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學

他遠在十年後的表妹要是知道她表哥終於成為瞭她本命的粉絲,能當場開心得哭出來,再拉著他講三小時夏儀是世上最棒的仙女,三句話不離我的好女兒。

表妹自稱是夏儀的媽媽粉,她說這是一種別的不求隻求偶像幸福的粉絲。

聶清舟不是很懂她們粉絲的那一套,他認真地想瞭想。既然如此,那從今往後,他就是夏儀的爸爸粉瞭。

除此之外他還想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表妹,你磕的cp一定是假的,你表哥絕對不會喜歡比自己小十歲的小朋友。

聶清舟這麼想著,前面的夏儀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獲得瞭一個“爸爸”。她在終於在停車場裡找到瞭她的三輪車,彎下腰去解車鎖,後背弓起,順著衣服顯露出脊柱的痕跡。

聶清舟想起來醫院的路上,他昏昏沉沉地靠在她的後背上,她的骨頭很硌人。

她很瘦。

他握住車把手,說道:“我來騎,你坐後面吧。”

夏儀直起身來,目光落在聶清舟肩膀的血痕上,她淡淡地說:“醫療費你欠我374,傷口如果炸線重縫價格翻一倍。你有錢嗎?”

“沒……”

“那就上車。”

夏儀幹脆利落地坐上瞭車,一腳踩在踏板上,指瞭指身後的座位。

聶清舟揉瞭揉眉心,然後不大利索地翻上瞭車。車輪轉動起來的時候,他想他現在可能更像是弟弟粉。

夏儀騎車技術很好,又穩又快,在大街小巷裡靈活地穿行,再拐上那條沿海的回傢必經之路。公路一邊是高低錯落的房屋,一邊是漫無邊際的湛藍大海,聶清舟手放在眉骨處遠遠地往過去,再把目光轉向夏儀被風吹亂的碎發。

常川的海岸很美。

還有他在這裡唯一認識的小姑娘,她叫“夏意”,卻更像秋意。如同這清涼、安靜、明亮的初秋。

從此以後,作為她的擁護者,他要盡他所能支持她,幫助她。

此時此刻,他仿佛雙腳第一次落到實地,感覺安穩。

回傢有一段上坡路,聶清舟還未上坡時就說:“你放我下來吧,也不遠瞭,我走回去就行。”

夏儀卻充耳不聞,隻是騎得更快,風呼嘯而來。聶清舟扯扯她的衣服,提高聲音道:“前面是上坡路,我太重瞭,你帶不動我。”

夏儀終於說話瞭,她淡淡地回頭瞥瞭聶清舟一眼,道:“坐好,別廢話。”

“……”

說著她就上瞭坡。那坡不算太陡,奈何距離很長,夏儀握著扶把的手收緊,車速居然沒有減慢多少,很順滑地延坡而上。

聶清舟意外於夏儀的力氣,但也很明白她力氣再怎麼大載著他騎上坡路也會吃力。他看著這車行駛的速度,心想他該怎樣跳下去才能夠安穩落地。

當縫針的價格和他所剩無幾的生活費在他腦海中閃過後,他老實瞭。

聶清舟認真思考,他最近怎麼流年不利,除瞭各種受傷之外,還總是丟臉,還都是在夏儀面前丟的。

終於到達傢門口,夏奶奶一見他們就從小賣部裡走瞭出來,既驚喜又擔憂地捉住聶清舟的胳膊來回看。

“哎呦,你這就回來瞭?沒事吧小夥子,你可真是嚇人嘞!”

聶清舟露出他最擅長的那種討老人傢喜歡的笑臉,說道:“我沒事,醫生說按時吃藥,時間到瞭去拆線就行。”

夏奶奶往他身後看看,問道:“你傢長呢?夏夏不是說要聯系你傢長嗎?”

“我爸媽都在省城打工,平時我就一個人住。我這也不是什麼大傷,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瞭。”頓瞭頓,聶清舟說:“醫藥費我會盡快還給您的。”

夏奶奶的目光裡流露出幾分心疼,她拍怕他的胳膊:“不著急。你傷成這樣,怎麼照顧自己啊,吃飯怎麼吃?”

“我自己做瞭吃,慢點就好。”

“哎呦,你當心著點吧。這樣吧,這段時間你來奶奶這裡吃,不差你一雙筷子。”

聶清舟睜大瞭眼睛,他下意識地看向夏儀,夏儀與他對視一眼,並不說話。他斟酌道:“我去醫院就夠麻煩您的瞭,之後還來吃飯,我……”

“既然都麻煩瞭,那就麻煩到底嘛。人多吃飯多熱鬧,是不是啊夏夏。”夏奶奶親切地笑著,轉過臉去尋求夏儀的附和。

夏儀沒說話。

“夏夏!”夏奶奶喚道。

夏儀轉過眼睛,把袖子挽起來,沒什麼情緒地說:“是。”

“你看夏夏都歡迎你瞭,你洗洗手一塊兒來吃吧。”夏奶奶拍著聶清舟的後背,把他推進瞭小賣部。

聶清舟心說您這是從哪裡看出來她這是歡迎啊。

在奶奶去喊夏延盛飯時,夏儀在聶清舟身邊非常輕聲地說瞭一句:“我彈鋼琴的事,不許告訴我奶奶。”

夏傢小賣部的名字叫做“夏傢雜貨”,前面是門面,後面就是夏奶奶、夏儀和夏延生活起居的地方。因為盡量給小賣部多讓地方,他們沒有客廳和餐廳,吃飯在廚房裡的一張小桌上。

聶清舟的個子已經躥到一米八三,這張桌子對他來說矮瞭不少,他那雙長腿無所適從地曲著,胳膊也落不到飯桌上,隻好捧著碗吃飯。

夏奶奶一邊給他夾菜,一邊說:“多吃點多吃點。小夥子吃飯這麼文雅,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夾菜也隻夾自己跟前的,是不是在奶奶這裡還不適應啊?”

