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到那些閑置官吏的實際情況並遭受瞭沖擊性宣告的那天晚上,秀麗回到自己傢開始迅速地準備晚飯,嘗瞭嘗湯的味道,皺瞭下眉頭。
“……咦?有點怪怪的,這個味道和舌頭的觸感……”
奇怪。秀麗立刻用主婦熟練的目光掃視廚房。高湯和器具都沒有什麼異常。也就是說,原因在於——。檢查瞭一下放進湯裡的調味品,秀麗立刻意識到瞭。
“……是鹽……糟瞭,可能是我一直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買瞭最便宜的鹽吧。”
鹽太粗,質量不好。今天早上正好鹽用光瞭,回來時順便買瞭鹽。——可能是因為和那些閑置官吏們耗費瞭太多精力的緣故吧,一直有點精神恍惚。那種粗鹽和最窮困的時期不得不買的鹽是同樣的味道,說是懷念吧確實有點懷念,勾起瞭寂寞苦澀的回憶。
秀麗一直很節儉,但是關於飯菜卻會盡可能地使用好點的東西。當然便宜的鹽看起來都差不多,但秀麗會小小的奢侈一下。如果飯菜好吃的話,這一天都會鼓足幹勁打起精神來的。如果一點小小的奢侈能讓父親和靜蘭提起精神的話,那也值瞭。
“事到如今也來不及重做瞭——實在沒有辦法。”
既然買瞭,隻好把這些鹽都用光。秀麗在心中對兩人道瞭歉。一邊把湯盛到碗裡一邊在想,我明明以為買的是和平常一樣的鹽——
(……這麼說起來,鹽——)
突然想起來以前一直放在心上的問題,這時靜蘭突然進來瞭。
“您回來瞭,小姐。我來幫您吧。啊,這是我給你帶來的團子。”
“你回來瞭,靜蘭。哎呀,這不是那個非常有名的團子嗎?謝謝。你能幫我把盤子拿過來嗎?這個,今天……鹽有點……”
看著垂頭喪氣地在說“這是便宜的鹽”的秀麗,靜蘭笑瞭。
“這點小事您別放在心上。我把盤子拿過來瞭喲。”
秀麗一直在看著幹脆麻利地端過來盤子的靜蘭,腦海中突然掠過今天蘇方所說的“貍貍·男人一般常識”。一直以來都沒有在意的——
意識到秀麗的奇怪視線,靜蘭咳嗽瞭兩聲回過頭來。到底是怎麼瞭?
“……我說,小姐,什麼事呀?”
“……嗯,靜蘭,即使被我隨便看你的床底和衣箱的最底層你也無所謂吧?”
“……啊?”
靜蘭更不明白瞭,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倒也沒什麼……不過,你幹嗎想看那些地方呢?我可每存什麼私房錢。”
秀麗放心瞭。靜蘭聽到床底這個詞腦海中浮現的好像不是春宮圖而是私房錢。
“哦,這樣的話就沒什麼瞭。呵呵呵,你別放在心上。”
竟然連呵呵呵都出來瞭。靜蘭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小姐,太可疑瞭。
“……我倒是挺放在心上的說。”
“別放在心上,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請別撒謊。你是不是懷疑我什麼?到底是什麼嘛?”
看著靜蘭,秀麗一下子出瞭冷汗舉白旗投降。真敵不過這種表情的靜蘭。
“嗯,這個嘛……貍貍說靜蘭也是男人,在那種地方肯定會藏著桃色繪圖本這樣的書……所以我就有些在意……”
看著無語甚至連表情的變化都沒有的靜蘭,秀麗慌忙擺手。
“啊,這個,真的沒別的!靜蘭你是個男的!我雖然不明白,對於男人來說這是很普通的吧。肯定是。我即使不小心看到,也會裝作沒看到的。也不會偷偷地去搜的,真的,我發誓!”
“——您隨便搜也無所謂的。因為我沒有這種東西。”
靜蘭勉強裝出笑容,很幹脆地說。在心中用竹槍想狠狠地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教給小姐亂七八糟東西的蘇芳。
“……貍貍……你明天準備受死吧!”
