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瑪格特和我在打電話,我這裡是周六下午,她那邊是周六晚上。

“你申請到春季實習的工作瞭嗎?”

“還沒……”

瑪格特嘆瞭口氣:“我還以為你要試著申請蒙彼利埃的什麼工作呢,我知道他們檔案室那兒需要人手。你想讓我幫你打電話聯系唐娜嗎?”

瑪格特在蒙彼利埃實習過兩個夏天,她很喜歡。她參與瞭什麼重要的挖掘工作,他們找到瞭多利·麥迪遜盤子的碎片,我還以為挖到的會是鉆石或者恐龍化石之類的呢。那兒的所有人都喜歡瑪格特。她離開之後,他們為她的努力工作制作瞭一塊銘牌。爸爸把它掛在瞭客廳裡。

“蒙彼利埃車程太遠瞭。”我說。

“那去醫院當志願者怎麼樣?”她建議道,“你要去的時候可以搭爸爸的便車。”

“你知道我不喜歡醫院。”

“那就圖書館!你喜歡圖書館。”

“我已經填瞭申請表。”我撒謊說。

“真的嗎?”

“好吧,那,我正要填?”

“我不該逼著你去做這些事。你應該自己想做,你得主動。我不會總在你身邊敦促你。”

“我知道。”

“我是說,你有沒有意識到這一年有多重要,拉拉·琴?這一年基本上意味著一切。你沒有重來的機會:這是高三。”

我能感覺到我的眼淚和恐慌都在湧起。她要是再問我一個問題,我就會承受不住瞭,我會哭。

“喂?”

“我還在。”我的聲音非常小,我知道瑪格特清楚我快哭瞭。

她停頓瞭一下:“聽著,你還有時間,好嗎?我隻是不想你等得太久,好的實習機會都被別人搶走瞭。我隻是擔心你罷瞭。但是一切都好,你還好。”

“好吧。”隻是這麼短短一句話,就用盡瞭我的力氣。

“其他事情都怎麼樣呢?”

這段談話開始的時候,我本希望能跟她講皮特的事,還有我最近遇到的所有事,但是現在,我隻慶幸我們之間有百萬英裡,她看不到我最近在做什麼。“一切都好。”我說。

“喬什怎麼樣瞭?你最近跟他說話瞭嗎?”

“沒怎麼說。”我說。我確實沒怎麼跟他說話。我都在忙跟皮特的事,沒機會跟他說話。

***

凱蒂和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我在織給瑪格特的圍巾,等著皮特來。凱蒂在喝她的韓國酸奶飲料,她在等爸爸出門,他今天會送她去學校。

羅斯柴爾德女士還沒出來。也許她今天病瞭,也許她今天比平時更遲瞭。

我們倆都盯著她的前門看,這時一輛小貨車順著我們門口的街道開過來,在我傢門口停瞭下來。我瞇瞇眼睛,是皮特·凱文斯基。他開著一輛卡其色的小貨車。他探出腦袋來,說:“上不上來?”

“你怎麼開這輛車?”凱蒂喊道。

“別管這個瞭,凱瑟琳,”皮特喊道,“上車就是瞭。”凱蒂跟我面面相覷。

“我也一起?”凱蒂問我。

我聳聳肩。然後我向後靠瞭靠,拉開傢門,喊道:“凱蒂跟我一起搭車走瞭,爸爸!”

“好的!”他喊著回應道。

我們站起來,但是這時羅斯柴爾德女士剛好從她傢裡沖出來,穿著深藍色西裝,一手拎著公文包,另一手拿著咖啡。凱蒂和我高興地對視:“五、四、三——”

“哦天!”

我們咯咯笑著,走到皮特的小貨車旁。我跳進副駕駛座,凱蒂進瞭後座。“你們笑什麼?”他問道。

我正要告訴他,卻見喬什從他傢走瞭出來。他停下來盯著我們看瞭一秒,然後揮揮手。我也揮揮手,凱蒂把頭伸到窗外,喊道:“嘿,喬什!”

“嘿。”皮特靠到我這邊喊道。

“嘿。”喬什回應道。然後他就去開自己的車瞭。

皮特戳瞭我一下,咧嘴笑著倒車:“跟我講你們剛剛在笑什麼。”

我系上安全帶,說:“每周至少一次,羅斯柴爾德女士跑著出門去開車時都會把咖啡灑在自己身上。”

凱蒂插嘴說:“這是全世界最搞笑的事。”

皮特哼瞭一聲:“你們倆是虐待狂。”

“什麼是虐待狂?”凱蒂好奇地問。她把腦袋伸到瞭我們倆之間。我把她推瞭回去,說:“系上安全帶。”

皮特開始倒車:“就是說其他人的痛苦讓你快樂。”

“哦。”她又輕聲重復瞭一遍,“虐待狂。”

