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潛熱 第三十八章

展露昭確實是老手,竟真的猜對瞭。

宣懷風和安德魯擔心在林子裡動靜太大,反引來追兵,所以並不敢跑遠,而是在林子裡找瞭個淺土坑藏起來。按他們的想法,這些綁匪有一會找不到他們,大概就會撤退。不料竟是大出意料。

宣懷風藏在土坑裡,聽見四處動靜,仿佛到處都是展露昭的人,暗暗後悔,低聲對安德魯說,「這下不妙。他們不但不撤,還增加瞭人手。要是剛才沖出去,也許還有些機會,現在恐怕遲瞭。」

安德魯說,「他們人多,這樹林也不小,不一定每個地方都能搜到。耐心等待罷,上帝會保佑我們。」

然而,上帝也許正管理著西方,沒把偉大的視線投到東方之地。他這話才說完,搜索的聲音越發清晰瞭,而且正往他們躲藏的地方來。

隻聽一個男人突然罵瞭一聲,說,「他娘的!這地方又陡,坑又多,老子差點拐瞭腳。大傢看著點腳下。」

另一個人說,「現在天黑得早,把火把燃起來,別真栽斷瞭鼻梁。小心些,說不定那兩人就藏在坑裡。」

宣懷風悄悄探頭去看,周圍有好幾處點起瞭火把,其中一個離他們不遠。宣懷風屏著氣息,和安德魯不敢言語,隻盼那火把往對面的方向去,可惜天不從人願,那火把偏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紅色的跳躍的光一點點挨近,男人腳踩在枯枝上的聲音更清楚瞭。

兩人藏身的土坑並不深,全仗著天黑下來,敵人視野不清,隱藏身形,但要是有人拿著火把過來,那鐵定藏不住。宣懷風聽著踩著林裡枝葉的咔嚓咔嚓的步伐,仿佛吐著信子的毒蛇向自己遊過,心臟怦怦急跳,正急得滿頭冒汗,安德魯忽然猛地撲瞭出去。宣懷風一怔,隻好也跟著沖瞭出去。

那拿火把的兩人見一個影子從斜下方毫無預兆地竄出來,都猝不及防,其中一人被安德魯撲個正著,在地上狠摔瞭一個仰八叉,還沒坐起來,臉上砰地挨瞭一拳。安德魯還想再打一拳,另一個男人醒過神來,沖上去把安德魯從側面踹翻,正要開口招呼同伴,砰的一聲槍響,那男人腦袋已中瞭一槍。人和手裡的火把一起摔在地上。

打這一槍的,自然是宣懷風。

安德魯翻身起來,正要對付剛才被他撲倒的那一個,宣懷風槍口一轉,把那一個也結果瞭。

雖然兩個綁匪在開口喊人前就被痛快利落地解決瞭,但這毫無意義,震耳的槍聲就是最好的召喚,砰砰兩聲,把所有人都驚動瞭,四面八方都有人大叫。

「找到瞭!」

「果然沒跑!」

許多火把,從幾個方向朝著槍響的地方迅速圍過來。

宣懷風沖著安德魯喊一聲,「快跑!」

這時候要找藏身的地方也是妄想,隻能跑瞭。兩人亂頭蒼蠅似的,在黑漆漆的林裡拼命跑,躲避那些搜尋他們的火把的光芒。可他們暴露瞭行跡,那些人哪容他們輕易躲避過去,彼此大喊著呼應。

「看見瞭!這邊!」

「兔崽子往東邊跑瞭!就那兩個影子!在跑呢!」

「喬老狗,你們幾個從東南邊圍過去,別讓他們跑瞭!」

偌大的林子,到處都能聽見囂張的喊叫聲。宣懷風和安德魯往東邊,東邊前方冒出一個熊熊燃燒的火把,往西邊跑,西邊也有人朝他們過來。

宣懷風心想,跑是跑不過瞭,硬拼罷。

他停下來,拔瞭雙槍在手,左右同時扣扳機,東南方向正朝他們來的兩個火把驀地一震,從半空中落在瞭地上。

有人大叫,「喬老狗死瞭!」

又有人叫,「宋五弟也死瞭!」

今夜月色不佳,林中漆黑一片,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標。宣懷風也是打定主意瞭,兩手執槍,打完北邊打西邊,又是砰砰砰砰連續幾響,遠處有更多的火把落地。