真沒想到小姐有一天竟然會這樣懷疑自己。
“我要是有那個閑錢的話,早就把它算在夥食費裡瞭。”
“是,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對不起。嗯……但是,你的零花錢稍微增加一點也沒有關系的喲。”
“我不會買的!!”
“……但是,靜蘭你是知道有桃色繪圖本這種東西的……”
聽到小姐小聲地說的這句話,靜蘭差點把盤子扔在瞭地上。糟瞭——
沒想到有一天小姐竟然這樣懷疑自己和自己回嘴。
都是貍貍的錯。靜蘭這樣斷定。其他的還教瞭什麼?貍貍。
“說起來貍貍,他還真是有點奇怪!”
“……他還說什麼瞭?”
“不要讓我隨便對男人太親切什麼的。牢騷特別多。”
聽到這個靜蘭無話可說瞭。無法辨駁。還不如說是舉雙手贊成。正因為小姐對誰都很親切,到處撿流浪的人,所以才會跟像茶朔洵那樣的人不小心也扯上瞭關系。
“嗯,關於這個嘛,我也同意。”
“啊?靜蘭你也這樣想嗎?為什麼呀。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對人好有什麼不對的呀?”
“……嗯,關於這個嘛,是啊,當然不是一件壞事瞭。可是凡事都要有個度啊……”
靜蘭對秀麗的這種單純樸素的疑問沒有抵抗力,輕易地就敗下陣來。意識到自己無法像貍貍一樣毫不掩飾地告訴小姐現實。如果是貍貍的話,他肯定會簡單明瞭地開始解釋說是“下半身的問題”瞭。
靜蘭決定不扔竹槍改扔竹筍瞭。因為忽然覺得“貍貍的基本常識講座”好像起瞭一點作用似的。
桌子上擺好瞭菜之後,邵可也回到傢就瞭座。
“秀麗,久違的工作覺得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幹頭啊?”
“我,我會自己努力的。”
秀麗一邊夾傢常菜,一邊想起瞭清雅。……又開始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煩悶……
“你怎麼瞭秀麗?有什麼心事嗎?”
“……怎麼說呢?嗯,對某個人有種類似羨慕或者說是嫉妒的感覺。這到底是什麼呀……那個人本身是一個很好的人。但是不知為什麼有種好像能追上他又好像追不上的感覺,被人先行瞭一步覺得有點不甘心……”
“噢~,你遇上瞭好的競爭對手瞭?”
“好的競爭對手?可是我們今天才認識,基本上一點都不瞭解啊。”
邵可一邊喝湯,一邊撲嗤笑瞭一聲。
“就是這樣的呀。對於擁有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的人可以通過直覺來感覺得到。而且一般都是那種即使努力也不能到手的東西。怎麼說呢?就是把兩個人放在一個天平上稱量,年齡越接近,越不容易死心。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就不是好的競爭對手而是會成為一輩子的冤傢對頭。”
邵可關於前者想起瞭霄太師和茶太保,後者想起瞭自己和縹璃瓔。
秀麗皺起瞭眉頭。他很溫和的,既不是天敵也不是對頭。
“年齡雖然很接近……但是是這樣的嗎?有種‘啊,原來世界上還有這種人’的感覺。”
靜蘭覺得不可思議。現在秀麗是閑置官吏。在那種地方,能有讓秀麗這樣佩服的人早被吏部挖走也不為怪的。
“是閑置官吏中的一個嗎?”
“是,但是跟我們這種差點就要被革職的人不同。他好像被上司說‘你先暫時在那委屈幾天吧’,有種權當休假才來我們那當閑置官吏的感覺。”
邵可裝的若無其事的樣子,靜蘭揚起瞭一邊的眉毛,那是——
邵可沒有接著深問下去。
“那麼,你明天怎麼辦呢?”
“當然是積極工作啦。今晚打算好好想想到底要在哪工作。”
邵可好像在沉思,一直默不作聲,最後用跟平常一樣的話進行瞭總結。
“加油喲!”
