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陳安在車裡睡著瞭。後面的特務不敢睡,盯著徐傢大門發愣。突然,一輛軍車開過來,特務捅捅陳安,陳安醒瞭,坐直瞭身子。隻見軍車停在徐傢大門不遠處,下來一個軍官和幾個士兵,軍官向看門的衛兵晃瞭一下證件,幾個士兵卻突然撲瞭上去,迅速制服瞭門口的兩個衛兵。幾個人迅速進瞭大門。陳安大驚:“快,趕緊回去報告特派員!”車剛掉頭,他便一眼看見廖雲山的車停在不遠的暗處。陳安一下子明白瞭。

特務們迅捷地沖進徐傢,包圍瞭徐傑生臥室,然後持槍破門而入。隨著燈亮起來,幾人呆住瞭,屋裡空無一人,床鋪整整齊齊……特務跑出來向廖雲山報告。廖雲山的臉一下子沉瞭,二話不說,命令司機掉頭就走。臨走,他陰森森地看瞭陳安一眼。陳安不禁就是一哆嗦,他知道,自己跟丟瞭徐傑生,噩運就要來瞭。

第二天早晨,陳安剛走進廖雲山辦公室,迎面就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陳安嚇得一動不敢動。沈奪進來說:“報告特派員,車站碼頭,能查的地方全查瞭,沒有線索。徐傑生傢裡,除瞭衛兵找不到一個知情人。看來,徐傑生是在陳安的眼皮子底下,有步驟有計劃地離開瞭上海。”他冷冷地斜瞭陳安一眼。陳安囁嚅地說:“我確實看著他進瞭傢門,我眼都沒敢眨一下……”廖雲山沖到他面前,惡狠狠地喊:“那人哪?我問你人哪?!”陳安不敢說話。廖雲山極力平靜著自己,半晌,他吩咐道:“沈奪,你馬上和香港聯系,死盯何三順。他徐傑生本事再大,也隻能先去香港。”沈奪應聲要走,廖雲山又說:“還有,盯住瞭到達香港的每一艘客輪。一個一個給我查!”

沈奪答應瞭,走瞭兩步,又停住:“特派員,隻怕……希望很渺茫。”廖雲山目露兇光:“為什麼?”沈奪:“如果沒見過徐傑生本人,僅憑照片,即使一個個查也未見得能從上千旅客裡把他找出來。既然有備而去,徐傑生必然精心偽裝,更何況也未見得有人會下工夫一個個查。最可怕的是,徐傑生與共產黨勾結在一起,如果他到瞭香港之後被共產黨接走瞭,再想找到他,就是大海撈針瞭。”廖雲山何嘗不知道這些,但是,他隻能說:“哼,盡人力而順天意吧。如果真是那樣,就是他命不該絕。你按我要求的去佈置,一定要盡到最大努力,否則我們無法跟總裁交代。”

沈奪走瞭。廖雲山轉向陳安:“陳安,如果儲漢君再金蟬脫殼,我就一刀一刀活剮瞭你。”陳安冷汗淋淋,哆嗦著答應:“是……”

香港。船靠岸瞭,徐傑生一手拎包,一手抱著一個幾歲的小姑娘,一個中年婦女挎著他的胳膊,三個人像一傢人一樣,隨著擁擠的人流走出碼頭。

特務們在人群裡找著徐傑生,不時抱怨著:“這麼多人,別說找徐傑生,就是找頭大象也沒有那麼容易……”徐傑生從容自然地從特務身邊走過。出瞭碼頭大門,三個人來到安全地帶。婦女低聲說:“接我們的人在出口右邊等我們,我去找找,你看著囡囡,等著我。”徐傑生說:“你抱著囡囡吧,更自然一些。我去買份報紙。”

婦女抱著女孩向右走去。戴著墨鏡的孫萬剛手裡拿著一份報紙,有意把報紙的標題露在外面,正在等他們。婦女直奔他而來:“先生,請問東鄉路是往前走嗎?”孫萬剛四下看看:“噢,你走反瞭。你要去東鄉路?我可以送你過去,價錢好說。”婦女說:“那太好瞭。我先生在那邊。”孫萬剛跟著婦女,小聲說:“辛苦瞭。”婦女笑笑:“能安全到港再累也不辛苦。”

兩人來到剛才與徐傑生分手的地點,隻見隻有那隻箱子在地上,徐傑生不見蹤影。婦女急問站在箱子旁邊的男人:“這位先生,這箱子是我先生的,他去哪瞭?”男人說:“說是買份報紙,讓我幫他看一下。你是他太太,那就交給你瞭。”男人說著走瞭。兩個人四下張望,人群湧動,哪有徐傑生的蹤影!孫萬剛知道,事情不妙瞭……

婦女焦急地問他:“怎麼辦?”孫萬剛跺腳:“徐傑生還是不信任我們。”

