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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個報案的媽媽

凌晨十二點零五分,南玶市高新區派出所一下湧進來四個神情焦急的中年婦女。其中一個眉目鮮活、身材高挑,一頭幹練的短發,身穿一套價格不菲的名牌春裝,正是趙星的媽媽蘇靜;她旁邊的女人同樣衣著得體,面容姣好、身材勻稱、氣質出眾,是靳亞晨的媽媽韓雪妍;另外兩個女人在外形和氣質方面,明顯略遜一籌,衣著也沒那麼講究。其中一個體形微胖的女人穿著松散的衣服,未施粉黛,是餘思彤的媽媽梁淑華;另一個身材瘦削的女人同樣素面朝天,是鄒薇薇的媽媽陳海蓮。

派出所值班的民警見同時湧進來四個女人,並且每個人都神色慌張,起身問道:“你們是報案嗎?”

“是的。”蘇靜說。

“出什麼事瞭?”

“我們的孩子丟瞭。”

“誰的孩子丟瞭?”

“我們四個人的孩子,”蘇靜說,“我們分別是四個孩子的媽媽。”男民警眉頭一蹙:“四個孩子一起丟瞭?”

“對,準確地說,是五個孩子,一個傢長,”韓雪妍補充道,“這六個人,都聯系不上瞭。”

“什麼時候聯系不上的?”

“就是今天晚上。”

男民警示意她們進一間接待室,對另一個年輕女警察說:“小秦,你來記錄一下。”

“是。”女警察拿著一個本子,跟著他們幾個人一起進入接待室。

分別落座後,男警察說:“具體是怎麼回事,把詳細情況說一下。”“我來說吧,”韓雪妍望瞭一眼另外三個媽媽,然後望向警察,“我們四個媽媽,加上另外一個叫冷春來的媽媽,是南玶二中高新校區初二四班五個孩子的傢長。我們的孩子是同班同學,學校每天的晚自習是九點半放學,以往我們都是每天提前到學校門口去接孩子的。”

“因為大傢都是一個班的傢長,等候的區域也是劃分好的,所以接孩子之前,傢長們會在一起攀談,一來二去就成熟人瞭。其中,我們五個人的關系最好,還建瞭一個小群。”

“初二上學期,也就是去年十月份的時候,餘思彤的媽媽,就是她——”韓雪妍指瞭一下旁邊的梁淑華,“她提議說‘其實我們何必每天晚上都來接孩子呢?我們五個人可以輪流來接孩子的’。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們五個人,可以分別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晚上開車接上五個孩子,然後分別將幾個孩子送回傢,這樣的話,大傢就不用天天晚上朝學校跑瞭,可以節約很多時間。”

“這個提議得到瞭另外幾個人的一致贊同,回傢跟孩子商量好後,他們也覺得這個方案不錯,於是就這樣執行瞭。從去年十月份到今天——除開中間的寒假和其他節假日——幾乎都是如此。”

“但是今天晚上,輪到冷春來去接孩子的時候,出狀況瞭。她是九點半準時到學校門口接到五個孩子的,距離現在已經有接近三個小時瞭。我們完全聯系不上她,幾個孩子也全都沒有回傢。”

說最後這番話的時候,一直努力控制著情緒的韓雪妍聲音顫抖起來,語氣中透露出難以抑制的緊張、擔憂和不安。

男警察問:“你們確定那個叫冷春來的傢長,接到瞭五個孩子嗎?”

“確定!”梁淑華迫不及待地說。

“怎麼確定的?”

“她在群裡發瞭信息,說接到瞭幾個孩子,然後說孩子們有點餓,帶他們去吃點夜宵。我們想著明天是周末,不上學,去吃點夜宵也無妨,就答應瞭。結果……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孩子回傢,打冷春來的電話,也聯系不上瞭!”