秀麗朝溫柔微笑著的父親點瞭下頭。
第二天,打算積極工作而登上城樓的秀麗,隨意走進瞭昨天剛打掃完的那間房間,立刻僵硬瞭。昨天就應該趕到各部門的那些閑置官吏竟然都還吊郎當的躺在那兒。一點也沒有要出去工作的意思。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練字的楊修,有點不自在似的時不時瞟一眼他們。
“我就知道會這樣……我不是說過嗎?怎麼可能一天就結束呢。”
蘇芳突然從秀麗背後探出頭來。
“……貍、貍貍……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嘛,十有八九,肯定是在去的那個部門吃瞭閉門羹回來的唄”
“……啊?!這個不是很正常的嗎?我不是跟他們說過瞭嗎?是因為是我們這一方提出讓人為難的問題的。先明白這個前提,拼命懇求對方給自己個工作幹——”
蘇芳用小指掏瞭掏耳朵。
“……我跟你說啊,他們要是有這種毅力和幹勁的話就不會淪落到這裡當閑置官吏瞭——”
終於意識到瞭秀麗存在的那些閑置官吏開始抱怨昨天的不滿瞭。
“他們讓我回來我就回來瞭”、“工作不適合自己”、“因為一點小事就被罵瞭一頓”、“他們對一丁點二的小事也太挑剔”、“老是讓幹雜活氣死老子瞭”、“太忙瞭煩死瞭”、“討厭上司”、“不想幹的事就是不想幹”等等。
秀麗簡直要暈倒瞭。
在做過各種兼職的秀麗看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不算回事。
(在說什麼夢話呢,這些笨蛋!切!!)
那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新來的人被罵,工作忙,被派去幹雜活,人際交往吃苦頭,這些都包括在一起那才叫工作。這才是工作。工作場所可不是療養勝地。
——還不如這樣說,在這之前一次也不能因為工作艱苦而逃離回來。
秀麗按住瞭太陽穴,腦海中許多事情在一起回旋。
“我明白瞭,你們一個人一個人的過來商量吧。”
蘇芳驚訝地一下子揚起瞭眉毛,刷地抓住瞭秀麗的頭發。
“啊?!你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嗎?”
“一下子把他們全轟出去是沒有用的。——不一個個訓一頓轟出去不行。”
“那你別管他們不就行瞭嗎?”
“這,能撒手不管嗎?!”
“當然可以不管瞭。他們跟你沒有什麼關系吧。”
“別這樣說嘛。我最討厭聽到‘和自己無關’這句話。”
蘇芳好象還想說什麼,半張開瞭嘴,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就又閉上瞭。倚在柱子上,包著胳膊俯視著秀麗。
“你不幹嗎?和這些人一起努力,自己也會跟著努力的,這是一舉兩得的。”
“哼——明白瞭,那我什麼也不說瞭。你讓清雅也來給你當說教的幫手吧,試著努力吧。他不是已經答應過你要幫忙嗎?是吧。”
正在這時清雅走瞭過來,一看屋裡的情況就立刻明白瞭,苦笑瞭一下點瞭點頭。
“好啊,我幫忙,這也真是讓人不忍心看的光景……”
“你和清雅兩個人的話,怎麼說都會幹出點成效來的。真是太好瞭。”
聽到“太好瞭”這句話,秀麗突然抬起頭。
“貍貍,你去哪裡?”,
“廢話不是嗎。我和清雅不一樣,還沒有人願意雇我呢。我又沒有像你這樣的門路,在這兒和你繼續發呆的話就得乖乖等著罷官回老傢瞭。”
“也、也對呢……”
“幹嘛擺出一副膽怯害怕的臭臉。舉著竹筍揚言說‘我一個人也會努力’時的氣概都到哪裡去啦?!你不是想當官嗎?就算萬一被辭官,回到傢建立一個幸福的小傢庭,不是還有這條路嗎?那不也挺好的嗎?平凡就是最大的幸福。”秀麗生瞭悶氣。
“我會自己幹的!我會好好幹的,讓你無話可說的。”
“對,就是這股勁頭。”
蘇芳拉住瞭秀麗的鼻子,撲的笑瞭一下。
