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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盛夏,我愛你。

“這個我下個月幫你托運回去,那麼重的東西塞進去幹什麼?”程涼伸手把盛夏的設備包拿瞭出來。

“這個也托運吧。”他話音剛落,又伸手拿走瞭盛夏剛塞進去的化妝包,“都是旅行裝,瓶瓶罐罐的。”

最後索性蹲下,順手拿走瞭盛夏的衣服包和其他的雜七雜八:“這些我回去的時候一起幫你帶回去。”

盛夏:“……”

她現在偌大的一個行李箱裡就放著那兩個巨貴的擎天柱,因為被她裡三層外三層的裹著,現在這兩個五顏六色的包裝盒看起來就很可憐……

“我要不幹脆空手回去吧。”她說,一本正經,“隔離的時候不刷牙不洗臉不換衣服,兩個禮拜以後應該可以臭掉。”

程涼:“……”

他隻能耷拉著眼角把拿出來的東西又幫盛夏塞回去,他在整理方面稍微有些強迫癥,所以橫平豎直地塞瞭好半天。

盛夏盯著他的手。

那天她收瞭他的鴿子蛋,點瞭頭。

在星空下,他就是用這雙手……

終究是個壞胚子,難怪要訂那個四下無人的帳篷……

她想到他紅著眼角拿出安全措施的樣子,就恨不得咬死他……

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買的……

盛夏的臉刷的一下紅瞭,把程涼好不容易塞進角落正好貼合的化妝包抽出來,壓住程涼的手。

程涼:“……”

他現在反應也快,看到盛夏漲紅的耳朵就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把她拽過來塞在兩腿間固定好,粗聲粗氣的威脅她:“別亂動瞭,我好不容易塞好的。”

那晚之後,她最近看到他手就臉紅。

雖然他也……

唉,這該死的隔音。

***

他們馬上就要經歷第一次分別瞭。

盛夏明天就要跟丁教授的大部隊先回鹿城,他在蘇縣還有最後兩周。

甘老師的父親術後胃排空延遲,恢復的比計劃的慢一些。但是他終於能出ICU看到病床窗外的景色,接下來雖然還有漫長的化療放療過程,可第二天還能睜眼這件事對他來說,變得沒有那麼艱難瞭。

周弦已經提前一周回鹿城瞭,回去之前他們兩個再加上林主任在視頻會議室開瞭小半天的會,程涼也終於明白自己回去得面對的攤子有多爛。

但是這一次,他的心情居然一點都沒有受影響,甚至聽老林在那邊嘆氣說這以後的路還很長的時候,他還在想現在要是盛夏,估計會說,真好,還有以後的路。

他還能有以後的路,就已經是最好的禮物瞭。

盛夏答應瞭他的求婚,就是他最大的圓滿瞭。

隻是,他對著第一次離別,適應的很差。

睡瞭一半突然坐起來,想起盛夏漱口水沒帶。

剛剛躺下,又突然坐起來,想檢查下盛夏隨身包裡的充電器還有沒有電。

剛剛插完充電器,他又跑到自己房間裡拿瞭幾根棒棒糖放到盛夏包裡。

盛夏迷迷糊糊的坐起來,迷迷糊糊的看他滿屋子跑,一開始還問問他在幹什麼,到後來就不問瞭,抱著抱枕看著他東奔西走螞蟻搬傢,看著看著就笑瞭。

“小沒良心的。”程涼檢查完她明天上飛機要用的U型枕的充氣汞,一回頭發現她正在偷著樂,氣哼哼的坐回到床上。

“你湊過來一點。”盛夏還在迷迷瞪瞪的狀態,沖他勾勾手指。

程涼湊過去。

“我這話你別跟周弦說呀,他告訴西西我會被揍的。”她軟綿綿的先警告他。

“西西讓我這幾天隔離都不要聯系你。”

