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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瑣碎日常

第九十二章番外二瑣碎日常

盛夏和程涼從新疆回來之後,盛夏接下來一整年都待在鹿城沒有出差。

一方面是他們拍的援邊項目在半年後獲獎瞭,一個含金量很大的國際紀錄片新人大獎,盛夏一下子出道即巔峰,丁教授建議盛夏這一年好好沉淀一下,順便把之前為瞭拍紀錄片拉下的學分補上。

另一方面,盛夏找到瞭自己下一個女性十年紀錄片的第一個目標——她學校一個剛入學的小姑娘,今年正好二十歲,她是看到盛夏發的校內論壇招募報名的,盛夏在十幾個報名的人裡選中瞭這個小姑娘。

因為她第一次和這個小姑娘聊天的時候,想到瞭程涼。

也是鹿城本地人,獨生女,拆遷戶,傢裡倒是沒有程涼傢那麼有錢,但也衣食無憂,考上的專業是國際金融,成績中等。

聊天的時候,透著一股迷茫,她覺得自己考上大學就完成任務瞭,對於這個專業是做什麼的,接下來要幹什麼,完全沒有想法。

也沒有特別的愛好。

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頹廢憤怒。

不過她的憤怒和程涼當初做醫生後累積的憤怒不一樣,她的憤怒更貼近現實,她的憤怒,是很多同年齡的女孩子都有的關於性別的困惑,是關於傳統教育下如何做一個好女人和自己內心真正掙紮的想要先做一個人的矛盾導致的憤怒。

女孩子讀書的文憑是不是真的就隻是一個嫁妝?

結婚生子是為瞭什麼?僅僅隻是因為這是大多數人走的路就必須要走嗎?

賢妻良母,真的就是一個好女人的標準嗎?

這是盛夏想要拍的憤怒。

所以她和這個叫做杜以藍的女孩子簽訂瞭紀錄片十年的協議,開始瞭盛夏第一次獨立紀錄片的合作。

盛夏留在鹿城的這一年,變成瞭她女性十年獨立紀錄片的開端,帶著杜以藍的問號,打開瞭她實現夢想的序幕。

***

而程涼,在鹿城附屬醫院這個熟悉的地方,完成瞭他最後的涅盤。

他在這一年時間摘掉瞭副主任的副字,接下瞭肝膽外科的擔子。

他組建瞭新的手術團隊,大刀闊斧的架空瞭好幾個科室裡的老人,李副主任當年威脅他的時候說的,外科醫生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人做完一整場手術的勸告,他最終把它發揚光大,變成瞭整個鹿城附屬醫院肝膽外科都刻在腦子裡的箴言。

要發展,就得合作,就得守規矩。

管你是誰。

管你背後有什麼人。

這樣六親不認的做事方式,讓程涼遇到瞭不少阻力,但是也讓他在最快時間內完成瞭科室裡的一系列改革,換來瞭林主任一句青出於藍。

他終於不是一頭悶頭拉磨的驢瞭。

隻是這個人,表裡不一的非常明顯。

在外面看起來越雷厲風行,對著盛夏就越黏人,白大褂一脫一回傢就是牛皮糖。

巨型犬。

盛夏窩在程涼客廳裡寫畢業論文,程涼躺在她腿上,號稱幫她找資料,五分鐘之後拿著書就閉上瞭眼。

盛夏瞥瞭他一眼,日常羨慕這人的睡眠質量。

也是練出來的,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能閉眼一秒入睡。

由著他這樣睡瞭十幾分鐘,盛夏腿酸瞭,換瞭個姿勢。

程涼就醒瞭,摟著盛夏的腰伸瞭個懶腰,撐坐起來,從後面抱住她,頭擱在她肩膀上,繼續睡。

盛夏:“……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瞭?”

