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璀璨 第27章

宣懷風聽著身後的槍林彈雨,撒腿往林子跑。

到瞭林邊,一個人影猛地閃出來,張開雙臂,把他當撞進懷裡的小鳥一樣抱緊瞭。

宣懷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一發覺被人抱住,頓時提起膝蓋狠狠撞往對方兩腿之間。

對方反應奇快,動作一晃,用大腿擋住瞭那記膝撞,雖沒有撞到命根子,也疼得糾瞭糾眉,苦笑著說:「就知道要挨你的打。」

這聲音一傳進耳裡,宣懷風渾身一松,沙啞地叫瞭一聲,「白雪嵐。」

便軟倒下來。

白雪嵐那要挨打的玩笑話,也是心急之下故作幽默之言,一見宣懷風軟倒,那幽默的面具就頓時維持不住瞭,登時把他放在地上,抱著上半身,一臉緊張地問:「怎麼瞭?哪裡受瞭傷?」

剛才宣懷風撞進懷裡時不曾細看,這一看,卻看到宣懷風右邊臉頰高高腫起,五道指痕清晰可見,襯衣被人扯得破破爛爛,白雪嵐心頭大怒,聲音卻越發溫柔,低聲問:「展露昭打的你?」

另一邊顯然還在較量,槍聲絡繹不絕。

一個護兵跑過來報告,「總長,找到宋頭兒瞭。人還活著,就是吃瞭兩顆槍子兒。」

白雪嵐說:「活著就好,派一輛車把他送醫院。其他人繼續給我圍著林子搜。是姓展的幹的,我猜得沒錯?」

後面那句,是問宣懷風的。

宣懷風說:「他們都穿著便裝,臉上蒙著黑佈。不過,我確實見到姓展的。」

白雪嵐問:「有沒有別的認識的人?」

宣懷風想起他那不爭氣的三弟,猶豫片刻,搖瞭搖頭。

白雪嵐哼瞭一聲,說:「不用瞞我,我知道,至少宣懷抿是會摻和的。」

宣懷風被他揭破,也不說話,靠在白雪嵐懷裡那分安心舒適,和片刻前那驚魂恐懼是天差地別,他一點也不想和白雪嵐鬥嘴,隻想挨得離白雪嵐更近一些。

緩緩地挪瞭挪身子,卻牽動身上痛楚,輕輕哼瞭一聲。

白雪嵐忙問:「你還是受傷瞭嗎?哪裡疼?」

宣懷風揚揚下巴示意。

白雪嵐趕緊把他襯衣掀起來,一看腹部,很深的瘀痕,一大片紫青。

白雪嵐又氣又心疼,罵道:「怎麼不早說?」

把他打橫抱起來往回走,說:「這就帶你去醫院。」

出瞭林子,果然瞧見邊上停瞭海關總署的幾輛車,其中一輛是白雪嵐常用的座駕。幾個護兵正押瞭幾個一身血跡,垂頭喪氣的男人過來,向白雪嵐請示,「總長,這幾個受瞭傷的,在林子邊上想逃,被我們抓瞭。要怎麼處置?」

宣懷風心忖,這幾個人應該是被自己逃跑時開槍打傷的。

白雪嵐眼睛掃也不掃那幾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說:「這種流匪,政府一向是直接擊斃的。」

那被抓的幾人吃瞭一驚,抬頭叫起來,「我們不是流匪,我們是正經軍人。我們要求政府公正審判。」

白雪嵐冷笑著說:「你要公正,好,老子給你公正。」

宣懷風知道他膽子奇大,什麼都敢作,怕他放肆亂來,開口說:「總長,我看這件事……」

話未說完,白雪嵐已經一彎腰,把他平平穩穩地送到汽車後座上,直起身,掏出槍,砰砰砰砰砰砰,朝著俘虜胸膛,一人一槍。

宣懷風聽見震耳欲聾的槍聲,驀然一顫。

掙紮著從後座上探出身來,已經晚瞭。

他茫然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六具屍體,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鮮紅的血,潺潺地從屍體裡流出來,染紅瞭一片泥地。

