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羞當然沒搞明白趙孝柔是怎麼拿到寧澤臣的微信。雪國列車的場景裡,攝像頭無處不在(喪屍在的地方倒是沒什麼監控),場控隨時要看著內部的環境,而寧澤臣還是把號碼寫在趙孝柔的手心,這麼親密的動作被監控到,寧澤臣不被扣工資兩千才怪。
忙到七點半下班,胡羞坐瞭地鐵準備聽趙孝柔一周以來在微信上和寧澤臣如何曖昧,而帶著蛋糕和奶茶敲開趙孝柔的門,看到的是——
穿著白T恤和灰色短褲,嘴裡塞著沙拉沒嚼完的寧澤臣。
尤其是白T恤下面襯得一覽無餘的肉體。同樣是穿白色T恤,秦宵一就是清爽的少年感,寧澤臣身上爆發出的就是性感,蓬勃,帶有朝氣。
尤其是回過頭傻裡傻氣的笑容讓胡羞完全相信,這個傻小子沒拿自己當外人,在趙孝柔這兒已經泡瞭好幾天。
他回過頭打量幾眼,笑得開朗又無腦:“我以為你是故意穿成那樣引刁稚宇註意呢,竟然是真的。”
聽到刁稚宇三個字胡羞就臉紅瞭。她身上是棕色暗格紋的薄西裝,下半身是黑色緊腿西褲,地鐵上蹭臟瞭一塊,看起來有點舊。
浴室飄出回應:“醫院裡穿著正式很正常。而且別小看她那些土裡土氣的衣服,西裝也兩千多塊,很舍得給自己花錢。”
“但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我喜歡你這種。”寧澤臣對答自如,比王光明聽起來更像個傢屬。
走回沙發大剌剌敞開腿坐下,wagas的手掌大拉發卷咬進嘴裡,腮幫子鼓得像倉鼠,幾口就吞瞭下去,碳酸往喉管裡敦敦地灌,這飲牲口一樣的動作把胡羞看呆瞭。
更要命的是裡面飄出的那尊佛——趙孝柔剛洗過澡,一身真絲睡衣上露肩膀下露長腿,整個人漂亮得像個女明星。
最重要的是,她散發出瞭一種合歡花盛放的姿態,到瞭沙發也不好好坐下,而是在飄窗邊伸瞭個懶腰轉瞭個圈,輕飄飄落在寧澤臣腿上:“喂我……”
“我嘴裡的給你怎麼樣?”
“討厭……”趙孝柔笑的聲音都變瞭:“你好臟哦,但是——我好喜歡。”
胡羞覺得自己該告辭瞭。
桌上擺著的是凱撒色拉,兩份不同的煎肉能量碗和香草醬意面,三杯果汁紅黃橙擺在一起,趙孝柔喜歡點滿桌子的食物,吃一整天剩下的隻能扔掉,現在寧澤臣狼吞虎咽的樣子,完全不擔心桌上的東西吃不完。
胡羞有滿肚子的疑問和好奇,他們怎樣生活,這樣的生活怎麼交朋友,職場的天花板在哪裡……這念頭儼然是古板長輩的做派——算瞭。
寧澤臣吃完看到胡羞盯著自己,毫不驚訝:“不好意思,我在後臺也這麼吃,下戲到再次候場隻有五分鐘,吃飯不快就要餓兩三個小時。哦,忘瞭自我介紹,王維。”
如此oldschool的名字。胡羞頓瞭兩秒:“我還是叫你寧澤臣吧。”
“隨便啊……”寧澤臣看中瞭胡羞帶來的蛋糕:“奶油小方不錯。好久沒有過這種休息瞭,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每天趕場子演戲,腰都快站斷瞭,找到柔柔這麼漂亮的女朋友真是我的幸運。”
眉毛比嘴動得還快,胡羞眼裡的寧澤臣不是對食物滿足,而是……縱情雲雨後的舒爽。
趙孝柔滑下寧澤臣的腿,扭身拿瞭條絨毯披在肩膀,腿還搭在寧澤臣身上,寧澤臣一隻手撫摸那條腿,手指在靜止的燈光下像是流過去,胡羞一身雞皮疙瘩挪開目光,都被趙孝柔收在眼裡:“胡羞,你找秦宵一要瞭微信,說不定現在享受這個的就是你。”
奶茶嗆得從鼻子裡流出來,胡羞覺得自己變成瞭蒸汽車頭:“不不不……”
“你別看她拒絕,滿腦子肯定都是淫詞艷曲。秦宵一把她從鬼屋抱出來的,這種近距離肢體接觸不做春夢會遭天譴的。”
“刁稚宇最喜歡搞這種,演秦宵一演久瞭就真拿自己當白馬王子瞭。”
說完伸瞭個懶腰,T恤在他胸前像是摸瞭一下,打瞭褶皺又回彈,環顧著四周對著的PR禮盒和奢侈品包裝,似乎是很滿意被浮華的東西包圍。