“別教她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說。

“我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凱蒂反駁道。

皮特說:“看到沒?人傢孩子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他頭也沒轉,舉起一隻手跟凱蒂擊掌,凱蒂向前一傾,用力拍瞭他的手。他又說:“嘿,你剛剛在門口喝的飲料給我嘗嘗唄。”

“都快喝完瞭,剩下的都給你好瞭。”她說。

凱蒂遞瞭過去,皮特把塑料盒對著嘴倒過來。“挺好喝。”他說。

“是在韓國超市買的。”凱蒂告訴他,“這個隻能一次買一排。你可以放在冰箱裡,午餐時喝就是冰冰涼涼的。”

“聽起來不錯。拉拉·琴,明天幫我帶一盒好嗎?當作對我服務的回報。”我狠狠地瞪瞭他一眼,皮特說:“我是說接送你!天哪。”

“我會給你帶的,皮特。”凱蒂說。

“這才是我的女孩。”

“隻要你明天還送我上學。”凱蒂接著說,皮特歡呼一聲。

***

第四堂課前,我在儲物櫃旁,對著儲物櫃門上的鏡子試著把我的牛奶女工辮子別回頭頂。

“拉拉·琴?”

“嗯?”

我探頭繞過門,看到瞭盧卡斯·克萊普,他穿著一件亮藍色V領薄毛衣,配石灰色卡其褲。“我收到這個有段時間瞭……本來不打算說什麼的,但後來我想你可能想自己留著。”他把一個粉色信封遞給我。是我的信,盧卡斯也收到瞭。

我把它扔進儲物櫃裡,在鏡子裡沖自己做瞭個鬼臉,然後關上瞭門。“那你可能在想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吧?”我說,然後我立刻退縮瞭,“嗯,這是我很久以前寫的,還有——”

“你不必解釋。”

“真的嗎?你不好奇嗎?”

“不。收到這樣的信挺好的。我其實感覺特別榮幸。”

我欣慰地嘆瞭口氣,靠在我的儲物櫃上。盧卡斯·克萊普怎麼就這麼完美呢?他總知道說什麼話最合適。

然後,盧卡斯沖我露出一個半微笑、半齜牙的表情。“但問題是……”他壓低瞭聲音,“你知道我是同性戀,對吧?”

“哦,對,當然瞭。”我說,假裝並不失望,“對,我絕對知道的。”所以皮特還是說對瞭。

盧卡斯微笑著說:“你太可愛瞭。”我又高興瞭起來。然後他說:“聽著,你能不能別告訴別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當然瞭。”我滿懷自信地說。

“比如說,我媽媽知道,但是我爸隻是有點感覺。我還沒有直接告訴他。”

“明白瞭。”

“我隻是讓人們相信他們想相信的東西。我覺得我沒有責任在他們面前量化自己。我是說,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是混血,肯定總有人問你的血統,對吧?”

我之前沒這麼想過,但是沒錯,沒錯,沒錯!盧卡斯太懂瞭。我對他說:“太對瞭。就好像,你為什麼需要知道?”

“沒錯。”

我們相視而笑,我感到一種被另一個人瞭解的奇妙感覺。我們一起朝同一個方向走,他要去上中文課,我上法語課。中間他問我皮特的事,我有點想告訴他真相,因為我感覺跟他關系特別近。但皮特和我有約定,不能告訴任何人。我不想當第一個犯規的人。所以盧卡斯說“嘿,所以你跟凱文斯基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我隻是聳聳肩,露出神秘的微笑。

“很瘋狂,對吧?他那麼……”我尋找著合適的詞,但我想不出,“我是說,他可以在電影裡演帥氣男孩。”然後我又匆忙補充道,“你也可以的。你可以演女孩最終選的男孩。”

盧卡斯大笑起來,但是我看得出他喜歡這話。

親愛的盧卡斯:

我從沒遇見過你這樣禮貌的男孩。你應該用英國口音說話。返校節的時候,你打瞭領結,非常適合你,我覺得你可以每天都戴,不會有問題。

哦,盧卡斯!我希望我知道你喜歡怎樣的女孩。據我所知,你還沒有過女朋友……除非你女朋友在別的學校上學。你太神秘瞭,我幾乎對你一無所知。我知道的也不實在,沒有令我滿意,比如你每天午餐都吃雞肉三明治,你是高爾夫球隊隊員。我想,關於你,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件真實的事,就是你寫作很厲害,也就是說你有著深沉的情緒。比如你在創意寫作課上寫的那篇短篇小說,關於有毒的井水的,故事的敘述者是一個六歲小男孩。那篇小說太敏感瞭,太真誠瞭!那個故事讓我覺得我至少有一點點瞭解你。但是我其實不認識你,我希望我認識你。

我覺得你非常特別。我覺得你可能是我們學校最特別的人之一,我希望更多人知道你。或者,也許我不想,有時候隻有我知道一些事,是種很好的感覺。

愛你的拉拉·琴

《致所有我曾愛過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