展露昭的人在明,宣懷風在暗,眾人想不到敵人槍法如此可怕,慌亂一陣後,便朝著估摸的方向胡亂放槍。宣懷風唯恐中瞭流彈,趕緊拉著安德魯躲在一棵大樹後面,他探瞭探頭,看見有綁匪去撿掉在地上的火把,便又是一槍,把那撿火把的給收拾瞭。

安德魯看得很興奮,說,「宣先生,你真是一個神槍手,上帝保佑你!」

宣懷風苦笑,「要是子彈打光,我就是個活神仙也沒用。趁著還有一匣子彈,我給你清一條路。等下我一開槍,你就朝東南方向跑,不要管我瞭。」

安德魯問,「為什麼不一起跑?」

宣懷風說,「我們現在能依仗的就是敵明我暗,可是我一開槍,位置就暴露瞭。你先跑罷。」

安德魯聽瞭這話,神情嚴肅起來,沉聲說,「宣先生,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崇仰信義和為朋友犧牲。我們美國人也一樣,不會在戰場上把朋友丟下。」

宣懷風沒想到,這洋人居然很是熱血,可是此時情況緊急,不便多談,就說,「你才是他們想抓的人,隻要你跑瞭,我危險就小瞭。再說,我的弟弟是他們的人,雖然我和弟弟吵架,畢竟我還是他哥哥。就算他抓到我,我最多吃點苦頭,性命是無礙的。」

安德魯自問是個中國通,對中國人傳統觀念中的兄弟不能相殘的理念,是非常認同的。此時又是不能爭論的要緊時候,宣懷風這樣說,他也沒什麼理由反對,便默認瞭宣懷風的計劃。

隻這麼片刻,那些埋伏在林中的人見宣懷風沒再打槍,又紛紛試探著靠近。

宣懷風知道時間不多,朝著遠處一個移動的身影放瞭一槍,回頭對安德魯喝道,「快!」

安德魯立即沖瞭出去,朝著東南方向跑。

宣懷風在後面用手槍給安德魯開路,東南方的敵人,他瞅見一個,消滅一個,幾槍過去,安德魯的前方已經沒有人站著瞭。

本來宣懷風的打算,是清理瞭擋在東南方向的那幾個人,安德魯就能趁著夜色跑,不被察覺地跑遠一點。然而冬天枯草枯枝最易燃燒,他雖然能打落拿火把的人,但要把裹著油佈燃燒的火把打滅,那是做不到的。

落在地上的火把沒有熄滅,反而燒著一點水分也沒有的枯枝,更旺地亮起火光來。安德魯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他大概為著盡快沖出包圍圈,竟是朝著那燃燒的地方跑,這樣跑的固然是直線,但卻把黑暗這個最大的優勢給拋棄瞭,身形頓時暴露出來。

馬上就有人看見瞭他,大喊,「洋鬼子!洋鬼子在跑!」

宣懷風瞧著附近幾個人冒出來,都沖著安德魯去,急忙又給安德魯保駕護航,砰地打瞭一個下去,再勾扳機,槍卻沒響。

子彈竟在這時候用光瞭。

暴露瞭行跡的安德魯陷入險境,槍聲響起,幾梭子彈擦過安德魯身側。

宣懷風在遠處看得著急,擔心安德魯被打死,正打算沖出去吸引敵人的註意力,忽然聽人喊道,「軍長有命令,洋鬼子要活抓!別開槍,抓活的!」

這麼一叫,果然沒有人朝安德魯開槍瞭。

宣懷風放瞭心,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安德魯的性命瞭。

安德魯雖然免瞭挨子彈的危險,但作為要活抓的目標,壓力也是不小。他仗著眾人不敢對他開槍,在林子裡東奔西跑,其實也屬於負隅頑抗,不過多拖延一陣。然而畢竟敵眾我寡,漸漸被男人們逼到一個死角,幾個人忽然冒出來,把他給制住瞭。

