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知我意 第十章 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來的歲月都沒有意義

{你給瞭我那麼多的好時光,像清風與暖陽,你讓我習慣並且依戀上這樣的溫柔,那麼餘生你都要對此負責,怎麼可以半途離開。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來的歲月都沒有意義。}

雖然一天一夜沒有睡覺,累極瞭,但躺在床上很久,阮阮還是沒有辦法很快入睡,她起床,去找保姆阿姨拿藥。她知道阿姨有失眠的毛病,備有安眠的藥物。阿姨遲疑著,阮阮知道她在顧慮什麼,輕聲說,你別擔心,我隻是想要好好睡一覺而已。阿姨這才肯給她一顆,並囑咐她說,以後不要再吃瞭,會有藥物依賴。

吃瞭藥,終於昏昏沉沉地睡瞭過去。

她再醒過來,是半夜瞭,屋子裡濃黑一片,她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口很渴,伸手想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忽然覺得不對勁。

她的腰間,橫著一隻手臂!

阮阮瞬間變得清醒,下一秒,便知道躺在她身邊的人是誰瞭,那人身上的氣味,那樣熟悉。

她一動,傅西洲便醒過來瞭。

“阮阮。”他輕聲喊她。

她不知道他怎麼會躺在她床上,他在這裡,外公一定是知道的。可外公明明說過尊重她的決定,現在又算怎麼回事?

她掙紮,試圖從他懷裡掙開,他從身後摟住她的手臂卻更緊瞭點。

“傅西洲,你放開我!你出去!”她憤怒低吼。

他低低的嘆息在她耳邊響起:“阮阮,對不起。最初,我確實是懷有目的對你求婚,可是後來,那個目的,變得並不重要瞭。跟你在一起的一年多,我覺得很快樂。”

阮阮沉默著,但依舊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你知道嗎,當我得知你懷瞭我們的孩子時,我高興得快要瘋掉瞭……”

阮阮忽然抬手,惡狠狠地撞向他的胸膛,他吃痛,抱著她的力度一松,她趁機從他懷裡挪開。

他說到孩子,阮阮心裡便劇痛,整個人都清醒瞭幾分。

她迅速從床上爬起來,擰開瞭燈。

房間裡亮堂一片。

寂靜的暗夜裡,他呢喃般的輕聲,她真怕自己會心軟,會再一次犯傻。

她站在床邊,他也已經坐瞭起來,看著她。

她也看著他,良久,她低頭,輕聲說:“我們離婚吧。”

傅西洲一怔,然後耳畔仿佛有巨大的嗡嗡聲,他整個人都傻瞭。

“你說什麼……”他喃喃,神色震驚。

阮阮偏過頭,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背對著他重復道:“我說,我們離婚。”

他幾乎是踉蹌著從床上爬起來,失去瞭慣有的冷靜,他蹲到阮阮身邊,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面對直視著自己,語調裡似有著強烈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阮阮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卻堅定地再重復瞭一遍。

傅西洲握著她肩膀的手指驟緊,阮阮甚至感覺到瞭痛意,但她沒有掙開他。也許,這身體上的痛意,能稍稍抵擋一下心裡的痛。

那句難開口的話,她說瞭三遍,每說一次,心裡便痛一次。

這個人啊,是她從十八歲開始就愛著的人,經年歲月,那份感情漸漸纏繞成執念,也似陳釀。這個人,早成為瞭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是身體的一部分。

而要從一個人的身體裡,生生地剜去一個部分,該有多痛。可如果不這麼做,她不知道,心存瞭芥蒂的自己,要如何繼續這樁婚姻。

她對自己沒有信心。

房間裡一時陷入瞭沉默,他的手始終握著她的肩,半蹲在她面前,幽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仿佛要將她看穿,來辨別她話中的真假。

她那樣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眼淚,傅西洲的心一點點沉入深淵,他知道,她不是玩笑,她說真的。

他隻是沒有料到,對他那樣執著深愛的阮阮,會忽然提出分手。他以為,她隻是一下子不能接受這些事情,所以他給她時間,克制著自己別來找她,讓她獨自靜一靜,之後再好好談。哪裡想到,一日夜後,再見面,她給他這樣一記重磅炸彈。

