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十一點,高新區公安局局長王歷來到刑警隊,在隊長辦公室找到陳娟,開門見山地問道:“陳娟,五個孩子被綁架的案子,現在有進展嗎?”
“我們正在調查呢,王局。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陳娟搬瞭把椅子過來,示意王歷坐下說。
“剛才方副市長給我打瞭電話,讓我們務必引起高度重視,盡快破案,可以說給瞭我們很大的壓力。”
“方副市長?”陳娟蹙眉,“他又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難不成被綁架的幾個孩子中有他的親屬?”
王歷搖頭:“沒有方副市長的親屬,但是你知道嗎,被綁架的五個孩子中,有一個叫趙星的,是去年剛退休的趙市長的孫子。趙市長知道這事後,自然是急得要命,立刻打電話給方副市長,讓他督促我們立即破案,還說如果我們沒能盡快偵破此案的話,他就去省公安廳,讓省廳的刑偵專傢成立專案組來破案。”
這話陳娟就不愛聽瞭,雙手環抱胸前,悶哼一聲:“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們高新區刑警隊?那他去找省廳的人,我正好不管瞭,樂得清閑!”
王歷點著一根手指頭說:“你這脾氣啊,總是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要是這事真讓省廳的人接管瞭,你這個高新區刑警隊隊長不會感到臉上無光?”
“我的面子無所謂,王局,到時候恐怕是你臉上無光吧?”
“所以說,為瞭咱們高新區公安局整體的顏面,此案務必引起重視,力爭盡快破案!”
“王局,五個孩子同時被綁架,這本來就是重大刑事案件,不管這裡面有沒有市長的孫子,我們肯定都會高度重視的,不需要他們強調!但這個趙市長動不動就用市領導和省廳來壓我們,好像不這樣做的話,我們就會懈怠一樣,這不可氣嗎?他知不知道,從凌晨三點鐘到現在,我和何衛東、劉丹他們一直在全力調查,沒合過眼!還要怎麼樣?”
“我明白,我明白,辛苦你們瞭。”王歷趕緊說好話,“其實我剛才就跟方副市長說瞭,陳娟是我們南玶市最得力、最有刑偵經驗的刑警,破獲過多起大案要案,包括兩年前那起被稱為‘切除殺人事件’的離奇案件。陳娟的辦案能力絲毫不比省廳那些刑偵專傢差,甚至更強。加上這起案件本來就發生在咱們高新區,也理應由更熟悉高新區情況的刑警來負責偵破。”
“王局,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瞭,實話告訴你,這起案件不是那麼好破的。要是省廳的人接管瞭,對咱們來說真不是什麼壞事。”
聽到這話,王歷的表情嚴肅起來:“為什麼這麼說?”
陳娟說:“首先這起綁架案非常特殊,不是匪徒將小孩拐騙上車這種常規套路。綁架這五個孩子的,是其中一個孩子的媽媽,也就是說,她連自己的兒子都綁架瞭,這樣的事情,你聽說過嗎?”
王歷搖頭,問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就是問題所在,現在不管是我們警察,還是被綁架的另外四個孩子的傢長,全都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也就是說,綁架者的動機成謎。”
“通常情況下,綁架不都是為瞭錢嗎?”
“對,但是從幾個孩子被綁架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瞭,那個叫冷春來的女人,也就是綁匪,並沒有提出任何贖金的要求。而且有一點也讓人難以理解,哪有人如此明目張膽、亮明身份綁架的?在警方明確知道綁架者是誰的情況下,就算她勒索這幾傢人,拿到瞭天價贖金,又有多大的意義呢?毫無疑問,警方是會在全國范圍內發佈通緝令的,她隻要現身,立刻就會被捕。所以拿這麼多錢,意義何在?更別說她還跟自己兒子在一起,難不成她打算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浪跡天涯、東躲西藏?正常人能幹出這樣的事來嗎?”
“會不會她就是有點不正常,壓根兒沒想到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王歷猜測。
“不,我不這樣認為,”陳娟搖頭,“事實證明,這個女人心思縝密、行事謹慎,並且具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這次綁架事件,也絕非突發事件,而是深思熟慮、策劃已久的瞭。她利用接五個孩子放學的機會,順理成章地讓他們上瞭自己的車,然後開車到郊區的荒地,避開城市裡的監控,之後就和這五個孩子一起消失瞭,並且把自己的手機和其中一個孩子的電話手表留在瞭荒地上,避免被警察追蹤到位置。我讓劉丹他們去附近具有隱蔽性的場所找過瞭,沒發現人,說明他們在下車後換瞭一輛車,而這輛車極有可能提前就停在荒地上等著。”
王歷一邊聽一邊點頭,認同陳娟的分析。
陳娟繼續道:“掌握這些情況後,我讓何衛東立刻通知各個高速路口的交警,讓他們嚴格盤查經過的車輛,如果發現車裡有幾個初中生,就立刻攔下,然後通知我們。另外就是查看昨晚十點以後,各條道路的監控錄像,看看電子眼有沒有在某輛車上拍到冷春來和幾個孩子。結果是,不但沒發現人,就連電子眼都沒拍到他們。這說明,冷春來挾持五個孩子上瞭另一輛車後,開車的不是她本人!他們幾個人極有可能坐在一輛中型車或者面包車的後座,車窗是深色的,電子眼沒法拍到他們。”
“照你這麼說,冷春來豈不是還有一個同夥?”