“我對秦宵一的感情很純潔。”胡羞當然不會把夢裡被喪屍追再被秦宵一抱著狂奔,到瞭森林盡頭沐浴在陽光下擁吻這樣純潔得如同迪士尼一樣的夢說給趙孝柔和寧澤臣聽,無異於公開處刑。
她對秦宵一的感情極其幹凈,即便是想談戀愛,她也不會夢到情色橋段,秦宵一雖然有獨到的性感,也被她精神閹割到瞭牽牽小手都臉紅心跳的程度。
看到胡羞滾燙的臉頰,趙孝柔聳瞭聳肩:“微信不要,送你回傢也不邀請上樓,春夢都不要做一個,這麼柏拉圖的愛情可歌可泣,我會把你的事跡寫下來供奉在尼姑庵的。”
寧澤臣笑得爽朗。他在戲裡的人設很深情,從小到大都愛著林秋美,為瞭隱藏自己的身份在蓉城奪權,裝作草莽,陰險狡詐,多數時候都像個土匪。
而走出雪國列車的寧澤臣隻像個土匪,過於性感到沒有智商的那種。
他打量瞭坐在側邊沙發拘謹的胡羞:“是不是因為你男朋友,就不敢對刁稚宇怎麼樣啊。”
“沒有,那個男人不是。”胡羞急忙說。
“別提瞭……”趙孝柔的沙拉吃得清脆。“胡羞雖然衣品差,也不至於對那種滿臉油光的男人下手。
你見到的那個是她爸介紹給她的相親對象,攆不走敢不開,跟我前夫沆瀣一氣。
她爸是個奇葩,因為他媽出軌瞭就一直道德綁架她女兒早點結婚。
但父母的那句你年紀不小瞭,該結婚瞭暗含的意思是——
你不能再這麼逍遙自在瞭,到瞭遭受社會毒打吃點苦的年紀瞭。能真心信父母這句勸的孩子大概都是好孩子,受虐狂,吃苦耐勞奮發內卷第一名。”
“哦……”寧澤臣頓瞭頓:“但其實沒關系,結婚的有男朋友的,進去跟我們談戀愛我們都不介意,在戲裡嘛。追著秦宵一的少婦多瞭去瞭,他都以禮相待。”
這話聽得胡羞心裡咯噔一下。寧澤臣靠在沙發上:“我們能見到各種各樣的人,學生,網紅,整容臉,撒嬌精,趾高氣昂的少婦,包場的富二代,還有明星。
前一陣子我們遇到瞭個羅漢局,十六個全都是男的,其中有個gay看上我瞭,一定要跟我跳舞,還讓我去百貨商店給他買耳環。
幸虧我和林秋美是戲中一對,否則恨不得要和我結婚。
拜托,我練肌肉,不代表我是彎的,饑渴真是不分男女。”
這話逗得趙孝柔笑得花枝招展,胡羞卻覺得心裡開始有什麼東西堵著。
寧澤臣遞給胡羞沙拉,被胡羞擺手拒絕,也不多想:“你就不好奇刁稚宇招什麼類型的人嗎?”
見胡羞不說話又自顧自地說瞭下去:“他很討小女孩歡心的。那種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小女孩進來也不叫秦部長,都叫哥哥。
已婚的也有,對著刁稚宇暗送秋波,還有那種蘿娘,或者平時規規矩矩又有點害羞的,比如你這種,都對他無法自拔。”
“他……很受歡迎嗎?”
“當然啊。你來拼場的時候估計都是一刷的人吧?等你以後遇到多刷的就知道瞭。
雪國列車的顧客裡有個貴婦天團,四五個人經常組團來,刷瞭幾十場瞭。
有時候一天連著拼兩場,不為別的,就圍著帥哥轉,大概傢庭生活不幸福。
有一次貴婦天團又帶瞭十個貴婦來包場,兩個秦宵一都在,分別演秦宵一和美國憲兵,好傢夥,全場沒有人做任務,長得帥的被圍得水泄不通,身上全都是手,路都走不瞭。
那些老女人身上都是庸脂俗粉的味道,又蓋不住衰老的腐臭,隻能安慰自己,她們是喜歡我們。”
這話聽得胡羞有點生氣:“你們不會拒絕嗎?”
“不會啊,有錢拿為什麼要生氣。”
“就這麼在乎工資嗎?”
“大姐,你沒聽懂,哄他們開心是可以有打賞的。我們那個打賞的二維碼還記得嗎?
貴婦天團來瞭我們很暗爽的,一天工資幾百,把她們哄開心,八百一千就到手瞭。”
“這豈不是牛郎店?”
“各取所需咯。陪你們演也是演,陪她們也是,還有錢拿,不開心嗎?”
胡羞的心隨著寧澤臣的話往下墜:“所以……你們都是演的嗎?”
“不然呢。隻要把顧客哄開心就是我們的職責,何況有瞭回頭客還能收打賞。
別看秦宵一在戲裡不卑不亢的,一個月收打賞可以收一萬塊。”
趙孝柔聽得認真:“那你呢?”
