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她現實中的汽車人。……
衛生所的值班室是上下鋪的,盛夏收瞭兩人吃完面的碗,程涼去小廚房洗瞭碗,各自洗漱安頓完才發現,坐落在村邊緣的衛生所,真的很安靜。
沙漠裡,隻有風聲。
衛生所窗外,隻有頭頂漫天星河。
對於剛剛和好的情侶來說,這種環境過於浪漫。
好在,程涼很擅長破壞浪漫。
他抱著幹凈的被褥在下鋪鋪好床,個子高,頂著上層床板被撞瞭好幾下。
盛夏沒幫忙,她忙著拍。
這樣的日常她還沒拍過,雖然這條大概率是拍完以後她自己私藏。
主要程涼洗完澡換的衣服T恤領口有點大,他一彎腰基本就等於沒穿。
而且還是紫黑色的。
……
他平時真沒那麼勤儉節約。
她簡直懷疑這人的衣服被她毯子染色之後他其實是很開心的,畢竟本性幼稚……
“這衛生所的消毒櫃還能用,這些被褥都是消毒過的。”都弄好瞭,程涼直起腰頭又被撞瞭一下,他嘶瞭一聲,“這床平時很少有人睡,我檢查過瞭也還算幹凈,你這兩天晚上就在這裡湊合一下。”
“我晚上睡外面,那外面還有兩張躺椅,睡覺足夠瞭。”他說完頓瞭下,有些尷尬,“就……隻能那麼簡陋瞭。”
“比帳篷睡袋好多瞭。”盛夏關瞭攝像機。
值班室裡隻有一盞小臺燈,安靜瞭,就曖昧瞭。
程涼揉揉頭,跟她說:“這邊衛生所十點才開門,你明天可以多睡一會。”
“我八點起。”盛夏調瞭鬧鐘,“我明天拍完投資方就來衛生所,你下午上急救課的時候我還可以拍點素材。”
程涼:“好。”
接下來就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瞭,程涼說瞭一聲晚安。
出門之後又回來,彎腰,親瞭下盛夏的額頭:“晚安。”
他又說。
盛夏彎著眼睛:“晚安。”
程涼揉揉她的頭發,這次是真的出去瞭。
盛夏伸手捂著發燙的臉頰,對著空氣扇瞭扇風,拉開被子準備睡覺。
其實還早。
但是兩人都在逼仄的值班室裡,她隻能覺得溫度一直升高。
外面哐當一聲。
盛夏一頓。
然後是叮叮哐哐。
盛夏:“……程涼?”
“……沒事。”程涼倒是回的很快。
盛夏開門。
值班室外面一片漆黑。
“……你怎麼不開燈?”她摸著墻找到開關,摁瞭下去,沒有反應。
“……停電瞭?”她第一個反應。
又又又停電瞭?
“不是。”程涼那邊拿著手機手電筒,語氣懊惱,“這衛生所晚上十一點後就沒有電瞭,你房間裡那盞臺燈是UPS電源發電的。”
小地方的衛生所,大部分時候就給人掛個水發點藥,晚上基本沒有需求。
這個村晚上拉電的屋子都不多,衛生所就更不可能有瞭。
“……那你看得見嗎?”盛夏就看到程涼拿著手機在黑暗裡跟條貪吃蛇一樣,走哪撞哪。
“我找到蠟燭就行瞭。”程涼終於找到瞭櫃子,松瞭口氣,回頭跟盛夏說,“睡吧,很晚瞭。”
盛夏猶猶豫豫地關上門,又打開門。
“所長本來是怎麼安排我們三個人的住宿的?”她問。
“我和小白睡外面躺椅,你在裡面。”程涼點瞭蠟燭,估計又被蠟燭油燙瞭一下,嘶瞭一聲。
……
就……
笨手笨腳的。
“行瞭。”蠟燭終於戳桌子上瞭,程涼在燭光裡沖盛夏笑,“去睡吧。”
雖然才十一點。
盛夏關上門。
把手機插上充電寶,躺在床上給唐采西發微信,你來我往還沒超過兩句,程涼敲瞭門。
“怎麼瞭?”盛夏問。
“水要嗎?”程涼說,“我剛才忘記給你瞭。”
也不是熱水,條件艱苦隻有常溫礦泉水。
盛夏把手機丟床上,穿著拖鞋下瞭床,開門,拿走礦泉水。
重新躺回床上,唐采西那邊正好發來一條:【我打賭五分鐘內他肯定會再敲門。】
盛夏:【………我剛開瞭,拿瞭一瓶礦泉水】
唐采西:【我跟你說,閨女啊,你要是先開口讓他睡上鋪我從今天開始就跟你友盡。】
盛夏:【……我以為你會說不許睡一張床。】
唐采西:【…………你他媽還敢睡一張床?!】
唐采西:【你未成年呢!!】
唐采西:【心智上!】
唐采西:【媽媽不允許!】
盛夏:【……晚安。】
唐采西:【不過程涼真不敲門瞭麼,那麼慫?】
唐采西:【這換成周弦估計已經鉆我被窩瞭。】
盛夏:【…………】
被唐采西插科打諢的,倒是心安瞭不少,她鎖屏,抿著嘴聽著外面程涼還在很輕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然後,又過瞭十分鐘。
程涼在外面敲敲門。
“嗯?”盛夏揚聲應瞭。
“你不用起來開門。”程涼說,“我就跟你說一聲,我剛才找到兩個手電筒,放瞭一個在你門邊,你晚上起夜上廁所的時候記得用。”
盛夏:“……程涼。”
程涼應瞭一聲。
盛夏舔瞭舔嘴唇,手指摩挲瞭一下。
“你。”她說,“別回頭看啊。”
程涼:“……什麼?”