“我不同意。”良久,他緩緩起身,如此說。

阮阮說:“你不用擔心,我跟外公說好瞭,就算我們結束婚姻關系,一旦凌天集團有什麼動向,他會站在你這邊。”

之前,當她提出這個請求時,阮榮升無比震驚,良久,才問她,為什麼?阮阮沒有回答外公,隻說,這是她這輩子對他提的最後一個請求,請他答應自己。阮榮升沉吟許久,嘆著氣,答應瞭她。末瞭說,真是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

阮阮也覺得自己傻,都到瞭這個時候瞭,她卻還在為他著想。其實,她隻是想起瞭那個深夜,在寂靜的車內,他對她說起他那段灰暗的過去。那個十四歲的少年,一直令她心疼。

傅西洲一怔,艱澀地開口:“阮阮,你以為,我擔心的是那些嗎?”然後,他自嘲地笑瞭,是啊,現在在她心裡,他就是為瞭自身利益不顧一切的卑劣之人。

轉念他心裡又忽然升起瞭一絲希望,抓過她的手,急切說:“你在擔心我,阮阮,你並不是真的要跟我分開,對嗎?”

阮阮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到窗邊,凝視著窗外濃黑的夜:“我是認真的。我也承認,既然都要分開瞭,我還為你將來擔心,確實很傻很矛盾。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直都很傻,你就當我最後一次為你做瞭件傻事吧。”頓瞭頓,她放低聲音,語調裡是全是疲憊:“但請你放開我,我還是無法接受那件事,繼續在一起,我會覺得很累。”

隔天下午,阮阮收拾瞭行李,給阮榮升打瞭個電話,就搬去瞭風菱傢。

阮榮升在聽到她要搬走時,有點驚訝,也有點不快,說,這是你的傢,你不住這裡,卻要去人傢那裡借住?

阮阮沉默瞭會,說,外公,我想靜一靜。

阮榮升是知道陶美娟那張嘴的,阮阮剛失去瞭孩子,又要離婚,她肯定會趁機對阮阮冷嘲熱諷一番。而風菱,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心情很糟糕,與朋友住一起,也有個人說話。他便也沒再說什麼,隻讓她照顧好自己,住一陣子就回傢。他也沒有問阮阮與傅西洲的事情到底怎樣瞭,阮阮也就回避著不說。

風菱特意早下班,開車過來接她。

才三天沒見,阮阮又瘦瞭很多,風菱心疼地抱瞭抱她。

風菱開著車先去瞭超市,買瞭大堆食材,又臨時買瞭一個湯鍋,要給阮阮燉湯補一補。

風菱工作繁忙,幾乎不在傢開夥,她的廚藝也一般,完全沒有繼承到風母的好手藝。阮阮見她站在一塵不染的廚房裡,一邊握著手機看一會,一邊準備食材,嘴裡碎碎念著,照著食譜給她做好吃的。

她心裡湧上淡淡的暖意。她走過去,從身後抱著風菱。

“叮當,幸好還有你。”她輕聲說著,臉頰在風菱背上拱瞭拱,像個脆弱的小孩子。

風菱微微轉身,面對面與她擁抱在一起。

軟軟,我也好慶幸,有你這個朋友。

在這個偌大的友情世界裡,我們有彼此,這真是生命中的小確幸。

晚上,她們躺在一張床上,在黑暗裡,輕聲說話。

風菱說:“軟軟,離開他,你真的不會後悔嗎?為瞭跟他在一起,你曾多麼努力,我還記憶猶新。”

沉吟片刻,阮阮才說:“我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後悔……叮當,我隻是現在,沒有辦法跟他再在一起。看到他,我心裡難受。”

風菱說:“他同意離婚?”