他昨天也沒值班,怎麼困成這樣。

“我們組裡的老呂最近在鬧離婚。”程涼捏捏眉心,“昨天晚上給我打瞭兩個多小時電話。”

然後嚇得他失眠瞭一晚上。

“那個個子高高的挺黑的那個?”盛夏對這人有印象,他們組裡就那麼幾號人,會給程涼打電話訴苦的也不多,基本都是老人。

“沒我高。”程涼糾正,“就那個,結婚四五年瞭,婚禮的時候我還去喝過喜酒。”

“為什麼要離婚呀?”盛夏問。

“都是很瑣碎的小事。”程涼悶悶的,“雞毛蒜皮的,為瞭誰洗碗誰帶孩子,還有就是各自原生傢庭的瑣事,反正這兩年經常吵架,前兩天他老婆終於忍不瞭瞭,直接提瞭離婚。現在好像要為瞭小孩歸屬權打算打官司。”

盛夏停下翻資料的手,轉頭看他。

他心情不好,所以今天吃完晚飯之後就沒怎麼說話,她走哪他貼哪。

“你為瞭這事心情不好?”她問他。

“被嚇到瞭。”膽小鬼哼哼。

盛夏:“……”

她很正經的提醒他:“我不會因為你同事要離婚,為瞭安慰你所以提前和你去領證的。”

他催婚這件事,都可以寫成論文瞭……

什麼借口都能用,早上起來她額頭上長瞭一顆痘他都能跟她說你跟我結婚瞭痘痘就能消下去,不信你試試。

……

被戳穿的程涼搓搓鼻子。

“但真挺嚇人的。”他說,“他們也是戀愛結婚的,大學就在一起瞭,真的半輩子都是枕邊人,結果還是為瞭那些每個人都會遇到的日常瑣事消磨成現在這個樣子。”

惡語相向,對簿公堂。

而且這種事還不是個例。

就他現在這幢樓的樓上住著的幾對夫妻,都不見得有多恩愛。

四樓的那對,老婆是全職主婦帶著兩個小孩,老公下瞭班都不愛直接回傢,寧可躲在樓下的車上抽一個小時煙。

更別提他在醫院裡看到的那些人生百態瞭。

這些現實,會讓他在和盛夏相處的時候有割裂感。

他們也會這樣嗎?

最初的美好也會因為那些柴米油鹽瑣碎小事消磨掉麼?

“我們不會這樣的。”盛夏很冷靜的用瞭陳述句。

程涼一怔。

“我們應該會盡量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說,頓瞭頓,“但是萬一真的發生瞭,我們應該會分開。”

程涼:“……啊?”

“如果我們以後在一起真的變成一種消磨瞭,為什麼不分開?”盛夏反問他。

程涼傻瞭一秒,問:“為什麼我們在一起會變成一種消磨?”

盛夏:“……假設。”

程涼繼續問:“為什麼我們會有這種假設?”

盛夏忍著錘死他的沖動:“因為你先提的,你說挺嚇人的。”

……那現在就不是嚇不嚇人的問題瞭。

程涼摟著盛夏的腰把她轉成正面,盯著她。

“像老呂這樣的事情,不會在我們之間發生的。”他說,“那些不幸福的婚姻,都不會在我們身上出現。”

“我們兩都不是這種性格的人,他們遇到的問題在我看來都是能溝通能解決的。所以我們不會分開。”他斬釘截鐵。

盛夏:“……”

這跟她說的不就是一個意思嗎?!

“你要不繼續睡覺吧。”她提議,“讓我把這段寫完。”

“要不我們明天去領證吧。”程涼接得很順,“以後誰說分開瞭誰就去捐個助學金。”

“造口孽的人總得積點功德。”醫生程涼偶爾會有很迷信的一面。

盛夏:“……”

她都不想理他,翻白眼都懶得瞭,直接轉回去重新幹活,順便威脅他:“去睡覺!不然晚上你就陪我看恐怖片!”

