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我自卑瞭。”
程涼在阿克蘇市買的房子在市政府附近,一個不大的別墅區,他傢的房子特別好認,裝修的時候在外墻塗瞭一圈金光閃閃的玩意,黑夜裡閃著奢靡光芒。
“哇程主任您這品位……很獨特啊。”小白咋舌。
“這是我爸媽的房子。”程涼下車打開後備箱,看著盛夏動作敏捷的扛走自己的行李和設備包,這一次沒有伸手去幫。
“他們難得過來住,房子一直都空著,我昨天剛找保潔阿姨打掃過,應該能住。”程涼打開瞭門。
其實是他爸媽聽說他來阿克蘇就匆匆忙忙在阿克蘇買瞭房,方便他住也方便他們來看他。
隻是沒想到他到瞭阿克蘇後就去瞭蘇縣。
盛夏擡頭看瞭一眼程涼的後腦勺,他昨天就知道她會來新疆瞭。
房子很大,上下兩層,小白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進瞭屋子嘴巴就沒停過。
實際上,也確實裝修得非常金碧輝煌。
程涼在玄關把燈一打開,盛夏的眼睛差點被閃瞎。
“我爸媽喜歡金銀色。”程涼彎腰給這兩人拿拖鞋,盛夏的那雙是紅藍配色,上面有個機器人頭盔。
是新版的變形金剛周邊,正好是盛夏的尺碼。
盛夏動作一頓。
小白立刻非常配合的哇瞭一聲:“師姐這不是你上次想拿絕版鏡頭跟人換的拖鞋麼?程主任你也喜歡擎天柱啊?”
“嗯。”程涼淡應瞭一聲,摘下口罩先進瞭屋子,一路走一路開窗通風。
“師姐……”小白等程涼走遠瞭才壓低瞭聲音,“你對程主任太冷淡瞭,他人很好的,丁教授剛來的時候醫院方嫌麻煩不想配合,都是程主任幫我們去溝通的。”
“而且他還給你做瞭手術!”小白聲音大瞭點又馬上壓低,“平時別人幫你一下你都記半天……”
越說越覺得反常,幹脆把聲音壓到最低:“不會你當時手術的時候程主任跟你要瞭紅包吧?”
盛夏:“……”
她有時候真的很好奇她這個小師弟的腦子到底是怎麼考研上岸的。
“主臥在二樓。”幸好程涼這時候又轉瞭回來,對著玄關處的兩個人說,“盛夏睡二樓吧,那個房間有獨立衛浴。我和你小師弟睡一樓,你們的東西就放一樓就行瞭,不用拿上去瞭。”
話都是對著盛夏說的。
白小師弟再笨,這回也終於品出一點不對瞭。
張著嘴,舉著手:“你們……”
又們不出什麼,隻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不是他這種智商的人能看明白的。
肯定是舊識。
但是有什麼仇就不太能猜得出來瞭。
看起來像是程主任對盛夏做瞭瞭不得的壞事,因為他認識盛夏兩年,從來沒見過盛夏那麼冷著臉的時候。
太反常瞭。
“明天幾點走?”盛夏怕再待下去她那個白小師弟又說出什麼可怕的話,率先上瞭樓。
現在直接睡最保險。
明天到瞭地方再跟丁教授商量,看看能不能讓她去其他采風的地方。
“早上十點。”程涼沒攔她,等盛夏上樓關上瞭主臥門,他才轉頭看向白小師弟,“要吃夜宵的話門口出去左轉走幾分鐘就有個美食一條街,開到三點鐘,裡面的烤羊肉不錯。”
白小師弟心動瞭:“你呢?”
“幫我帶碗羊雜湯。”程涼掏出兩百塊錢遞給白小師弟。
屋子隔音一般,關上門的盛夏很清楚的聽到自傢小師弟歡呼一聲跑瞭,開門關門,屋子裡就安靜瞭。
隻剩下她和程涼瞭。
盛夏抿著嘴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心跳很快。
程涼是她的噩夢,她最初動心的男人,感情美好純凈,卻用瞭最糟糕的分手方法。
那段感情,沒有句號。
所以盛夏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反反復復的回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飛去也門之前,一切還是好好的,甚至在他們交換郵件地址前,程涼還在電話那端用那樣的語氣對她說,他想她瞭。
然後,戛然而止。
盛夏的嘴抿得更緊。
她這三年強迫自己改掉瞭拇指揉搓食指的習慣,於是緊張煩躁的時候就沒有瞭宣泄的出口,她就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動不動。
樓下很安靜,盛夏甚至沒有聽到腳步聲。
心裡有些情緒開始瘋狂叫囂,盛夏深呼吸,打開瞭門。
遇到問題,就要解決問題。
哪怕是這段真的傷到她的感情。
程涼不在樓下。
盛夏扶著樓梯欄桿探出身找瞭一圈,發現別墅後院有個人影,很高大,背對著門。
她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穿著拖鞋咚咚咚就跑下樓,一口氣打開瞭後院的那扇門。
程涼聽到聲音回頭,手裡還夾著煙。
兩人對視。
盛夏那一瞬間看到瞭自己循環播放的噩夢重演。
他,還是很悲傷。
“抱歉。”程涼迅速摁滅瞭自己手裡的煙,揮手想把身上的煙味揮掉,有些狼狽。
“不用。”最初的怔忪過去,盛夏往程涼那邊走瞭一步,關上瞭門,問,“還有嗎?給我一支。”
“什麼?”程涼愣住,反應過來反問,“你要煙?”