阮阮搖瞭搖頭。

那晚,在她說瞭那樣一番話後,傅西洲沉默瞭良久,最後他說,阮阮,我不會跟你離婚的。說完,他就走瞭,步伐走得飛快,生怕聽到阮阮的回答似的。

第二天一早,她打電話給他,打的是他的手機,卻是林秘書接的,說傅總在開會。她讓林秘書轉達,給她回電,她等瞭一上午,他也沒有給她回過來。

阮阮明白瞭,他在回避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深感無奈。

她搬到風菱這裡,並沒有跟傅西洲說,他卻在第三天,找瞭過來。

這晚風菱加班,阮阮一個人在傢,門鈴響時,她以為是風菱回傢瞭,打開門,愣住瞭,他怎麼知道這裡的?

然後,她下意識就去關門。

傅西洲伸手撐住門,嘆息般地喊她的名字:“阮阮……”他嗓子有點嘶啞。

阮阮別過頭去,不看他,卻也不讓他進去。

在之前視線相交的一瞬間,她已看清,他神色中的憔悴。

他抵著門,說:“十分鐘,好不好?我就進去坐十分鐘……”說著,他低聲咳嗽瞭兩聲。

他生病瞭?

這個念頭一竄入阮阮腦海裡,她阻擋的姿勢,便微微偏瞭偏。

看著傅西洲走進客廳的背影,阮阮忍不住在心裡惡狠狠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對自己說,十分鐘,就十分鐘。

她給他泡瞭一杯熱茶,他捧著杯子,坐在沙發上,又低聲咳嗽瞭兩聲。

阮阮蹙眉:“生病瞭就去看醫生,上這裡幹什麼?”

傅西洲低頭喝瞭一口熱茶,然後說:“阮阮,我想念你做的‘焦二仙’茶瞭。”

阮阮微愣。

可這時候,提這些,做什麼呢,徒增傷感。

她冷著臉,說:“你來這裡,到底想說什麼?”

傅西洲捧著茶杯,不說話,隔著升騰起來的水汽裊裊,靜靜地望著她。

阮阮被他灼灼眼神看的不自在,偏過頭去。

過瞭會,他說:“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他輕柔的聲音,這樣的話語,此刻聽在她耳中,卻隻覺是一種折磨。

她“唰”地站起來,說:“現在你看完瞭,你走吧。以後也別再來瞭。”

“十分鐘還沒有到。”他竟像個賴皮的小孩子。

阮阮說:“我並沒有答應你十分鐘,是你自以為是的。”她走到門邊,打開門。

傅西洲無奈地起身,走出門,又回頭,想說什麼,阮阮已經重重將門甩上瞭。

他站在那裡,與她隻一門之隔,他卻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來敲開她關上瞭的心門。

是他做錯在先,連辯駁的餘地都沒有。他看著緊閉的門,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風菱回來時已經很晚瞭,阮阮躺在床上,卻沒有入睡,臺燈開著,也沒有做別的事情,就望著天花板,怔怔發呆。

風菱和衣在她身邊躺下,似是累極,閉瞭會眼睛,然後才開口對阮阮說:“傅西洲的車在樓下,他坐在車裡抽煙,估計坐瞭蠻久。”

阮阮一愣,他還沒有走?

“你要不要下去一趟?”風菱問。

阮阮搖瞭搖頭。

風菱嘆口氣:“真搞不懂你們瞭,當初吧,你苦苦追著他跑,現在呢,反過來瞭。”

阮阮不做聲。

風菱翻瞭個身,用手撐著頭,面對著她:“軟軟,你給我說句心裡話,你真的舍得離開他?”

阮阮也翻瞭個身,整個人趴在床上。

過瞭許久,風菱才聽到她悶悶的聲音:“舍不得。”她側身面對著風菱,“可是叮當,你瞭解我,我這個人笨笨的,固執,一根筋。從小到大,我怎麼都學不會裝傻,心裡也藏不住情緒。之前我跟他也發生瞭很多事情,我原諒瞭他一次又一次,但那些,尚在我的承受范圍之內。而這次,叮當,那份協議,碰觸瞭我的底線,讓我不知該如何再繼續相信他。還有失去的那個孩子……”她咬著嘴唇,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好瞭,別說瞭。”

“叮當,我這樣矛盾糾結,是不是很矯情?”