聶清舟愣瞭愣,他笑道:“不……我這就是習慣。”

“不要跟奶奶客氣,多吃點啊,周彬。”

聶清舟一下子嗆住瞭,他掩著嘴往身側不住地咳嗽,咳嗽得脖頸泛紅。夏儀看瞭一眼聶清舟,正對上他尷尬的眼神。

“奶奶……我……我不叫周彬,我叫聶清舟。”他解釋道。

“啊?我怎麼記得你那個賬本上,寫的是周彬啊?”奶奶目露驚訝之色。

“那什麼……我小時候叫周彬,後來改名瞭!那天我腦子比較亂,就寫錯瞭。”

聶清舟的脖子和臉紅成一片。

奶奶還想追問些什麼,夏儀夾瞭一筷子菜到奶奶碗裡,大發慈悲地替聶清舟解圍道:“奶奶,你也多吃點。”

夏奶奶的註意力立刻被夏儀吸引過去,她心疼道:“什麼讓我多吃點,你多吃點才是吧!你看看你這麼瘦,我都不忍心看,平時吃的也不少啊,是不是在學校不好好吃飯……”

夏儀安然地接受著夏奶奶的火力,她仍然不怎麼說話,隻是時不時點頭。

在這個時候,她褪去瞭冷淡和警惕,整個人都舒展開來。好像堅冰上覆蓋瞭一片水汽,要化不化的樣子。

聶清舟看瞭看她,再看看悶頭吃飯的夏延,再看看止不住嘮叨的夏奶奶,輕輕笑瞭起來。

他很識趣,沒有詢問夏傢缺失的父母,如今在哪裡。也沒有問,夏延的腿為什麼是跛的。

此後聶清舟的日子總算安穩下來,過上瞭蹭飯吃、復習、寫作業的常規學生生活。十一長假飛一般地過去,學生們呼啦呼啦湧進學校,回到上課的正軌裡面去。

聶清舟提著書包走進十三班的教室時,離早讀還有十分鐘,教室裡正雞飛狗跳亂成一團,時不時傳來“你那張卷子寫瞭嗎?”“哎呀我忘瞭還有這個瞭!”“你快借我抄抄!”諸如此類的對話。

他所在的常川一中,說起來是常川最好的中學,然而常川隻是一個小小的縣級市,往上走地級市裡還有好幾所更好的中學。常川優秀拔尖的學生,但凡傢裡寬裕一些都不會留在縣中,多半在市裡讀書。常川一中的生源質量可見一斑。

而常川一中內部又分實驗班和平行班,高一一到五班是實驗班,後面的都是平行班,好苗子都掐到瞭實驗班。聶清舟所在的平行班十三班,就像古代人傢晾水的缸底——一層渣渣。

在這個喧鬧的忙著補作業的早上,還是有人註意到瞭聶清舟。他的一頭金發已經染瞭回來,可能是因為原本漂過頭發,如今染回的黑色也不太黑,在光照下呈現出深灰的色澤。

他的校服從前總是灰撲撲的,穿得也歪歪扭扭,看起來就邋遢。今天他的頭發整齊,校服也洗得幹幹凈凈,藍白秋季校服裡套著夏季校服,領子扣到細瘦脖頸下的第一顆扣子。

與他擦肩而過的兩三個人不禁回頭看他,有人小聲說:“聶清舟今天看起來,是不是不太一樣?”

聶清舟隻是被吵得腦瓜疼,根本沒註意到別人的目光。他掐著眉心拎著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剛剛坐下就見張宇坤揮舞著兩張卷子走過來,熱情道:“舟哥,你來啦,我剛剛問皮小哥拿的英語卷子,你要不要抄?”

聶清舟從包裡拿出厚厚一摞作業,說道:“不用,我寫好瞭。”

張宇坤瞪大瞭眼睛,他拿起聶清舟的英語卷子:“不是吧舟哥,你什麼時候開始寫作業瞭……欸,夏儀?”

聶清舟愣瞭愣,他抽回卷子就發現其中有一張是夏儀的。

夏儀傢隻有一張不大的書桌。夏儀平時上晚自習,作業在學校裡就能寫完,這張桌子就給夏延用。但是每逢放假,夏儀和夏延都要用桌子寫作業,位置就緊張起來。

聶清舟為報蹭飯之恩,主動邀夏儀和夏延一起到他傢寫作業,他傢客餐廳大,三個人圍著餐桌寫作業都沒問題。

這卷子應該就是他們寫作業的時候拿混瞭。

聶清舟拿起夏儀的卷子,拍拍那摞作業對張宇坤說:“我去趟一班,一會兒課代表來收作業,幫我交一下。”

張宇坤目露驚訝之色,望著聶清舟遠去,而後神情漸漸興奮起來。他幾步躥到賴寧身邊,神秘兮兮地說:“瞭不得瞭不得,我好像發現一件大事。”

《神說有光時(當你有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