“嗯。”盛夏掏瞭掏口袋,拿出打火機,“上飛機前抽完瞭,還沒來得及買。”
……
程涼的反應是直接把自己那包煙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裡。
咚得一聲,聲音巨響。
盛夏:“……”
“什麼時候學會抽這種東西的?”他問她。
這姑娘,三年前連吃夜宵都會死。
三年後手裡拿著的打火機居然他媽的是限量版。
盛夏不回答,她又把打火機放回到口袋裡,往前走瞭一步和程涼並肩。
後院種瞭很多花,風景不錯。
可惜沒有煙。
“從也門回來之後學會的。”盛夏回答瞭程涼的問題。
程涼轉頭看她。
阿克蘇市區的夜晚很安靜,屋外沒有車水馬龍,空氣裡有隱約的戈壁沙塵味道,空曠寂寥。
盛夏主動提起瞭也門,看著他的眼神不躲不閃。
“時隔三年。”她問他,“我還是想問問你為什麼。”
她仍然一如既往的直白。
程涼避開盛夏的眼,答:“我自卑瞭。”
收到盛夏的分手郵件後,他想過無數次回答這個問題的場景:盛夏從也門回來後質問他,唐采西質問他或者周弦質問他,他都想象過。
但是他沒想到盛夏說分手就真的一絲回頭路都沒有留,她就這樣徹底從他的生活裡消失瞭。
這個答案,晚瞭三年,就錯過瞭一輩子。
“我自卑瞭。”程涼重復,“事業低潮期,找不到方向,又不想把這些事說出來讓你心煩。”
“我當時想不出回復郵件的時候應該要和你說什麼,老林對我很失望,我對我自己也很失望。”
他不敢在那樣的狀態下回郵件,而且越堆積,越不敢。
所以,他消失瞭。
盛夏微蹙著眉。
“所以。”她幫程涼總結,“我們那次沒有走下去,是因為戀愛的時機不對。”
是因為他事業低潮期。
“可是我刪瞭你所有的聯系方式,卻沒有刪掉你的微信,我給你留瞭一個月的解釋機會。”
“所以,是因為我的郵件給你帶來瞭壓力?”
程涼:“……”
盛夏變得太陌生瞭,從下飛機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
剪短瞭頭發,黑瞭,瘦得下顎線都變得明顯。
眼底的光芒和以前也不一樣瞭,他在她眼底看到瞭狠勁。
成熟瞭很多,也變得有攻擊性。
所以他現在根本分辨不出她說的這句話是諷刺還是隻是單純的陳述句。
“那你來機場接我,又是為瞭什麼呢?”沒有等他回答,她又繼續問瞭下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程涼哽住。
“我沒想那麼多。”他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前兩天你們丁教授提到會再來一個女導演,他跟我說這女導演很拼,是個好苗子,我就想到瞭你,問瞭名字發現真的是你。”
“機場回縣裡要經過沙漠區,這段時間沙塵暴天氣不好,你師弟這人平時在縣城裡都能迷路,我太不放心,就一起跟過來瞭。”
很誠懇瞭。
盛夏別開眼,看著小院裡盛開的繡球花。
“下次不用這樣瞭。”盛夏說,“我這幾年也跑瞭很多地方,應付這邊的路況還是足夠的。”
“而且看到你,我並不會很愉快。”
“但是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她在夜色中微微擡起下巴仰起頭,沖程涼笑瞭笑。
疏離禮貌的。
“這樣說開瞭也挺好。”盛夏歪著頭,伸出右手,“以後工作上避不開的地方,請多多關照。”
三年瞭,都過去瞭。
時機不對,那就是錯過瞭。
盛夏突然意興闌珊,她執意下樓要瞭一個句號,卻發現這個句號,挺悲哀的。
程涼盯著盛夏伸出來的那隻手,怎麼都伸不出自己的手。
他突然發現他倒是寧可盛夏還是電話裡那個問出您哪位的樣子,那樣子,他起碼還能判斷出盛夏是在生氣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
盛夏伸出手等瞭半分鐘,見程涼一動不動,她頓瞭頓,收回瞭手。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盛夏。”程涼有些後悔自己剛剛丟掉的煙,他現在需要一些東西來讓自己鎮定,“這三年我一直在想你最後發的那封郵件,那封讓我摘掉蒙著眼睛的佈條看清楚自己在磨什麼磨的郵件。”
盛夏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我還沒有前程似錦,但是我確實摘掉瞭那塊佈條。”
不再埋頭原地轉圈,而是睜著眼睛痛並生活著。
他在向前。
所以他聽到瞭盛夏的名字,就沒忍住冒失的出現在她面前。
然後他就看到盛夏沖他咧瞭咧嘴:“那恭喜你,程主任。”
恭喜你,不再庸庸碌碌。
挺真心的,就是語氣裡隱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