“沒有。軟軟,跟著自己的心走吧。睡吧,別多想。”風菱心疼地摸摸她的臉。

阮阮“嗯”瞭聲,隨手關掉瞭臺燈。

可哪裡睡得著,她想到此刻也許還坐在樓下車裡的傅西洲,便覺心煩,也有點無奈。她沒想到,到最後不肯放手的,竟是他。

第二天,阮阮將一份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寄給瞭傅西洲,然後她打包好行李,搬離瞭風菱傢。

她的車留在瞭傅西洲的公寓車庫裡,她也不想回去取,叫瞭輛出租車,去農場。

齊靖見到她時,微微訝異,她請瞭一個月的長假,這才過瞭一半呢。他見她神色憔悴,關心地問道:“你身體不好,怎麼回來上班瞭?”

阮阮說:“好多瞭,我知道農場很忙,身體沒什麼大礙瞭,我也不好意思再休假。”頓瞭頓,她說:“齊靖,你可以幫我安排一間房間嗎,我想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齊靖更訝異瞭,想當初“不住在農場”是阮阮唯一的入職要求,他知道她才結婚沒多久,要過二人世界,而現在……

“好,我給你安排。”他是個知趣的人,阮阮不說,他自然也不會追問。

很快,齊靖就讓人收拾瞭一間屋子出來,低矮的紅磚平房,是農場的工人宿舍,已經住瞭幾個人,齊靖知道她喜靜,便給她安排瞭最邊上的一間。房子大概十平米左右,屋子裡隻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以及一個簡易的組裝衣櫃。浴室與廁所都在外面。極為簡陋,但阮阮卻覺得挺好的,因為足夠安靜。

然而這樣的安靜,隻持續瞭三天。第四天的傍晚,傅西洲出現在農場。阮阮正在花棚裡勞作,他站在門口,遙遙望著她的身影。

他站瞭許久,她都沒有感覺到有人在窺視她。

傅西洲心裡泛起苦澀,又有點生氣,自從收到她的離婚協議書,這三天來,他連工作時都在走神,晚上幾乎都沒有睡一個好覺。而她呢,卻還有心思如此專註地侍弄這些花花草草。

他望著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專註工作的顧阮阮,也真的很迷人。她不是那種五官生得好看的女孩子,但她安安靜靜地蹲在姹紫嫣紅的花草間,眉眼溫柔地凝視著那些不能開口同她說話的植物,仿佛用一種別人聽不懂的語言,在跟它們交流。這時候的她,有一種安寧的力量,令人心裡不自覺變得柔軟。

“阮阮。”他的聲音驚著瞭她,她手中的小鏟子“啪嗒”掉落在地。

她緩緩起身,蹙眉望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來她工作的地方,如果換做以前,阮阮一定很開心,拉著他一一為他介紹自己親自培育的花草,可此刻,卻隻覺得困擾無奈。

傅西洲走近她,揚起手中那份離婚協議書,當著她的面撕碎:“我說過,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阮阮轉身就走,一邊說;“我會再寄給你一份。”

傅西洲忽然從身後抱住她,緊緊地箍在懷裡,頭擱在她頸窩裡,在她耳邊低語:“阮阮,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從未聽他用如此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過話,心裡泛起酸意。

但她緊咬著唇,將他推開。她不想再跟他多做糾纏,怕自己會忍不住心軟。

她快步離開,他追過去,一把拽住她:“阮阮,你怎麼這麼狠心,就因為我做錯瞭一次,就否認掉我們這一年多來的所有一切?”