消息傳回上海,傳回商行,賈程程焦急地埋怨:“徐傑生怎麼這樣固執?昨天要不是及時走瞭,他已經被廖雲山害死瞭。”肖昆不語,皺著眉思索。賈程程看他:“怎麼辦!肖昆你說話呀。”肖昆說:“徐傑生到香港沒跟孫萬剛接頭,隻能有一個去向。”賈程程說:“去找何三順?”肖昆點頭:“他一定找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先住下,然後再跟何三順聯系。那樣一來,他一定是兇多吉少。”賈程程感慨地說:“改變一個人真是太難瞭。我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都不能讓徐傑生產生一點信任。”肖昆勸她道:“程程,如果徐校長不信任我們,就不會離開上海。他是放不下忠義二字。可惜他以忠義之心對蔣介石,蔣介石還給他的是奸佞殘忍。”賈程程說:“徐傑生為什麼看不明白這一點哪?”肖昆說:“從來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徐傑生處在一個被蒙蔽的位置上,他看到聽到的和我們看到聽到的是不一樣的。”

賈程程不禁黯然,她又想到瞭沈奪:“肖鵬也是這樣啊。”

一提沈奪,肖昆的心就像被紮瞭一下:“他們會有明白的那一天,可那一天是需要付出慘重代價換取的。”賈程程默然無語。肖昆說:“程程,在這兒感嘆沒有用。你馬上去香港找三順,一定要見到徐傑生。”賈程程點頭:“好吧。我會盡最大努力的。”

何三順的海達號軍艦就停泊在香港。這天,他正在甲板上拿著望遠鏡眺望遠處,水手跑來報告:“艦長,找你的電話。”何三順轉身進艙,拿起電話:“喂……”他立刻就被電話裡的聲音驚呆瞭,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校長?!”

何三順立即下船。他邊走邊謹慎地來回觀察著,在確定無人跟蹤的情況之下,才向酒店走去。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何三順倒底是個粗人,他沒發現,早就死盯著他的國民黨特務們,緊隨著他找到瞭徐傑生藏身的酒店。

何三順匆匆忙忙進瞭酒店,找到徐傑生的房間。一見面,他就問道:“這麼說校長您……不打算再跟共產黨接觸瞭?”徐傑生嘆口氣說:“說實話,我內心也是很苦悶。不接觸是不想辜負共產黨。來香港的海路上,往事歷歷在目,好比昨天,無法推卻。我與總裁在一起幾十年瞭,歷經腥風血雨曾經並肩作戰。如果不是廖雲山在其中離間,我們不會如此生疏。”何三順張口說:“可是校長……”徐傑生制止他:“先等等吧。總裁會很快知道我離開上海的,如果不出我所料,他會想辦法跟我聯系。我徐傑生這輩子從沒有虧負於人,現今國內大勢已去,我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對總裁落井下石瞭。”何三順著急地說:“可是校長……唉呀,您知道我嘴笨,這個老蔣我反正覺得他不可靠。”徐傑生說:“我不去猜測,也不想猜測。無論總裁怎麼想怎麼做,我絕不先負於他。”

話說到這份上,何三順很無奈。兩個人一時無話。可就在他們默默相對的時候,一份電報已經到瞭廖雲山手中。

廖雲山看著電文,松口氣:“果然不出我所料,徐傑生到底是去找瞭何三順。”沈奪說:“看來徐傑生並不是跟著共產黨跑瞭。”廖雲山看他一眼:“你幼稚,不跟著共產黨跑,他何必不辭而別?看來徐傑生是想帶著何三順這條走狗投靠共產黨。”

沈奪想瞭想,點瞭點頭。廖雲山說:“不能由著儲漢君再這麼拖下去瞭,離共產黨召開新政協隻有七天瞭,必須在這之前把儲漢君送到臺灣。”沈奪說:“義父,我覺得這件事必須穩妥。儲漢君是個剛烈的人,硬來的結果隻有逼死他。”廖雲山冷冷道:“沈奪,我發現那一槍把你的銳氣打沒瞭。七天的時間你想怎麼穩妥,七天的時間想改變一個人,你覺得可能嗎?儲漢君之所以躊躇不前是因為儲蘭雲和陳安,不是心裡沒有抉擇。現在擺在儲漢君面前就兩條路:一、向我低頭妥協,去臺灣。二、成全他的志氣,讓他為共產黨玉碎於前。”

沈奪沒說話。他現在話越來越少瞭,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就是不想多說。而在他的心裡,也不知為瞭什麼,越來越多的思想攪成瞭一團……

廖雲山想抓住儲漢君,肖昆當然也不能放過做儲漢君的工作。他來到儲傢,說瞭徐傑生的事情,苦口婆心地勸道:“儲先生,徐校長的經歷是面鏡子,您不要再猶豫瞭,必須盡快離開上海。雖然蘭雲下落不明,您離開上海對蘭雲非常不利。但我可以明確告訴您,即使您違心遷就,也一定不是好結果。我隻是剖開事實讓您看見真相,何去何從還要您自己定奪。”儲漢君說:“肖昆,這兩天我也在反復想這件事。我想……見見你的上級,石雲。”

肖昆一愣,想瞭想問:“您見他的目的是什麼?”儲漢君說:“有一些重要的原則性問題,我想當面跟他談談。”肖昆盡量緩和地說:“儲先生,我認為目前已經沒有這樣的安全條件瞭,這樣的會面會非常危險,我建議您還是慎重考慮。”儲漢君含糊地說:“這兩天我聽見很多風言風語。見面並不隻是為我個人的事,還有一批民主黨派人士的去向問題。有人在我面前大發怨言,說中共遠近親疏的標準沒有誠意。鄭乾坤被暗殺,韓如潔走瞭之後,我更是被舉到臺前,在這個關乎團體和個人命運的時刻,我總不能辜負眾望啊。”

