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李靳嶼拉上拉鏈,靠著洗手池,一邊看她洗手,一邊將她耳鬢的碎發捋到耳後問瞭句,“餓嗎?”

葉濛剛想說餓死瞭,手機卻陡然震起來,而且還是彈得還是視頻,她噓瞭聲,“是奶奶。”

“接。”他揚瞭揚下巴。

葉濛關掉水,摁下綠色的按鈕。畫面輕輕跳轉,兩張熟悉慈祥的面孔笑瞇瞇地出現在鏡頭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連日來在北京發生太多事,看見倆老太太的瞬間,她有點想哭,好像一切都回到瞭那個安靜祥和、她和李靳嶼剛認識的小鎮。

葉濛將畫面對著自己,徐美瀾沒看見靠在一旁洗手池上抱著胳膊的李靳嶼,有些緊張地問:“寶貝,你怎麼哭瞭,發生什麼事瞭?”

李靳嶼下意識掃瞭眼葉濛。

鈄菊花也一臉焦急,追問:“怎麼瞭?是不是巴豆欺負你瞭啊?”

葉濛吸瞭下鼻子,把鏡頭瞥瞭下一旁的李靳嶼,抹瞭一下眼角的淚說:“沒有沒有,我隻是有點想你們。”

徐美瀾松瞭口氣,看著他倆,藹然地笑著:“端午回來吧,我倆給你們包粽子好不好?”

誰知道,葉濛哭得更慘,李靳嶼嘆瞭口氣,抽過她手裡的手機,將鏡頭對準自己,答應下來:“好,端午我帶她回來。”

看著李靳嶼這張俊臉,徐美瀾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忍不住跟鈄菊花誇道,“你孫子可長得跟明星似的,真好看。”

鈄菊花大言不慚道:“跟我很像吧,親孫子。”

李靳嶼笑笑,“你倆就別學年輕人熬夜瞭吧?”

徐美瀾說:“你奶奶說睡不著,想你著呢,我估摸你倆肯定還沒睡呢,就彈個視頻看看,”說到這,徐美瀾這會兒才發現他倆好像沒在房間裡,好像在廁所,狐疑地咦瞭聲,“大半夜的,你倆在廁所幹嘛呢?”

李靳嶼咳瞭聲,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摸瞭下鼻子,剛要說沒幹嘛,徐美瀾似乎又有點明白瞭,忙把手機鏡頭對準鈄菊花,“要不,你跟你奶奶聊會兒。”

鈄菊花用的都是老人機,就是打個電話都有個機器女聲在大聲報數字的那種,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面對著手機鏡頭跟孫子視頻,還挺不好意思的,口氣硬邦邦的,窘迫得不行:“我沒什麼要說的,看眼就行,掛瞭吧。“

徐美瀾小聲地哄她,“說句吧,很簡單的,看著鏡頭就行。“

直到李靳嶼低聲叫瞭句,“奶奶。“

鈄菊花才對著鏡頭哎瞭聲,看著徐美瀾鼓勵的眼神,憋瞭半天,隻憋出一句:“你咋還不睡?”

李靳嶼靠著洗手臺,反倒像長輩,“馬上睡瞭,前幾天讓你回去復查,你查瞭嗎”

“查瞭,都挺好的。“

“好,藥別忘瞭吃,身體有什麼不舒服跟我說。”

“知道啦,囉嗦,“鈄菊花不滿地嘟噥,“掛瞭吧,讓我看眼葉濛。”

葉濛此刻靠在李靳嶼的肩上,已經不哭瞭,笑瞇瞇地湊過去說:“奶奶,我前幾天給你倆寄的衣服收到瞭嗎?”

鈄菊花看他倆甜蜜蜜地依偎著,忍不住把畫面給徐美瀾看,小聲地炫耀說:“看他倆,好得跟什麼似的。”然後又對葉濛大聲道:“收到啦!穿著呢,可暖和,你奶奶跟我都穿著呢。你在北京很忙吧,別老想著我們瞭。”

等掛瞭電話,鈄菊花和徐美瀾一起睡,兩人仰面躺在床上閑聊。

鈄菊花重重地嘆瞭口氣,有些心疼地說:“葉濛可懂事,我沒見過這麼懂事的孩子,隔三岔五給我們寄這寄那的,時時刻刻地想著我們,我就覺得她這樣太累,做事情面面俱到,也就你們傢沒別的孩子,要是有啊,我覺得這孩子就會是受委屈的那個。”

徐美瀾也跟著嘆瞭口氣,“是的,濛濛從小就習慣照顧人,受瞭委屈也不會告訴我們的。她怕我們對李靳嶼有看法,所以她不說我也不問,即使小兩口真的吵吵架,反正隻要不到離婚那步,咱們都別有看法。”

“我以前總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不讓她去北京,逼她立軍令狀,不讓她找外地人,一是想給葉傢留個根,二是知道她的性子,怕她在外受瞭委屈,最後變成她媽媽那樣。醫生說抑鬱癥這個東西有一定概率的遺傳,所以我們全傢人都特別寵她,舍不得她受一點苦。”

鈄菊花看瞭她一眼,突然問瞭句,“如果在他倆領證前,你知道李靳嶼有抑鬱癥,你還會允許他們結婚嗎?”