“……你的這種性格,我雖然覺得太過於天真瞭,可是一點也不覺得討厭喲。總之先努力幹吧。等到覺得實在不行的時候在適合的時機放棄。‘放棄也很重要’,這正是往你的字典裡添上這個詞的好機會。順便說一句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詞,強烈推薦哦。”
說完之後蘇芳輕輕地揮瞭揮手,不知去瞭哪裡。
與此相反,身後那些閑置官吏還在不停地發牢騷。
秀麗的血壓又上升瞭。
“……清雅,求你瞭,幫一下我的忙吧。要把這些人一個不剩的趕出去。”
在旁邊看著的楊修被秀麗的氣勢嚇倒瞭。清雅浮現出從容鎮定的笑容。從他抱著胳膊的姿勢,和古樸的銀制手鐲可以窺見他的說不出的自信。
“那好,我們開始幹瞭喲。偶爾這樣做做還是挺新鮮的。”
出瞭閑置官吏房間的蘇芳被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叫住瞭。
“——貍·貍·公·子。”
蘇芳被這種一字一頓的稱呼條件反射地嚇瞭一跳。
“……竹……竹筍怪人……”
靜蘭動瞭一下太陽穴,突然死死地拉瞭一下蘇芳的臉。
“啊?您剛才說什麼呢?貍貍公子?我可沒聽清楚啊。”
“……我,我什麼也沒說。”
“話說回來,你昨天說瞭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蘇芳想瞭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拍瞭一下手。
“莫非有什麼偷偷藏起來的見不得人的書被小姐發現瞭?”
“——我才沒有那種書呢!”
“這樣啊——這麼說是一個人或是實際操作……”
“貍貍,你要是敢對小姐這樣說的話,我會讓你下地獄的。”
看到靜蘭的笑容裡隱藏著可怕,蘇芳一點也沒有退縮。雖然覺得害怕,但還是努力挺起胸膛來。
“喂,我說你啊,是有點保護過頭瞭你知道嗎?那個女人的危機意識的薄弱怎麼看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正因為你把什麼都隱藏起來瞭,所以她才到瞭今天這個份上。”
這次輪到自己也有所察覺的靜蘭退縮瞭。
“在她身邊最近的你幹脆找一次機會,晚上偷偷跑到她的房間去什麼的,這樣對她會有好處的。當然你要做好以後一輩子被她討厭的心理準備。如果這種事情實在覺得做不出來的話,可以在容易找到的地方藏一本春宮圖,或是當個內衣小偷,或是渾水摸魚地到浴室裡去,或是去偷看她換衣服什麼的。”
“——當然不可能做得出來瞭!這不是純粹的變態嗎?”
“你太裝腔作勢瞭吧,裝什麼酷啊!難道你就沒有為瞭小姐粉身碎骨的覺悟嗎?”
“我從沒那樣覺得。幹嘛我非得在這種事上粉身碎骨呢?”
“那樣的話,就幹脆用語言一點一點的教給她唄。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你在身邊守護,都有人幫忙,人生那能老有那麼美的事呢?怎麼說來著,比起壞的結果,更重視好的結果是嗎?那個女人,我承認她的腦子遠比我靈光,可是她也不是仙人,也不是超級天才吧。比起想要盡可能完美的結果,我一直到現在都想著怎樣才能避免最壞的結果。也許是這樣想的吧,也許是沒想過猛跑過頭也會摔倒,反正就是拼命地跑。”
聽完瞭蘇芳的這一大通話,靜蘭目瞪口呆。靜蘭從一開始就沒以失敗為前提考慮過問題。因為有不管怎麼說都可以避免失敗的足夠自信。因為無論是能力地位還是人脈都高人一籌,而且擁有擅長看穿人心思的能力,所以才有這個可能。
但是,這其中有秀麗絕對缺乏的東西。
靜蘭對蘇芳有點刮目相看瞭。也許有他在身邊對秀麗來說是件好事——
突然,蘇芳的表情變得有點陰暗瞭。
“……喂,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但我還是想說一下這個請求。”
“?什麼呀?”
然後聽完蘇芳小心翼翼地說出的請求,靜蘭很幹脆的點瞭點頭。
“可以呀。”
這次輪到蘇芳愣住瞭。他原本以為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可能性被拒絕。
“……真的假的?你怎麼會那麼輕易就答應瞭呢?”
