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父母雙雙出現在兒子房間的後果是,童童偷偷玩遊戲被逮瞭個正著。

孩子抓著頭發做懊悔狀,依然沒能逃過——吳桐繳瞭他的遊戲手柄,“你的作業都做完瞭?”

“……”

“東西全部沒收,去做作業。”

童童毫不在意,陪著笑臉:“媽咪你別生氣啦,你氣壞身體,我弟弟怎麼辦?”

這孩子,說話越來越油!厲仲謀見妻子被噎得無話可說,說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緩和氣氛,助兒子過關,“你怎麼知道一定要是弟弟,妹妹不好?”

產檢早已查出是女孩,童童太篤信是弟弟,大人們都沒把消息告訴他。

男人身上有一種收放自如的俊雅,孩子很吃這一套,小心湊到厲仲謀耳邊,不讓吳桐聽見:“傢裡已經有一個女人,夠麻煩瞭。”

結果自然是要讓童童失望瞭。

孩子的降臨比預產期晚,厲仲謀早已經陪她在醫院待產,狀況沒有讓人手忙腳亂。

這一胎她不想剖腹,可打瞭催產素,足足疼瞭一整天都沒有動靜。

入夜瞭,吳桐好不容易挨過鎮痛,見她額上疼出豆大汗珠,厲仲謀整顆心都跟著緊縮,再也等不下去,“叫醫生準備手術!”

“我是不是很沒用?這麼受不住痛。”

厲仲謀俯身吻她的眉心,久久不離去,“Brave girl……”

眉心微顫,吳桐不清楚是他嘴唇在抖,還是她身體在抖。

“還女孩呢?我都快二十八瞭。”

他的唇沒有離去,吻很輕,如羽毛,逡巡在她下巴,嘴唇,鼻尖和額頭。這一刻,恨自己能給她的,太少。

吳桐笑著,作勢要捂他的嘴,卻沒有力氣:“……我不要你進產房陪產。”

他未置可否,勉強還有笑容在嘴邊:“怕我暈血?”

“不想讓你看見我像青蛙躺在解剖臺上一樣。”

“……”

又一波鎮痛襲來,吳桐目光發虛,沒有看見他瞬間失瞭表情的臉孔,她強自說下去,“生童童的時候,思琪陪我進手術室,後來她跟我說,看著我像青蛙那樣任人宰割,她都哭瞭。那個樣子,一定很醜,你別跟進去看。”

她笑瞭,有些不好意思。

那一剎那厲仲謀說不出半個字。

她把那段有些晦澀的過往輕描淡寫,一笑帶過。

厲仲謀看著她被推進手術室。見他不動,護士好意提醒:“厲先生您是可以進去陪產的。”

“不,不用。”

他站在墻邊,看著產房門關上。在手術室門外望而卻步的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妻子,很堅強,甚過他。

童童也來醫院,翹首企盼弟弟的到來,厲仲謀手指一下一下地叩著指關節,斜倚墻壁不發一言,童童從沒見他這麼嚴肅,安安靜靜坐在休息椅上。

厲仲謀等得都沒瞭時間概念,除瞭焦急,再沒有其他。也不知道過瞭多長時間,產房門開啟。

他快步迎上去,從沒覺得這麼一點距離會令人如此難捱。醫護人員報喜:“母女平安。”

厲仲謀神情一松,如釋重負地笑瞭。

吳桐醒瞭。睜開眼,是柔和的燈光,她一時想不起是白天或夜晚。

因為是局部麻醉,被推出產房的那一刻她還清醒,女兒的襁褓就在她身旁,自己的丈夫快步走到面前,握緊她的手。

自此,他的手就沒再放開,直到她睡去。

此刻醒來,在這特別訂下的病房,保育箱內空空如也,她的寶寶依舊在她身側。

厲仲謀和童童都在沙發上,他抱著雙臂坐得正,頭微垂,兒子枕著他,睡得東倒西歪。

她伸手撥開襁褓,看到女兒的臉,很小,閉著眼睛,有極短的茸茸的胎發,吳桐碰一下她的小臉蛋,她嘴巴一張,突然發出半聲哭泣。

女兒沒有醒,卻驚醒瞭厲仲謀。沒瞭他的支撐,兒子立刻睡得四仰八叉。

他走到床邊,一手按召喚鈴,一手扶瞭扶她額頭:“醒瞭?怎麼樣?”

