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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費霓匆匆停瞭自行車,追瞭進去。方穆揚拿瞭號牌剛轉身,就對上瞭費霓的臉。他知道這會兒再也躲不過去,隻能沖著費霓笑。

這是一個較為能省錢的方穆揚,他瘦瞭很多,做衣服時佈料能省一點,但能省的有限,因為身高還是那個身高。費霓看他時有種熟悉的陌生感,她決定去醫院照顧他的那天,他跟現在差不多,或許比現在還好些,至少眼裡沒血絲,嘴唇也沒現在幹裂,看上去像好幾天都沒喝過水。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我剛從社裡出來,準備洗個澡就回傢。”澡沒洗,頭發沒理就碰上瞭費霓。

“我剛才叫你你怎麼沒理我?”

“你真叫我瞭?”其實第一聲他就聽到瞭,他從沒聽見費霓這麼大聲說話,他甚至能根據這聲音判斷費霓離他的距離,就像費霓隔著不遠的距離認定他一樣。

“那麼大聲你沒聽見?”

“咱們出去說。”

因為要和費霓說的話不適合讓第三人聽見,他說的聲音很低:“我前些天夢到你叫我,醒瞭發現那全是我的幻覺。剛才還以為在做夢,我怕我一回頭,你的聲音就散瞭。”

他的話真假參半,說起來就像真的一樣,語氣真誠得讓人無法懷疑他在撒謊。

方穆揚一面說這些話一面看著費霓,他知道,費霓被看得不好意思瞭,便不會盯著他現在這副尊容看瞭。然而費霓並未如他想的那樣低頭,依然仰頭看他,方穆揚索性破罐子破摔,任費霓看個徹底。

兩人互相對視著,還是費霓繃不住瞭,“你笑什麼?”

“我現在菜發現,你這麼喜歡看我。”方穆揚仍不改嘴角的那點笑意,他放低瞭聲音,“你先走吧,我洗完澡就回傢,回去讓你看個夠,你想看哪兒就看哪兒。”

費霓嫌棄地說:“這是在大街上,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兒?”

“這種話以後咱們隻在傢說。”方穆揚的臉色果然嚴肅正經瞭許多,他冷著一張臉跟她說第三人聽不見的話,“你趕快回去吧,我沒帶結婚證,萬一有人把我當成調戲婦女的流氓抓起來,你還得去領我。”

費霓也納悶兒,他現在這副樣子還有心情說俏皮話。

“你有換洗衣服嗎?”方穆揚現在的衣服要是洗幹凈瞭,把掉瞭的扣子縫上,將褲腿破瞭的洞好好補一補未還是能穿的。其實褲腿的洞不仔細看也不太看得出來。

“我身上這套是今天新換的。”他總共帶去瞭兩套衣服,另一套已經被他給扔瞭。現下穿的這套是之前洗過,今天才換上的。

他因為沒有佈票可用,隻能又去信托商店買舊衣服。在舊衣服裡揀一件幹凈沒污漬沒補丁又合身的衣服並不容易,褲子不是肥瞭就是短瞭,看來看去還不如他身上這套,他當即決定,明天拿錢換些佈票買新的,眼下先將就瞭。

“你不冷嗎?”

方穆揚笑笑說:“不冷,要不是看別人換瞭秋□□服,我還以為現在是夏天。”

“咱們的新房子下來瞭,我已經搬過去瞭。”

“傢具不還沒打呢嗎?”

“我買瞭些舊的湊合用,你回去看瞭就知道瞭。”費霓看瞭眼自己的手表,“你去洗澡吧,我先回我爸媽傢一趟,一會兒再來找你。你洗完在門口等我,咱們一起去館子吃飯。”

她沒再給方穆揚說話的機會,踏上自行車就奔瞭父母傢。

費霓自從搬出來住,每周日都要回父母傢吃飯。要是方穆揚比現在再胖上幾斤,她便會帶他一起回傢吃飯。可他現在過分瘦瞭,父母看瞭方穆揚這樣子沒準還會擔心她。也不知道怎麼就瘦成這樣,聽他說話的聲音並不虛弱,也不像是餓的。

費霓回父母傢之前,先去食品店買瞭薩其馬和槽子糕,她拎著買來的點心先去瞭二樓的胖老太太傢,老太太喜歡吃,對衣服不甚講究,經常拿佈票換糧票,老太太看瞭點心很開心,拿瞭佈票給費霓,佈票上的尺寸並不夠給方穆揚做一條褲子,要是方穆揚的腿再短一點,她便不會這麼為難瞭。他的身材是最不經濟的一種身材,有的人高,但高在瞭上半身,這是會長的,因為上半身的衣服長度是有伸縮性的,沒佈可以做短一點,可腿長就沒辦法瞭,褲子少半寸都是很明顯的。

可她也不能跟父母借佈票,他們的佈票早就在給她置辦結婚用品的時候就已經用完瞭。如果她當初堅持用姐姐廠裡的瑕疵佈給方穆揚做被面,現在也不會這樣發愁。

費霓到傢的時候,她爸媽正在擇菜。因為方穆揚遲遲不回來,費媽上瞭火,這幾天吃飯都沒胃口。得知女婿回來瞭,一顆心終於落瞭地,問費霓:“小方怎麼不和你一起回來吃飯?”