阮阮猛地回頭,平靜的神色中帶瞭怒意,還隱著悲傷:“我狠心??”她嘴角微顫著,最後說:“好,就當我狠心吧。”

他根本不明白,她介意的是什麼。她惡狠狠地甩開他,小跑著離開。

傅西洲望著她離開的方向,頹喪地雙手掩面。他話中並不是責怪的意思,他壓根也沒有資格責怪她,慌亂無措中口不擇言瞭,她卻誤會瞭,也再次令她傷心瞭。

她如此堅定,如此固執地要離婚。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瞭。說什麼,做什麼,似乎都無法得到她的諒解。

外人都傳他有心計,有手段,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可現在面對她,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黯然地離開瞭農場。

但接下來,每天他都過來農場。其實他工作很忙,尤其是香氛系列的開會案進入到瞭關鍵階段,但他依舊抽出時間來看她。

有時候是中午,想要跟阮阮一起吃中飯,可一見他出現在飯廳,她就端著飯盒,走得遠遠的。

有時候是晚上下班後,也有的時候,他加班到很晚,滿身疲憊,還是開一個多小時的車過來,那時候阮阮都睡下瞭,他就在門外靜靜地待一會,不敲門,也不喊她。就那樣傻傻地席地而坐,靠著墻壁,一支接一支抽煙。

第二天一早,阮阮開門出來,會在門口看到無數支煙蒂,以及門上,貼著的一張便簽條,他寫著:阮阮,這裡的空氣真好,我也想搬到這裡來住瞭。

有時候他寫:阮阮,田地裡的蛙鳴與蟲豸的聲音好動聽,像樂曲。

有時候他寫:老婆,我想你。

最新的一張他寫:阮阮,你給瞭我那麼多的好時光,像清風與暖陽,你讓我習慣並且依戀上這樣的溫柔,那麼餘生你都要對此負責,怎麼可以半途離開。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來的歲月都沒有意義。

……

阮阮將紙條扯下來,將煙蒂掃進垃圾桶。

她拿出手機,給顧恒止打瞭個電話。

然後,她去找齊靖。

“你要辭職?”齊靖訝異地望著她。

阮阮無比歉意地說:“對不起。”

齊靖知道她因為什麼,他想瞭想,說:“這樣吧,我給你放長假,你處理好瞭自己的事情,再回來。”

“這……”

他揮揮手打斷阮阮:“就這麼說定瞭,等你回來。”

“謝謝。”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句謝謝。她是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也很喜歡齊靖這個老板,與農場裡別的同事相處得也愉快。若不是萬不得已,她真的不舍得辭職。

坐在前往海城的出租車上,阮阮閉著眼睛,自嘲地笑瞭,現在的自己,多像個逃難的。

從那個兩人之傢,逃回阮傢,再逃到風菱那裡,之後是農場,最後,還要去投奔哥哥。

顧恒止的車停在自傢小區門口,他坐在車內,不停地看時間,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瞭。一個半小時前,他接到阮阮電話時,正在郊外的騎馬場同合夥人開一個重要的會議。那個電話是秘書接的,但他囑咐過秘書,隻要是阮阮來電,任何場合,都要立即轉給他。

她在電話裡說,哥哥,我來投奔你。他一驚,追問,她也不肯多說,隻說見面再談。

掛掉電話,他以最快的速度結束瞭那個會議,然後開車回城。

他在門口,等瞭半個小時瞭。

其實,從阮阮從農場出發,抵達這裡,估計還需要半小時,他完全可以回到傢裡等她,但他始終坐在車內,望著路的另一頭。

他是個害怕無聊的人,也從來沒有等一個人,這麼長久。

但那個人是她,他甘願。

一起玩的朋友圈裡,都傳他是花花公子,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愛湊上前去搭話。跟朋友在風月場所一起喝酒,也逢場作戲過。甚至也跟有共同話題的女孩子交往過,但那種關系,維持不瞭一個月,最終意興闌珊地收場,最後落下瞭一個欺騙女生感情的壞名聲。他也不在意,從不解釋。沒有人知道,甚至連最好的哥們傅希境,也看不到,他藏在那笑意底下的黯然與孤寂。

