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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費霓包裡塞著方穆揚之前送她的巧克力,去自己廠裡開結婚介紹信的時候,她捧出一把巧克力笑著請領導吃她的喜糖。

巧克力用燙金紙裹著,很喜氣的樣子。

她這邊的介紹信開得很順利。

方穆揚那邊出瞭問題。

這次知青辦接待他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勸費霓和方穆揚結婚的那位大姐。

到瞭這兒,費霓才知道,結婚不像她想得那樣簡單,方穆揚的戶口糧食關系都在他插隊的地方,他必須回那兒開結婚介紹信,或者等他的戶口糧食關系都轉回來再辦。總之,不可能馬上辦妥。

大姐為方穆揚想得很周到:“如果你不回去,我們這邊可以發函給他們,讓那邊幫你處理。”

費霓忍不住問:“那得多長時間?”

“我也不太清楚。”

最後方穆揚決定回插隊的地方親自辦。出瞭知青辦,方穆揚打趣費霓:“咱倆不能馬上結婚,你是不是很失望?”

方穆揚本來是逗她,費霓卻不否認,她提議兵分兩路,她騎車去醫院幫方穆揚收拾行李,方穆揚拿著火車票的介紹信去買票,爭取能買到今天的票。她收拾完行李就去火車站同他匯合。

方穆揚見她真急瞭,馬上同意瞭她的提議。

“你有錢買火車票嗎?”

“有。”

“你有行李袋麼?”

“用不著,床單一卷就行瞭。”

“你可真能湊合,我傢裡有行李袋。”

“別那麼麻煩,紙筆幫我帶過來,我的錢和糧票還在原來你給我放的地方,都幫我拿來,你給我的點心也帶上,其他的你看著拿就行,衣服隨便帶兩件就行瞭。”

“你哪有時間畫畫?咱們這事你辦好瞭就得回來。”

“在火車上不有時間嗎?”

“你可別在火車上隨便畫人姑娘,萬一再被人當流氓抓起來……”

“既然你對我這麼不放心,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再畫女同志,小到剛會走,大到九十九,都向你打報告,好不好?你要不同意,我隻畫你一個。”

費霓覺得方穆揚在取笑她,但她因為有要緊的事要辦,隻說:“你有分寸就好。”

費霓一隻腳剛蹬上踏板,還沒來得及騎上去,方穆揚趁她慌張挑瞭下她的鼻子,名義是給她擦鼻子上的汗珠,費霓因為著急,也沒跟他計較。

費霓去醫院前先回瞭趟傢,老兩口正在做釘扣子,他倆內退後收入少瞭一大截,加上生活無聊,平常就做些副業賺錢。費霓進去和他們打瞭招呼,就進屋翻出瞭行李袋,把方穆揚之前送她的奶粉和麥乳精都放在行李袋裡,他回去請人幫忙,多少要帶點東西,軍用水壺翻找出來,裝瞭水讓方穆揚路上喝。巧克力得留著,結婚的時候請人吃。

“你這是幹什麼?”

“方穆揚今天要坐火車走,我給他收拾要用的東西。”

老費心想,收拾東西怎麼收拾到咱們傢瞭。

“他去哪兒?”

“他以前插隊的地方。”

費媽此時插瞭話:“我覺得這是再給你一個考慮的機會,你和小方可能不是那麼合適,你不要太沖動……”

費霓攔住瞭母親要出口的話:“我已經考慮好瞭。”

老費還要再說,費霓從巧克力袋子裡抓出一把放在自己桌子上,“爸、媽,提前請你們吃我和方穆揚的喜糖。”

老兩口沒想到方穆揚以前送的巧克力有瞭新作用,還沒發表意見,費霓已經提著行李袋出瞭門。她又出瞭副食店,拿著糖果票買瞭一些糖。結婚會另發些糖票,但她現在沒有,能買的糖很有限。

出瞭副食店,費霓急匆匆去瞭醫院,到瞭病房,她第一時間去找方穆揚的錢和糧票。還放在原來的包裡,和錢糧票放一起的還有一個紙袋子,打開看都是她的照片。

那次方穆揚去她傢給她拍的,沒想到拍瞭這麼多。

和她以前去照相館拍的樣子完全不同。她不怎麼拍照,也不喜歡照鏡子,她相當於在方穆揚的照片裡發現瞭一個新的自己。這新的自己於她有點兒陌生。原來她見瞭方穆揚是這個樣子,沒她想象中的自然。

應該不是在照相館洗的片子,有幾張明顯沒洗好。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洗的。

費霓對照片裡的自己不甚滿意,把紙袋放到包裡,決定收回去親自保管。

她發現方穆揚雖然在洗衣服上很笨,但是個勤快人,床單枕巾都是新洗過的,有肥皂味,但肥皂明顯沒用對地方,顏料染過的地方根本沒洗。

她微微嘆瞭口氣,把點心匣子裡的點心轉移到她帶來的餅幹筒裡,思量這些東西夠不夠他路上吃。他要在鄉下住上幾天,這次不能和其他知青一起吃大鍋飯瞭,想來點心肯定是不夠的,沒準還要送別人一些。於是在路過醬肉店的時候買瞭一點熟食,讓他夾燒餅吃,她知道火車站有賣燒餅的,還不用糧票。醬肉沒多買,以後結婚,多的是用錢和票的地方,讓方穆揚嘴裡沾點葷腥就行瞭。

費霓去瞭好幾個地方,到火車站的時候,頭發稍稍有些發濕,臉上浸著一層汗。

她見到方穆揚第一句就問:“票買著瞭麼?”