“口渴。”

“醫生說術後十二小時內你都不能喝水。”他隻能拿棉簽沾水,潤一潤她的嘴唇。

厲仲謀摸女兒的臉,又軟又嫩,扭頭看著吳桐說:“她剛才睜過一次眼睛,眼珠很黑,又亮。”

“……”

“不要哭。”

“我沒有。”

他伸手過去擦她的眼淚,輕柔如羽毛觸碰,抹掉她一切悲傷。

“……老公,抱抱我。”

厲仲謀依言,輕笑著抱緊她。

吳桐在他的臂彎中,無聲哭泣。因為有他,可以脆弱,可以肆無忌憚地流淚。

這個男人從不知,他的擁抱總會給予她力量。多年前他救下她後無聲的安慰,第一次肌膚之親,他擁她入眠時的體溫,甚至她成為他妻子的那一刻,都是用他的懷抱,給予她呵護。

這一生,這樣迷戀一個男人,生子,結婚,離開,都是為他。

這一刻,他擁她滿懷,吳桐想,從此,便是幸福瞭吧。

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徹夜不眠的香港。

有人從非洲調回這裡。

有人從紐約來到這裡。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周三夜晚。

有人在遙遠的澳洲向全世界宣佈結婚。

有人在漫天繁星下的酒吧習慣性買醉。

向佐面前的矮幾上,放滿瞭空酒瓶,手裡的這瓶也快要空瞭,他招手示意侍者過來。

來到他面前的,卻不是侍者。

向佐微瞇著眼,上下打量站在他眼前的這女孩。青春洋溢的面孔未施粉黛,薄薄的幹凈的皮膚,隨意紮起的馬尾,T恤露著左邊肩頭,牛仔短褲下是筆直的纖細的長腿。

這個女孩,千裡迢迢從紐約來到這裡,向佐實在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值得她這樣。

忽然想起他曾經對另一個女人說過的那一句:

就是因為你不好,才要留在你身邊,給你幸福。

真是酸話,向佐兀自笑瞭一下,仰頭又灌進一口酒。嗆人的酒氣在口腔中回旋,最後直抵心臟,都說酒越喝越暖,向佐卻是越飲越寒。

梁琦拿走他的酒瓶:“走吧。”

喉管燒灼,他覺得自己有點醉瞭。否則,他絕對不會順從她的意思。

如果他還清醒,又或者,如果他不是因為那婚訊陷入瞭萬劫不復的絕望,他絕對會像前六次那樣,將對他動手動腳的梁琦安全無虞地送回酒店,然後自行離開。

這一次,他沒有離開。

在梁琦的套房繼續喝。

酒是好酒,卻總喝不到醉死過去,向佐微瞇起眼,看向一旁的梁琦。

麻痹的方式有很多種,遺忘的方式應該也有很多種,他卻,遲遲尋不到。

梁琦一點一點吻他的耳垂,細細密密、絲絲麻麻地貼著他的耳根,然後俯過身來吻他的嘴,說:“別再喝瞭。”

月光斑駁。

深藍色的夜。

酒店套房。

銅柱大床,有浪漫的帷幔,有極致的刺激感官的視野。

向佐瞇著眼睛仰躺在那兒,而他身上的梁琦,正在幫他解襯衫紐扣。她脫去他的上衣,然後是自己的。

她在他的身上摸索,動作生澀,隱約急切,向佐的胸膛感受著她的喘息,覺得身體在蠢蠢欲動。

他聽見體內的血液向下腹流淌的聲音,身體裡,潮汐翻湧。

可就在這個一切都失去控制,一切都喪失理智的時候,他突然想起瞭另一張臉。

向佐已經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想起她瞭。

他這麼想起她的時候,睜開瞭眼。

面前這個女人的臉十分年輕,幾乎介於女人與女孩之間,那種稚氣未脫、性感未成的女子。

向佐看著她,看瞭許久,一瞬不瞬,突然之間,身體裡的潮汐迅速而殘忍地沖刷掉滿漲的欲情。

向佐推開瞭她,不準她再動。梁琦不肯相信在這個時候他也能如此冷靜,不,他哪裡是冷靜?她明明感受到他的堅硬。

“身體不撒謊的不是嗎?Mark你別騙自己瞭!”