程涼:“……”

***

程涼那天晚上還是沒有去睡覺。

他開始認真的幫盛夏找資料,陪她把她本來計劃好晚上十二點前弄完的論文在十一點就弄完瞭。

然後,他盯著盛夏,再重申瞭一次:“我們不會那樣的。”

盛夏:“……我知道。”

程涼撓撓頭,又撓撓頭,頭頂呆毛被他撓成雞窩之後,這位程主任終於不恥下問:“我很堅定的認為我們肯定不會變成怨偶,但是我不太清楚,為什麼我能那麼堅定。”

說完趕緊補充:“你知道的,我想問題向來悲觀,但是我和你以後的事情,和好以後我再也沒悲觀過。”

為什麼啊?

甚至在盛夏那麼肯定的把他們如果互相消磨,應該會分開這樣的話都說出口瞭,他想著的就是呸呸呸趕緊捐款積點德。

為什麼啊?

盛夏:“……”

她有時候在想,她為什麼連著兩次都會愛上面前這個傻子。

第一次是涉世未深腦子不好。

第二次呢……

可能是因為涉世深瞭,開始喜歡腦子不好的瞭。

“因為我們其實都還有其他選擇。”她說,“我不和你在一起,也會繼續做紀錄片導演,我的父母朋友都不會變,我的人生路不會因為和你在一起有任何違背我自己想法的改變。”

“你不和我在一起,你也還是程主任,你的社交圈也不會變。”她看著他,“因為我們兩個人,隻在愛情上是彼此的唯一,我們並沒有把自己人生的其他事情押註在彼此身上。”

因為他們都清楚的知道,人生是自己的。

所以,就沒那麼沉重。

程涼看著她。

盛夏一直都是他遇到過的最清醒的人,甚至林主任這個年齡的人都會有迷茫的時候,但是盛夏很少會有。

老呂說,他都記不得他當初為什麼要追求現在的妻子瞭,他甚至都不記得他們是否有過相愛的時光。

但是他知道他肯定不會。

哪怕白發蒼蒼瞭,他估計都會記得盛夏今天說的話,她說,我們並沒有把自己人生的其他事情押註在彼此身上。

這是他這樣悲觀的人都能有信心的根本原因。

他們在一起,是因為愛情本身,沒有外在條件,隻是因為相愛。

隻是因為在這個煩擾的人世間,他們找到瞭可以手拉手一起走下去的人。

所以他們會為瞭守護感情、保護對方去努力,因為他們除瞭相愛,也有其他的能力。

那是程涼第一次發現:“他們不會互相消磨,但是如果真的不幸有那麼一天,他們應該會分開。”

這句話,其實也是一句情話。

***

盛夏碩士畢業的第二天,程涼起瞭個大早去瞭盛夏現在住的地方。

唐采西已經被他趕到周弦那邊瞭,傢裡隻有盛夏一個人。

她昨天晚上直播到很晚,所以現在還在睡。

程涼就這樣蹲在她床前,手裡拿著戶口本。

唐采西和周弦說他是變態,但是他覺得,盛夏的計劃強迫癥應該是好不瞭瞭,她答應瞭畢業就領證的,所以他現在是在幫盛夏完成她的計劃。

就很快樂。

盛夏現在的戶口掛靠在丁教授的工作室,就很方便。

而且反正去年過年,雙方父母都見過瞭。簡直是合傢大團圓級別的相見歡,尤其在擠兌他這件事情上,前所未有的大團結。

他都被擠兌半年瞭。

現在對於雙方父母來說,他們哪怕馬上辦婚禮都不會有人反對瞭。

所以程涼就來瞭。

西裝革履,一大早五點多在盛夏床前蹲到六點多。

中途因為腿麻瞭換瞭衣服直接上床抱著她一起睡,醒來就十點多瞭。

盛夏先醒的,迷迷糊糊的發現程涼今天頭發居然沒有呆毛,於是她下意識就把手伸瞭過去,把那戳程涼大概花瞭兩個小時才壓平的呆毛重新拉好,回到它該在的位置。

程涼是因為頭皮被盛夏弄得癢兮兮的醒的。

他最近手術多值班多,又惦記著領證,這一覺睡得有點懵,睜眼看到盛夏就很順手的把她摟過來親瞭兩下。

盛夏半夢半醒的也配合。

兩個成年人耳鬢廝磨瞭兩分鐘就直接擦槍走火,盛夏腦子漿糊一樣順口問瞭一句:“你今天怎麼那麼早過來?”