費霓隻好撒謊:“同事知道他回來,特意請他吃飯,我也一起去。下禮拜天我再帶他過來。”

“那你回來這是為什麼?”

“我就是來告訴您一聲。”

費霓到大眾浴室門口的時候,方穆揚已經出來瞭。浴室提供理發刮臉服務,他出來便是嶄新的一個人,雖然眼裡還是有血絲、嘴巴依然幹裂著。

方穆揚離開瞭這麼多天,不變的是仍把費霓的車當自己的,他一腳踏上車,費霓很自然地跳上瞭自行車後座。

方穆揚點菜點得很大方,費霓看他這麼瘦,也覺得他應該多吃一些。

費霓吃菜時隻揀著素菜夾,方穆揚給她夾瞭一隻茄汁蝦,“怎麼吃東西跟個兔子似的?”

“不用管我,我自己會夾。”

“我也想吃點兒青菜,費霓,做人不能夠太自私,你也應該給我留一點。”方穆揚又把撥好刺的魚肉放到費霓碟子裡,給自己夾瞭一筷青菜,“我要隻想吃肉的話,就會全點肉菜瞭。”

費霓瞪瞭方穆揚一眼,隨即咬瞭一口魚肉。

費霓去夾白菜,被方穆揚用筷子截瞭胡,方穆揚吃瞭這口白菜,誇贊費霓:“你可真會挑菜,你夾的這一筷就比我選的好吃。”

方穆揚吃瞭費霓的菜,出於補償心理,又給她夾瞭一隻蝦。

費霓本以為方穆揚見瞭吃的會一團高興恨不得把點的菜全吃完,畢竟他瘦成這個樣子,但現在卻並沒看出他對肉食的迫切需要。

方穆揚一邊撥魚刺一邊說:“我在那裡吃的並沒有你想象得那樣差。”

“那你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瞭?”

方穆揚盯著費霓沖她笑:“我是哪裡讓你不滿意瞭?說來聽聽。”

“我有什麼不滿意的。你還是多吃一點吧,太瘦瞭,你睡覺都會覺得硌。”

方穆揚這次從善如流,他說:“我自己硌倒沒什麼,就怕硌著別人,你說得很有道理。”

他這話很有些別的含義,費霓一時間聯想到瞭不該想的,她嫌他太過輕佻,可要罵他,他肯定說自己想歪瞭,何況又是自己引起的話頭。

費霓不再說話,低頭吃飯,她伸手夾豆腐,方穆揚直接拿勺子把豆腐送到瞭自己碗裡。

看費霓皺著眉,方穆揚把他搶來的豆腐一分為二,一半自己吃瞭,另一半送到瞭費霓碟子裡。

“也是奇怪,我總是覺得你夾的菜更好吃。”

費霓不耐煩地把蝦肉丸子魚之類的都往他盤子裡夾,“你不是願意吃別人給你夾的菜嗎?那你就趕快吃吧。”

方穆揚很感謝她:“你對我這麼好,我真是無以為報。”

“你要真想報答我,就不要說這些肉麻兮兮的話瞭。”

方穆揚把撥好刺的魚肉送到費霓的碟子,讓她吃。

“我說瞭,我自己會弄,你不用管我。”

方穆揚說:“你要喜歡吃青菜豆腐,我給你做。我不會做魚,蝦也嫌麻煩,你最好在這裡多吃一點。”

“你就算會做飯也做不瞭,咱們傢既沒煤氣罐也沒煤球,隻有一隻小電爐,我偶爾用它煮煮掛面。咱們還是吃食堂吧。”

“總吃食堂也太委屈你瞭。”

“我不委屈。你要是覺得委屈倒是可以自己開火。不過我勸你還是算瞭,你費勁弄出來的恐怕還不如食堂。鑒於咱傢連一把刀都沒有,灶上用品全部置辦成本太高,你還是把錢留下來置辦衣服吧。”他秋天冬天的衣服都沒有,從頭到腳置辦實在是一筆很大的花費。

費霓又夾瞭一些菜給方穆揚催他趕快吃。

買單時,方穆揚先於費霓付瞭錢。

“你哪來的錢?”他走之前預支瞭兩個月的津貼,都給瞭她。

“我今天支的稿費。”方穆揚留瞭十塊錢,剩下的一並給瞭費霓,“以後我的錢都歸你管。”

費霓並沒拒絕,她估算瞭下數目,這些錢加上方穆揚之前留給她的,倒是夠置辦下兩季的衣服瞭,還可以做好一點。

秋風總有些涼,費霓坐在車後看方穆揚的襯衫被秋風吹得蓬起來,幾乎要鼓脹到她臉上。

她對方穆揚說:“我那兒有針線,你回去把襯衫最上面掉的扣子縫上。”

“縫它幹什麼?反正又不系。”

“隨你的便。”

費霓怕方穆揚想得太好,見到新房子未免要失望,提前給他打瞭預防針。

方穆揚安慰費霓:“你佈置的傢,怎樣我都喜歡。”

費霓並不相信他的話,隻說:“不過很實用是真的。”

方穆揚跟在費霓後面上瞭樓,一進門,他就看到瞭雙層床。

費霓告訴他如何使用這床:“我睡上面,你睡下面。每層都是用兩張單人床拼在一起的,我建議你睡外面那張床,裡面的可以放衣服和其他東西,能放的東西不比一個衣櫃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