一樣,忙忙碌碌地發貨進貨,和各樣的老板們談笑風生地周旋。

上海郊外的風景很有幾分野趣。小木船從河流上慢慢飄來,從鎮子的石橋下穿過。橋邊,夥計們把東西一箱箱搬到肖昆車上,賈程程在查對著。胖胖的高老板拿著一張單子出來:“肖老板,東西全齊瞭,你核對核對?”肖昆笑著:“不瞭,咱們倆誰和誰,我還信不過你嗎?走瞭。”高老板笑著打趣:“肖老板,敢情越近乎你出價錢就越黑啊?這次你要的貨價碼太低瞭吧,可跟您一貫作風不相符啊,簡直是打劫呀。”

肖昆笑道:“生絲漲價,我也無奈,利已經很薄瞭,再讓,我就得帶著工人,拿著碗到府上乞討瞭……”高老板大笑:“肖老板真會開玩笑。告訴你,這單我做瞭,現在兵荒馬亂,像肖老板這樣正常運營的公司越來越少,價錢高點我認瞭,下午我就去簽合同。”肖昆伸出手:“好,下午見。”

肖昆和賈程程上瞭車。車子慢慢拐過小橋,馳出鎮子。賈程程四下看看,小聲說:“接應陳安的人都安排好瞭,隻要你把陳安送出上海,每一站都有人接應,應該萬無一失。”

肖昆點頭:“嗯。把陳安送出上海,等於爭取儲先生的工作完成瞭一大半。昨天送儲先生回傢的路上,他已經答應考慮北上。”賈程程高興地說:“真的?”肖昆也高興地點頭:“真的。”賈程程說:“儲先生一離開上海,馬上安排肖鵬和二娘見面吧。如果成功策反肖鵬,會對爭取徐傑生有利啊。”

見肖昆沒說話,賈程程問:“怎麼?”肖昆說:“你把策反肖鵬想得太簡單瞭。肖鵬陷得太深,他視國民黨為他再生爹娘,看目前的身份和榮譽比命還重,二娘隻是一個傢庭婦女,不可能改變他。程程,我決定,由你親自負責陳安離開上海之後的工作。”

賈程程大吃一驚:“你、你是讓我跟陳安一起離開上海?”肖昆點頭:“對。”賈程程:“為什麼?為什麼做這麼大的變動?”肖昆看看她:“陳安離開上海,我們一定會被嚴格審查,儲先生也一定被嚴加看管。與其這樣,不如變被動為主動,讓儲先生承認托付你帶陳安離開上海。減輕我和儲先生承擔的壓力。即使這樣,儲先生離開上海北上恐怕決非易事。要知道送走陳安不是目的,安全送走儲先生和蘭雲才是我們的目的。所以我要安排新人,讓陌生的面孔來完成這項工作,這是反偵察的必須。你留在上海的意義不大瞭。”

賈程程無語。肖昆也沉默瞭。他知道,這對賈程程來說,是太突然瞭。他緩緩地:“你放心,隻要儲先生平安離開上海,我哪怕綁,也要把肖鵬綁走。”賈程程低聲說:“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擔心在肖鵬的事上我會感情用事。”

肖昆的語氣非常誠懇:“程程,我們並肩戰鬥兩年瞭,在我眼裡,你和肖鵬一樣,是我的兄弟姐妹。希望你相信,我這麼決定是為瞭工作,也是對你負責。”

聽見這個消息,賈程程心裡有說不出地失落。她望著車窗處的景色,景色仍然秀麗,樹是綠的,花是紅的,可在她眼裡,一切已經沒有瞭吸引力。半晌,她才說:“我服從組織決定。”

這天一大早,緊張的氣氛就彌漫在特別行動隊的宿舍和操場上。他們都知道,從清晨起,街上的學生運動突然激烈起來瞭,有人在砸東西,有人在掀汽車,還有過路的行人被打瞭……一個陰謀在悄然進行著。

肖鵬站在隊列前:“今天的晨訓取消。大傢馬上回去換上便衣,檢查好武器裝備,原地待命。解散。”陳安松口氣,第一個離隊匆匆向辦公樓跑去。肖鵬看一眼他,回頭命令:“章默美,你留下。”章默美站住。肖鵬向辦公樓走去,章默美跟在他身後。肖鵬邊走邊質問:“昨晚你為什麼沒有跟著儲漢君?”章默美說:“因為儲蘭雲對前一晚我沒打招呼就離開儲傢有懷疑,她纏著我,不讓我出去。”

肖鵬停下看著章默美,少頃冷冷地說:“幸而我編不出你這樣的理由,所以才沒有漏過徐校長和儲漢君的密談。”他停頓瞭一下:“徐校長拒絕瞭儲漢君。”

章默美抬頭看肖鵬。肖鵬接著向前走:“你感到意外?”

