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托尼·希爾很清楚,他在很多方面不同於其他人。拿記憶力舉例來說,他不記得自己和卡羅爾·喬丹一起喝過多少次咖啡瞭,但他站在咖啡店的櫃臺或者自己的廚房中,不得不站在那裡,先整理腦海中的數據庫,以便記起卡羅爾要喝的是意式濃縮還是卡佈奇諾。但是他並不是健忘的教授。他可以記起他遇到的每個連環罪犯留下標記的行為,不管是作為側寫師還是臨床醫生。所有的記憶都是有選擇性的,他清楚這點。隻是支配他記憶的準則非同尋常。

所以托尼坐下來準備寫傑克·萬斯的危險評估時大吃一驚,竟然想不起來自己是否正式對萬斯做過側寫報告。卡羅爾走後,托尼閉上雙眼,努力在腦子裡回想自己在報告裡寫瞭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猛地睜開眼睛,意識到那次他對萬斯的追蹤不同尋常,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寫下。那次對萬斯的搜尋並不是警方發起的。那是側寫師訓練課程的結果,當時托尼和一群有抱負的人成瞭內政部的一個特別任務小組。他們開始追蹤後,沒有時間坐下來分析萬斯的罪行。

托尼為瞭多點時間回憶自己對萬斯的瞭解,在卡羅爾的筆記本電腦中找到他以前寫的一份側寫報告,復制到一份新文檔中,作為標準的開篇。

以下對罪犯的側寫僅供參考,不應作為人像描述。罪犯不可能在每個細節上都與側寫匹配,雖然我期待以下概述的特征和現實高度一致。側寫中的所有陳述僅為概率和幾率,並非確鑿的事實。

一個連環殺手在施行犯罪行為時會產生信號和標志。他做的任何事都是有意圖的,無論自覺或不自覺,都屬於模式的一部分。發現隱藏的模式就能揭露殺手的邏輯。他的邏輯對我們來說也許不合理,但對他來說至關重要。正因為他的邏輯非常奇特,簡單的陷阱抓不到他。由於他與眾不同,所以抓捕、審訊他,以及重現他行為的方式也必須與眾不同。

這不符合要求。因為蘭伯特想要的是危險評估,而不是基於犯罪的側寫。可以保留第二段,托尼想,但是必須改一下第一段。他新建一個文檔,又開始寫。

以下危險評估基於直接接觸傑克·萬斯的有限經歷。我在

公共場合見過萬斯幾次,且采訪過他兩次:一次在他傢,那時他可能意識到自己是調查的目標;第二次是在他因為涉嫌謀殺被捕之後。然而,我熟悉他犯罪行為的細節,並對他的背景有充分瞭解,我有信心作出一份評估,評估將描述他成功騙過系統、從監獄逃出來後,可能會如何逃跑。

“你在想什麼呢,傑克?”托尼柔和地說道,向後斜靠在椅子裡,十指交叉,放於腦後,“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是現在?”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寶拉把頭伸進來,臉上帶著堅定的表情。“你有空嗎?”寶拉沒等他回答,就穿過房門,把門關上。

“我如果說沒空呢?”

寶拉給瞭他一個疲憊的微笑。“我會說,‘太遺憾瞭’。”

“我有同感。”托尼摘下閱讀眼鏡,註視著寶拉。他們之間有故事,復雜的血腥的故事,這些年來,他們在這些故事中建立瞭友誼。托尼領著寶拉走出悲傷的迷宮,在她的一位同事兼好友去世之後;寶拉推動托尼出於錯誤的原因做正確的事;托尼曾經使寶拉破壞規定,卡羅爾註意到時,寶拉承擔起責難。互相尊敬是他們關系的基石。幸好,托尼想,否則他大概會難以接受寶拉和埃莉諾·佈萊辛醫生的幸福,一種他懷疑自己沒有能力得到的幸福。“我猜這不是社交性的拜訪?”