“對,我認為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她一個女人要獨立完成這整件事情,難度太大瞭。”
“一個母親,夥同另外一個人綁架瞭包括自己兒子在內的五個孩子?”王歷皺起眉頭。
“很匪夷所思,對吧?所以我剛才說,她做這件事的動機成謎。”陳娟說,“王局,你想想看,這麼特殊的一起案子,我們連犯人的動機都不清楚,她和同夥又具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這樣的案件,是輕易就能偵破的嗎?而且破案最大的難點,還不止於此。”
“是什麼?說說看。”
“有兩個問題,是阻撓我們破案的巨大難點。第一是,這起案件剛剛發生的時候,高新區派出所的民警無法確定是不是一起刑事案件,是在凌晨三點過,傢長們再次報案後,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這個時候,我們刑警介入瞭。瞭解情況後,我初步判斷有可能是一起綁架案。但這時,距離幾個孩子被綁架,已經過去瞭六個小時。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冷春來和同夥完全有可能已經駕車離開本市瞭,甚至離開本省都有可能。”
王歷眉頭擰得越來越緊,說:“如果他們跑到外省或者外地去瞭,這事就麻煩瞭!還得通知當地警方協助調查才行,關鍵是,我們不知道他們去瞭哪個城市,都不知道該通知誰!”
“正因如此,這是第一個麻煩的地方。第二是,假如他們還在本市,但南玶市也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大城市,有十多個區縣,各種小區、住宅樓、公寓、寫字樓、廠房、別墅、農村自建房……這些加起來,簡直不計其數。別說我們一個小小的高新區刑警隊,就算把全市的警力都調動起來,也不可能把這些地方全都搜尋一遍。況且警察在沒有搜查證的情況下,也不能隨便進入居民傢中搜查。所以王局,你知道這起案子的難度有多大瞭吧?”
王歷深吸一口氣,感到壓力陡增,想瞭一下,說:“監控呢?看看監控有沒有拍到他們出現在某處。”
“是,我們可以跟其他區縣的公安局聯系,讓他們配合調查,查看當地各街道的監控視頻。但我個人認為,這樣做的意義不大。”
“為什麼?”
“因為這件事情發生在夜裡,本來就很難通過監控來觀察和判斷,加上嫌疑人具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他們一開始就考慮到瞭被監控拍到這種可能性,所以一定會想方設法避開監控。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他們會出現在某條有監控的街道上,被拍到行蹤嗎?更大的可能,是事先選好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然後直接將車開到此處,再把孩子們囚禁起來吧。”
“沒有監控的地方,多半都是鄉鎮和農村,我們要不要重點找一下這些區域?”
“即便是鄉鎮和農村,仍然是非常大的一個范圍。況且也不一定,城市裡的很多老小區,也沒有安裝監控,或者有些地方是監控死角。嫌疑人隻要事先做好周密的準備,就完全可以用一些巧妙的方法避開監控。而且我再提醒一次,王局,他們現在都有可能不在南玶市瞭。你確定要耗費這麼大的警力進行意義不大的搜尋嗎?”
“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結合目前的各種情況,已經可以確定犯罪嫌疑人就是冷春來,符合發佈通緝令的條件瞭。王局,我建議立刻在南玶市和周邊的省市發佈通緝令,並提供懸賞,如果有民眾看到冷春來,立刻跟我們警方聯系。”
“好的,通緝令的事我馬上安排人去辦。”
“嗯,但是以冷春來的謹慎程度,恐怕不會輕易現身,或者她肯定會想辦法喬裝,不讓人認出來,所以我們別寄太多希望在通緝令上。我覺得,還是得從問題的根源,也就是冷春來的作案動機入手。隻有先把這一點搞清楚,才有可能根據瞭解到的情況,做出相應的判斷。”
“有道理,那你準備通過哪些途徑調查她的作案動機呢?”
“兩個方面:第一,跟冷春來有交集的人,以及瞭解她的人,除瞭那幾個傢長之外,還有她工作地方的同事等;第二,學校的老師、同學,看看他們是否知道,近期有沒有什麼事情,可能導致綁架案的發生。”
王歷點頭表示贊同,說:“就這麼辦,立刻成立專案組,由你擔任組長,成員是哪些,你來定。”
陳娟想瞭想,說:“我、何衛東、劉丹、張鑫,我們四個人就夠瞭。再多也沒有意義,浪費警力資源。”
“好,你剛才說的,通過兩個方面來調查冷春來的作案動機,我建議同時進行。”
“我也是這樣想的,打算讓劉丹和張鑫去冷春來工作的地方,我和何衛東去學校瞭解情況——不過這兩天正好是周末,學校裡沒人。”
“可以先去老師傢裡,找他們瞭解情況。周一再去學校詢問部分學生。”
“好的,不過王局,有句話我得先說在前面,如果什麼方副市長、趙市長再找到你,跟你施壓,你就跟他們說,我們已經非常重視這起案子瞭,但我們警察也是人,別指望我們像機器一樣連軸轉,不休息。老實說,我從凌晨三點工作到現在,已經困得不行瞭,我得回去稍微睡一下,下午再去找老師瞭解情況,沒問題吧?”
“當然,你們趕緊去吃午飯,然後回傢睡個午覺,千萬別把身體累垮瞭。那些領導,我來應付就好瞭,你就別管瞭。”
陳娟點瞭點頭,閉上眼睛長籲一口氣。體力和腦力的嚴重消耗,確實讓她疲憊到瞭極點。但她是瞭解自己的,嘴上說需要休息一下,無非是希望得到領導的理解,不要給他們專案組太大的壓力。實際上,有這種大案要案的情況下,她是不可能安心睡覺的。回傢午睡就免瞭,叫點外賣吃,然後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憩一下吧。她在手機上設瞭一個鬧鈴,打算下午兩點就聯系學校的老師,進行走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