“傢長,你先別著急。既然能確定冷春來接到瞭孩子們,就好辦,這是大城市,學校門口和每條道路上都有監控攝像頭。我們調出來一看,就能知道他們去哪兒瞭,隻是需要花點時間。”男警察說。

“可是,我們認為他們不可能在哪裡吃夜宵,否則沒理由這麼晚都不回來,”蘇靜面色凝重地說,“我們擔心的,是另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車禍嗎?”男警察問。

“對。”蘇靜之前不願把這個詞說出來,現在不得不面對這種可怕的可能。

“說到這個,你們每次去接孩子,都是開的什麼車?”負責記錄的女警察問道,“一個傢長加上五個孩子,一般的車能坐下這麼多人嗎?”“我每次去接孩子,開的都是七座的商務車,”蘇靜說,“但她們開的是五座的車。”

“那不是超載瞭嗎?”

“嗯……但是因為我們傢離學校很近,幾分鐘就能到,所以隻會超載一小會兒。另外兩個姑娘都挺瘦,加起來才有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所以我們認為問題不大……”陳海蓮說。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吧,先找到人再說,超載的問題以後怎麼處罰都行。”蘇靜說。

超載本來就不歸派出所民警管,是交警的事,女警察隻是順口一問而已。正如蘇靜所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失聯的一個大人和五個孩子。目前需要排除發生車禍的可能性。

男警察走出辦公室,打電話到交警支隊,詢問今天晚上九點半到十二點這段時間,是否有車禍發生。一兩分鐘後,他回到辦公室,對四個媽媽說:“我剛才問瞭交警,今天晚上,本市的確發生瞭兩起比較嚴重的車禍。”

幾個人心臟瞬間發緊瞭,睜著驚懼的眼睛,像雕塑般死死盯著男警察的嘴,呼吸在這一刻暫時停止。梁淑華捂住嘴,等待某種噩耗的降臨。

然而,男警察的下一句話拯救瞭她們:“但是交警說,出事這兩輛車的駕乘人員,都是成年人,並沒有孩子。”

四個媽媽重新奪回呼吸的權利,氧氣再次填充肺部和大腦。松瞭一口氣後,蘇靜問:“能確定嗎?”

“交警說,出車禍的這兩輛車,一輛是奔馳GLC,駕車的是一個醉酒的中年男人;還有一輛是捷豹的敞篷跑車,坐在裡面的是一對年輕情侶——不管是車型還是人員,應該都對不上吧?”

“對,冷春來開的是一輛十幾萬的國產轎車,沒那麼高級。人更是對不上,真是太好瞭。”蘇靜再次舒瞭口氣。但是說完這句“太好瞭”之後,她立刻發問:“那麼既然他們沒有出車禍,現在會在哪兒呢?”

“你們確定,在報案的這段時間內,幾個孩子仍然沒有回傢嗎?”女警察問。

“我們傢裡都留瞭人,如果孩子回去的話,傢裡人早就跟我們打電話瞭!”陳海蓮說。梁淑華跟著附和。

“我傢裡沒有其他人,但是趙星如果回瞭傢,發現我不在傢的話,絕對會跟我打電話。”蘇靜說。

女警察點頭表示明白瞭,她看瞭一眼手表:“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四十,孩子們還有那個傢長跟你們失聯瞭三個小時,對吧?目前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沒有發生車禍,那麼根據規定,失蹤沒有超過24小時,是無法立案調查的。所以,我建議你們先回傢等待。”

“什麼意思?這就打發我們走瞭?你們就打算這麼不管瞭是嗎?”蘇靜的火暴脾氣一下就上來瞭,厲聲質問。

女警察耐心地解釋:“不是不管,而是現在他們失聯的時間還不算太長,而且那個傢長不是告知瞭你們,她帶幾個孩子去吃夜宵,也得到你們的同意瞭嗎?”