梁琦的拳頭抵住他的肩,要吻他,重新貼緊他。

可向佐一隻手就阻止瞭她所有的動作:“Gigi,對不起……”

梁琦狠狠地咬他:“為什麼不可以?你告訴我為什麼?”

“……”

“……”

“因為你不是她。”

她是倔強又高傲的女孩,從沒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所以連哭,都哭不出來。

梁琦跑瞭出去,沒再回來。

Part2

這是一個夜黑風高的,在梁琦第七次企圖對大律師欲行不軌未果,被大律師以合法、合情、合理的理由“請”出門的夜晚。

這也是個十分適合借酒消愁的夜晚。

這女人喝懵瞭,沒有錢付酒賬,林建嶽被她急call來,就見她在舞池中,與另一個男人貼身辣舞。

定睛一看,那男人當然不是向佐。

但林建嶽還是不太敢認這個女人。T恤,熱褲,再尋常無奇的打扮瞭,可……那腰扭得,不知要銷掉多少人的魂。

每當林建嶽回憶起第一次見到梁琦這個女人時的場景,都有一種恍如隔世,以及上當受騙的感覺。

那個在梁氏派對上,穿著未及膝的小黑裙,在走廊上蹦蹦噠噠如小白兔的女子,實則,純潔外表下深藏一顆邪惡的心。

林建嶽有時候想,小白兔這種生物,說誘人,也不誘人,說秀色可餐,那還真是抬舉瞭她。

光是目測,就足以確定這女孩三圍實在沒有成為尤物的資本,可怎麼就能在當初那個黑裙裙擺微揚的瞬間,全力擊中瞭他心尖從未被觸及的那一處溫軟?

林建嶽忘瞭自己是怎麼和她成為朋友的,他唯一銘記於心的,是那個蹦蹦噠噠跳進瞭他心裡去的那個……穿著小黑裙的女子。

而此刻,他仿佛又見到瞭她的另一面——放縱的,誘惑的,懂得撩撥男人欲望的女人。

林建嶽知道她愛玩,不知道她這麼會玩,他呆瞭很久,在那個男人的毛手伸進她T恤之前,沖進舞池把她弄出來。

她被他扣在懷裡,一抬頭,看著他就笑瞭:“你來啦?”

這個女人,為瞭向佐,短短時間裡國語進步極快,笑吟吟地盯著一臉菜色的林建嶽:“我們去喝酒!”

“我送你回酒店吧。”

“不回去!”

梁琦賴著不走,酒量十分好,嘴巴又刁,專挑貴的喝,一瓶黑方見瞭底,吐完回來,沒事人一樣,繼續喝。

林建嶽想,黎明未至而黑暗未退的時刻,人是不是多少都會有些犯罪的欲望?比如說現在,凌晨三點,酒吧快要打烊,他看著小口嘬著酒杯的梁琦,忽然間,想要吻這個女人。

在他把邪念付諸行動之前,梁琦突然“啪”一聲丟瞭酒杯,抄起空酒瓶指著他:“我到底哪裡不好?你說!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

她終於醉瞭。

好吧,林建嶽終於擺脫苦瓜臉,志得意滿地想要逗她,可又實在想不出那吳小姐有哪點長處,被她逼問急瞭,丟給她一句:“你沒她胸大。”

梁琦被問到痛處,不做聲,林建嶽見她偃旗息鼓,趕緊想辦法把她弄下吧臺帶走,卻不料下一刻就被她抓住手。

林建嶽反應不及,手心下一秒感觸到非比尋常的溫香軟玉。

梁琦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上,那綿軟的,線條起伏的軟雪,就在他的手心的滿握之下。

看著瘦,原來是深藏不露。

林建嶽一時間如遭電擊,他發誓自己那一刻是窒息的,梁琦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頹喪,甩開他的手,趴回吧臺上。

“我差點忘記瞭,你是gay……你怎麼懂得,哪個女人好……”

林建嶽一怔。

梁琦枕著她自己的手臂:“國語怎麼說的?哦……玻璃。”

林建嶽好不容易弄明白過來,即刻哭笑不得:“你胡說什麼呀?”

“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Eric。”

氣得林建嶽去揪她耳朵:“你胡說什麼?!”