宣懷抿聽說抓到瞭洋鬼子,趕瞭過來,叫人用繩子把安德魯綁好,問,「還有一個呢?」

手下回答,「還沒找到,不知道藏哪去瞭。」

宣懷抿罵道,「你們一大群人,卻連一個人也找不到,都幹什麼吃的?」

展露昭這些手下,對他們軍長是很服氣的,對這位狐假虎威的宣副官,卻總是有一種瞧不起的心思。那手下抓到瞭安德魯,還等著表揚呢,不料被宣懷抿當頭罵瞭兩句,心裡極不高興,哼哼著頂回去一句,「宣副官,這可不能怪我們。軍長說瞭要活洋鬼子,我們忌憚著不敢開槍,那一個又是神槍手,打一個,一個準。你是在後頭動嘴皮子的貴人,不知道我們的難處。」

宣懷抿聽著他怪腔怪調,直想給他一個耳光,可眼角一掃,見周圍幾個手下都神色不佳地睨著自己,他便不敢輕舉妄動瞭,隻是冷笑,「好,洋鬼子抓到瞭,你們現在可以開槍瞭。軍長有命令,今晚一定要殺瞭他。誰殺瞭他,軍長有重賞。」

安德魯垂頭喪氣地在一旁,聽見宣懷抿的話很是吃驚,抬起頭說,「你要殺他?他不是你哥哥嗎?仁慈的上帝教導我們……」

宣懷抿本來是對展露昭做瞭隱瞞的,現在聽這多嘴的洋人說出「哥哥」二字,心下一虛,提腳就朝安德魯頭上狠狠踹去。

安德魯身上被麻繩緊緊捆著,又是被人制服瞭坐在地上,宣懷抿這居高臨下一腳,他是絲毫沒有抵擋的餘地。西洋皮鞋堅硬的鞋跟直撞頭部,竟生生把這美國大個子給踹暈瞭過去。

眾人見宣懷抿忽然發狠,都不明所以。

宣懷抿當然也不會解釋,寒著聲命令,「留下兩個人看著洋鬼子,其他人都去。什麼神槍手,統共就那一個人。你們哪怕隻是瞧見影子,亂槍轟他就是瞭,不信他能飛上天去!」

才說著,展露昭忽然大步流星地走瞭來,問,「洋鬼子抓到瞭?」

宣懷抿忙笑著回答,「抓到瞭。隻是白雪嵐那個心腹還沒下落,我正在做佈置。」

展露昭說,「別佈置瞭。都收拾起來,所有人跟我走。」

宣懷抿一愣,忙說,「軍長不是說要殺白雪嵐的手下,給兄弟們報仇嗎?這麼好的機會,放棄瞭可惜。」

展露昭張嘴一笑,雪白的牙被火把照出森森寒氣,「廖傢送瞭消息來,那姓白的被鬼拍瞭後腦勺,居然一個兵也不帶,自己出城往鄭傢窩去瞭。老天爺要把他送到我手上,我要讓他活著回去,我就不姓展。」

便命令手下不要再理會白雪嵐那個心腹,盡快從林子撤退出來,好去埋伏白雪嵐。

宣懷抿想著他哥哥平時被白雪嵐看守得滴水不漏,現在也是難得落瞭單,如此天賜良機若是放過,那可真是憾事,何況要殺宣懷風的命令是展露昭親口下的,那是何等暢事。

可是當著展露昭的面,又不能明說林子裡藏著的是宣懷風。宣懷抿心裡打瞭一會小算盤,便對展露昭說,「白雪嵐當然要殺。不過林子裡那人,今晚殺瞭我們許多弟兄,還是不能饒瞭他。冬林幹燥,這夜風也不錯,不如放一把火,把他燒死。」