“我們是同意瞭,但沒同意她帶著幾個孩子吃到凌晨都不回傢啊!再說瞭,她為什麼不接電話呢?我們四個人加起來給她打瞭一百多次電話!這樣的情況,你們覺得正常嗎?”蘇靜說。

“而且我兒子靳亞晨,是戴瞭電話手表的,也打不通瞭。”韓雪妍補充道。

“對,警官,冷春來和靳亞晨兩個人都不接電話,肯定是出什麼事瞭!你現在讓我們回傢,我們能安心嗎?”梁淑華焦急地說。

“是啊,而且我覺得,冷春來不可能帶著五個孩子吃三個小時以上的夜宵,她之前說過的,‘隨便吃點’就好瞭,三個小時還叫‘隨便吃點’?都夠喝頓大酒瞭!”陳海蓮說。

“欸……說到這個,冷春來說不定還真做得出來。”梁淑華突然說。

“什麼?”

“她之前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一個態度非常開明的媽媽嘛,從來不會逼著兒子學習或者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兒子對她都是直呼其名,兩人就像是朋友一樣。你說……她會不會真帶著孩子們喝酒去瞭?”梁淑華說。

“不會吧?這可是一群初中生啊!”陳海蓮叫瞭起來。

“你別說,以冷春來那種特立獨行的另類性格,也許還真做得出來這種事。”韓雪妍認真思索著說。

“連你也……那你們的意思是,冷春來帶著幾個孩子喝大酒,全喝趴下瞭,所以才沒有接我們的電話?”陳海蓮難以置信地說。

“我不知道。如果是別的傢長,我認為幾乎沒有這種可能性,但是以冷春來的性格,真有點說不準……”韓雪妍說。

兩位警察聆聽著她們的對話,判斷形勢。男警察此時插嘴道:“以前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蘇靜眼神凌厲、表情嚴肅地說:“我不相信冷春來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不經得我允許,就把我兒子帶出去喝酒,而且喝到這種時候都不回傢!”

“蘇靜,老實說,我覺得冷春來不是這麼受控制的女人,”韓雪妍說,“而且你別忘瞭,你兒子趙星也是。”

聽到“趙星”這兩個字,蘇靜倏然一怔,啞口無言瞭。

“啊……這麼說來,會不會是這樣——冷春來帶著五個孩子去吃夜宵,也許她沒有主動讓孩子們喝酒,隻是自己點瞭啤酒。趙星就提出他也想喝。冷春來‘開明’也好,管不住趙星也好,就讓他喝瞭——最後的結果是幾個孩子連同冷春來一起,都喝醉瞭。”陳海蓮推測。

“有這個可能。”韓雪妍說。

“但是……我傢思彤是班長,她從來不喝酒的,怎麼可能在外面喝得爛醉如泥?”梁淑華還是不敢相信。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好處在青春期和叛逆期,即便是以前乖巧聽話的孩子,到瞭這個階段也會有叛逆的舉動。這樣的情況,我們遇到過太多次瞭。”男警察說。

四個媽媽對視在一起,雖然難以置信,但這似乎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推測瞭。

“要真的這樣,趙星回來,我饒不瞭他!”蘇靜氣憤地說。

“四位傢長,我建議你們要麼去學校附近還開著的夜宵店找找看,要麼就回傢等待一段時間。假如明天白天幾個孩子還沒有回傢,你們也別等24小時瞭,直接來報案吧。”女警察說。

媽媽們交流瞭一下眼神,認為也隻能如此瞭。就在她們站起來準備離開的時候,韓雪妍說:“警官,冷春來和幾個孩子全都喝醉瞭,畢竟隻是我們的猜測,如果實際情況不是這樣呢?”

“假如你有證據證明,這幾個孩子可能有人身危險,或者說可能受到瞭侵害,那麼就不用受24小時的限制,我們現在就可以立案調查。”

“危險和侵害……”韓雪妍望向另外三個人,看到她們迷茫的眼神。

“我覺得,除非冷春來瘋瞭,否則她不可能做傷害幾個孩子的事吧?畢竟她自己的兒子也在。”蘇靜說。

“是啊,帶著幾個孩子一起喝酒,應該是她能做的最出格的事瞭。”陳海蓮說。

“那麼,就請按照我們的建議去做吧。”女警察做瞭一個送客的姿勢。四個女人悵然若失地走出瞭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