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費傢前,費霓叮囑方穆揚,如果她爸媽談及婚宴之類的事,他沉默就好,由她來拒絕。
費傢老兩口雖然對方穆揚不算滿意,但在他來之前還是把傢裡清掃瞭一遍,平常中午會特意多做一點粥菜,留到晚上吃,今天中午的飯做得恰恰好,一點沒剩。晚飯都是新菜,一大早特意去市場買的,市場裡的東西比副食店要便宜些,魚買的時候是活魚,拿回傢殺瞭,清蒸,裝好盤正趕上費霓回來。
費霓的房間也貼瞭一些時下流行的結婚標語。
到瞭傢,費媽?費霓辦完手續有沒有去照相館照一張結婚照。
費霓知道如果說沒照,她母親又會不高興,便說照瞭。方穆揚也沒戳破她的謊言,回傢前經過照相館,方穆揚提議去裡面照一張相,費霓直接拒絕瞭。她想,方穆揚對她父母的心態倒是把握得很準。
方穆揚在送上衣料之外,還捧出瞭一沓紙,都是傢具設計圖,請他嶽父母指教。
“我在鄉下買瞭些木料,過幾天到瞭就可以開始打傢具瞭。”
他的嶽父母對他本來無甚期待,此時看他又會畫圖還特意到鄉下買瞭木料,頓覺得他是個可靠的小夥子,招呼他趕緊坐下吃飯,席間不時為他夾菜。
方穆揚來之前,老兩口還彼此約定,小方來瞭,不管對他有什麼不滿,都要忍著,面上一定要盡量客氣,多笑,多給他夾菜,少抱怨,畢竟女兒已經和他結瞭婚,再埋怨也於事無補,反而不利於傢庭團結。此時,他們根本不用裝樣,笑得很真誠,真誠地請方穆揚多吃一點。
老費誇他:“小方,你這圖畫得真是有模有樣的。學過畫畫吧。”
“以前學過一點。”
“我看你可以直接去傢具廠當設計瞭,這式樣我還沒在別人傢看見過。”老費直接做主,“
木料送到瞭,你就不用管瞭。木匠我找,打傢具的時候我給你盯著,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兒。”錢自然也是他出的,費霓要和別人結婚,這筆錢滿可以省下,但既然費霓選擇瞭方穆揚,這筆錢就非出不可瞭,此時看他比想象中要靠譜,錢也是甘願出的。
費媽一邊招呼方穆揚吃飯,一邊看紙上的圖,她翻過來倒過去地看,忍不住同方穆揚商量,“這個沙發的式樣傢具廠裡也沒有,好看是好看,可木匠不一定會打。要不要換個樣子。”
“我自己打。”
一個意料之外跟著一個意料之外。
老兩口異口同聲地?:“你還會打傢具?”
費霓忍不住拿筷子的方頭捅瞭方穆揚一下,雖然來之前她讓他說些善意的謊言,但沒必要說得這麼大,她父母要是信瞭,該如何收場。
孰料方穆揚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把碟子裡剝好的魚肉送到她碗裡,“剛剝好,給你。”
費霓心裡罵他傻子,誰要他剝好的魚肉,她又不是沒長著手。
方穆揚笑一笑,回答老兩口的?題:“在鄉下的時候幹過些木匠活兒。”
他答得謙虛,費傢老兩口信他真是個會做活的人。如果方穆揚在同費霓結婚前展示這些技能,老兩口並不會覺得他多難得,因為那時費霓還有許多別的選擇,她蠻可以嫁給一個有現成房子和傢具的男人。但現在木已成舟,方穆揚買瞭木料還會做活兒,對於他們實在是個驚喜。
費媽在驚喜之餘又對他多瞭些心疼,“小方,你十五歲就去插隊瞭吧。”
她的兒子雖然也在鄉下受苦,但去插隊的時候已經二十歲瞭。取消高考那年,正是費霆高中的最後一年,之後停課又復課,積攢瞭太多畢業生,城裡不能提供給他們足夠的工作,隻能送他們去鄉下。即使費霆去鄉下已經二十歲瞭,當母親的仍然覺得他是個孩子,至於十五歲的方穆揚,那倒真是孩子瞭。
