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穆揚從機場直奔父母傢。臨走前他讓費霓搬去和他的父母一起住,不僅能彼此照顧,平常費霓也不用操心夥食。他到傢穿的還是那件他自己塗鴉的t恤,老方看見瞭t恤背後兒媳的名字,跟沒看見一樣。他不習慣大驚小怪,隻是有些羨慕逆子年輕,這種事兒子做就很合適,他要做瞭,就有些為老不尊,很影響他的名聲。老方現在在兒子面前沉默瞭許多,也驕矜瞭許多,社會太需要他,逆子不想聽他便把話留著,說給別的青年聽,反正他有的是聽眾。他隻把話說給想聽的人聽。當然,如果逆子開悟求他指點一二,他也是很樂意的,畢竟一傢人,
方穆揚向父母報告瞭二姐的消息,又說二姐夫最近也要去加州,二老放瞭心。方穆揚又從包裡翻出瞭給父母的禮物,問費霓在哪兒。老方看著自己幾十年前的作品被印成的英文盜版書,氣憤之餘也有些感動,兒子還是很把他這個爸爸當回事的,還沒來得及感謝,兒子就已經出去瞭。
費霓對方穆揚在國外賣畫並不抱期望,隻盼著他全須全影的回來。她有些後悔沒把傢裡的存款直接給他換成美元讓他拿著。在傢裡日子緊點兒怎麼都能對付,在美國沒錢回來都是個問題。雖然知道他在哪兒都能生活,可還是怕他回不來瞭。
方穆揚回來,費霓事前並不知道,她隻是覺得他該回來瞭。學校小禮堂的詩歌朗誦會擠滿瞭人,費霓是裡面最冷靜的一部分人,冷靜得有點兒缺乏熱情。其他人都沉浸在詩裡,大概隻有她跳脫出來想這詩何以動人。還有,方穆揚何時才能回來,方穆揚給她留瞭馬丁的聯系方式,如果他開學之前再不回來……
詩歌朗誦會結束,人卻沒有散場。學校裡現在很少有人比詩人更受歡迎,但還是有人搶瞭詩人的風頭,因為他穿的衣服,對於禮堂裡的許多人,“費霓”並不是個陌生的名字。散場後,方穆揚進瞭禮堂,在眾人的註視下探出一條道來。
費霓面對著方穆揚,看不到他背後的字,隻註意到他的臉。
方穆揚雖然前些天在美術館靠臨期食品撐著,可在馬丁傢還是受到瞭好的招待,加上有瞭錢就馬上改善夥食,整個人並沒什麼變化。
倒是費霓有些瘦瞭。
在人群裡長時間對視多少有點兒肉麻,費霓意識到這一點已經很遲瞭,等到她意識到她馬上走出瞭禮堂,方穆揚跟在她身後出去。
出瞭禮堂,方穆揚和費霓並排走。費霓並沒有看方穆揚的背後,還誇他前面的圖很有意思,方穆揚說我也給你畫一件。
臨近開學,學校裡已經有瞭不少人。費霓和方穆揚走在一起很打眼,費霓在學校裡雖然小有名氣,但並沒有到大傢根據她的背影就認出她的程度。方穆揚背後的字幫瞭忙,行人先是註意到方穆揚背後的字,然後註意到費霓,嗯,這個背影是有些像費霓。
費霓並沒有意識到她被頻繁地註視,她正專註地聽方穆揚關於這次旅途的報告。方穆揚說他幾乎每天都能去美術館看畫臨畫,他提到瞭以前和費霓一起看的畫冊,這次他看到瞭許多真跡,明年他帶費霓一起去看。費霓說好,雖然也想到瞭旅費機票的問題。她問方穆揚吃得怎麼樣,方穆揚說還不錯吧,但還是和費霓一起吃更有意思。
費霓當即決定請方穆揚下館子,轉念一想,還是先回傢吃,方穆揚畢竟也是人傢的兒子。
費霓坐到自行車後座才註意到方穆揚背後的字。
她終於知道別人為什麼那麼打量他們瞭,她開始還單純地以為是方穆揚衣服前面的畫好,當然有這成分,可肯定有一部分是因為她的名字。大庭廣眾之下,她走在方穆揚的旁邊,方穆揚背後是她的名字……
她幾乎沒法想下去,臉頃刻紅瞭。
“這種衣服怎麼能穿到外面來?”
這句話暴露瞭費霓內心的真實想法,畫出來不是問題,但是不能讓人看見。
“難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是畫見不得人,還是字見不得人,方穆揚覺得都很見得人。
“你為什麼不寫你自己的名字?”
“那多傻啊。”
“好像現在就不傻一樣。”
她又問方穆揚怎麼知道她在這兒,不會穿著這衣服先去見瞭他的父母吧。
方穆揚說他的父母誇他的衣服不錯。
“你就騙我吧。”
費霓坐在車後座摟住瞭方穆揚,把他背後的字遮擋住瞭。沒人看得見方穆揚背後的字,隻看得見方穆揚背後的費霓。
方穆揚考慮到費霓的接受程度,隻說有人買走瞭他衣服前面畫的使用權。
費霓堅持要看方穆揚的合同,她覺得這種事應該有合同。
方穆揚知道費霓的英文程度,她一看就完全露餡瞭。
方穆揚去親費霓的臉,費霓一時就把合同的事兒給忘瞭。他們又搬回瞭自己的傢。
方穆揚賺的錢換成瞭人民幣,費霓本想直接存在銀行裡。方穆揚卻提出取出來數一數,拍張照留念。費霓從沒看過這麼多錢。方穆揚這次回國還帶回瞭許多唱片,唱機裡放著音樂,費霓便在音樂聲中數錢。
費霓數錢數得很快,看著錢有一股不易察覺的溫柔,方穆揚卻發覺瞭,他捏捏費霓的臉,“真是個小財迷,看個錢都含情脈脈的。”仿佛錢是她的情人。
費霓也沒解釋,她沒說她數錢的時候想到瞭他們未來的傢以及未來的旅行。
她看著方穆揚笑笑,繼續數錢。方穆揚在旁邊畫數錢的費霓,他對費霓說:“畫完瞭咱們就把這畫掛在客廳怎麼樣。”
“不怎麼樣。”來人就看見她在燈下數錢。
“可我覺得很好,記錄瞭你最快樂的一面。”
“誰說我數錢最快樂?”
“不然是什麼?”
方穆揚去親費霓,費霓手裡仍拿著錢,她想把錢歸置到一起,省得亂瞭。方穆揚最能擾亂她,錢散落在地上,要隔天早上才能收拾。
費霓數錢的圖並沒掛在客廳裡,卻成瞭方穆揚調侃費霓最好的佐料,他對費霓說:“你看錢比看我都深情。”
“那是你的錯覺。”
方穆揚要求費霓用一種比看錢還深情的目光看他,費霓聽說這要求,以一種看幼稚小孩子的眼神看他,剛開始還忍不住笑,笑著笑著就不好意思看他瞭。
數的錢自然不會全部存在銀行裡,他們拿這錢買瞭房子,又買瞭一臺洗衣機。方穆揚沒說,費霓就先提到瞭。
他們用買回傢的洗衣機洗衣服,第一次洗完衣服,陽光下,費霓看著晾曬的衣服,看著方穆揚笑:“你的手真是不適合洗衣服,洗衣機比你強多瞭。”
方穆揚並沒問費霓他的手適合做什麼,他捏瞭捏費霓的臉,想起以前費霓在醫院裡教他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