“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但是我有一個交換條件。”
聽完這個交換條件的蘇芳直打哆嗦。
“……我說,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行的!!”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你的請求我也不答應。”
看著冷淡地轉過臉去的靜蘭,蘇芳隻好屈服。
就這樣一天結束瞭,傍晚——蘇芳突然又出現在瞭閑置官吏用的房間。秀麗和清雅正在對最後一組不停的在抱怨發牢騷的閑置官吏進行說教。
“但是不管怎麼請求,都會被趕出來,實在讓人生氣。”
聽完這個閑置官吏的牢騷,秀麗開始沒完沒瞭的斥責瞭。
“你才第二天就開始生氣瞭啊。我不是跟你說過瞭嗎?被趕走是理所當然的。聽好瞭,我和你們現在都還在廢紙簍裡呢,被人傢當成廢物看待呢。你想要再被利用,不向人傢低個頭說‘拜托您瞭’誠心誠意地懇求一下誰會理你啊。被人傢呵斥‘這麼忙的時候跑到這裡來幹嗎?後天再過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你明白嗎?
“……話是這樣說啊。”
“你想要人傢雇你,就必須把‘我真的還可以利用’這一點有效地表現出來,要學會自我推銷,這才是第一場戰鬥呢。總之,才第二天就放棄還太早瞭點。堅持至少五天一直追著人傢哀求。沒關系的,即使什麼都沒有,毅力是人人都有的。即使沒有自己想創造的那一瞬間,自然而然萌發的就是毅力瞭。”
“……毅力啊……”
“像這種努力的男人,在女孩子看來很……咳咳,很出色,很有吸引力的。”
最後一句話還有笑容雖然不太自然,但那個青年聽完之後好像心思稍微被打動瞭一點。
“那樣的話,好象可以堅持一下。”
秀麗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但這隻是一瞬間,打瞭一個呵欠。
“但你要是不想為瞭找個工作犧牲到那個份上的話……”
這時清雅很自然地替換瞭秀麗,還留有少年痕跡的臉沉重地板瞭起來,攤開瞭一張寫著什麼字的紙,露出一副給患者診完之後對患者傢屬宣告“對你們雖然不忍心啟齒,但是——”的醫生的表情。
“但是,如果你就這樣被罷官的話,你作為男人的人生也就——”
利用“作為男人的人生”這個詞來引起對方的註意,展示一下幹脆利落,簡單明瞭地決定對方以後人生的紙條(實際上是胡亂寫的),用好象是確實要發生的未來這樣有說服力的話(這需要聲音的演技)來進行誘導。對方眼看著臉色就開始發白(好象確實是挺悲慘的人生),這時清雅需要用“但是,如果你現在堅持住瞭能夠為朝廷效力的話,也許,能夠……”進行總結。但一般對方不等他說出這句話就已經奔出房間瞭。
秀麗已經開始對下一個人進行說教瞭。
在那看瞭一會兒的蘇芳非常佩服。雖然覺得和那種“給一甜棗再給一棍”有點不一樣。
“這兩個人,在一起合作感覺還挺好的。”
“是啊,蘇芳公子。”
好像是來拿練字用的廢紙板的楊修站在旁邊。
“配合的很默契是吧?雖然事先沒有商量過,真是太厲害瞭。”
“我說,小姐最後說的那個‘出色’,到底是誰的主意?”
“啊哈哈,那是清雅公子提議的。他說男人都抵抗不瞭女孩子的恭維。秀麗小姐有點不太習慣,所以一邊害羞一邊說,這樣反而更像真的。結果對方作為男人果然上當瞭。”
蘇芳體會到瞭男人這種生物的悲哀。那個竹筍侍從要是在的話,非氣得吐血不可。
“……希望她別太豁出命來幹……。效果怎麼樣?
“已經把他們挨個趕出去瞭。不過也有就這樣失蹤的人。但是基本上清雅的威脅還是起到瞭作用的。不過也有一到休息時間就又回來的。反正人總是不斷。”
“我就知道會這樣。”
嘆瞭口氣,把最後一個人趕出去的秀麗終於意識到瞭蘇芳的存在。傍晚是工作結束的時間,可以聽到遠處別的部門退出的聲音。
“貍貍。”
“怎麼樣?是不是有點想放棄瞭?”