梁琦耳朵疼,報復性地咬林建嶽的手,待林建嶽終於聽明白她這亂七八糟的國語到底是在說些什麼時,他隻剩無限唏噓。

她說:“是你自己說的,說……說你跟在Eric身邊那麼多年,從來沒有過女人;你不是還替他挨過一刀麼……放心,放心,我不歧視玻璃,為瞭愛人連命都不要,我……我佩服。”

真是個強悍又執拗的女孩子,無論人或事,隻要她認定瞭,就絕不更改。包括向佐,包括愛情,包括,她矢志不渝的相信林建嶽愛著厲仲謀。

林建嶽無奈地噤瞭聲。再看向她時,隻見年輕女人又給她自己倒瞭一杯,此刻正品著酒,垂眉低首,醉眼朦朧,若有似無的酒氣,若有似無的傷感。

她的側臉落在林建嶽眼裡,是一個精致卻落寞的剪影。

梁琦花瞭一整個夜晚,外加一整個凌晨,終於成功把自己灌醉,她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一個堅定而溫暖的懷抱,她被輕柔地呵護在那個懷抱中,聽見低沉的聲音在對她說:“傻瓜……”

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實在是不真實。而又因為是夢,所以才敢理直氣壯地倚進那一雙臂彎中,低低地吟:“Mark……”

林建嶽覺得自己成瞭垃圾桶,這個叫梁琦的女人,什麼不愉快的事,都往他這裡倒。

“你知道嗎,我要親他,他竟然捂住我的嘴……

你知道嗎,我竟然在他抽屜裡翻到她的照片!

也不知道他那照片哪裡來的……

你知道嗎,他這幾天寧願睡辦公室,都不願回傢……

你知道嗎,我應征去他的律師樓實習……

他說要約我吃飯!

穿什麼好?這件?那件?

你知道嗎,他竟然對我說,如果他有妹妹,他希望是我……我,再不去那間餐廳吃飯瞭……”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林建嶽想說:夠瞭。可其實說出口的卻是:不要緊,沒事,他會懂你。

更多的時候,這女人不那麼期期艾艾,真是像極瞭孩子——

六月的天氣,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可恢復一貫沒心沒肺本質的她,卻更加難纏。

林建嶽這陣子十分清閑,某人自回港後,專心做24孝老公,將權利下放,如今公司副總當權,他這個總裁特助,樂得做禦用閑人——樂不得的,是他自己從垃圾桶,一躍成為某小姐的男傭。

煮飯,買菜,煲湯,他累,某小姐還恬不知恥:“你下次湯別煲的這麼好,他都懷疑是不是我親手做的瞭。”

林建嶽正切菜,聞言愣幾秒——刀一丟,就開始解圍裙。

他轉眼出瞭廚房,動作太快,梁琦沒攔住,她追出來:“你做什麼?”

“臨時有事,要出去一趟。”

“那我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她氣焰一挫,噤瞭聲。林建嶽在一室安靜中換好衣服,從臥室出來,他已是西裝筆挺,她還呆立原地——又是那副受傷小白兔的樣子。

林建嶽暗自咬牙,他知道的,明明白白知道的,那個在她心靈深處紮瞭根的男人,占據著她的一切,包括最珍貴的,愛情……

可還是敗下陣來——林建嶽沒瞭脾氣,走過去輕聲細語:“我要去津巴佈韋一趟,一個多月。這段時間幫不瞭你瞭。”

梁琦被他說得越發緊張,可轉念一想,又篤定他在開玩笑,不覺沒心沒肺地笑開。

她儼然把這兒當自己傢,對林建嶽的話不太上心,慢條斯理地踱到客廳,準備玩遊戲,順嘴問瞭一句:“你不是才從那裡回來嗎?”

林建嶽不置可否,繼續之前的話題題:“你這段時間可以找樓下茶餐廳的廚師幫你,價格很公道。”

茶餐廳?廚師?梁琦不幹:“那怎麼一樣?”

“怎麼不一樣?我在你眼裡不就是個廚……”林建嶽說不下去,換言道,“你也可以找Jerry幫你,如果你不嫌棄他廚藝的話。”

Jerry是他的合租室友,但顯然梁琦不這麼認為,她總認為Jerry是他的戀人——

有時真想到她腦袋裡,看看裡面到底裝瞭些什麼,到底是怎樣一個強悍又執拗的腦子。

有沒有一點溫婉,又沒有半點……

他的身影。

林建嶽走瞭,津巴佈韋。臨行前對她說瞭最後一句話:“心裡沒有你的人,不要妄想某天他會被你打動,雖然這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要適可而止,偶爾也要想想自己。”

之後幾日,梁琦滿腦子都是他這句話。

於是難得的在晚餐時間單獨面對向佐,便有意試探:“我爸爸要我回美國。”

對面的向佐,執著刀叉的動作沒有半點停頓:“是該回去一趟。”

真是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我走瞭誰給你煲湯?”