肖昆點點頭說:“我明白先生的意思瞭。”他思忖瞭一下:“這樣,我馬上向上級請示,很快就會有答復的。我想,廖雲山的耐心也快用完瞭。他在等著您為蘭雲的事向他開口哪。”說到蘭雲,儲漢君黯然:“不知道這孩子現在怎麼樣瞭。”肖昆趁機勸道:“其實,即便您答應去臺灣,陳安也是死路一條,這是顯而易見的。而蘭雲的生死倒並不一定在您是否去臺灣上。”儲漢君期待地看著肖昆,肖昆說:“這件事我已經向上級匯報瞭。我們會想出辦法給廖雲山施壓。廖雲山是個政治流氓,一旦您北上,他殺害蘭雲要承受社會輿論的譴責,恐怕得不償失。”儲漢君想瞭半天,點點頭:“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香港。為確保安全,何三順為徐傑生安排瞭一處僻靜的房子,並立即接出徐傑生,安排他住瞭進去。何三順說:“校長,這個地方非常安全,在決定下一步行動之前,您暫時住在這兒。我會常來看您的。”徐傑生四下看看,贊許地說:“好。”

二人進瞭樓裡。監視他們的特務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

章默美把一封信放在沈奪面前:“隊長,這是賈小姐離開上海之前,讓我轉交給你的。”說完,章默美就出去瞭。

沈奪急忙撕開信封,賈程程清秀的筆跡出現在他眼前:“肖鵬,我走瞭。我離開上海,是為瞭要幫我叔叔照看生意……”沈奪騰地站起來,沖出門去。

於阿黛正在值班室值班,沈奪沖進來:“趕緊給我查一下今天去香港的船幾點開?”於阿黛馬上查瞭一下:“應該是十分鐘之前剛離港。”

沈奪失望瞭。他知道自己也許永遠見不到賈程程瞭。眼淚奪眶而出,他急忙轉過身去,不讓於阿黛看見。大腦在一瞬間好像停止瞭活動,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操場上,看著那封信,賈程程的話像重錘一樣砸在他心上:“當我決定不辭而別的時候,心裡充滿傷感,有許多的問號啃噬著我的心,無一例外是關於你的。你好嗎?你會看清廖雲山利用你的詭計嗎?你會理解肖昆不再怨恨?你還會和我見面嗎?”

沈奪眼中蓄滿淚水,轉移視線看著遠處,無力地坐在臺階上。半晌,忍住傷心,他接著往下看:“我是這樣地牽掛你。我甚至沒法說清到底是什麼時候,你越來越深地滲進我心的,是肖昆無數次說起你時難以自抑的哽咽,是二娘想起你時悲傷的眼神,還是那棵大樹下,少年肖鵬那顆孤獨被傷害的心,抑或是你看我的目光裡揮之不去的深情……你就這樣融進瞭我的生命,在我違心地不斷地強迫自己拒絕你之中,我無法推拒地擁有瞭你。”沈奪看不下去瞭。他慢慢向前走去。傍晚的天色越來越濃,他再次展開信紙。“所以在得知肖昆放棄廖雲山逼迫的選擇,你被殺害時……有那麼一刻,我內心深處清晰地感覺到,我永遠難以原諒肖昆。肖鵬,其實想必你早已經心知肚明,我們的立場是不一樣的,我們背負的責任是不一樣的。這卻是我第一次明確地告訴你。告訴你,是為瞭盡我所能盡的最大力量勸導你,因為我深深知道,你選擇瞭為陰謀盡忠,我不能看著你回頭無岸懺悔無門。廖雲山他絕不會信任你,你隻是他與303對抗的武器,一個他早已決定毀滅的犧牲品。你要相信我和肖昆的話,因為我們是至愛你的親人……”

沈奪的心被狠狠紮痛瞭,用信紙捂住自己的臉。少頃,他起身,向軍校門外沖去。他要去找肖昆,他要去問清她的去向。路在今天顯得很長很長。他沖進商行時已是大汗淋漓。什麼也沒有說,他劈頭蓋臉地問:“她去哪瞭?”

肖昆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先去香港,然後轉道美國。”沈奪盯著肖昆,半晌:“你什麼時候才有勇氣,在我面前承認自己是303?”肖昆平靜地說:“其實,在廖雲山逼我做選擇的時候,在你被子彈打倒那一瞬間,你就應該明白,我是誰。”沈奪恨恨地說:“三個多月前車站相見到現在,我被你戲於掌中,你心裡是不是非常得意?”肖昆眼裡閃過深深的痛楚:“肖鵬,從三個多月前車站相見到現在,我們付出瞭爸爸的生命,二娘的生命,雙全的生命,你的生命,如果你真被打死瞭的話。我會得意嗎?作惡者是誰你真的不清楚嗎肖鵬!即便我是共產黨的303,即便我有無數次機會無數個理由除掉你,我也不會那麼做。你要知道,兩黨的對抗並不因為誰沒有穿著軍服沒有挎著槍,後面沒有一隊人馬就顯得勢單力薄。”沈奪看著他:“承認你的身份,就不怕我把你綁走嗎?”肖昆莊嚴地說:“在你我的生命裡,我們有各自高於生命的信仰,所以我們不僅是肖昆,也不僅僅是肖鵬,隻是你選錯瞭道路。肖鵬,跟儲先生一起北上吧,這是我和程程最渴望的!下決心吧,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是我弟弟,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沈奪愣愣地看著前方不語。肖昆低聲說:“肖鵬,二弟,別再猶豫瞭。”沈奪緩緩轉過頭看著肖昆:“我是爸親生的嗎?”肖昆的心被狠狠刺痛,半晌沒有說出話:“在我和你之間,如果讓人挑其中一個是爸的兒子,有一百個人,一百人都會挑你。你像他的翻版,像他又活瞭一次,有讓人心碎的仁義心腸,也有讓人痛心的軟弱之處。”

