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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檻中黑蝶 第七章 待到櫻花綻放時

那一夜,秀麗有某種莫名的預感。

報告已經全部整理成調查書,交給瞭葵皇毅。

該做的工作已經全部完成瞭。

那麼,恐怕就是今天瞭,她想。

考慮片刻後,秀麗獨自一人前往府庫。沒有父親的府庫,變得空空如也。

……這裡是劉輝最喜歡的地方。

這個初次與劉輝相遇的櫻花絢爛的地方。

這個平日裡總是有人留守的府庫,今天卻被黑暗無聲地掩埋瞭。

正當秀麗點燃一盞蠟臺,她聽到瞭“咔嗒”一聲輕響。

她想起瞭兩年前的一些事,如今那似乎也已成為遙遠的過去。

記得他們彼此裝作不認識的時候,劉輝每次都是像這樣,從最裡面的書架之間閃現身影。

那個曾經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想做王的劉輝,如今已經不存在瞭。

秀麗轉身,對佇立在黑暗中,宛如將一半身影隱於其中的劉輝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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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輝盯著秀麗,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瞭很久。

終於,他微微張口出聲,然而聲音卻已嘶啞。

“秀麗……”

“什麼?”

“……還記得在船上約定的期限嗎?”

“記得,‘待到櫻花綻放時’。”

那個不短,但也並不長的期限。

他用一種比沉默更安靜,比蝴蝶振翅更微弱的聲音,說出瞭這句話。

“……忘瞭它吧,孤希望你以紅傢直系千金的身份進人後宮。”

他沒有說出秀麗的名字,而僅僅用瞭“紅傢直系千金”這樣的稱謂。

如此誠實,確實很符合劉輝的風格。

因此秀麗也不打算有任何隱瞞。

“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也請你忘瞭一夫一妻制。答應我,一定要將十三姬從首席女官升

為妃子。時間交給你定,任何時候都可以。”

在劉輝開口之前,秀麗微微一笑,很快又繼續說瞭下去。

“……有件事我還沒有對你說過。我……不能為你生孩子。葉醫生告訴過我,我的身體無法生育。”

劉輝吃瞭一驚,一時屏住瞭呼吸。

“所以,我無法為你生下繼承人。你不能隻有我一個妃子。……所以我求你,答應我一定要將十三姬也升為妃子。然後……‘紅傢直系千金’就會辭去官職,進人你的後宮。”

比剛才持續更久的沉默漸漸消失於空氣,融進瞭黑暗。

劉輝沒有其他選擇,這一點秀麗很清楚。

劉輝曾在船上說過,他無法成為秀麗一個人的王。雖然當時這是另一種含義,但其實這一句話就已經表達瞭一切。

他無法成為秀麗一個人的王。

當時,秀麗認為那也沒關系。

所以他不止選擇秀麗一個人也無所謂。倘若秀麗作為官吏成瞭劉

輝的障礙,那她就會離開。隻要劉輝是王就好。不管以哪種形式,自己都能為他效力,都能自始至終陪著他。

對秀麗而言,王隻有劉輝一人。

仿佛聽到瞭秀麗的心聲,劉輝輕輕開口。

“……好吧,孤……答應你。”

秀麗露出微笑。

“我會成為你的妃子。……別哭嘛,隻不過是從官吏變成妃子而已啊。”

劉輝一下子拉過秀麗,緊緊抱住,默默地流下瞭眼淚。

——直到最後的最後,劉輝依然是要奪走秀麗最重要的東西。

讓她辭官,選擇紅傢直系千金而非秀麗,也不能實現隻娶她一人的承諾……甚至要逼她吐露一直以來深藏於心中的秘密。

不該是這樣。

待到櫻花綻放時的約定決不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秀麗卻接受瞭這一切。

“……對不起……”

“不要道歉,沒關系。”

“…………”

“別哭瞭。”

秀麗抱緊瞭慟哭的劉輝。

此刻身處最痛苦的位置的人是誰,秀麗心中一清二楚。盡管如此,

劉輝並沒有逃避,而是選擇留在那裡。與他相比,秀麗所放棄的東西又算得瞭什麼呢?

“對瞭,劉輝,你是不是給每位紅姓官吏都寫瞭一封信?”

劉輝似乎吃瞭一驚,低頭看著秀麗。秀麗微笑著,拭去他臉頰上的

淚水。

她回想著紅姓官吏交給她的信。

“……你寫瞭‘我不想辭去你們,請回來工作’對吧?”

劉輝寫給每位官吏的信中,事無巨細地記錄著他們各自的履歷和工作情況,並佐以熱情的字句,闡述他們是朝廷需要的人材,勸說他們回來。

這種做法絕對不會是因為對方乃是“紅姓官吏”。

真不知道他到底花瞭多少時間來寫信。

“……因為孤不想如此輕易就辭去他們。”

“為什麼?”