“不回電話不回微信不回郵件,直接消失!”她彎起眼睛,下巴擱在抱枕上。

用最可愛的表情,說著最可怕的威脅。

程涼:“…………”

他會死的。

雖然他不敢說。

“但是這樣,我估計你會死的,所以就不折騰你瞭。”盛夏幫他說瞭,躺平,給程涼留瞭半張床,拍瞭拍,“趕緊睡吧,別弄瞭,你明天還要早起查房。”

程涼沒動。

盛夏又拍瞭拍床。

程涼關瞭燈,一聲不吭的爬上來,把盛夏抱進懷裡,頭埋進她頸窩。

這是他最近很常做的姿勢,很累的時候,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時候,他就喜歡這樣埋在她頸窩,撒嬌一樣。

盛夏伸手幫他按瞭按頭。

他唔瞭一聲,抱得更緊。

“以後不用經常給我發郵件瞭。”盛夏悄悄地跟他耳語,“傻子一樣,發瞭又不跟我說。”

自從盛夏把自己新郵箱地址告訴程涼以後,這人就經常給她發郵件,明明這段時間天天見面,但是他發的郵件居然還都挺長的,開頭都是展信悅,內容什麼都有,有時候甚至會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一些手術方法,長時間手術累極瞭,郵件裡就都是錯別字加英文縮寫。

他發瞭也不跟她說。

這是他們之間一直留著的遺憾,盛夏知道程涼在努力彌補,但是人心不是理智能控制的,說瞭多少次真的不介意瞭,可他們都知道,程涼消失的那八天,就是他們破鏡重圓那面鏡子上始終無法抹平的裂痕。

所以程涼發的郵件她看完瞭,也從來不回。

在蘇縣的這一個多月,程涼自顧自的給盛夏發瞭幾十封電子郵件,盛夏都隻字未提。

一直到今天晚上。

她終於在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看他東跑西跑的時候,把這條裂痕用開玩笑的方式說出口。

遺憾會一直在,裂痕也不可能恢復如初,但是確實,淡瞭。

今天晚上開玩笑一樣的對話,有瞭第一次,肯定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遺憾終於破冰。

程涼知道。

所以埋在她頸窩一動不動。

“提醒我回去以後把給唐采西的那份禮物換大份一點。”他悶悶地說。

他得謝謝她的閨蜜願意一直不停的幫他去撕開傷疤,去開那些他們之間不能開的玩笑。

“郵件還是繼續讓我發吧。”他說,“我都發習慣瞭,而且以後不在你身邊的時間也長,這種方式挺好的。”

盛夏想瞭想:“那我挑感興趣的回給你。”

“不回也沒事。”他嘆息,“你平時一剪片子就忘記時間,到時候就開個直播,到點吃飯休息瞭我彈幕提醒你就行。”

這個心軟的丫頭。

“你……是不是舍不得瞭?”抱得她腰都快斷瞭。

“算上隔離,我們這次得分開一個月。”半夜瞭,不想讓人發現他們兩還在竊竊私語,所以程涼用氣音說的。

壓低聲音,反而更能聽出情緒。

盛夏沉默瞭一會,小小聲的:“其實我也有點舍不得瞭……”

她父母怕離別難受,從小就教她離別的方法,但是這方法,放到程涼身上好像就沒什麼用瞭。

她大部分學來的本領,在程涼身上都沒什麼用。

她的人生都是用理智換來的,程涼變成瞭她唯一的不理智。

他縱容她不理智,教她任性,讓她學會展示軟弱面。不用擔心對方會心疼,也不用擔心這種負面情緒會給對方帶來壓力。

他求婚的時候說的,互相攙扶,他陪她一輩子。

“唉。”不理智的盛夏小小聲的嘆氣,回摟住程涼,任性的感嘆瞭一句,“地球真大啊……”

要拍的東西真多啊……

她後面還得繼續飛來飛去……

還得繼續這樣舍不得……

唉……

想瞭想,這口氣就嘆得再長瞭一點。

程涼擡手就在盛夏腦門上彈瞭一下,哭笑不得:“傷心著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情緒瞭?”