沈奪的淚往上湧,他狠狠地咽回去。肖昆說:“對一個像爸那樣寧折不彎的人來說,毀滅最愛的,是為瞭保住活著的尊嚴,盡管他被這種尊嚴所殺。但願這一點……你不要像他。”沈奪突然站起來,長久地凝視著肖昆,許久,他將那把勃朗寧手槍放在瞭桌上,什麼也沒說,走向門口。肖昆猛地站起:“二弟——”

沈奪在門口站定,卻沒有勇氣轉過身來。肖昆迅速拉開抽屜,拿出童年那把駁殼槍,沖到沈奪身後,扳過他的身子,拉過他的手,將槍塞到他手裡:“我還是要物歸原主。”沈奪低頭看著手中的駁殼槍,肖昆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童年的聲音又在兩個人的耳邊響起瞭——“這槍就歸你瞭。”“真的?!”“真的。”“那你今後要玩,就要算跟我借,可以嗎?”“當然可以。”

……

沈奪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肖昆。片刻,他撥開肖昆,拿著駁殼槍沖出門去。隨著門砰然關閉,肖昆撲到書桌前,雙手拿起那把勃朗寧槍,痛苦地捂住臉。

肖昆來到儲傢:“儲先生,上級批準我的請求瞭,石雲書記今晚到達上海與您面談。見面時間定在八點,地點在梅花村。”儲漢君點頭:“好,這個時間是吃飯的時間,不容易引人註意。”肖昆鄭重地說:“石雲書記是冒著生命危險與您會面的。這次會面關系重大,我們必須完全保證您和石書記的安全。您也知道,現在您已經不是自由身,不知道有多少個特務在監視您。為保證萬無一失,我安排瞭一系列掩護手段。您一定要按我要求的做。”

儲漢君答應瞭。隨即,兩個人商量瞭許久。

這天傍晚,廚娘在餐桌上擺瞭兩碟簡單的菜飯,儲漢君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餐桌前。廚娘問:“老爺,我看您氣色不太好。要不,先喝碗湯?”儲漢君擺擺手,拿起筷子:“我有點不舒服,你去把我的藥拿來。”廚娘答應去瞭,不多時拿著藥進來,一眼看見儲漢君倒在地上,廚娘大驚:“老爺——”她急忙扶起儲漢君:“老爺,您這是……”儲漢君虛弱地說:“給……肖昆打電話……”

肖昆很快到瞭,儲漢君被抬進車裡,肖昆開車,車飛快馳去。儲漢君被很快送進醫院,幾個醫生護士一陣忙碌,馬上開始輸液。醫生說:“情況不是太嚴重,今晚住院觀察一下吧。”醫生說完出去。肖昆鎖好門,儲漢君從床上坐起來,肖昆幫他拔掉輸液管,輕聲說:“儲先生,馬上有人帶您出去,車在後門停著。談完後會有人送您回到這兒。”儲漢君問:“你不去嗎?”肖昆搖搖頭:“我不能去。特務就在外面,我必須坐在外面假裝陪著您。”儲漢君點頭:“好吧。”肖昆扶著他:“多加小心。”

一個女護士從屋裡的另一扇門進來。肖昆低聲:“儲先生,您跟著她走。”護士也說:“儲先生,我會把您安全帶到車上。”儲漢君說:“讓你們費心瞭。”看著儲漢君跟著護士走瞭,肖昆這才走出,輕輕帶上門,坐在外面的長椅上。遠處,特務在暗中監視著肖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路上,一切平靜。儲漢君被帶到郊外一個幽靜雅致的小屋,進瞭屋,他摘瞭帽子和假胡子。看表,馬上就到八點瞭。

石雲的車也在往這兒趕。他坐在後排,前面是兩個精幹的警衛員。快到瞭,警衛員回頭:“石書記,梅花村快到瞭。按303同志的計劃,接應的人應該在前面那棟三層樓前等我們。”另一個警衛員一指:“已經來瞭,靠過去。”車停到路邊,一個地下黨員快速上車後說:“石書記,儲先生已到瞭。303同志讓我們先扮成您進去,如果沒有問題,再通知您與儲先生會面。”石雲點頭說:“303同志長期做地下工作,到底經驗豐富啊。”地下黨員:“我們已經準備好瞭,這就進去。”警衛員說:“我跟你們去。石書記,萬一有情況,我能對付一陣。”石雲說:“好吧。如果發現情況異常,想辦法趕緊撤退。”