“貍貍你真是的,剛才不是還跟我說你也不討厭,希望我加油嗎?”
“是啊,可是我也沒說喜歡啊。”
“哼……”
貍貍這個人真是過於直爽瞭。
“對瞭,我照你教我的,好不容易做出瞭三角飯團。特別分給你一個。”
“哎呀,真是太謝謝瞭。我正餓著呢……真的好大耶……”
剝開竹葉出現瞭一個特大的飯團。形狀從遠處看確實有點像三角形又有點不像的藝術作品。
“我吃瞭喲。”
一吃起來,發現放的鹽量正好。形狀雖然像個初學者做的,但是從味道上可以看出一定做過很多個。有點磣牙的粗鹽和昨天晚上的便宜鹽是同一感覺。
(……果然這個鹽……有點……)
秀麗感覺到瞭昨晚的那種不舒服感,但今天一天一直都在生氣,肚子比想象的要餓得厲害,所以一心一意的把飯團吃完瞭。
“謝謝你的飯團,挺好吃的,貍貍。”
看著和父親一樣吃得幹凈得連一粒米也不剩的秀麗,蘇芳無語瞭。用手指肚抹掉瞭沾在秀麗腮上的米粒。
“別站著吃喲,你好歹也還算是個女孩子嘛。”
“不會吧,這種事你應該在我吃之前跟我說的。”
“還要不要接著努力一會兒?”
“啊?我是想今天一天一定要幹完來著,可是工作時間已經結束瞭——”
話音未落就聽到腳步聲。”如果是牢騷的話,工作結束之後不管多晚都奉陪,剛才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蘇芳砰地敲瞭一下秀麗的頭。
“那你就努力接著幹吧,不過我建議你假裝不知道趕緊回去。”
好象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音。
“啊,已經到晚上瞭呀……”
很有毅力地一直陪著那些人,聽他們發牢騷,鼓勵他們,因為他們生氣,秀麗已經筋疲力盡地趴在桌子上。清雅和楊修剛才都已經回去瞭,現在隻剩秀麗一個人。
(……多虧有貍貍的特大飯團……)
如果沒有的話可能就不能把體力保存到這會。
那時,不知夜風從何處吹來一股熏香的氣息,有人影一動,秀麗抬頭一看,對面有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輕輕地坐下瞭。
“晚上好,小姐。”
“哦,啊,晚,晚上好。”
微笑的是素不相識的大概過瞭三十五歲的男性。也許和父親的年紀差不瞭多少,但是沒想到穿衣打扮和動作有這麼大的差別。與稍微有點上吊的眉毛相對,眼角略微有些下垂,釀造出一種甜美的招人喜歡的愛嬌之態。單是坐在那兒,就有一種明亮華麗熱鬧的氣氛。隨意地穿著的官服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合體,既沒帶冠也沒佩戴玉,所以不知道是什麼官階。不過,從它可以被允許不帶冠來看一定是相當高的官位。
他撲哧一笑,擺弄瞭一下袖子,裡面出現瞭一個桃子。
“這個,是給你的。今天一天辛苦瞭,這是給你的慰問品。”
“啊,不用……那個,請恕我失禮,請問您是……?”
“晏樹。你要是能為我剝桃子的話我會更高興。雖然喜歡吃桃,可是太不方便吃瞭。”
啪地手一晃又拿出瞭一個桃子。總共兩個桃子。
(桃,桃仙人?)
秀麗不由得冒出瞭這麼個傻念頭。
看到他充滿期待的燦爛笑容,秀麗決定為他削桃瞭。反正也費不瞭多少功夫。
看到用小刀熟練地削桃子的秀麗,自稱叫晏樹的那個人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
“削得真好”
“因為桃子周圍很軟,中間的部分有很硬,所以有點難以剝離。很難等分也是一個難點。用力不當,又可能弄爛。”
“……你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切好分給他一片,他就拿指尖輕輕地拿著吃下去。沒想到他還挺嘴饞的。
“哇,好吃。如果不是這麼難削的話,喜歡到每時每刻都想吃的地步。”
分給他最後一片的時候,他嘴角含笑問道:“你覺得自己如果努力的話,是可以避免被免職的嗎?”