展露昭對於白雪嵐的手下,當然沒有仁慈可說,點頭說,「這主意好。」

他帶來的人,一部分是從前的老兵,一部分是到瞭山東地界新招攬的土匪,許多是殺人放火的人才,接到他的命令,很快就在林子四面放起火來。

剛才眾人大呼小叫,把安德魯當兔子一樣攆的時候,宣懷風這邊的防守就空瞭一塊。他也不是愚頑求死的蠢人,既然安德魯把眾人的註意力都吸引瞭,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便趕緊從大樹後面溜出來,朝著相反的方向,在黑暗中一腳深一腳淺的跑。跑瞭片刻,腳下忽然被什麼給絆瞭,猛地一跤摔在地上。

宣懷風吃疼地坐起來,往身邊地上一摸,軟軟的一大塊東西。愣瞭愣,才明白這是一個死人。林子裡除瞭自己和安德魯,就是展露昭那群綁匪,這一個死的,應該是剛才被自己打中的其中一人瞭。

他這時急著逃命,又十分擔心安德魯在那邊被人圍捕,雖知道自己與死人為伴,竟完全不懂一個怕字怎麼寫,心裡隻閃電般地想,要換瞭白雪嵐在此時此地,他會怎麼做?

既然是綁匪,那應該有武器。要是有子彈就好瞭,我還可以拼一拼,把安德魯救回來。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那人身上,找不到槍,想著也許是掉在地上瞭,又在附近的地上摸索一陣,還是一無所獲。

正在發愁,驀地一陣風過來,吹得宣懷風渾身冰冷,才想起前頭為瞭救人,已經把白太太送的那件大裘給脫瞭。現在天已黑,身上那件羊毛衫竟是一點也擋不住郊外野林的陣陣陰風,寒氣直鉆進骨頭裡。

他冷得牙齒打顫,不由又把手摸到身邊的死人身上,手觸碰著厚厚的棉衣,猶豫一下,便咬咬牙,摸索著把那棉衣脫瞭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手垂下來,似乎又摸到什麼,他抓起來,借著一點稀疏月光,模糊地看看,原來是一頂北方人冬天常戴的厚氈帽,便把那氈帽也順便戴瞭。

有瞭這棉衣和氈帽,身上頓時暖和多瞭。宣懷風不敢多耽擱,站起來正要繼續走,忽見遠處驀地騰起幾處火光,那火裡不知放瞭什麼助燃的東西,席卷得很迅速,在夜空下獵獵地燒著。

宣懷風正驚疑,忽然從樹後跑出幾個男人來,把宣懷風給圍住瞭。

宣懷風猛吃瞭一驚,正琢磨該往哪個方向跑,一個男人卻很隨意地拿手在他肩上拍瞭拍說,「火起來瞭,快走。再晚一點,怕不把自己也撂在裡面,給那什麼紅胡子藍胡子陪葬。」

宣懷風奇怪,這又關藍胡子什麼事?不過聽這人語氣,似乎把自己認作瞭同夥,這倒是一樁出乎意料的好事。他便不作聲,低著頭,跟著那幾個人往外走。

出瞭林子,隻見許多人已從林子裡跑出來。宣懷風仔細一瞧,十人裡倒有六、七個是他這般厚棉衣、厚氈帽的打扮,怪不得會被認成同夥。

展露昭從廣東闖到山東,這支人馬不少是半路招攬的流寇搶匪。這種半兵半匪的隊伍,一來彼此也並非都相識,二來並沒有嚴格的軍隊編制,宣懷風將氈帽遮瞭大半臉頰,混在人群裡,居然沒人察覺。

要是趁人不註意,綴在隊伍後頭,瞅個空逃走,是極好的機會。

但宣懷風看見安德魯昏迷不醒地被人抬進轎車,想起是自己叫安德魯先逃,卻陰差陽錯讓他做瞭一回誘餌,實在對安德魯不住。所以他不肯獨自逃走,竟是混在隊伍裡一起急行。然而他並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又怕開口問人會露餡,索性就隻管悶頭跟著,心想,到瞭地方,總能找到救人的辦法。