兩人下車,石雲的車向隱蔽處開去。兩人來到小屋前,輕輕叩門,儲漢君起身,打開門。警衛員說:“您是儲先生吧?”儲漢君說:“正是儲漢君。這位是石雲,石書記吧?”假扮石雲的地下黨員伸出手說:“我是石雲。儲先生,您好啊。”儲漢君握住石雲的手說:“久聞石書記大名,今日終於一睹廬山真面目。快請坐。”幾人落座。見沒有異常情況,心漸漸平復下來。警衛員正要說出真相:“儲先生……”

話音未落,門開瞭,沖進來一群持槍的國民黨士兵,三人被團團圍住,不禁大吃一驚。廖雲山進來瞭說:“石雲先生……”他的眼睛突然定住瞭,顯然,他已經發現瞭眼前的石雲與他掌握的資料相差甚遠,但他馬上掩蓋住瞭自己的失望情緒,將計就計道:“若不是儲先生的美意,你我哪有機會在此相見?”儲漢君臉騰地紅瞭:“廖雲山,你胡說八道——”

假扮石雲的地下黨員不顧一切地拔槍射擊,但對方槍先響瞭……廖雲山馬上退出,警衛員在沙發的掩護下打死幾個國民黨士兵,終於寡不敵眾,二人當場犧牲。看著突然發生的血腥的一切,儲漢君欲哭無淚……

廖雲山和被押著如失魂一般的儲漢君出來。一個軍官跑來說:“報告特派員,周圍徹底搜過,沒有發現嫌疑人。”

廖雲山暗暗失望。

醫院裡,肖昆看表,焦急地等待著。突然,他聽見屋裡有聲音,一愣,站起來,進瞭病房。進來,看見是剛才送儲漢君的司機在屋裡。司機滿頭大汗,神色驚恐不安。

肖昆急問:“出什麼事瞭?!”司機說:“儲漢君把我們出賣瞭,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肖昆如五雷轟頂:“石書記哪?”司機說:“幸虧你事先讓人假扮成石書記先進去,否則石書記就被扣在裡面瞭。石書記已經安全離開瞭。”肖昆稍放下心來:“儲先生哪?”司機恨恨地說:“那個叛徒跟著廖雲山走瞭。”肖昆搖頭:“儲先生不可能出賣我們……”司機:“我親耳聽見的!送他進去之後,我扮成侍者,槍響的時候,我正端著茶水走到門口,我聽得一清二楚。”

肖昆緩緩跌坐在床上。

這時,廖雲山已把儲漢君帶回瞭特別行動隊:“儲先生,說是你給我通風報信並不冤枉你。雖然你計劃周密,卻還是被你兒子識破瞭,不能不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想知道他是怎麼識破的嗎?”儲漢君一言不發。廖雲山笑著說:“陳安,進來。”陳安推門而入,不敢看儲漢君。廖雲山說:“當著你爸爸的面,說說你是怎麼識破你爸爸的計謀的。”陳安低聲說:“那天肖昆走瞭之後,我在廚娘回傢的路上截住瞭她,我威脅要殺她全傢,她把聽見的隻言片語告訴瞭我……”

儲漢君痛心地閉上眼睛。廖雲山贊許地看著陳安:“陳安,雖然你姓陳,長在陳傢。但在你身上,看得出儲傢勤於思考的遺風,這就是血緣關系,無法割斷,無法割舍。把蘭雲帶進來。”

陳安打開門,反綁著手的儲蘭雲被推進來。儲蘭雲一眼看見父親:“爸爸——”一直一言不發的儲漢君心如刀絞:“蘭雲……”廖雲山命令說:“松綁。”陳安解開儲蘭雲的繩子,儲蘭雲揚手便是一個耳光。陳安舉手欲打她,被廖雲山抓住胳膊:“陳安,你就是忍不住一時之氣,所以才到瞭今天必須忍一世之氣的地步。蘭雲,我知道你受委屈瞭。我也是剛剛知道的。陳安這種做法確實極端,可他也是為瞭你好……”儲蘭雲說:“我不想跟你說話。爸爸,我們回傢。”

廖雲山:“那可不行。蘭雲,你有所不知,今晚你爸爸立瞭大功。共產黨南方局總書記被我們消滅在梅花村……”

儲蘭雲大驚,撲到爸爸身前說:“啊?!爸爸,這不是真的?”儲漢君搖頭說:“不是真的。”廖雲山說:“是不是真的,要共產黨說瞭算。儲先生,這件事明天一早會轟動全城,我之所以帶你回來,是因為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回去,今晚必遭共產黨暗殺。你總不會拿自己的命賭賭看吧。”儲漢君似沒聽見:“蘭雲,跟爸爸回傢。”儲蘭雲扶起父親:“爸爸,咱們回傢,我不怕死。”儲漢君抓住女兒:“好孩子。”儲漢君拉著儲蘭雲的手向門外走,陳安橫在他們面前:“你們不能走!”儲漢君揮手狠狠一個大嘴巴,打得陳安一個趔趄,儲蘭雲拉開門,儲漢君和儲蘭雲一同走出去。廖雲山恨得牙癢,沖陳安喝道:“你這個廢物!把儲蘭雲給我拉回來。”陳安忙應聲跑出去。廖雲山惡狠狠地說:“我就不信儲漢君你不向我低頭!”