“不相上下吧。畢竟喜歡我的都是像你這樣有錢有閑又有點私欲的人,我可是少婦殺手。”
“要不要喝酒?”趙孝柔站起身去冰箱開啤酒,轉瞭一圈不盡興,拿瞭瓶威士忌擰開:“王維,雖然我叫你在我面前不要演,直率一點,也不要傷胡羞的心哦,傷她的心,我會甩瞭你的。”
“遵命。但是總得讓她不要做不現實的夢,我們都是在密室和劇本殺工作的老NPC,川渝系的京派的都做過,裝過神扮過鬼,到雪國列車都已經對玩傢沒什麼感覺瞭。
劇本殺講究場景和劇情,沉浸式劇場在乎互動和體驗,我們也有職場規則。
逢場作戲,對什麼樣的女孩怎麼調戲,怎麼誘惑,都有自己的路數;
也不會對玩傢過於當真,大傢圖個新鮮來刷幾次,熱乎勁兒過瞭就不會再來瞭。
我們都清楚,所以不會對誰真動情的。就像你哪天覺得我在眼前礙事,我就可以退場瞭。”
越發在沙發前坐不住,胡羞站起身盤在地上疊飛機盒和禮品紙。
大概是沒有辦法輕易消化掉今晚的信息量,在她心中原本真情又對自己有點私心的秦宵一,今晚變成瞭遊走在花叢中的膚淺男孩。
秦宵一和刁稚宇就像是一盤磁帶的ABside,翻不同的面放進walkman聽到的內容都不一樣,磁粉層可以被翻錄新的內容,很難分清哪一面是本真。
失望和擔憂從心底升起來,難過之餘還會隱隱擔心,還年輕的男孩認準瞭虛浮的世道,專心做虛偽的演員,對於做一個人來說是不是好事。
他說過蓉城是大染缸,這個社會也一樣,她胡羞活到現在,也不是一直在做好人。
“胡羞,你別難過嘛。我們也都很喜歡你的,還記得那個混血臉的秦宵一嗎?
隻見過你一次,後來辭職瞭還和我打聽你,覺得你很聰明。
所以,也別吊在刁稚宇一棵樹上,雪國列車演員那麼多。
而且以我的瞭解,刁稚宇這人的確是有個特點。他在遊戲裡對誰都好,遇到圖錢的會陪著爾虞我詐,楚楚可憐的就會忍不住關照,喜歡調戲他的也都被他反調戲,巧取豪奪的也可以,拉到手摟到手臂都不會躲。
但是唯獨有一種類型會把他吃得死死的,一次次為瞭他來的,一片真心捧給他,在戲裡隻和他談戀愛,眼裡沒有別人——他特別吃這套。
這麼說的話你胡羞就是這種人,對。下班時候隻要看見你他就開心,酒也不喝瞭過馬路就去找你。”
“這話……我都不知道該不該信。”
“我寧澤臣出瞭雪國列車是不會說謊的。”
說完這話三個人都安靜下來。電視裡播的是18年現象級古裝劇,陷害女主角的宮女正在跪下道歉,哭得楚楚可憐。
寧澤臣吃著蛋糕說,這個女孩是我同學,當時是優秀畢業生選送去做演員的,現在有臺詞。
“那也隻是演宮女?”
“當然。有臺詞的已經很好瞭,在劇組混到有資歷能夠有自己的劇本不是那麼容易。
像中戲上戲的表演系還準入門檻還不算太低,我們這種普通學校裡的表演系,跑龍套是常有的事。
我們在小圈子看俊男靚女多瞭,都大概知道誰能紅。看起來姿色平平的人突然有知名度,都是背後有人瞭。”
胡羞看著電視裡瘦小的女主角:“能夠做明星或者主角的,應該是什麼的?”
“大紅看命。長得多好看有多努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時運和命運——看運。”
趙孝柔抽著煙:“我是覺得,一個演員很靈,我就覺得她能紅,演誰像誰,有觀眾緣討人喜歡最重要。
最近娛樂圈裡的年輕演員都是小老太太像,法令紋都凹一塊,二十多歲就這樣,三十歲就可以去演別人的媽瞭。
不是我有TVB濾鏡,而是香港的演員的確在漂亮之外都有些特點。
平時逛八組和象組,每次看到那些不紅還作妖的人,我就知道,人不紅,都是有原因的。”
“我懷疑你在影射我。”
到廚房拿冰塊的工夫,胡羞跟瞭過去,壓低瞭聲音問:“你們這算是什麼關系,男女朋友,肉體需求?”
“談戀愛啊。別想得那麼低俗,我喜歡這個類型,不是早就和你說過。”
“他萬一是在演,你會受傷的。”
“我前夫就是個演員,怕什麼。他這種職業要保密,正好,我也不想對外講;談戀愛之前我也說過瞭,隻有一個要求,不要和我演,有什麼說什麼,坦誠相對。一周下來還挺快樂的,尤其身體。”
“那……李埃能不能知道。”
趙孝柔鏟冰塊的手停瞭一秒:“沒什麼不能說的。”
兩個人沉默地回到客廳,寧澤臣無聊賴地拿著遙控器調到瞭新聞,又到瞭電視購物,指著電視裡的模特涎皮地說,哇哦,網襪,這腿好性感。
趙孝柔閉著眼睛喝瞭口奶茶:“過年臘肉也是這麼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