好一會,宣懷風才抬頭看向白雪嵐。

白雪嵐仍是那波瀾不驚的臉,把槍緩緩收起來,對他一笑,說:「我這槍法,如今是比不過你吶。來,我們去醫院。」

低下頭,擠進汽車後座裡。

宣懷風被他擁著,隻覺得脖子後面一陣發冷,低聲說:「你這是動用私刑,草菅人命。你會被追究的,民國法律有規定,殺人者償命。」

白雪嵐往他脖子裡呵瞭一口熱氣,沉聲說:「我白雪嵐的法律,動宣懷風者,償命。」

到瞭醫院,自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走。

自從上次宣懷風住院,護士們已經識得這位海關總長的威風瞭,這次見又是那位宣副官受傷,無須提醒,也比平日謹慎積極瞭些,來回奔走安置。

仍是外國大夫親自過來看視。

宣懷風已經換過一件幹凈襯衣,因為大夫要看傷處,隻能掀開衣服。

大夫看瞭看,說:「是外傷。和人打架瞭嗎?」

宣懷風想說不是打架,但又不好解釋經過,隻好點點頭。

白雪嵐說:「醫生,你可要瞧仔細瞭,可別留內傷。」

大夫挪過手來,按壓瞭一下肝臟位置,問瞭一番疼不疼之類的問題,然後說:「這個,不要緊。」

又問:「還有哪裡嗎?」

宣懷風說:「腳踝也疼。」

待要脫長靴,卻費好大一番力氣,那腳踝已經腫起來瞭。

白雪嵐性急,又心疼宣懷風痛苦,直接拿匕首割開靴子,把襪子也一並割瞭,見到扭傷腫脹的腳踝,又埋怨地瞅著宣懷風,「你怎麼不早說?」

宣懷風隻是苦笑。

所幸都是皮外傷,大夫幫他上瞭藥,也不用包紮,叮囑瞭幾句,就走瞭。

白雪嵐還要求住院,宣懷風再三地說:「這點小傷,我不願住院。回公館去住,環境比這裡更好十倍。」

後來又說:「醫院裡很多病人,細菌也多,你是願意我待在這個細菌多的地方嗎?」

白雪嵐這才點頭,說:「好,照你說的,不住院也罷。」

兩人到瞭這時,才算有機會單獨面對面的說話,爭論一告停止,便似乎都意識到這個時刻的特殊意義瞭。

反而兩相安靜。

一時間默默無語。

人既是容易忘記的動物,又是最容易記起的動物。

剛才槍林彈雨中,他們把先前的爭吵鬥氣忘得一絲痕跡也不留,此刻默默相對,那過往的不愉快卻像經瞭發酵,不但回來瞭,而且很是鮮明。

為瞭林奇駿而打響的冷戰。

讓人心冷意冷的絕情話。

欲和好而被拒絕。

小花廳裡的喝酒調笑。

還有,昨夜那不倫不類,近乎無賴的大醉。

安靜就如無形的蜘蛛絲,纏繞著白雪嵐,盡管他的心如鋼鐵,能眼也不眨地連殺六人,但這一刻安靜,卻足以讓他鋼鐵般的心沉重,而且不安。

一瞬間他甚至有點臉紅,羞愧於驚覺自己做瞭許多不好的事。

費盡瞭心血去求一個人的愛情。

既然蒙天所賜,得到瞭,他應該小心翼翼的,應該如對待眼珠子一樣愛惜的。

那他為什麼要為瞭一個廢物般的林奇駿,去惱宣懷風?去讓宣懷風受委屈呢?

區區一個大興洋行,在他白雪嵐眼裡,算什麼玩意兒。

拿一萬個修理大興洋行的機會,也比不過宣懷風一刻的高興。

白雪嵐忽然明白自己是不會數學的,這多麼簡單的一道題,竟不會做瞭。

可是,他愛的人心思何等敏感,他說的那些污人耳朵的話,恐怕宣懷風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瞭。