走廊裡傳出儲蘭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儲蘭雲被拖走瞭。廖雲山冷笑著,等待著儲漢君回來。樓道裡,儲漢君看著哭喊著被拖遠的儲蘭雲,老淚縱橫。半晌,他咬牙向外走去。

深夜,肖昆收到電報。電文是:“友人擇日啟程,你速去香港相助。”肖昆心情矛盾復雜地看著電文,他知道,這是上級要放棄爭取儲漢君瞭……

廖雲山也對儲漢君徹底死瞭心,他深夜叫來瞭於阿黛:“於阿黛,坐。”於阿黛坐下,廖雲山說:“於阿黛,你是最後一屆畢業生裡最優秀的一個,也是特別行動隊最出色的一員。”於阿黛說:“謝謝特派員賞識。”廖雲山看著她:“我想讓你執行一個非常特殊的任務。”於阿黛:“特派員請說。”

廖雲山還在兜圈子:“說是特殊,就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我在這兒想瞭一晚上,翻來覆去,怎麼想怎麼都認為你最合適。”於阿黛問:“是什麼任務?”廖雲山咬牙:“暗殺儲漢君。”於阿黛一驚。廖雲山說:“我知道你很意外,但說意外,也不應該意外。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對儲漢君仁至義盡,而這個人卻不斷向共產黨出賣我們,造成我們在很多事情上的被動。”於阿黛起身立正:“您沒有必要告訴我原因。我隻執行長官命令。”廖雲山贊賞地說:“我沒有看錯,你果然是女中豪傑,日後也必是黨國棟梁。這件事,你一個人去執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必須果斷利索,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於阿黛點頭:“明白。”廖雲山看瞭看表:“已經是午夜,你收拾一下,不要穿軍服,之後馬上動身。”於阿黛應道:“是。”

於阿黛出去之後,廖雲山拿起電話:“陳安,你過來。”

不多時陳安進來說:“特派員。”廖雲山說:“一個小時之後,你給肖昆打電話,就說……有人要殺儲漢君,隻要他一到儲傢,我們就把他抓起來。”陳安要走,又停下:“是共產黨要殺我爸爸嗎?”廖雲山說:“儲漢君不聽我的勸告,一意孤行,這種可能性非常大。這麼做,是要戳穿共產黨的陰謀。”陳安信服地點頭。

於阿黛回到宿舍,推門進來,看見坐在暗中的章默美:“你在幹嗎?”章默美說:“我在等著你。”於阿黛一言不發脫軍服。章默美看著她:“你要出去?”於阿黛不語。章默美感覺到不對,下床,站在於阿黛面前:“阿黛……”於阿黛轉過頭:“你很長時間沒這麼稱呼我瞭。”章默美說:“一定有大事,我從你臉上能看出來。能……能告訴我嗎?”於阿黛一咬牙,低聲:“特派員讓我暗殺儲先生。”章默美如遭晴天霹靂,一把抓住於阿黛:“你不能去!”於阿黛心裡已有瞭主意,她冷靜地說:“不去是不可能的。如果想救儲先生,你去找肖昆,讓他把車停在那個不用的側門外。之後,你翻墻進來與我會合,到時候你會知道怎麼辦。”

於阿黛說罷三下兩下穿好衣服要走,章默美一把拉住她:“阿黛——”於阿黛嚀囑道:“別忘瞭帶上肖昆的槍。記住,如果被人發現,我們就全完瞭。”於阿黛說完走出,章默美緩緩坐在床上。想瞭一陣,她迅速起身,沖瞭出去,直奔肖昆的商行。

肖昆正在辦公室裡徘徊,痛苦地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突然,聽見後門有輕輕的敲門聲。他大驚,趕緊拿起槍走到後邊的屋門:“誰?”外邊是章默美的聲音:“是我,快開門。”肖昆打開門,章默美迅速溜進來。肖昆問:“你是怎麼進來的?”章默美:“我翻墻進來的。快,廖雲山派於阿黛去暗殺儲先生瞭。”肖昆一震,馬上冷靜下來:“你是怎麼知道的?”章默美:“於阿黛親口告訴我的。她已經動身瞭。”肖昆思索著。章默美說:“你千萬別猶豫,於阿黛這個人是可靠的。”

肖昆當然更知道於阿黛是什麼人,但他不能說:“我的車在大門口,是幌子,不能動。你從後門出去,穿過兩條巷子,在那兒等我,我有備用車。”章默美轉身要走,肖昆拉住她:“默美,小心。”章默美點點頭,出去。肖昆回到辦公室,趕緊拿起毛筆寫瞭幾句什麼,拿起紙匆匆走出。

這時,於阿黛已經到瞭儲傢門外。監視儲漢君的特務們在車裡打盹,於阿黛冷靜地觀察著周圍情況。

肖昆的車疾駛著,車輪在路面滑過。車內靜悄悄的。半晌,章默美說:“肖大哥,有一句話,在心裡滾過很久瞭,一直說不出口。但今天我必須說,因為……如果我犧牲瞭,這句話始終沒有說出來,我會感到很遺憾。”肖昆回頭看著章默美。章默美平靜地說:“我喜歡你。”一股暖流湧到胸口,肖昆的眼睛潮濕瞭,他伸過一隻手,默默抓住她的手。前面,是儲傢的高墻瞭……

