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層流 第五十一章

廖翰飛還是朝著白老爺子問,「您老人傢這個態度,還是表達一下罷。」

白老爺子今日過來,本就是為瞭借刀殺人,棋下到現在,棋局已定,可說是水到渠成,就算宣某人被廖傢殺瞭,自己也很有說得過去的道理,因此廖翰飛一問,他馬上就嚴肅地點瞭頭,拿出大義滅親的面孔,「罪證確鑿,我沒有話可說。他是我們白傢的人,我這個傢主不能護短。人你們可以帶走。要有人敢阻攔,我自然有我的處置。」

廖翰飛說,「白總督已經投瞭贊成票。那我代表廖傢,也投一個贊成票。甄傢是什麼意見?」

甄修言知道宣懷風因為贏瞭廖翰飛八十萬,差點讓廖翰飛的腿都被打斷瞭,要是宣懷風落到廖翰飛手裡,指不定在被處死之前,先要受多少活罪。他並不想為殺人犯開脫,但這畢竟是白雪嵐喜歡的人,要自己這個當姐夫的投個贊成票,送到對頭手裡去活受罪,實在對不起白雪嵐。思來想去,抬頭一看,白雪嵐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說,「犯人再三說是為瞭打土匪,恐怕這案子還有調查的餘地。我看,不如派人去薑傢堡,多找些證人再做決定,免得冤枉瞭好人。」

廖翰飛說,「甄大少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們並沒有立即要把犯人處死。就算繼續調查,也應該先讓我們把他看管起來,是不是?我要把他帶走看管起來,你是贊成還是不贊成?」

廖翰飛的要求,可以說是很合理瞭。按甄修言的性格,本來應點頭說贊成,無奈白雪嵐的黑眼珠子,就一直定在自己臉上,要他如何辦?

他所心愛的夢雲,念念不忘白雪嵐把她從窯子裡拯救出來的恩德,三番四次說要找機會報恩,要是知道自己把白雪嵐的愛人送到仇人手上,她要如何看自己?

甄修言想想在白碧曼的威脅下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又想想在夢雲陪伴下,每分每秒像在美夢中的舒適,猶豫半晌,一咬牙說,「我不贊成。」

眾人一陣輕嘩。

他們都覺得四大傢裡,這一位向來最講道德,可今天的決定,顯然沒有以公心論。廖翰飛也對這個答復感到驚詫,但今日有備而來,如今兩票在手,就算少瞭甄修言的一票,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便不再理會甄修言,把目光轉向韓旗勝。

韓旗勝不等他問,便亮出瞭態度,「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不用多說瞭,我是一個贊成票。」

廖翰飛興奮地笑起來,「三傢都投瞭贊成票,這個人,我要帶走瞭。」

想到回去後,宣懷風要任自己處置,這可比從展露昭那裡暫時求來幾日要痛快太多,高興之下,連腿上的痛都完全忘瞭。想馬上向前拉宣懷風,但又見白雪嵐鐵塔一樣矗在面前,很不好闖過去。

廖翰飛便對白雪嵐說,「大傢都通過瞭,你還是讓路罷。難道你一個人,就要不顧人情王法,和所有人作對?」

白雪嵐說,「你拿瞭兩個贊成票,一個反對票,怎麼就通過瞭?」

廖翰飛說,「白廖韓三傢都給瞭贊成票,怎麼是兩個贊成票?」

白雪嵐說,「韓傢那一票,韓旗勝說的不算。」

韓旗勝好笑地問,「我說的不算,誰說瞭算?」

白雪嵐說,「你妹妹說的才算。」

說罷,對著韓未央問,「韓小姐,你真打算繼續當個看客?今天他們逼迫誣陷我的愛人,日後焉知不會逼迫誣陷你的愛人?」

韓未央早在為宣懷風著急,隻是為瞭兄妹之情,始終猶豫,無法站在她哥哥的對立面開口。現在被白雪嵐點瞭名,心裡嘆瞭一口氣。

自己原不想作聲,但現在形勢變化,竟把自己逼到這位置上。今天的會議,看起來是為瞭廖國安的死而站立場,但又哪有這樣簡單?