白雪嵐正想得惶恐,卻感覺一隻手伸過來。

他抬起頭,看見宣懷風也正抬眼瞧著他。

宣懷風卻沒說出興師問罪的話來,握瞭他的手,微笑著問:「你還要生我的氣嗎?」

黑潤的眼珠,彷佛好強而美好的小鹿一樣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質。

白雪嵐的心一顫,陡然融化在這片清澈的眼神中瞭。

有什麼在他血液裡分離出來,那彷佛就是人靈魂中最輕最柔軟的部分,那部分帶著他飄開,遠離瞭亂世所有的冷硬和腥味。

不僅僅是快樂。

那是遠遠超出於快樂的東西。

他這些年要找的,就在那麼一句微笑著說出的話中找到瞭。

白雪嵐五指微微發顫,把臉靠過去。

宣懷風誤會瞭他的意思,紅著臉,把唇輕輕送上去。

這是極妙的誤會,白雪嵐也沒有解釋的打算,順理成章地唇貼上唇,溫柔、深入地吻著。

舌和舌之間敏感的摩擦,讓身體裡泛起一陣陣甜美蕩漾。

於是,便瞭悟。

這人是他的。

就算和他吵嘴,和他生氣,仍是他的。

就像他當初那樣,氣憤著,痛恨著,咬牙啟齒著,甚至落瞭淚,卻仍是不離不棄。

這一刻,白雪嵐明白過來。

他再也,用不著嫉妒誰瞭。

◇◆◇

離開醫院前,宣懷風還特意要求去看看宋壬,對白雪嵐說:「別和我說什麼這是護兵的責任。我隻知道他救瞭我的命,要是沒有他,你今天未必能見到我。」

白雪嵐說:「要見他也不是難事。不過你的腳腫成這樣,怎麼走路呢?真要見,我抱著你去吧。」

宣懷風臉皮頓時有些紅瞭,攔著說:「我還不至於不能走路。我求求你,給我留點面子,在人前隻攙我一把就好。」

白雪嵐便笑瞭,說:「既然是求,那我答允瞭,回頭就要討謝禮瞭。」

果然攙瞭宣懷風,到另一間外科病房去看宋壬。

宋壬不愧是老兵油子,中的兩顆子彈,並不在要緊處,宣懷風去時,宋壬傷口已經包紮好瞭,隻是暫時行動不便。

宣懷風著實說瞭幾句感謝的話,倒弄得宋壬不好意思,脹紅瞭臉說:「分內事,分內事。」

白雪嵐說:「誇獎算什麼?等你回公館,隻等著我賞你好東西吧。」

轉頭對宣懷風說:「人也看過瞭,你也該放心瞭。我知道他這大漢子,幾天就仍舊生龍活虎瞭。來吧,隨我回傢。」

宣懷風聽他最後一句,心裡很是燙貼,很溫順地在他攙扶下上瞭汽車。

一路上,兩人都手握著手,看窗外景物飛一般地倒退,像褪色的照片一張張在眼前掠過。

彼此都明白,他們之間的感情,再不和往日相同瞭。

那又是另一種境界。

宣懷風朝窗外看著,忽然低聲說:「看。」

白雪嵐湊過去,朝他指的天上看。

天幕如一幅潔凈的絲絨,帶著淺淺藍色,鑲著極美麗的黃色金邊,各種形狀的雲在那淺藍中自在地飄著。

白雪嵐說:「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黃昏。」

宣懷風指頭往上,說:「那朵雲,我看很像你。」

白雪嵐說:「雲都是無常態的,你心裡想著誰,它就像誰。」

宣懷風微微一笑,算是默認瞭。

回到公館,白雪嵐親自把宣懷風攙回房裡,孫副官就找上來瞭。

他今天一早就去瞭海關衙門辦事,竟未能適逢其會,後來聽說宣懷風出瞭事,總長領著人殺氣騰騰出城去瞭,才匆匆從海關衙門趕回來幫忙料理,進門來見瞭白雪嵐,就說:「我竟是嚇出一身汗呢,幸虧總長和宣副官都平安回來瞭。這是吉人自有天相。」

白雪嵐笑道:「去他的天相。要不是手裡有這麼多把槍,早讓別人料理瞭去。堂兄還總說我當瞭總長,不該弄這麼多條私槍在公館裡,這次算派上瞭用場,看他以後怎麼說嘴。」

接著,又問:「林子裡的事辦得怎麼樣瞭?」

孫副官便用眼角掃瞭掃宣懷風。

白雪嵐說:「別顧忌他,他懂我的。」

孫副官說:「不管是頑抗的還是投降的,通通都殺瞭。屍體收集到一塊,全送到警察廳,報的是城外綁票的土匪。」

白雪嵐說:「嗯,這是按著我的意思辦的。那些廣東軍,現在政府要籠絡他們,處處給他們方便,以致比螃蟹還橫瞭。耍這種不入流的花招,以為我會忌憚。我偏不留餘地,硬栽他們一個匪字,殺他們一個鮮血橫流。還有,那姓展的呢?弄死瞭沒有?」

孫副官說:「那人很狡猾,又有手下冒死為他拖延,讓他逃瞭。」

白雪嵐臉色沉下來。

宣懷風嘆瞭一口氣,說:「所以我開始勸你不要殺人。俘虜瞭那些人,帶到警察廳就是活證,我再做個證人,起碼可以指證展露昭的綁架罪。現在你把人殺瞭,事情卻不能揭瞭。隻能白白放過他。」