章默美低著頭:“不是。”肖鵬:“松瞭口氣?”章默美沒說話。肖鵬說:“這件事你就忘瞭吧,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章默美:“是。”肖鵬停瞭一下,鄭重地說:“我再一次提醒你,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要忘瞭,你的任務是什麼。”

兩個人走到辦公樓前,肖鵬不再說什麼,要進樓。章默美在他背後突然叫道:“隊長。”肖鵬站住,回頭看著章默美。章默美說:“儲蘭雲昨晚跟我說,她想跟你談談。”肖鵬一皺眉:“不見。”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進辦公樓。

儲漢君和儲蘭雲在書房。儲漢君剛向女兒說瞭訂婚的安排。更深的事,他當然不敢多說。

儲蘭雲一臉的失望:“我還以為,爸爸真的為瞭我的幸福放棄陳安瞭。沒想到……您繞瞭一圈,就是為瞭騙我答應,什麼訂婚?這與結婚有什麼相異?”儲漢君心情沉痛,又不好說什麼:“蘭雲,難道你不信任爸爸瞭?”儲蘭雲傷感地說:“不信任爸爸,我還能信任誰?可您現在做的事,讓我沒有辦法信任您。”儲漢君嘆口氣:“蘭雲,爸爸不會害你的。如果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要害,我豈不是禽獸不如瞭?”

儲蘭雲抬頭看儲漢君,眼淚掉下來:“爸爸……”儲漢君起身走到女兒身邊,痛苦地把手放在儲蘭雲頭上:“乖孩子,爸爸決不會犧牲女兒的幸福,相信這一點,按爸爸說的做,爸爸一定會把事情圓滿解決。”儲蘭雲擦瞭把眼淚,點頭。

賈程程悄然出現在書房門口。儲漢君看到她:“程程。”

賈程程應道:“儲先生。”儲漢君:“你現在陪蘭雲去買些訂婚禮需要的東西吧。”儲蘭雲一言不發地從書房裡出來,賈程程跟著她向內院走去。

書房的電話鈴響起,儲漢君接起電話:“肖昆,什麼事這麼急?”肖昆說的就是街上的事,他已經敏感地意識到學生運動已經被人利用瞭。他請儲漢君趕緊跟韓如潔聯系,不然,街上的局面根本無法控制,會出大事的……

實際上,這個時候街上已經出事瞭。遊行人群已經亂成一團,警報聲拉響,混進遊行人群裡的便衣特務馬上動手開始抓人。帶隊的孫萬剛見勢不好,與撲上來的特務搏鬥起來……

這時徐傑生也知道瞭消息。他馬上給鄭乾坤打電話,告訴他,廖雲山已下令鎮壓遊行的學生,事情已阻攔不瞭。他讓鄭乾坤趕緊阻止韓如潔,不要讓她沖動,以免再次上當……

街上,孫萬剛邊打邊跑,特務們緊追不放。此時恰逢賈程程和沉著臉的儲蘭雲從珠寶店出來,正碰上孫萬剛和特務在珠寶店門前扭打成一團。儲蘭雲嚇得尖叫一聲:“啊!”賈程程趕緊把儲蘭雲推回店裡:“蘭雲,你在店裡呆著,哪也別去,等我來接你。”

賈程程再回身,正看見孫萬剛在制服特務的最後一瞬間,特務手裡的槍也響瞭,特務倒下的同時,孫萬剛肩膀也負瞭傷。孫萬剛捂住肩膀跪在地上。不遠處,特別行動隊的車急剎住,隊員們跳下向人群撲來。

賈程程顧不得許多,一步上前:“快,跟我走!”她一把拉住孫萬剛跑去,與此同時,於阿黛和章默美都看見瞭這一幕,她們同時持槍追來——

《最後的9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