於阿黛飛身躍過高墻,三步兩步便落到院子裡。她輕輕走到那個從來不用的側門察看,見有一堆幹樹枝放在那,她過去把樹枝移開,輕輕開門,在門縫裡看瞭一眼,隻見肖昆的車停在不遠處,便放下心來。又一條黑影從墻上躍下,是章默美。兩人會合,向儲漢君的書房走去。

書房裡的儲漢君聽見聲音,站起來:“誰?”章默美和於阿黛推門進來。章默美叫瞭一聲:“儲先生。”儲漢君看著她們兩個都身穿黑色緊身衣,明白瞭:“該來的總算是來瞭。默美,在我死後,希望你幫我照看蘭雲……”章默美辛酸地流下淚,她馬上擦瞭一把:“儲先生,我們是來接你的。肖昆的車在側門,我送您出去。”儲漢君一愣。於阿黛說:“事不宜遲,趕緊走吧。”章默美拉起發蒙的儲漢君出瞭書房,走向後院側門。儲漢君聲問:“這是怎麼回事?”章默美:“廖雲山派於阿黛來暗殺你。她不忍心,讓我通知瞭肖昆,肖昆就在門外等著您。”儲漢君站住:“默美,我走瞭你們怎麼辦?”章默美:“會有辦法的。您放心走吧。”

章默美打開門,把儲漢君塞出去,趕緊關上門。在門縫裡看著儲漢君上瞭肖昆的車,車迅速開走,章默美才松口氣。回到書房。她看著於阿黛說:“阿黛,現在我明白,孫萬剛的事,是我錯怪你瞭……”於阿黛顧不得說這個:“肖昆的槍帶來瞭嗎?”章默美掏出槍:“你要他的槍幹嗎?”於阿黛說:“總得為我自己找個交代。默美,你聽我的,我們先搏鬥,之後你用肖昆的槍向我開槍,一定要打中至少兩處。”章默美大驚:“啊?!不行!”於阿黛厲聲說:“不行我們就都得死!”

章默美呆瞭,掏出肖昆寫的那張紙:“你們是商量好瞭嗎?我才明白肖昆為什麼寫瞭這個……”於阿黛看也不看:“一個軍人還怕見血嗎?之所以叫你來,是因為你槍法準,你有一身功夫,我們真打真鬥,才不會讓人看出漏洞。快!”於阿黛說著向章默美沖來,章默美隻好迎戰於阿黛,剎時間,屋裡打得亂成瞭一片。

於阿黛喊道:“開槍,快!開槍之後你趕緊走!”章默美拿著槍下不瞭手。於阿黛說:“章默美,你還是不是軍人?!你再猶豫下去就沒時間走瞭!”於阿黛拿起椅子向章默美砸來,章默美一咬牙,上下兩槍,看也不敢再看,轉身便跑出瞭書房,於阿黛倒在血泊裡,咬牙舉槍四處掃射……特務們聞聲砸開大門,沖進來……

廖雲山趕到醫院時,於阿黛還昏迷在手術床上,手術在緊張進行。廖雲山匆匆走來,一個特務迎上說:“特派員。”廖雲山沒說話。特務掏出肖昆寫的紙條遞給廖雲山:“這是在儲漢君書房撿到的。”廖雲山拿起看著,隻見上面寫著:“廖雲山,你的陰謀破產瞭。303”廖雲山氣得三下兩下撕碎紙,少頃:“於阿黛怎麼樣?”特務說:“醫生說,再晚來五分鐘,就沒命瞭。”廖雲山:“告訴醫生,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救活於阿黛。”

特務應聲去瞭。廖雲山獨自一人站在長長的走廊裡。他知道,自己是失敗瞭,真的失敗瞭,一切都已經破碎瞭,像是噩夢。殺機在他的心裡騰起來,又跌下去,再騰起來,他真想殺掉他面前所有的人……他的身影在燈光下拖得長長的,像一條血痕,驚心動魄地掠過地面……

賈程程來到香港,見到何三順。何三順像見瞭親人似的,迎上來握住賈程程的手。“賈小姐,能在香港相見,真是意外的驚喜啊。”賈程程也笑著問:“三順,一切都好吧。”何三順說:“都好。隻要不看見廖雲山的臉,一切就都好。”兩人都笑瞭。何三順問:“就你一個人過來的?肖老板哪?”賈程程說:“他還在上海。”何三順收起笑容:“噢?他怎麼……沒一起過來。”賈程程說:“三順,我實話跟你說瞭吧。肖昆一得知徐校長到香港後沒跟我們的人接頭,就立即讓我到香港來找你。我們知道,徐校長對蔣介石還抱有幻想,但這種幻想是極其不現實的。你想想,徐校長是抗日名將,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傑出的軍事傢。可在蔣介石挑起內戰的這三年間,他寧願在軍校賦閑,也不願在戰場上與中共交戰,僅憑這一點,蔣介石能原諒他嗎?可能在戰敗撤退臺灣之後,封給徐校長高官厚祿嗎?三順,你冷靜地想想,就能想出其中因果。徐校長是你的恩人,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他自己心無詭詐,也許,就會想不到別人的陰險毒辣。你一定要好好勸勸他呀。”