徐美瀾苦笑,“說實話嗎?不會。不過孩子她大姑有句話說得對,他們這代孩子活著已經很累瞭,外面的世界已經不如我們當時靠著蠻力就行瞭,他們要承受的東西太多瞭,我們大人吶,能不添亂就不添亂吧。”說完,她緩緩閉上眼,“睡吧,菊花,咱們明天去摘些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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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電話,葉濛也睡不著,李靳嶼陪她在院子裡坐瞭會兒,看石榴樹,看高高在上的月色,看藤葛垂垂的墻頭,就著這清淡的光,偶爾對視一眼。剛在裡面兩人又磨蹭瞭一會兒,摸夠瞭,親夠瞭,看彼此的眼神已經無關情欲,像兩個六根清凈的僧侶人。

葉濛看著那高高鵝蛋黃一樣的月亮,仰著頭突然就問瞭句:“你那個法語班的女生後來還見過麼?”

李靳嶼靠在椅子上,此時已經換瞭一身居傢服,運動褲松松垮垮,也沒紮繩,他看瞭眼葉濛,又轉回去說:“我昨天還見過,她現在在外交部,我陪外公去那邊拜訪一個老前輩,就碰到瞭。”

“好,別說瞭,不想聽瞭。”葉濛突然揚手打住。

李靳嶼笑得不行,如流水裡的月光下,男人的聲音顯得格外冷清,話語卻帶著一絲調侃:“我發現姐姐你其實就是悶騷。”

葉濛斜眼瞧他,反唇相譏:“沒你悶騷,一口一個姐姐。”

“你不喜歡聽?”

葉濛不說話,瞪著他。

李靳嶼一手夾著煙,一手把玩著煙盒,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兩人之間的小圓茶幾,“你別亂想,我沒喜歡過她,當時也就是欣賞。我還幫邰明霄遞過情書。”

“後來邰明霄追到瞭麼?”葉濛好奇地問。

李靳嶼夾著煙的手放到唇邊含瞭口,邊搖頭:“沒有,她眼光高,一般男生看不上,她覺得邰明霄太矮瞭。”

“你當時就沒想過一點點追她的念頭麼?”

“沒有,就算我真的喜歡誰,”李靳嶼把煙滅瞭丟進空掉的煙盒裡,垂著冷薄的眼皮,一邊慢慢捏癟一邊說:“我也很被動,如果不是你一上來追我,咱倆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瞭。”

葉濛心頭一顫,“那你那晚還說,你第一次見我就……就春夢瞭呢!“

月色迷離地照在小院裡,院子裡那顆石榴樹已經漸漸綻開瞭火紅的石榴花,像一盞盞小紅燈籠掛在樹梢,層層疊疊,火樹銀花。

他的手機擺在兩人中間的小圓幾上,在放歌,很低,幾乎是隻有他倆能聽見,是那首——《For him》。

李靳嶼的聲音是標準的低音炮,混雜在這首歌裡,竟也毫無違和感。

他當時敞著腿,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微微墊瞭下腳,一副渣男樣,低沉的聲音夾在歌聲裡又添瞭幾分味道:“所以說,男人都是混蛋啊。在夢裡過過癮也就算瞭,真要我主動把你拉我的生活裡不可能的,我當時要考慮很多東西。”

葉濛發現這個男人對她來說,無時無刻都有吸引力:“寶貝,你就是太壓抑瞭。”

“不是,”李靳嶼大概覺得這音樂有點太過於煽情,隨手關掉瞭,仍是靠著說,“你以為我腦子裡想什麼呢?我那時對你有好感,我沒壓抑,任其發展,到瞭哪天克制不住的時候可能會約你出來吃個飯看個電影,或許再不負責任地上個床。那時就這麼想。我沒想過你後來會主動追我,我以為你不屑的。”

不知道為什麼,葉濛居然被他這種話說的心怦怦直跳,好像揣瞭一隻小兔子在懷裡,有些壓不住,又有點欲哭無淚,果然還是下手太早瞭,不然就能等到他主動瞭——

“我突然覺得你說的那種方式也不錯。可以再來一次麼?等事情一結束,咱們回去就假裝不認識,按你說的方式再來一次。”