這都什麼感嘆詞。

“隔離很無聊的。”盛夏嘟噥,“我今年起碼有兩個月時間都在各種酒店隔離……”

“我這兩周收尾不會太忙,到時候陪你視頻聊天。”程涼親她一下。

“你不是還要把房子弄成醫院宿舍麼?”盛夏問他。

程涼把房子低價賣給醫院瞭,說是要弄成職工宿舍。

“那個找人弄就行。”敗傢子又親她一下。

“洗衣機呢?”不是說要捐出去嗎?

“這也找人弄就行,一個電話的事。”花錢是萬能的,富二代再親她一下。

“啊對瞭。”盛夏親瞭回去,順便提醒他,“西西說她你買的那個紅棗不好吃,讓你換成大核桃。”

程涼:“……那紅棗是周弦買的。”

估計買瞭唐采西不喜歡他就把鍋丟給他瞭。

這人三年以後真的變得更加奸詐瞭,程涼哼瞭一聲,繼續親。

“舍不得怎麼辦呀?”過瞭那條線,親密變成瞭理所當然,盛夏有些氣喘,臉紅紅的。

但是,她房間裡關著窗都能聽到樓下的打呼聲……

於是隻能繼續紅著臉。

“我們回去,就把證給領瞭吧。”程涼這次埋在她頸窩,純粹是被樓下那聲震耳欲聾的呼聲氣的。

也好。

捐出去變成宿舍樓可以保證這幫人不會在宿舍樓亂搞……

讓這幫血氣方剛的傢夥也嘗嘗這種苦頭!

盛夏艱難的伸手,拿過瞭自己的手機,然後用手指點瞭點程涼的肩膀。

程涼擡頭。

關瞭燈,不太看得清盛夏的表情,不過她肯定在笑。

說瞭舍不得的人,結果笑得比誰都甜。

“我爸爸下午給我發瞭個視頻。”盛夏說,“他說你要是讓我早點領證,就把這視頻給你看。”

程涼:“……我可不可以不看。”

“吶!”盛夏很快樂的把屏幕戳到他面前,“我爸爸說這個可以讓你冷靜一下。”

視頻應該剛拍的,他們還在北京。

盛夏爸爸在跆拳道館裡……揍人。

一腳踹出去木頭就斷掉的那種揍人。

程涼:“…………”

盛夏:“哈哈哈哈哈。”

程涼鎖上屏,耷拉著腦袋:“那什麼時候領證嘛!”

他用瞭嘛,這人為瞭領證都開始撒潑瞭。

盛夏:“……總得等我畢業啊。”

程涼:“……哼。”

盛夏:“我還小呢,我過完年才25。”

程涼:“哼!”

……

盛夏的離別方法其實還是有用的。

離別愁緒還在,但是這些瑣碎的日常還是能讓人踏實,讓人期待重逢。

***

盛夏回鹿城以後,程涼連續做瞭兩天噩夢,夢到自己又一次不敢回復盛夏郵件,夢裡面他怎麼都點不到那個發送按鈕,急的一頭汗。

於是這兩天,他清醒的時候郵件發的很頻繁,幾乎每天一封。

一開始郵件都還挺正常,聊聊思念,聊聊他在這邊的工作,聊聊回去以後的鹿城生活。

到後來因為每天閑著沒事就視頻,能聊的都聊完瞭,程涼開始發照片。

一開始都是蘇縣醫院外面的照片,他還每張都做瞭備註,尤其是醫院後方那條學校路,他拍瞭好幾張。

到後來逐漸變味。

程涼開始拍帳篷。

各種天幕帳篷,各種星河,各種野營。

以及,床。

因為他也回鹿城瞭,然後在酒店隔離。

這位大少爺,酒店隔離一直在各種亂花錢,買東西回來擺拍。

……

盛夏基本就能看出這人從一開始理智到後來失去理智的心路歷程,也大概知道,他們兩個分開一個月,可能是極限瞭。

她也很想他。

程涼在最後一天隔離的時候,給她發瞭一封挺長的郵件。

【盛夏:

展信悅。

我們明天就可以見面瞭。

這一個月裡,我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告訴過你。

你走瞭以後我就開始做噩夢,我做夢自己又開始往回縮,點不瞭郵箱的發送按鈕。

所以我明白,你說的那些所有的不在意,你從來沒有說出口的傷害,和我心裡面隱藏的害怕,仍然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存在。

甘老師的父親手術成功瞭,但是沒有熬到第一次化療,我準備離開蘇縣的前一天,住進瞭ICU,這一次再也沒有出來。

他走的很平靜,他說人生就是這樣的,放松的時候就容易被致命一擊,他閉上眼之前,跟甘老師說,他終於可以去見她的媽媽瞭。

這不是我第一次送走病人。

這甚至不是我第一次低潮期。

但是那天,我很想你。

我跟你父母說,和你戀愛分手後,我再也沒有想過辭職轉行,我開始學會給自己加油,讓自己在這條其實根本看不清前路的路上一路向前。

等到你終於點頭願意做我的女朋友,我也終於學會,隻做一個普通醫生。

治好一些人,送走很多人。

和自己和解。

所以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變得很肉麻,你最好可以確保身邊沒有其他人。

因為你臉紅的時候太明顯瞭,他們會笑你。

盛夏,我愛你。

認識你之後,你給瞭我另外一條人生路,一條可以不用思考自己是不是咸魚的路,你讓我有瞭往前走的勇氣。

我以後還會有很多低潮期。

但是我終於可以在每個低潮期都有勇氣點擊那個發送按鈕,我的噩夢終究變成瞭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所以。

盛夏,我的愛人,謝謝你。

程涼於2021年10月,隔離酒店內】

***

程涼回到鹿城醫大附屬醫院的那天,醫院掛瞭一條橫幅,上面寫著:萬裡援疆路,一生援疆情!熱烈慶祝第十批第一期援疆人才圓滿完成任務,我院援疆醫師程涼順利回傢!

巨長的橫幅,寫瞭三行才能把這些話都寫完。

程涼下車拿瞭花束盯著橫幅看瞭很長時間,才讀完。

“這橫幅誰搞的?”程涼問周弦。

一點都不精簡。

“林主任。”周弦說,“他說你喜歡多的大的長的。”

程涼:“……”

他的恩師老林就在院內大廳裡看著他,準備瞭多的大的長的發言稿,厚厚一沓,大老遠的就沖他晃瞭晃,示威一樣。

程涼:“…………”

他低頭,手機裡盛夏的微信告訴他,她就在林主任旁邊左邊的柱子那邊,她問他要不要幫他把這個歷史性時刻拍下來。

拍個鬼。

程涼把手裡的花束獻給林主任,拿過他給他的證書,在林主任邪笑著翻開發言稿的前一秒,用自己的短跑天賦拉著盛夏就往外跑。

“死小子你去哪!”老林拿著話筒吼。

“回傢!”程涼扯著嗓子回,“我今天休息!”

“你休個屁息你都休息兩個禮拜瞭你給我回來!中午還有歡迎宴你不吃我塞到你傢門縫裡!”老林身體越發好瞭,中氣十足。

雞飛狗跳的。

幸好離傢近。

幸好,打開門把盛夏抵在門邊深吻的時候,盛夏還在驚嘆他的短跑技術。

“專心一點。”男人一邊笑一邊喘。

“你下次去學校跑我幫你記秒表吧。”盛夏也在喘,一邊喘一邊笑。

幸好,他們傢隔音好。

幸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正好的時候重新遇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