他最深的感情,全給瞭那個無法在一起的女孩。

阮阮,顧阮阮。很多個深夜,他在心裡輕念這個名字。她的姓,也是他的姓。多麼美好的寓意。可他與她的關系,卻隻能是兄妹。

暮色四合,他終於看到她從出租車上走下來的身影。

隔著遠遠的一眼,就令他蹙眉,心微微一疼,她怎麼瘦成這樣,精神看起來也極差。

他下車,朝她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

“哥哥。”阮阮仰頭看著他,開口喊他時,語調裡便帶瞭微微的撒嬌與委屈意味。

“餓瞭吧?回傢我給你做好吃的。”他笑笑,牽過她的手。

阮阮沒有掙脫他,在她看來,他牽著她的手走路,就好像兒時他帶她出去玩,過馬路時,總是擔憂地緊緊牽著她。可在顧恒止心裡,剛一碰觸到她手心裡的溫度,心便微微一顫,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顧恒止現在住的地方是自己買的一套三居室公寓,房間足夠寬敞,也因此,阮阮才會提出來這裡暫住。

顧恒止在廚房裡忙碌著,阮阮靠在門邊看著,他偶爾回頭跟她說兩句話。

“哥哥,我要跟他離婚瞭。”阮阮忽然輕聲說。

聽完這句話,顧恒止足足有三十秒的沉默。

然後,他轉過身,說:“你在我這裡,想住多久都可以。”

阮阮微微訝異地望向他,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問她為什麼,也沒有對她說,你想清楚瞭嗎?他神色裡極為平靜,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一樣。也對,哥哥從一開始,就不好看自己這段婚姻。阮阮想。

顧恒止又轉過身,繼續手中切菜的動作,切著,就不禁走瞭神。

“啊!”刺痛令他輕呼出聲。

本已轉身離開的阮阮聽到痛呼聲立即走過來,看到他手指上的鮮血時,嚇瞭一跳,趕緊拉他出去包紮。

最後這頓飯,還是阮阮做給他吃。

顧恒止站在廚房門口先前阮阮站過的位置,望著她忙碌的背影,嘴角微微揚起。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心裡的想法,有點卑劣瞭。可,聽到她要跟那個男人離婚,第一反應,他竟是欣喜的。

心底那躲藏在暗處的情感,忽然汩汩地冒著泡,像是地底下冷藏瞭一整個冬天的種子,遇見瞭春天的陽光與雨水,即將破土而出。

阮阮擔憂傅西洲像之前那樣,很快又找到顧恒止這裡來,畢竟,她親近的朋友與親人,隻得風菱與哥哥。

顧恒止也考慮到瞭這一點,第二天,便將阮阮送到他經營的一個度假山莊去。山莊在海城郊外,青山環繞,還有能釣魚的水庫,非常適合散心,又逢盛夏,海城極熱,這裡,又是避暑勝地。

阮阮住在最好的套房裡,她本覺得奢侈,可顧恒止堅決如此安排,她也就隨他去瞭。

她關掉瞭手機,除瞭偶爾跟外公與風菱打個電話,誰都不聯系。

大片大片的時間,無所事事,她睡覺,或者看看書,傍晚,就去水庫裡遊泳。在青山綠水中,心情,漸漸平靜瞭許多。

轉眼,便在山莊裡待瞭半個月。

而在這半個月裡,她不知道,傅西洲找她找瘋瞭。

“還沒有找到嗎?”深夜的辦公室裡,傅西洲臨窗而站,手中煙蒂燃到盡頭。

“對不起,傅總。”他身後的林秘書低聲說:“要不,我明天去找一下私傢偵探?”

沉吟瞭片刻,傅西洲擺擺手:“算瞭,老林,別找瞭。你下班吧。”

林秘書走後,房間裡又陷入一片寂靜。

這半個月來,她從農場離開後,他去過阮傢,求過阮榮升,可他隻丟給他一句,不知道。他也去找過風菱,她也是同樣的答案。他打過電話給顧恒止,甚至親自去過顧恒止的新公寓,結果同樣。

罷瞭,這些天來,他也冷靜瞭下來,也許暫時分開一下,對他們的關系才是最好的緩和。

他是瞭解她的,如當初固執地追求他一樣,當她在心裡認定瞭一件事情,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誰都沒有辦法改變她的想法。