李靳嶼久久看著她,那清澈的眼底像是偎著一抹月色,低頭笑瞭下,他把手上的煙盒隨手丟進垃圾桶裡,拿起手機滑瞭兩下,站起來準備結束這次深夜暢聊,“再說吧,看我心情。”

葉濛勾住他脖子,掛到他身上,“不嘛,我心有不甘。”

李靳嶼勾著她的腰,狠狠掐瞭一下,低頭吻她,“我也不甘,要是早幾年認識你,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葉濛被迫仰著頭,承受著他的絞弄,兩眼睛冒著光,含糊地回應他的吻:“是嗎,你會追我?”

他去吻她頸子:“不一定,但我知道你肯定會追我,你一追,我扛不瞭太久。”

小院的風在輕輕吹,墻頭的藤葛在慢慢擺,葉濛依稀間仿佛又聽見寧綏小院裡熟悉的誦經聲,一曲梵唱在她耳邊,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要從何去。

迷蒙間,她瞧那暈黃的月色,像慈悲的佛光,慷慨地傾灑著大地。

是啊,窮人求今生,富人求來生。

葉濛仰著脖子被他親得渾身滾燙,血液裡仿佛有燒著一把火,七情六欲困擾著她。她看著面前這個英俊沉默的男人,有些渾渾噩噩、沒著沒落地想——佛祖同志,我此刻六根不太清凈,但我還是想求個跟李靳嶼的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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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端午還是沒能回去,徐美瀾和鈄菊花緊鑼密鼓地張羅著包瞭好些粽子,到底也沒等到他們回去嘗一口,又為瞭不讓他們擔心,笑瞇瞇地在電話裡說:“沒事,我們讓楊天偉給你們帶幾個,他端午回來瞭,剩下的,我們都捐到鎮上的福利院,孩子們愛吃。”

那幾個粽子楊天偉都拿給瞭李靳嶼,李靳嶼一直留著,都沒叫葉濛來拿,周雨整理冰箱的時候一直看到那袋粽子,“姐姐還沒來拿麼?都快壞掉瞭。我給你放速凍那層吧。”

李靳嶼嗯瞭聲,想瞭下又說:“算瞭,你吃瞭吧,姐姐最近不會過來瞭。”

周雨啊瞭聲,“為什麼啊?你倆又吵架瞭啊?不會吧,那天早上姐姐走的時候你倆不是還在門口膩歪老半天親來親去,你還假裝手被門夾瞭,姐姐急得差點打120。”

李靳嶼:“你倒是很關註我們倆啊?”

周雨忙捂嘴,“沒有,就是你倆一吵架,你心情就不好,你心情一不好,我就跟著遭殃,姐姐把你哄好瞭,你高興,我就高興,我說白瞭我還是為瞭自己。不過我看你最近心情不是還挺好的麼?”

李靳嶼聽他說得頭頭是道,饒有興趣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如果姐姐心情不好,你的心情也不好,我又得跟著遭殃,反正你倆中有一個心情不好,你鐵定得心情不好,我隻祈禱姐姐高高興興就好。所以姐姐為什麼最近不來瞭啊?”周雨又找到瞭重點。

李靳嶼沒搭理他,而是莫名其妙地問瞭句:“晚上要不要去看電影啊,周雨。”

周雨受寵若驚,“咱倆,還是姐姐一起?”

李靳嶼懶洋洋地雙手抱臂靠在冰箱門上:“就咱倆。不帶姐姐。”

周雨隱隱覺得有陰謀,轉身想回房:“不,不……瞭吧。”

李靳嶼一身居傢服,松松的褲腿,露出清瘦的腳踝,一腳踩在對面的吧臺上,給攔瞭:“去吧,看什麼隨你挑。”

周雨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男女通吃啊,奇怪地看瞭他一眼,磕磕巴巴地說:“你,你還是找姐姐吧。“

“不找姐姐,就找你。”李靳嶼說。

周雨崩潰:“不找姐姐,你也別找我啊,你找個女的啊,你找我幹嘛我是個男的啊,你要是想出軌,我不攔著你,我保證不告訴姐姐。”

院墻外,藤葛垂垂的矮墻下,貼著兩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夾克衫,有點像電影裡的黑幫,耳邊還掛著兩條耳機線。

其中一個人對著話筒信誓旦旦地說道:“這一周他都跟這小子待在一起,這小子長得很漂亮,看著娘裡娘氣像個女人一樣,說話聲音也尖聲尖氣的,院子裡的衣服都是這小子洗的,他倆關系確實不太一般。”

李凌白:“好,先抓回來。”

《深情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