孫副官說:「宣副官,這件事,你想得天真瞭。警察廳現在和廣東軍穿一條褲子,俘虜送過去,恐怕立即釋放呢。就算真的立案調查,那也是鏡中花水中月,恐怕還把你這個證人繞進去。現在的法律系統,是完全無用的。倒不如總長那樣痛快,殺一個算一個,起碼少兩桿槍對著我們。」

白雪嵐牙齒輕輕一磨,「那些兔崽子,隻有見到血,才知道厲害。」

孫副官說:「還有一個俘虜……」

白雪嵐問:「怎麼有俘虜,不是說瞭不留活口嗎?」

孫副官便又把眼瞅瞭宣懷風一下,低聲說:「這個,是宣副官的弟弟。」

宣懷風一驚,問:「你抓瞭我三弟嗎?」

孫副官點頭,說:「就是他掩護展露昭逃走。結果展露昭逃瞭,我們就活抓瞭他。」

白雪嵐冷笑道:「姓展的也配得一個忠臣?好,我成全他這份忠心,現在就結果他。」

宣懷風忙道:「慢著!」

急得要從床上下來。

白雪嵐攔住他,要他躺回床上,說:「就知道你又犯濫好人的毛病。婦人之仁。」

宣懷風因被他攔瞭,反抓著他的胳膊說:「我是婦人之仁,但我知道你是能下狠手的。隻我必須和你說一句,那個不管怎麼樣,是我親弟弟,我要是任他出瞭事故,以後死瞭也不好見我天上的父親。」

白雪嵐說:「又不是一個媽,怎麼算親弟弟?」

宣懷風反問:「彼此同一個父親,那一半的血緣,就不算血緣瞭嗎?」

白雪嵐見他為瞭一個下三濫的宣懷抿,要和自己頂嘴,便有些不滿意瞭,冷冷地道:「那你說說,你是怎麼落得被人拿槍在野林子裡,像落難的動物一樣驅趕的呢?也許你還要幫他狡辯,說這些事,他並不知情。」

宣懷風現在,在心裡實在是把白雪嵐看得很重的,見他冷下臉,露出不高興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和緩瞭態度,想瞭想,懇切地說:「對不住,我知道你的意思,到底是為瞭他讓我吃虧,你才不肯放過他。我並不為他分辯什麼。今天的事,他充當瞭不光彩的角色,這我也不得不承認。但他活生生落到你手上,難道你要我這個當哥哥的,眼看著他失掉性命嗎?在你眼裡,他或許一無是處,很是可殺。但我卻是和他一起長大,小時候,他也跟在我後面跑,在花園裡抓蛐蛐兒,口口聲聲地叫我二哥……」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白雪嵐的手漸漸握緊瞭,像要抓住什麼能扶持他的東西一樣,抬頭看著白雪嵐的眼睛,低聲說:「我知道他不學好,也是痛心的。」

白雪嵐被那雙溫軟的黑眸註視著,縱是百煉鋼,也禁不住成瞭繞指柔。

他先前為瞭一個林奇駿,和宣懷風鬧瞭生分,正大為後悔。

現在吸取教訓,當然不肯再為一個宣懷抿,和剛剛和好的宣懷風再鬧一場。

何況,天底下的路又不是隻有一條。

白雪嵐嘆瞭一口氣,說:「好罷。我隻能聽你的。不過,總不能叫我就這樣釋放他吧。」

宣懷風說:「我隻是要你不要殺他。」

白雪嵐問:「那我審問一番,讓他把罪行招供瞭,再把他送去警察廳,如何?」

宣懷風說:「這樣可以。他能得到政府的審判,如果真是他犯下的罪,要他去補償,那我也無可奈何瞭。不過,你不怕他攀咬出你的事來嗎?」

白雪嵐說:「這個我自然有法子。」

他轉頭對孫副官說:「你先把那人關押起來,等我有空瞭,要審問一下。」

孫副官應瞭,事情匯報完畢,便知道不該阻礙眼前這兩位獨處的時光瞭。

走之前,隨口問一句,「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白雪嵐說:「你出去順道和廚房說一聲,晚飯送過來吧。」

孫副官答應著去瞭。

過瞭一會,廚房果然送瞭熱飯菜過來。

這公館自傢的飯菜,也不必贅述,必是上好的,而且廚子們為著討主人歡心,很用心周到,既安排瞭白雪嵐愛吃的重口味大葷,也不忘宣懷風的清淡小菜。

白雪嵐怕宣懷風腳踝受著傷,下床不方便,命人把小圓桌移到床邊,菜碟子都擺在小圓桌上,他親自端著一個很精致的琺瑯瓷碗,拿著筷子,問宣懷風想吃哪一樣,便挾哪一樣喂給宣懷風吃。