宣白二人都是堅定禁毒的人,他們從離開首都後屢遭伏擊,韓未央是清楚的。如果今天真讓廖傢把宣懷風給弄死瞭,白雪嵐還能在白傢待下去?白傢如果落在白天賜手裡,白天賜自己就是個和日本人勾結種罌粟的,那白傢也就沉淪瞭。

白廖兩傢沉淪,甄傢無所作為,自己這韓傢……根據哥哥今天的表現,應該已經和廖傢達成瞭協定。看來白雪嵐所言不假,哥哥已經忘記伯父當初的教誨,踏上一條自己絕不能接受的道路。

短短瞬間,韓未央心頭萬千酸楚,勉強笑道,「我也有投票權嗎?那好,我要投一個不贊成票。」

韓旗勝皺眉道,「妹妹,你怎麼也胡鬧起來?這事你不要開口。」

韓未央已經開口,就不能再退回去,站起身來說,「哥哥和宣懷風素不相識,不知道他的為人。我卻是在首都和他打過交道的,這個人,我敢打包票,殺人取樂的事,他做不出來。」

廖翰飛說,「韓小姐,這是殺人的案子,還能打包票嗎?你要救這個殺人犯,總要拿出證據來。」

韓未央在剛才審問時,已經在想這案子的蹊蹺,便問宋壬,「那天在門樓上,隻有宣副官開槍嗎?要真有土匪,總不該隻有他一人防禦。」

宋壬說,「當時許多人都在門樓上開槍。」

韓未央問薑老太太,「他說的是實話嗎?」

薑老太太說,「是有許多人開槍。」

韓未央說,「既然開槍的人很多,你怎麼知道打死廖國安的子彈,是宣副官打的?就算他是扣瞭幾下扳機,但也許都射空瞭,並沒有殺人。」

宋壬見他們要抓瞭宣副官去廖傢,那是有去無回的,急得滿頭大汗,隻是想不出個解救的辦法,現在被韓未央提醒,心想土匪不土匪的,已經百口莫辯,如果真要安殺人犯的罪名,與其安宣副官頭上,不如自己硬氣點,頂上去罷。於是說,「宣副官槍法很稀松,他並沒有打中人。廖國安其實是我打的。你們要抓,就抓我。」

可他這話,在場的人都不信。

一個記者不知受瞭誰的慫恿,在下頭問,「聽說白三司令收宣先生做幹兒,就是因為他槍法好。在白傢祠堂裡,他不是一手槍,把天上的鳥都打下來瞭?這樣的槍法,怎麼還能叫稀松?」

宋壬罵道,「你們隻會拿筆,拿過槍嗎?懂什麼叫槍法?」

記者說,「我們沒拿過槍,但道理還是懂的。」

廖翰飛笑道,「說到這個,我還有一樣物證,拿出來給諸位看看。」

不一會,護兵抬著一個木匣子進來,打開後,從裡面抱出一桿大槍。宣懷風看著那槍,隻是苦笑,這不就是雷頓520嗎?

薑老太太對這槍顯然記憶尤深,又開始挑起腳,激動地說,「就是它!他就是拿著這槍殺的人!我親眼看見的,門樓上許多人開槍,就隻有他拿這大槍。這槍還特別響,他打一槍,對面山上死一個,他那些手下就齊聲叫好。我親眼看著的!」

廖翰飛得意地說,「我派人調查過。當時我兄弟站在林子裡,離薑傢堡足足有八百多米,他哪裡想到會有人從這麼遠的地方,對自己打冷槍。這是美國制造的雷頓520新式狙擊槍,最遠可以打到一千米。」

宣懷風那日在薑傢堡殺的人著實不少,還真弄不清廖國安是哪一個土匪。這會明白過來,所謂的站在林子裡,不就是當時在遠處推瞭洋炮出來的那些人嗎?因為隔得太遠,普通槍無法打到,為瞭避免受到炮擊,他取瞭雷頓520,把洋炮旁的人都殺瞭。

宣懷風說,「原來當初攻擊薑傢堡,指揮洋炮的人,就是廖議長的人。你們廖傢為瞭殺白雪嵐,也算費心瞭。想來我們剛出首都,火車遭到伏擊,也和你們有關系。」

白老爺子聽瞭,臉色微微一變。

白天賜心虛起來,忙低聲說,「爺爺別中他的計。隻要把他交給廖傢,堂弟就不會再受他蠱惑。至於火車伏擊和圍攻薑傢堡,以後再查清楚也不遲。」

白老爺子心想不錯,今天難得的機會,能借刀把宣懷風除瞭,這機會不能錯過,便還是保持沉默。

廖翰飛說,「我兄弟去打獵,怎麼會帶洋炮,最多就是帶獵槍而已。宣懷風是殺人犯,他的狡辯不值一聽。兇器在這裡,證人也指證瞭他就是用這種槍,他又承認殺瞭人。韓小姐,你還有什麼話說?」

韓未央本來想給宣懷風拖延一點時間,沒想到一開口,倒引出廖翰飛一個物證,一時也難以為續。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