“——我不是這樣想的,而是決定這樣做。”
看著一臉嚴肅的秀麗,晏樹愈發想笑。
“這樣啊,那,你要加油喲。”
晏樹輕輕拉過秀麗的手腕,把她指尖上最後一片桃子含在嘴裡。直到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被輕輕地咬著的觸感傳來,秀麗才意識到發生瞭什麼事。
舔完大拇指上的桃汁之後,晏樹浮現出瞭一絲俏皮的微笑。
“嗯,果然隻有這樣吃才最好吃啊。謝謝你為我削桃。那個桃子就遵照我們的約定贈送給你瞭。請吃吧。那麼,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然後,他朝愣在那兒的秀麗揮瞭揮手走瞭。
和秀麗分開以後,晏樹朝碰到的皇毅笑瞭笑。
“哎呀,皇毅,真少見哪。你竟然也會偷空不工作。”
“就是工作。被鄭悠舜叫去剛回來。”
晏樹揚瞭揚眉毛,咦?不過當然皇毅不會告訴他內容。
“對瞭,那件事是真的嗎?”
“那件?啊。”
晏樹苦笑瞭一下。
“小姐和其他的閑置官吏好像都在想要想點什麼辦法的樣子?那是當然瞭。”
皇毅的冷冰冰的雙眸更冷瞭。
“……真是越來越對她無奈瞭。”
“又努力又直率的可愛姑娘喲。一點都不像紅黎深的侄女。因為她給我削瞭一個桃子。所以我也請她吃瞭一個。”
皇毅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桃子啊。像桃一樣讓人想把她弄碎,仍得遠遠的女孩。”
“別這樣說嘛。這不還隻是第二天嘛。”
“跟你無話可說。”
皇毅轉身要走。站在他旁邊的晏樹輕輕地把前面的蓬松頭發攏瞭起來。
“但是真的挺好玩的。”
“什麼?”
“你自己親自去調查一番吧。我還在想等以後有空再去玩呢。”
皇毅隻不過聳瞭聳肩。晏樹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轉過臉對朋友說:
“我說皇毅。”
“什麼?”
“你,是一個像桃子的男人。”
“你在說什麼?你才像呢,單看就長得一股桃子氣。”
明白瞭朋友是在很認真地說之後,晏樹撲哧一笑。
夜色加深,月沉昊天。
劉輝穿過黎明朦朧的薄霧走向府庫,好久沒有來過這裡瞭。
在清早或半夜去府庫,和在庭院裡徘徊一樣是劉輝一直以來的習慣。如果去的話,期望也許紹可會在。即使不在,也可以靠書來消磨時間,也可以在那兒等最早來的邵可。
和晨霧一起打開門的劉輝突然覺得有點異樣。
(……有人,在——)
對方好像也感覺到瞭,突然消失瞭氣息。……非常熟練的手法。不可能是邵可。本來消失氣息這件事本身就好像在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對方沒有敵意,也沒有逃走。好像僅僅是在觀察沒有預料到會進來的劉輝。也許因為剛開始就隱藏瞭氣息,劉輝也是直到跟前才感覺到的。
而且從感覺到的氣息來看,“這個人”已經占據瞭劉輝的特等席。幾乎從來沒有人來過的最裡面書架的裡面。從小時候起,就是劉輝的最寶貝的藏身之所。劉輝不由得心頭火起。
“是誰在那兒。那是孤最喜愛的地方——”
走到書架裡面的劉輝由於看到預料以外的人不由得目瞪口呆。——孩子?
像深夜的森林一樣深邃,漂亮的漆黑的雙眸。缺乏表情的臉毫無一絲驚訝。
雖然是從來沒見過的孩子,可是劉輝卻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簡直就像多年以前的劉輝一樣,把書胡亂地扔在地板上堆得高高的在那讀書的孩子,鎮丁地問說不出話來的劉輝:
“……莫非你就是,紫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