宣懷風笑著說:「這是仿老佛爺用膳的排場嗎?知道的是我的腳拐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手斷瞭呢。」

白雪嵐說:「你再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就要吻你瞭。」

宣懷風還是溫和地笑著,說:「不如我歪著坐近一點,你把筷子給我,讓我自己挾,不是更方便嗎?」

白雪嵐說:「羅曼蒂克這種事,從來就是不方便的。」

宣懷風不禁嘆瞭一聲。

白雪嵐問:「你嘆什麼?覺得我這種流氓,不配談羅曼蒂克嗎?」

宣懷風說:「請你不要總是妄自菲薄。我這一嘆,隻是嘆我和你比起來,真是不夠羅曼蒂克而已。而你呢,又實在是羅曼蒂克的天才。我應該向你學此中之道。」

白雪嵐很有魅力的一笑,說:「憑你剛才這一句,就已經出師瞭。說得我心花怒放,恨不得為你粉身碎骨呢。乖,張嘴。」

把筷子裡那片香菇,送到宣懷風嘴裡。

晚餐一頓飯,以羅曼蒂克始,以羅曼蒂克終,吃得既香甜,又香艷。

不論是宣懷風,還是白雪嵐,都在心裡懷著一種說不出的快樂。

快樂的晚飯之後,便是快樂的洗漱,快樂的換衣,快樂的上床。

自然,那快樂的頂點,無疑是上床之後關於愛情的運動。

白雪嵐因為從前常常遭到拒絕的緣故,作出這方面的要求來,總帶著一點會落空的警惕,誰知宣懷風現在卻是斷然地改瞭態度,十二分的乖巧。

見白雪嵐壓上來,宣懷風隻是耳朵微紅,默默地就讓他解瞭扣子。

白雪嵐要親,也隻是默默地讓他親。

白雪嵐把手掌貼在他胸上,宣懷風驀地屏瞭息,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白雪嵐不禁笑瞭,和他咬耳朵,說:「你胸膛裡藏瞭一隻小鹿嗎?」

宣懷風抿著唇,不好意思的一笑。

臉頰上泛起一點桃花瓣般的淺紅,霎時艷色奪人。

白雪嵐自己的心也禁不住瞭,怦怦狂跳起來,卻還是按捺著問:「你身體還疼嗎?」

宣懷風說:「疼是疼的,不過不礙事。」

白雪嵐說:「這樣回答,要我怎麼辦好?疼就必然礙事。如果不疼,我就真要來瞭。如果疼,我大不瞭忍著。」

宣懷風問:「為什麼忍著呢?」

白雪嵐看他又用小鹿般純潔的眼神瞅著自己,忍不住低頭在眼瞼上親瞭兩下,說:「隻不過是心疼你罷。」

宣懷風說:「看來,我是應該接受你這心疼的好意瞭。那麼,我們就互道晚安吧。」

轉過半邊身去,作出要睡的模樣。

白雪嵐忙拉瞭他,不甘心道:「就這樣互道晚安嗎?不成不成。」

宣懷風把臉藏在枕頭裡偷笑起來,反問他,「前面那些話,又怎麼解釋呢?」

白雪嵐厚臉皮地一笑,「兩句場面話,你也當真。我今晚還讓自己餓肚子,我就不叫白雪嵐。」

宣懷風說:「我就知道你仍舊是強盜的作風。偏要裝出民主分子的外在,被我揭穿瞭吧。」

白雪嵐英俊的臉龐逸著笑意,透出一絲邪魅,故意做出電影裡反派的腔調,低聲說:「既然被你揭穿瞭,我就露出原形罷。」

把宣懷風翻過來,正面仰躺著,對著自己。

摸著絲被底下的光滑大腿,慢慢把身體靠過去,稍停一停,緩緩地順著往裡去。

宣懷風臉上露出忍耐的神情,極是誘人。

好一會,才想起瞭呼吸似的,短促地低低喘瞭幾口氣,斷斷續續地說:「你別太用力瞭,我怕……」

一語未瞭,白雪嵐已脫韁狂馬似的抽動起來。

宣懷風忍不住叫瞭一聲,跌入顛倒迷離的驚濤駭浪,抱著白雪嵐的脖子,如抱著求生的浮木,瞬間額頭、項頸、胸前、脊背都刺激出一層薄汗。

那不要太用力的話,竟是兩人都顧不得瞭。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