擱往常,方穆揚沒準會跟她猜個謎,現在看她這樣著急,照實說買到瞭,晚上的車。

費霓把行李袋給方穆揚,“你拿著,我去給你買些燒餅,路上吃。”

“我自己買吧,你好好歇會兒。”

方穆揚讓費霓坐著,他去買。

過瞭會兒,方穆揚拿瞭瓶開好的汽水遞給費霓。

“不是讓你去買燒餅的嗎?”

“燒餅什麼時候都能買,你先喝瞭。”

“你買汽水幹什麼,不是說能省則省嗎?”

“我確實是能省則省,隻買瞭你一個人的。”

費霓拿他沒辦法,“我不喝,你喝吧。”

“既然這樣,咱倆一人一半,你先喝。”

費霓想那還不如他一個人喝呢,可周圍這麼多人,她和方穆揚兩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為瞭一瓶汽水謙讓也夠可笑的。她捧著汽水瓶喝瞭一口,確實涼快瞭許多,她喝瞭小半瓶,掏出新洗過的手帕小心擦拭瓶口,瓶口擦瞭兩遍,才遞給方穆揚。

“你跟我不用這麼講究。你要不擦,其實我根本不會想別的。你這樣,反而讓人想多瞭。”

那意思,好像費霓對兩人同喝一瓶汽水想到瞭不該想的,並且想象力也富有傳染性,傳給瞭方穆揚。

費霓沒問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她瞪瞭他一眼,不說話。

喝完瞭,費霓再次清點方穆揚行李袋中的東西,一一告訴他這些東西要發揮的作用。醬肉要配燒餅吃,她特意在店裡請人切瞭,一隻燒餅配一小片,夾多瞭就不夠瞭。

“你可真周到。不過怎麼買這麼多糖?”

“你說為什麼?”

方穆揚一臉無知。

“咱們結婚,不應該發些糖給人傢麼?”

方穆揚忙道歉:“多虧有你,要不我什麼都不懂。”

方穆揚掏出一顆糖,打開糖紙,送到自己嘴裡,感慨費霓這糖買得好。

他又打開一塊,送到費霓手上,費霓礙於周圍有人,不想為糖的事跟他推讓,隻好吃瞭。

太甜瞭,甜得幾乎馬上要生蛀牙。

“你晚上吃什麼?”

“不是有燒餅嗎?”

“你這些天都要吃這個,要不晚飯你先去小館子裡吃點兒。”

“算瞭,這會兒人多,沒準位置都沒有。他們做的還不如燒餅呢。”他確實應該能省則省,以後多的是花錢的地方,況且費霓給他準備的吃的實在說不上差。小學的時候住在學校,學校裡的那份供應吃完瞭,沒錢和糧票吃別的,摻著沙子混著白菜幫子的窩窩頭他都吃過,他爸媽都很看得過去,理由是別人傢的孩子吃得,你怎麼吃不得,他不是吃不得,他是嫌不夠吃,吃完瞭還想再來一個,多虧瞭那時候費霓借錢給他買燒餅。

方穆揚找瞭一個沒人的地兒吃燒餅,費霓坐在他旁邊,跟他叮囑一些細節。

方穆揚突然問費霓:“你想要什麼樣的傢具?”

“那得看信托商店有什麼便宜貨。”她現在沒什麼積蓄,新傢具自然買不起,也沒錢買木料請人做。就連舊的,恐怕也要從傢裡借些錢。

“咱麼要新的。”

“這種夢就不要再做瞭。”費霓知道方穆揚的根底,他還不如自己。

方穆揚沒多長時間就拿紙畫瞭一張床給費霓看。

因為知道沒錢弄這樣一張床,費霓也就忽略瞭方穆揚畫的是一張雙人床。他們的房間根本放不瞭這樣一張大床。

費霓笑著同他說:“你以後打地鋪的時候,可以把這張紙釘在墻上,假設你睡的是這樣一張床。”

方穆揚不說話。

費霓以為他是想到瞭舊事,他以前沒準就有這樣一張床,沒有實物光憑想象也不至於畫得這樣快,可惜這張床和他的房間都沒瞭,靠和她結婚才能分得半間房,傢具也沒錢置辦。

她鼓勵他:“有瞭房子,以後其他都會有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結婚,結婚才能分房,於是又重復瞭一遍之前說過的話,讓他快去快回。

方穆揚又問她想要怎樣的沙發。

費霓決定配合他的想象:“咱們那樣的小房間,就不要沙發瞭,坐椅子就可以瞭,椅子一定要舒服一點。”

還沒分到房,費霓就把房裡的陳設想象瞭一遍。

方穆揚根據她的想象給她畫瞭圖。

費霓看瞭圖,覺得確實很合乎理想。

距發車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方穆揚讓費霓回傢吃飯。

費霓想,她確實該回去瞭。

轉身時還沒張嘴,方穆揚便看著她笑:“放心吧,我會盡快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