“不喝也可以。”

她十分執拗,盤中的意面被她無意識攪得稀碎:“你手頭這個遺產case這麼棘手,營養跟不上你會垮的……”

他隻是搖頭,笑笑,不言,不語。

梁琦終於坐不住,拎瞭包,起身就走,慌不擇路,撞到瞭侍應生也不知道。

向佐坐在那裡,看著這一切,見她腳步一晃,差點摔倒,他下意識的,幾乎要沖過來扶她。

隻是“幾乎”……

在起身的那一刻,向佐生生一頓,重又坐回去。

她險險穩住重心,第一件事就是回頭看他。

向佐在前一秒已低下頭去。

她隻看到這個男人,事不關己般,正低頭切他的牛排。

他的刀哪是在切牛排?明明一刀一刀,全割在她心口。

向佐再抬起頭來時,梁琦早已飛奔向門口。狼狽不堪,再美的小黑裙,也無法讓她光彩照人瞭。

這世上沒什麼事是放不下的,痛瞭,自然就會放下——她那麼聰明,他信她懂。

味同嚼蠟,向佐吃完自行回傢。

前些日子夜夜歸傢,公寓裡都是燈火通明——這個女人在等他。向佐今晚進玄關,面對一室黑暗,心裡竟有一絲涼意。

習慣還真是可怕的東西,她鯨吞蠶食般介入他的生活,如今終於肯離開,怎麼反倒是自己一時無法適應?

苦笑著脫鞋進屋,按下燈擎。

再度熬夜工作,有些撐不住,向佐進廚房泡咖啡。黑咖啡,不加糖——他的習慣。

可咖啡機上,花燦燦的一張便利貼令他頓住動作。

梁琦的花體簽,潦草到除瞭他沒人再看得懂:I bought Coffee-mate,in the second floor of the cabinet.Don't drink blackcoffee any more.

摘下那張便利貼,反覆地看,隻能苦笑。他的習慣被她打亂得徹底,咖啡加糖,不調鬧鐘,亦或是,不再隻買暗色調的傢具物什……

向佐幾乎要抬手開櫥櫃瞭。

隻是“幾乎”……

她不會再到這裡來瞭——

向佐轉念就把便利貼扔進瞭垃圾簍。

再度工作到凌晨,他看瞭眼電腦右下,2:27,這才捏著眉心關電腦。

沖澡的時候電話陡然鈴聲大作,向佐渾身濕漉,不情不願關瞭水,伸臂將玻璃外的掛式聽筒扯進來。

“梁琦的親屬嗎?

這裡是聖瑪麗醫院……”

向佐猛地一怔。

他一生中,心跳從沒那麼快過。他趕到醫院,並沒有見到梁琦。

“梁小姐在裡面錄口供。”

向佐根本沒聽清醫護說瞭什麼,徑自要往診室沖。

醫護趕緊來攔:“她隻是燒傷瞭手背,沒有大礙!”

他神智一晃,這才清醒。一抬頭,就從玻璃視窗上看到自己的狼狽樣——頭發猶自滴水,衣衫不整,神色焦急。

警員錄好口供出來,向佐從門縫中窺見她安好無損地坐在那兒,心下一松。

警員苦笑:“一場誤會而已。這位小姐為瞭煲湯,差點把人傢公寓燒瞭。因為公寓戶主不在,所以懷疑她擅闖民居。”

房屋戶主也在,是個叫Jerry的年輕人,向佐在警員面前耐著性子聽完,開好支票,要賠給Jerry,他沒收。

到瞭梁琦面前,看到她慘白的臉,燒傷的胳膊,向佐再沒有好脾氣。

眼前這一幕令他心臟迅速糾緊,那種懊惱的、心疼的痛,無可消逆,向佐終於忍不住要發飆,“你就這麼有空?除瞭煲湯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瞭?!”

“我隻是想學著做……”

他毫不留情打斷:“你的手是用來拿筆拿書的,不是用來切菜拿鍋做傢庭主婦的!”