誰料跟著眾人一陣急行,不過多久,就聽見槍聲,遠處呼啦啦從地下卷起一陣烏雲似的東西,原來是一大群受驚的野鳥。宣懷風借著黯淡的月色遠遠一望,原來那地並不是地,而是一片黑沉沉的湖,那些野鳥正是棲息在湖面上。湖邊一大片陡坡山林,槍聲一下接一下,就是從那片山林裡響起來。

他隻大略看瞭一眼,旁邊一個吊眉大漢往他肩上狠推瞭一把,罵道,「他媽的,吃飯時能幹,要玩命就不曉得動彈啦?軍長叫點幾個人看守車子,你也過來!」

宣懷風聽他口氣,大概在隊伍裡算一個長官,安德魯應該被關在車上,看守車子正是接近安德魯的好機會,宣懷風連忙裝做服從的樣子,跟瞭他去。吊黑眉又叫瞭兩個人,連著宣懷風一起,幾人在寒風中跑到一排矮房前。這房子看著很破舊,簷上的瓦塊東一塊西一塊,大概是主人已經廢棄多時的。幾輛轎車停在屋前,展露昭和宣懷抿站在外頭。宣懷風見瞭他們兩人在,心裡的弦陡然繃緊,裝做怕冷的樣子,把頭上氈帽往下拉瞭拉,盡量把臉遮住。

不過這時候,展露昭也沒工夫註意旁邊幾個看俘虜的小兵,正朝著一群手下罵罵咧咧,「廖傢也是一群飯桶!弄兩挺機關槍,閉上眼睛連人帶車一掃就行瞭。埋個屁的炸彈啊!下手不夠快,反而打草驚蛇,讓那傢夥逃進林子裡。吃瞭二、三十年白飯,他媽的連個埋伏都不會!」

宣懷抿在旁邊安撫他道,「廖傢不會做事,軍長氣也沒用。幸虧隻是跑進林子,東邊是湖,西邊是懸崖,廖傢帶著十幾條槍堵住南邊,他大概要從北邊逃。要是真這樣,可不就落在軍長手裡瞭?到時候要怎麼零碎發落,都是軍長一句話的事。」

幾句話說得展露昭反怒為喜,便對手下果斷發出幾道命令。

夜裡風大,宣懷風離著展露昭有十來步遠,山那邊又不時響著槍聲,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偷聽,隻大概猜到展露昭是要對付一個逃進林子的人,正在做一番包圍的佈置。不禁暗暗感嘆,不久前,自己也被這般佈置的包圍過,敵眾我寡,真是苦不堪言,現在那林中的逃亡者又要經歷自己剛才所經歷的。

可惜自己現在隻有兩把子彈匣空空的手槍,還要救援安德魯,無法對那位不幸的被包圍的仁兄施以援手。

前頭安德魯被抬上車裡,宣懷風曾使勁瞅過一眼,認得那輛轎車的車位左邊有一塊剮蹭。他目光在幾輛轎車上逡巡,很快便找到瞭那輛有剮蹭的車,恰好離他不遠。宣懷風趁著無人註意,悄悄往轎車靠近兩步,垂眼往車窗裡看,見安德魯果然在裡面。

他雙手雙腳都被麻繩綁著,人倒在車後座上,眼睛緊閉,頭顱上一片血跡,金色頭發被凝固的血黏成一片。

宣懷風看見他這受傷的狀況,未免為他擔心,又不敢喚他,便裝做打哈欠的樣子,把身子側過來遮掩著挨到車旁,屈指在車窗玻璃上敲瞭敲。

安德魯似乎昏迷未醒,並沒有動靜。

宣懷風又敲瞭敲,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他不禁煩惱起來,安德魯這種狀況,自己就算把他救出來,又怎麼逃?這樣的洋大個子,自己決然背不動,要是換瞭白雪嵐那一身牛力的人來,興許還有指望。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