聲音糯糯啞啞,還有些喘。

程涼擡頭,想瞭想,伸出手拿瞭手機噼裡啪啦一通查。

盛夏:“?”

程涼手機一丟,動作都沒有變,聲音也喘:“領證。”

盛夏:“?”

“不過我查瞭查民政局下午也開門。”他額間有汗,頭發終於失去瞭它本來應該有的形狀,眼角耷拉著,微微泛紅。

他在盛夏這裡放的睡衣是襯衫款,現在扣子解瞭一大半,露出瞭裡邊已經徹底白回來的腹肌。

盛夏瞇眼。

就挺……秀色可餐的。

領證就領證吧。

盛夏被美色所惑決定放棄掙紮,其實她還挺佩服他這一年沒有哪天突發奇想偷瞭她的戶口本把她綁架去領證的。

忍瞭一年瞭,不折騰他瞭。

就是……

“你是不是還做瞭頭發?”盛夏發現程涼頭發有點黏。

“昨天下班去理發店弄的。”程涼有點忙,又得分神回答她的問題,還想順便撒個嬌,“我怕弄亂瞭昨天坐著睡的。”

盛夏:“……可現在已經很亂瞭。”

“……你專心一點就對得起這顆頭瞭。”程涼咬她的鼻子。

他頭發亂瞭她就是罪魁禍首。

剛才迷迷糊糊第一反應就是把他弄好的頭發弄亂,他那戳翹起來的頭發自從和她在一起後,就沒有壓下去過。

最親密的時候,她也喜歡去弄他的頭發,指尖用力,合二為一。

“盛夏。”程涼低喘著在她耳邊跟她說,“我們今天領證去吧。”

“好。”盛夏揉著他已經亂七八糟的頭。

點點頭,再肯定的說瞭一句:“好。”

他們領證。

嚴格按照盛夏的計劃,在她拿到畢業證書的第二天,程涼頂著一頭洗過瞭以後徹底沒有瞭造型的頭,西裝革履,拿著紅本本在紅色背景墻下笑的咧開嘴。

領完證,他們就回瞭102,程涼下廚,做瞭四碗筍幹肉絲面,配著周弦從醫院食堂裡打包回來的鹵味和炒菜,四個人熱熱鬧鬧的吃瞭一頓飯。

盛夏把這一幕拍進瞭她自己私藏的視頻裡。

她那本花瞭六塊錢換成黑色封面的APP,又花瞭好多錢買瞭會員,擴容瞭兩次,才終於能把這些東西都傳進去。

做成瞭一本會動的相冊。

相冊裡,有他們四年前還很生疏的時候啃醫院食堂包子的樣子,也有他們四年後兩兩成對以後還在啃同一個食堂同一種包子的樣子。

四年時間,她終於完成瞭第一本記錄。

從單身變成瞭已婚。

手上戴著她逼著程涼下單的鏈接,兩個光面的鉑金戒指,上面刻著百年好合。

和唐采西和周弦一樣的婚戒。

程涼為瞭這個戒指氣的想要和周弦分科,因為他說他怎麼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得和周弦帶一模一樣的戒指。

開會的時候兩人伸出手。

那畫面簡直讓他想撞墻。

盛夏看到過程涼想撞墻的畫面,在他們結婚半年後,程涼他們科室拿到瞭醫療傑出貢獻獎,記者拍照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讓他們科室的人圍成一團,伸出左手疊在一起,一起吼瞭一句加油。

非常傻的畫面。

最傻的是程涼的手在最上面,周弦的手就在程涼下面,然後兩人一模一樣的婚戒,關鍵是記者還給瞭特寫。

笑得盛夏那天晚上花瞭好大力氣才把氣傻瞭的程涼哄好。

但是,還是好笑。

所以她那本終於封上時光印記的視頻相冊,有一大半都是哈哈哈的開頭,哈哈哈哈的結尾。

就像他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