何三順被賈程程說動瞭,再說,其實他一直也是有擔心的:“賈小姐說得有道理。”賈程程問:“三順,我可以見見徐校長嗎?”何三順有些為難。賈程程見狀便說:“那我等你的消息。但我必須提醒你一句,很有可能,你的一舉一動廖雲山都掌握,也就是說,徐校長住在哪,廖雲山同樣一清二楚。”

對於這一點,何三順很自信:“這是不可能的。”賈程程說:“三順,別太自信瞭。香港雖然不是戰區,但同樣也不太平。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何三順說:“我知道,謝謝賈小姐提醒。”

廖雲山在發火:“先是韓如潔,後是徐傑生、儲漢君,一個一個全跑瞭。”他把肖昆寫的紙條拍在桌上,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把它又撿回來貼好瞭:“你看看303有多囂張!你一個也沒有給我堵住。”沈奪拿起紙條看瞭一眼,放下:“義父,昨晚儲漢君的事我一無所知。於阿黛為什麼被共產黨打成重傷我也是一無所知。”

廖雲山自知理虧,瞪眼:“你的意思,倒是我用人不力瞭?”沈奪說:“義父,是我無能。如果我能識破303的詭計,也不至於讓義父如此被動。”廖雲山不想再說瞭:“我們都將功補過吧。你馬上帶人飛到香港,我已指示香港黑幫追殺儲漢君。你搶在肖昆和儲漢君之前,雙管齊下,務必將這兩個人拿下。”沈奪答應:“是。”廖雲山說:“陳安也跟你去。他會對儲漢君有點用處。也許最後關頭儲漢君會迷途知返也說不定。”沈奪還是一個字:“是。”說完就走瞭。

廖雲山又叫來陳安:“你馬上跟沈奪飛香港。”他拿起桌上的一份密電:“總裁指令已到,徐傑生背黨投敵罪不能赦。總裁指示務必除掉此人。陳安,這是你最後一個立功機會。到香港之後,你聽我的命令。這件事不許告訴沈奪。”陳安應道:“是。”

何三順聽瞭賈程程的話,越想越有道理,便趕來向徐傑生匯報:“雖然賈小姐是個女流之輩,但她的話說得挺有道理……”徐傑生笑:“你呀,凡事都不走腦子,賈小姐的話是代表共產黨說的,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何三順順勢勸道:“校長,你看這好幾天瞭,老蔣一點信兒都沒有。我看……”徐傑生一擺手:“一個男人,沉不住氣,什麼事都做不成。”何三順隻好把話咽瞭回去。他心裡其實很著急,可面對胸有成竹的校長,他沒法再說什麼瞭。他和徐傑生都不知道,沈奪已經趕到香港,就落腳在他們藏身的這幢房子對面的小樓上!

香港此時是一個表面看來風平浪靜的地方,國共雙方的爭鬥在這裡都處於半隱蔽狀態。沈奪的行動也隻能依靠黑社會的幫助。一到香港,他立即就去拜瞭黑社會的山門。他得到的答復是:“沈大哥,碼頭的事我全搞定瞭,就等你一聲令下。”

沈奪點頭放心瞭。但他不知道,廖雲山也到瞭香港,另一隻黑手已開始行動,而他,是蒙在鼓裡的。

陳安也並不知道廖雲山來香港。他在自己的藏身地點看見廖雲山時吃瞭一驚:“特派員?”廖雲山一笑:“沒想到?”陳安:“沒想到……沒想到……有人讓我趕緊回來,我還以為……”廖雲山:“你還以為能見到你爸爸。”陳安趕緊否認:“不……不是……”廖雲山沉下語氣:“我讓你來香港,不是來會親人旅遊觀光的。”陳安:“我知道。”廖雲山:“你做好準備,明天聽我的命令,去殺瞭徐傑生。”陳安立正:“是。”廖雲山看著他:“你害怕嗎?”陳安的笑容有點慘淡:“都走到這一步瞭,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廖雲山說:“這就對瞭。殺瞭徐傑生,我給你記一功。以後你就算有瞭安身立命之本瞭。”

為瞭盡快找到徐傑生,賈程程和孫萬剛幾乎找遍瞭香港的酒店和豪宅。但每次走出來,賈程程都是一臉失望。

“徐傑生到底會在哪裡!”看著香港街頭的車水馬龍,她不禁感嘆。孫萬剛說:“我把何三順可能找的地方都挖出來瞭……”賈程程打斷他:“走,繼續找。”兩個人又抖起精神,繼續尋找瞭……

而就在這時,一封給徐傑生的電報飛到香港,落到何三順的手中。何三順興奮地舉著電報紙來見徐傑生:“校長,蔣總統明天派人來接您回上海,他要親自與您會面——”

徐傑生一把搶過,看電文。何三順說:“蔣總統命我負責好好接待您,今晚我要到全香港最豪華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宴請您。”徐傑生看完蔣介石的電報,感動地說:“總裁勸我捐棄前嫌共赴臺灣,到底是故人情深啊。”他的心放下瞭,在一封其實是要他的命的電報前放下瞭。

陳安快步出瞭酒店,沈奪在後面暗暗跟著。沈奪到底不是吃白飯的,他早就發現陳安似乎另有企圖,也就在陳安身後放上瞭眼睛。陳安毫無覺察。他對照門牌,進瞭一幢樓裡。沈奪疑惑地看著這幢樓,想瞭想,跟著進入。

《最後的9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