方穆揚說是。
“吃瞭不少苦吧。”
“沒有,我過得和村裡其他人差不多。”他也沒覺得自己吃多大苦,因為村裡的其他青年也是這麼過的,就是一個地方待得太久瞭,又不能去別的地方,太不自由。
這在費媽聽來便是吃苦的意思,又夾菜讓他多吃一點,好彌補過去這些年他失卻的營養。
“您做得飯真好。”
“你喜歡吃就行。你和費霓的房子不是還沒下來嗎?這段時間就住在傢裡吧。正好給你做瞭被褥,都是新的,今天正好曬瞭。”
費媽之前準備陪嫁褥子,費霓說她是結婚,不是嫁,至於陪嫁的東西,更是用不著準備,況且大夏天的做什麼被子。費霓大方向上已經做瞭主,小細節上就不能不贊成她的母親。最後費霓拗不過自己的媽媽,說被褥自己來做,她不想看自己媽大夏天的出著一身汗縫棉花被。費媽堅持做被面用緞子料,費霓隻好在佈店一片大綠大紅大粉中間揀瞭一個薑汁黃底子的被面,上面繡著白色的梔子花,花是機器繡的,有些粗糙,但不細看看不出來。費霓一下班就在傢給方穆揚做被子,原先準備做被面的粗佈,費霓做瞭被子防塵罩,把薑汁黃梔子花的被面給罩上瞭。費媽嫌棄她,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這麼不會做臉,又把防塵罩撤下,把簇新的被面露在外面。如今這被子正方方正正地放在費霓的床上。
“我也想住在這兒,天天吃您做的飯。”
費霓低頭吃飯,貌似無意地拿筷子頭捅瞭捅方穆揚,方穆揚跟上次一樣,仍然沒能領悟她的意思,又將他剝好的魚肉送到瞭她碗裡。
方穆揚又加瞭個但是:“但是我已經請人幫我找好瞭臨時住的地方,已經承瞭人傢的人情,再不去不合適。”
“那也好,要是不習慣的話,就搬回來住。”
費媽提起婚宴的事情,方穆揚也應承,不過他說最好等到房子下來再一起請客,算是雙喜臨門。沒說的理由是,他現在沒錢請客。
費霓的爸媽誇他難得想得這樣周全,自然同意。
在一頓飯的尾巴,方穆揚很抱歉地說他沒有新房,在這樣一個日子,隻能讓費霓和他一起住招待所。
老兩口彼此看瞭一眼,說住招待所的法子很好。裡屋一小間作為新房為免太局促瞭,又沒來得及做個門,隻一個簾子,一點兒聲音都不隔,就算小兩口不別扭,他們老兩口也很別扭。
隻是招待所要介紹信,找到單人間的房子很不容易。
方穆揚說介紹信早就開好瞭,房子是雙人間,到時候兩張床拼一起。
費霓爸媽再沒別的話可說,因為這個女婿遠超他們的想象,隻覺得十分滿意。
費霓之前沒聽方穆揚說過招待所的事,此時聽到晚上要和他一起出去住,當然不同意,但在桌上當著父母的面,也不好說。吃完飯,她拉方穆揚去水房跟她一起洗碗。
費媽踩瞭老費一腳,在他耳邊說瞭句話,老費忍著疼笑著說:“我和小方去吧,讓你媽和你說說體己話。”
按理說不應該讓新客洗碗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婿,但現在不說,等去瞭招待所也就沒時間說瞭。
等方穆揚出去瞭,費媽把女兒拉到裡屋,握著她的手,跟她說晚上要註意的地方。她說這個也難為情的,要不是二女兒今天有事,她就讓二丫頭跟費霓說瞭。
費霓頃刻紅瞭臉,忍著聽瞭幾句,終究沒忍住:“我知道瞭,您別說瞭。”
費媽起瞭疑心:“你從哪兒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