“孤所知道的‘紅姓官吏’……有絳攸、邵可……還有你。孤心目中的‘紅姓官吏’都是熱心工作,生性認真,待人溫柔,總是為別人著想的人。……那些一無所知的人又憑什麼說紅姓官吏都不適合為官呢?至少,孤不想在連這些人做瞭些什麼工作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一個不剩將他們全部辭去。說到底,他們之所以會采取這種行動也是由於對孤的不信任。雖然無法向他們道歉,但也想盡自己的誠意。……孤希望得到他們的信賴。”

所以,他盡可能擠出瞭時間,逐一調查那些官吏的事之後,寫瞭那些信,希望能留住他們。

秀麗一時說不出話來。原來劉輝看過自己和父親,看過絳攸之後,認為他們有如此重要的價值。

“……可惜……隻是徒勞。”

“……不是徒勞。”

“嗯?”

“你沒有徒勞。他們說,為瞭你,願意再回來為官。”

官吏們很後悔由於自己的行為將王逼入絕境。他們都表示,一定會回來為官,盡自己的一份力,不為紅傢,而是為瞭王。

所以這絕對不是徒勞,它的的確確起瞭某些作用。

希望繼續讓這個人當王——秀麗衷心期盼。

而為此,她所能做到的就隻有這件事瞭。

“辭官前,我會最後一次前往紅州,我要去說服父親他們回來。”

秀麗輕輕放開劉輝,嫣然一笑。

“這是我作為官吏,能為你做的最後一項工作瞭。我很快就會回來。——然後就會辭官,進人後宮。”

與劉輝分開後,秀麗獨自一人又信步回到瞭禦史臺。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龍笛的聲音。

音色典雅優美,猶如一柄從頭至尾鋒利冰涼的刀刃。

秀麗吃瞭一驚。——沒錯。

(這笛聲是……)

盡管隻聽過一次,但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種動聽到幾乎讓人起雞皮疙瘩——冰一般的音色。

與那時一樣,秀麗覺得自己似乎被音律所召喚,她專心追尋起笛聲的來源。

飄渺的薄雲,宛如被夜空絲絲切開,靉謎而又繾蜷。

昏暗迷蒙的月,灑下似有似無的銀光。與那夜一樣,月色朦朧。

秋夜的涼風一過,吹起數片落葉。就連這一點也同那一夜如此相似。

在落葉飛舞而去的盡頭,映著月亮的明鏡般的池邊,站著笛聲的主人。

“葵大人——……”

笛聲戛然而止。

與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葵皇毅用那嚴肅冷靜的雙眸,回頭看向秀麗。

那一瞬間,秀麗覺得皇毅似乎看透瞭一切。

甚至也許連她今夜作出的選擇也都瞭若指掌。

不知道是秀麗走近瞭皇毅,還是皇毅走近瞭秀麗,或許兩者都有。當她回過神來,發現葵皇毅已經站在瞭她眼前。

隨著一聲嘆息,話語也輕輕飄落到她的耳邊。比起平日,聲音中更添瞭一抹溫柔。

“……做出瞭愚蠢的選擇啊。你,還有那個王。”

一瞬間,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某樣東西一下子湧瞭上來。

秀麗的表情頓時崩潰,忍不住嗚明起來。由於實在抽泣得太厲害,她甚至都來不及擦去那傾瀉而下的淚水。她咬緊牙根,放棄擦淚,緊抓著皇毅胸口的衣襟大哭起來。周圍的空氣中蕩漾著一股熟悉的雅致清香。

皇毅並沒有回抱秀麗,隻是沉默著,任她在胸口哭泣。

秀麗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何會哭泣成這般模樣。是悲傷,是不甘,抑或其他?然而,唯有眼淚汨汨湧出,想止也止不住。

對劉輝說的那番話不是謊言,也不是故意逞強。

一直以來,秀麗的手中緊緊抓著一個不願放棄的夢想。盡管如過眼雲煙一般,但畢竟它曾經實現過。所以她想,自己一定隻是有些難以放手。僅僅是如此而已。這比起從未實現已經好太多瞭。畢竟,她享受瞭一場短暫的美夢。

以後再也不會在這個人手下工作瞭。

——還想……

“……還想……”

還想留在皇毅的身邊,見識各種各樣的事物。還想跟著他,學習很多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知道。皇毅雖然經常嘲笑著自己,但卻一次都沒說過“誰讓你是個女人”這樣的話。

他一直看著秀麗。就算譏諷,就算痛罵,他都將她視為一名官吏。

所以,不管皇毅怎麼說自己,她也一定不會討厭他。

她希望得到這個人的認可,就像清雅和燕青一樣,哪怕隻有他們的百分之一也好。總有一天她能做到。

“……可以開除我瞭……你很高興吧,葵大人?”