她一根筋似的固執,真是令他又愛又恨。

但他絕對絕對不會同意跟她離婚的,等她情緒稍微緩和一點,他會重新出現在她面前,讓一切,重頭開始。

八月中旬,顧恒止的生日。

阮阮本來約他來山莊,給他過生日,哪知那天他公司非常忙,晚餐又答應瞭陪父母一起吃,顧恒止讓阮阮也一起吃晚餐,她想瞭想,拒絕瞭。很久沒有見過伯父母瞭,顧傢父母都在政府部門上班,顧父又身居高位,平日裡不茍言笑十分嚴厲,阮阮有點怕他,除瞭節日裡正常的問候,平日裡也極少聯系。

最後,阮阮決定定個蛋糕,等顧恒止晚餐結束,陪他吹蠟燭切蛋糕,也是她一番心意。

她下午就回城,去商場選瞭一份禮物,路過紅酒專櫃的時候,她走瞭進去。顧恒止愛喝酒,她想著,有蛋糕,怎麼能缺少美酒呢。她心思單純,隻當投哥哥所好,壓根就沒有多想,燭光美酒,多像情侶間的約會。

天公不作美,傍晚時忽然下起瞭大雨,阮阮沒帶傘,從小區門口冒雨走進來,淋濕瞭一身。

顧恒止與父母的晚餐結束的很早,八點鐘,他就回到瞭公寓。阮阮剛洗完澡出來,穿著睡衣,頭發還滴著水。見到他,微微訝異。她以為他沒這麼快回來的。

“哥哥,你等等。”她趕緊跑去吹幹頭發,然後拆開蛋糕,點上蠟燭,又倒瞭兩杯紅酒,關掉瞭燈。

偌大的客廳裡,隻有燭火的光芒閃爍著。

“哥哥,生日快樂!”她笑著遞過去禮物,“先許願。”

隔著燭光,顧恒止深深看瞭她一眼,微笑著閉眼,雙手合十。

片刻,他睜開眼,吹滅瞭生日蠟燭。

阮阮要去開燈,被他阻止瞭,他起身,摸著黑,從廚房裡找來兩支燭臺,“嘩”一下,點燃。昏黃的火苗,微微閃動,然後穩固下來。

顧恒止隨意在茶幾下的大地毯上坐下來,背靠著沙發,又伸手將阮阮也拉到地毯上坐著,取過酒杯,遞給她一杯:“來,陪我喝一杯。”

阮阮舉杯:“祝哥哥年年有美酒。幹杯!”她微仰頭,抿瞭一大口酒,入口香醇,很好喝。

顧恒止望著她,嘴角微揚,眸光似水。

一杯酒很快喝完。

阮阮很久沒喝酒瞭,也許是想醉一醉,她伸手,又去倒第二杯,卻被顧恒止忽然握住手腕。

阮阮側頭看他,她以為哥哥是要阻擋她繼續喝酒,哪知,側頭的瞬間,她的手腕被他輕輕一拉,身體往他懷裡靠過去,接著,一片陰影覆下來,嘴唇被柔軟的涼涼的觸感覆蓋住……

她整個人徹底呆住,瞪大眼睛,隻覺眼前閃過一大片白光,完全不知如何思考。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伸手急推他,卻被顧恒止按住後腦勺,輕輕一拉,她身體靠他更近,他也不再滿足於就停留在嘴唇上的碰觸,舌頭闖入她嘴裡,纏著她的……

阮阮在他懷裡猛掙紮,卻無用,張嘴就狠狠咬下去……

“恒止?”隨著門“咔嚓”一聲輕響,一個驚訝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同時,阮阮惡狠狠地推開顧恒止。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門口傳來的聲音已是十分震驚,像是發現瞭極為可怕的事情。

阮阮聽到那個聲音,隻覺頭皮發麻。

“大伯母……”她訥訥地喊,緩緩站起身來。

“媽,你怎麼來瞭?”顧恒止也站起來,神色復雜地看著顧母。

顧母看瞭看他,又看瞭看阮阮,臉色非常難看。

“媽,我們出去說。”顧恒止拽著顧母,就往門外走。

走到門口,他回頭望著呆怔中的阮阮,輕聲說:“你等我回來。”

顧恒止喜歡熱鬧,所以房子選在海城最繁華的地段,幾百米外,就有一傢環境優雅的咖啡廳。

他將母親帶到咖啡廳,要瞭個安靜的卡座,叫瞭兩杯茶。

顧母還沒有開口,顧恒止搶先說:“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顧母算是個遇事冷靜的人,此刻也是神色巨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不停抖著,她雙手握拳,竭力讓自己冷靜點,但聲音裡還是有瞭顫音:“這就是你一直不肯結婚的原因?”