梁琦從沒被人這麼劈頭蓋臉教訓過,幾乎是從座位上跳起來:“我為瞭你也有錯瞭?!”

“錯!最錯的就是什麼事都是為瞭我!傷瞭你自己,有必要麼?”

他說的很對,梁琦無言以對。

心裡沒有你的人,不要妄想某天他會被你打動……悄然的一句話慢慢在她腦中回響。

林建嶽,該死的,你不在,我還能向誰倒苦水?

現在心裡很苦,很苦……

恨,梁琦終究想到瞭這個字眼。

向佐的車子胡亂停在醫院外,此刻若不是凌晨,不知會收到多少罰單。

如此擔心一個人出事,以至於手足無措、腦子空白,他還是第一次,因此無法解釋胸口那一口鬱結到底是為瞭哪般。梁琦沉默地跟著他上瞭車。

“我送你回傢。”

“不,回你傢。”

向佐沒再多說,一小時後將梁琦送回她傢。

梁琦隻身一人在外,梁父特地購下這處房產給她,大,而冷情。請的工人都被梁琦解雇瞭,隻留下門衛。

她不需要工人,不是因為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隻是,她隻需要他。

“留下來陪我。”車停瞭,梁琦不肯下車。

“……”

“就今晚。我以後再也不煩你瞭。”

向佐不是容易妥協的人,聽瞭心裡煩躁,思忖多時,“好。”

房子很大,光主屋就有四臥七衛,他住她隔壁,天空泛起魚肚白時,向佐依舊瞭無困意。

落地窗外是個帶瀑佈的無邊泳池,他端著咖啡看著,心裡什麼都沒有。

開門聲,還有,極輕的腳步聲……

向佐沒有回頭。

悉悉索索,脫衣服的聲音。

他拿杯托的手指陡然僵硬。

梁琦自後擁抱他。

向佐上身赤著,背脊毫無阻隔地感受她柔軟起伏的胸部。

她貼的很緊,雙手繞過來,柔若無骨,一雙柔荑貼在他腰上。

她輕蹭著他,手指撩撥,她的唇點在他肩胛處,一點一點地啄。這麼小小年紀,竟已經如此懂得挑起男人的欲望……

向佐不是不驚訝。

“不要讓你自己變得這麼廉價……”他的嗓音已有些發抖,死死按耐住,終究說出瞭這句話。

她一下子就慌瞭。

“我不甘心!”

梁琦手臂收緊,聲線也在抖,卻是帶著哭腔的顫抖。

他不喜歡她這樣。她該是年輕活力的,甚至沒心沒肺些都好,總好過她像現在這樣——

向佐掰開瞭她的手,將床上的薄毯扯過來覆住她的胴體。

她低著頭,用胳膊胡亂擦淚。向佐終究沒忍心:“你去睡一覺,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

她不動。

他走。

無數個房間,隻要沒有她,就好。

梁琦不知道該如何紓解此時的窒息感。

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撥通瞭遠在非洲的那個號碼。

“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Gigi?”

“……”

“……壞消息。”

“我差點把你傢燒瞭。廚房毀瞭。”

“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那不算太壞。好消息呢?”

“……”

“……”

“他終於,不要我瞭……”

翌日下午要上庭,向佐算準瞭時間起床,打給名品店訂西裝。

向佐知道這驕縱慣瞭的大小姐挨瞭自己訓,面子上一定掛不住,他想瞭一晚,終於尋求到解決之道:

試著在一起,可以,但不可以再為他付出這麼多。

算是對她,對自己的妥協瞭吧。向佐這麼想的時候,看見廚房光可鑒人的蒸餾板,倒映的自己,是笑著的。

他準備瞭早午餐,並不算豐盛。去敲她的門。

沒有人應。

房門沒鎖,他進去,“Gigi?”

沒人。

心裡是訝異的,可也沒太當回事,向佐走出臥室。

寬敞亮堂的全景式起居室躍入眼簾,門衛正在給傢具罩百巾。

“許叔,這是做什麼?”

許叔笑道:“向先生你醒啦,Gigi旅行去瞭,說是要走很久,她囑咐我把房子空置出來。”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早……兩個小時之前吧。”

向佐恍若聽到個笑話,十足地可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轉念一想,她大概真聽他的話,回美國去瞭——

可這麼想,他心裡沒有半點釋懷,半點也沒有。

《無愛承歡(戀戀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