“我能問一下你在做什麼嗎?”寶拉明顯沒有閑聊的心情。卡羅爾沒準馬上就會回來。

“我在為內政部做一份危險評估,我不知道卡羅爾是不是對你們說瞭什麼,但在不久之後,這件事將盡人皆知。有些事你無法保密。傑克·萬斯今早從奧克沃思逃跑瞭。我參與過抓捕他的行動,他們希望我可以盯著水晶球,然後告訴他們萬斯去瞭哪裡,要做什麼。”托尼的眼神與語調一樣嘲諷。

“所以你沒有在處理我們的案子?”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寶拉。佈萊克不會付錢請我,而喬丹總督察拒絕我不拿錢做事。我先前想請內政部的人幫忙,但他們主動來找我做這件事。他們希望我全身心關註傑克。”

“隻有蠢人才不想充分利用你的技能,”寶拉說,“你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嗎?”

“幾個看似連環兇殺案的謀殺案。我隻知道這些,”他說,“卡羅爾盡量不讓我受這個案子誘惑。”

“好吧,當我是引誘者吧。托尼,這件事適合你去做。他是你瞭解的那種殺人犯,沒人能像你那樣勾勒出他們的特征。這是重案組最後的探戈。我們希望可以高調告別。我希望總督察去西麥西亞後,佈萊克想起她時帶著苦澀。我希望他瞭解這個他棄之不用的小組。所以我們必須找到正確的答案,並且盡快。”寶拉的眼神中充滿懇求,與她強硬的腔調形成強烈對比。

托尼想抵制寶拉這番話的吸引。但是他心裡完全同意這番話。佈萊克隻想做兩件事,解散重案組,省錢。佈萊克確信越少發揮重案組的技術越好。在托尼看來,這是瘋子的想法,適得其反。“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說,心裡豎起最後一道防線,擋住越來越濃的興趣。

寶拉翻瞭個白眼,嘖嘖道:“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因為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托尼。我們需要你做出對殺手的側寫。我們想取得進展,而不是陷入泥潭。”

“她不會接受。就像我說的:沒有預算,而她不願意剝削我。”他攤開雙手,聳瞭聳肩,露出一個故作可愛的笑容。“我求過她,但她堅決不占便宜。”

寶拉哼一聲。“省省這些雙關語吧。聽著,這事簡單。她怎麼想無所謂。因為她不會知道。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托尼嘆瞭口氣。“我為什麼有這種失望感呢?不論何時,你和我隻要單獨行動,總會以眼淚收場。”

寶拉咧嘴一笑,眼睛裡閃爍著頑皮。“是的,但是你不能否認我們得到的結果。我們每次背著她做事,都會推動調查的進展。”

“但她把我們罵得很慘,”托尼激動地說,“這對你來說沒關系,你可以回傢到埃莉諾身邊,但我還要和她一起住在伍斯特——”他想住口時已經來不及瞭。

寶拉的表情既驚且喜。“什麼?你的意思是,像現在這樣?她還會住在你新傢的地下室裡?”

托尼閉上眼睛,拳頭撐著太陽穴。“該死,該死,該死。我什麼都不應該說。”他手落到桌子上,嘆瞭口氣。“不是我說的這麼回事。同住一所房子,這樣說更準確。聽著,寶拉,我們不能——她不想團隊知道。因為你們會妄下結論,說些虛偽多情的廢話,然後她會想殺瞭你們所有人。”他理理著頭發,頭發豎立起來。

寶拉隻是微笑。“沒關系。我不再說什麼瞭。這不關任何人的事。坦白說,我想不到還有誰可以忍受你們倆。我的意思是你們是天造地設的室友。”托尼想開口反駁時,她急忙補充道。

“你或許是對的。”托尼說。

“所以你會幫忙嗎?”寶拉說,結束這個話題,回到她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上面。

“她會殺瞭我。”托尼說。

“是的,但不逮住這個人跟殺她無異,”寶拉說,“你知道她怎麼看待案子。正義如果得不到伸張……”

托尼向後靠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我在有生之年都會為此後悔。好吧,寶拉。讓斯黛西把材料寄給我。我不保證能有所貢獻,但我完成傑克·萬斯的評估報告後會看一下材料。”他猛地直起身子。“但我們讓這件事也保密,好嗎?”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