“別回頭看。”盛夏說,很平靜的,“我剛才看到你後面站瞭個人。”
程涼:“……”
程涼:“…………”
程涼:“………………”
值班室的門被刷的一下打開瞭,程涼站在外面,面無表情。
很會說鬼故事的盛夏眨眨眼,挺無辜。
“這高低鋪上面不能睡人,會塌。”程涼大步走進來,“你要睡外面還是裡面,我跟你擠擠。”
他整個後背汗毛都豎起來瞭。
盛夏往裡面挪瞭挪,順便提醒:“外面蠟燭吹瞭嗎?”
“我早就吹瞭。”他悶頭上床,咕噥瞭一聲,“那個是白蠟燭。”
大晚上的怪瘆人的。
盛夏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程涼嘖瞭一聲,手指頭很輕的彈瞭彈盛夏的腦門。
唐采西沒騙人,這丫頭是真的很能說鬼故事。
“我本來不想進來的。”他說。
90厘米的單人床,兩個人睡都得疊在一起,他怕自己自制力不好,也怕明天早上被所裡的人看出端倪,對盛夏名聲不好。
但是,來來回回的,就挺挫。
他好像在盛夏面前就帥不起來。
“你在外面折騰,我也睡不好啊。”盛夏嘆瞭口氣。
這下真疊在一起瞭。
她半趴在他懷裡,看著程涼把鬧鐘調到瞭六點鐘。
他得天亮就起來睡到外面去。
兩個成年人,做賊一樣。
盛夏又忍不住想笑。
彎著眼睛很快樂的樣子。
她今天心情真的很好,連帶著程涼也跟著笑瞭。
挫就挫吧,他總不能端著耍帥一輩子,反正最糟糕的都被盛夏看到過瞭,他還怕什麼。
“能去丁教授工作室那麼開心嗎?”他知道她開心什麼。
一半是因為工作室的邀約,一半是她終於決定不糾結他們的感情瞭。
但能讓她躺著躺著就笑出聲的,估計就是工作室邀約瞭。
盛夏在他懷裡擡起頭,眼睛亮晶晶,興致勃勃的:“我這兩年一直想拍一個很不市場的題材。”
“嗯?”程涼等她說下文,手指頭開始無意識的往盛夏耳朵上摸。
三年前,明明隻有十幾天,有些習慣卻刻骨入髓。
“女性題材。”盛夏說。
“我想找十歲到二十歲的、二十到三十的、三十到四十這三個年齡段的女性做參照,拍女性的十年。”
程涼一怔。
“像這樣貧困地方的女孩子,都市裡的女孩子,已婚的,為工作打拼的,早早嫁人的。”
盛夏仰著頭。
“我想,拍出她們的十年,做女兒、為人妻、為人母,以及做自己。”
女孩子自己的故事,為瞭學業掙紮,為瞭婚姻掙紮,為瞭活著掙紮。
“丁教授瞭解我的拍攝風格,我覺得去瞭他的工作室,他會同意我做這樣的嘗試。”
她眼底光彩熠熠。
一個新人導演,一開口就想拍個跨越十年的人文題材,這換成別人,可能是癡人說夢。
但是盛夏,可以。
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瞭盡情綻放的。
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雙手捧上筆記本跟他說對不起我拍不瞭的小姑娘瞭,三年磨礪,她終於磨出瞭自己未來的形狀。
程涼懂她。
知道她在這三年摸爬滾打裡碰觸到瞭女性艱辛,這種刻骨的感受,可能是她想拍這部紀錄片的初衷。
“我覺得丁教授應該會答應的。”他說,“你沒來之前,他經常跟我提到你,一開始還不肯說名字,隻說是個女導演。”
“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的女導演。”
“他邀你進工作室,估計也是想要有不一樣的視角。”他捏捏她的耳垂。
盛夏因為癢,縮回到他懷裡。
“那我……”她又擡起頭,“可能這十年都會跑來跑去的。”
女性樣本不可能一個年齡層隻找一個的,十年太長,失敗的概率很大,所以她每組肯定得五個起步。
十年,就算一個人每年隻拍一周,那也是十五周,還不包括路上和剪輯。
這十年,她會很忙。
“我在鹿城等你。”程涼拍拍她的臉,“你想做紀錄片導演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瞭,這心理準備我早就有瞭。”
“我就在鹿城好幾幢房子呢,你在實景地圖上說不定都能找到幾幢。”程涼終於可以耍帥瞭。
盛夏:“……”
所以他真的可以一直站在她看得見的地方等她。
“那你呢?”她問他。
不是紀錄片導演問的,是盛夏問的。
“外科醫生的職業規劃其實很固定。”程涼說,“我這次援邊結束,回去以後把論文發表瞭,再過幾天,就能接下鹿城附屬醫院肝膽外科的擔子。”
“再之後……”他瞇瞭瞇眼,“應該會重點放在肝癌手術和教學上。”
盛夏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他剛才瞇眼的樣子,有當時夕陽底下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在鹿城。
她在全國各地奔波。
都做著各自都日益堅定的事。
盛夏閉上眼睛,感覺程涼在她額頭上吻瞭一下伸手關掉瞭臺燈。
“睡吧。”他聲音有點沙啞,躺平瞭以後把她塞進懷裡,視若珍寶。
“晚安。”盛夏在黑暗中彎起瞭嘴角。
她突然非常非常期待他們十年後的樣子。
因為會陪著她的人,是程涼。
她現實中的汽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