顧恒止看著母親,知道自己的回答,會令她失望甚至抓狂,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顧母閉瞭閉眼,胸口起伏得厲害:“你們是兄妹!”

顧恒止搖搖頭,說:“媽媽,你心裡明知道,我跟阮阮,沒有血緣關系。”

顧母驚訝地張大嘴,她沒想到,這個隱藏瞭多年的顧傢的秘密,顧恒止竟然知道。

良久。

顧母提高聲音:“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系,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傢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顧恒止沉默不語。他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他是說服不瞭母親的。

顧母又說:“顧恒止,你給我死瞭這份心思。顧阮阮已經結婚瞭,今晚算什麼?一個有婦之夫,卻跟自己的哥哥……她還要不要臉瞭?”她滿臉的鄙夷。

“媽媽!”顧恒止皺眉,“我的心思,阮阮完全不知道,你別這樣說她!”頓瞭頓,他說:“而且,阮阮要跟傅西洲離婚瞭。”

顧母微愣,這個事情,她還真不知道。

“然後呢?你還想跟她結婚不成?”顧母厲聲說。

顧恒止說:“是有這個想法。”

顧母抬手,毫不猶豫就扇瞭顧恒止一個耳光,她氣得渾身發抖,“你……你……”

顧恒止神色平靜地看著母親,說:“媽媽,對不起。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請你別插手。當我求你。”

顧母盯著兒子,從小到大,他極少對她提什麼要求,這是第一次,他用如此哀求的語氣,對她說話。

她可以答應他任何事情,唯獨這個,不行。顧傢丟不起這個臉!

她“唰”地站起來,咬牙說:“你想跟她在一起,除非我死!”說完,她轉身離開。

顧恒止在座位上又坐瞭一會,沉沉嘆瞭口氣,也起身離開瞭。

他剛走,隔壁卡座就探出一個頭來,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滿臉都是撞上瞭狗血大八卦的興奮。

“嘖嘖嘖,剛隔壁那是什麼情況?狗血兄妹亂倫劇?”她咋咋呼呼地沖坐在她對面的女友說著。

女友像是沉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接她的話。

“喂!嘉樂?你在想什麼啊?跟你說話呢!”女子伸手,在對面的人眼前晃瞭晃。

“哦,是啊。真是一個好狗血好精彩的大八卦啊……”喬嘉樂回過神,嘴角牽出一抹詭異的笑。

“怡怡,我去下洗手間。”喬嘉樂站起來。

“哦,好啊。”

她走到洗手間,看瞭眼,兩個隔間裡都沒有人,她將大門關上,然後撥通瞭傅雲深的電話。

“傅總,有個超級大秘密,我想,你會非常非常感興趣。”她嘴角噙著笑。

“哦?是什麼?”電話那端,傅雲深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語氣。

喬嘉樂也不急著說瞭:“明天公司見,我當面給你直播。”

“好啊,拭目以待。”

掛掉電話,喬嘉樂打開手裡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系,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傢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

喬嘉樂看著手中的錄音筆,這是她為姐姐準備的,會隨時錄一些與父母在日常生活裡的對話,拿去醫院放給姐姐聽。她沒想到,這錄音筆竟派上瞭大用場。她更沒想到,為瞭躲避一場雨,隨便進的咖啡廳,竟然還能聽到這樣精彩絕倫的秘密。

她對著鏡子補瞭補口紅,嘴角勾起的笑愈加得意,還帶著一絲嘲諷。

顧阮阮,若你失去阮傢這個背景,傅西洲還會要你嗎?

《南風知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