“是啊,看來總算能丟掉這個麻煩瞭。”

真無情。然而他的話語中卻不可思議地不見瞭平日的諷刺和冷漠。

“……我本來打算總有一天要讓葵大人你另眼相看的!”

“笨蛋,再過一百年也不可能。”

直到即將離去的今天,秀麗還是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好是壞,也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就算少瞭一個可愛的下屬!也請您別去幹壞事哦……”

“天知道。”

“請您答應我。”

“我的一貫原則是不答應做不到的事。”

聲音波瀾不驚。秀麗想,也許這就是葵皇毅的本性吧。

皇毅低頭看著這個像幼兔似的緊抓著自己衣襟,正哭得稀裡嘩啦的小丫頭。

(真是個愚蠢的王。)

嚴辭脅迫也好、好言相勸也罷、甚至漫罵羞辱,原本應該沒有任何人能夠讓這丫頭辭官。在皇毅所認識的官史之中,沒有人比她更適合被稱為“王的官吏”。她隻是一心為瞭王,在官吏的位置上奉獻身心,一路跋涉至此。

然而,對於這個最忠心不二,竭盡全力,無論面對任何對手都全身心投入來幫助並守護著自己的“王的官吏”,那位王卻選擇瞭自斷臂膀。這下連來俊臣都會絕望瞭吧。王竟然不保護那僅有的幾個有希望成為“真正賢吏”的官吏,反而將他們像棋子一樣用完就丟。

“——那麼,就由為臣替陛下來做。這不正是官吏的工作嗎?”

……愚蠢的王,皇毅在心中重復說道。在這個朝廷上,她是一個比所有人都坦誠對待王的優秀官吏。誰也無法改變她的意志,而王正是唯一的例外,他能輕而易舉地令她的意志如細雪般融化殆盡。

原本,不管皇毅和晏樹他們如何慫恿安排,王都隻需貫徹決心,守護住這個女孩到最後一刻。要讓她成為官吏或普通女子,最終的選擇權明明始終掌握在王的手中。

不為皇毅,也不為其他任何人。自始至終,能左右這個女孩的,唯有那位王的話語。

“我命令你去做最後一項工作。——作為敕使去紅州。”

秀麗驚訝地抬起頭,隻見皇毅淡色的眼瞳正俯視著她。他的眼中看起來似乎閃過一絲猶豫,但這應該是不可能的。

“……要讓……我去嗎?不讓清稚去?”

“我應該說過,親人的恥辱就該由你自己去洗刷。在完成工作回來之前,你還是我的下屬。”

——這是第一次,一定也是最後一次。

秀麗擦去淚水。

“是。”

“去紅州的,有四個人。你和燕青,還有仙洞令君縹璃櫻也會一起去。”

聽到這句話,秀麗更吃驚瞭。

“……哈!?璃櫻也要去!?這是為什麼?”

“負責監視你。”

“監視我?”

“本來我打算派清雅和你一起作為敕使去紅傢的。因為派你一個人去,有可能會偏袒紅傢一方,而派清稚一個人去,反而又有可能自己故意搞砸瞭回來——畢竟你們一個是王派,一個是貴族派嘛。”

“……的確如此。”

他的擔心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實上出現這種事的可能性也很高。

這次葵皇毅之所以會讓清雅和秀麗一起去紅傢搜查,恐怕也是一開始就有派他們一起作為敕使出行的打算。

然而,清雅卻在中途險些喪命,現在也還沒恢復。所以皇毅才會放棄這個打算吧。

“……這麼說,是為瞭代替清雅,才讓璃櫻去嗎……?”

“對。仙洞省不直接參與政事,與官位之爭也無關。而且調解工作本來就屬於仙洞省的分內之事。讓他們派人與你同行是為瞭負責監視你是否能與紅傢公平交涉,防止你擅自與同族達成協議。羽羽大人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縹璃櫻主動要求接受這一任務。”

“璃櫻主動要求……是這樣啊。”

應該說,秀麗松瞭口氣。……之前她身體不好時,是璃櫻幫瞭她。

更何況她可不希望自己在路上病倒,有璃櫻在,就能幫她弄藥瞭。

“我明白瞭。”

“你以前確實是個天真到無藥可救,凈做蠢事的傢夥。”

皇毅臉上浮現瞭若有若無的微笑。

“……現在好多瞭。不過,就要結束瞭啊。沒能把我擠掉就辭官,還真是可惜。”

“就是因為您總這麼說話,才會看起來像惡鬼、壞蛋的首領!您就不能老老實實地誇人傢兩句嗎?”

“等你回來,我會考慮一下。”

等秀麗回來。在此之前,她還是皇毅的下屬。

“那我去瞭。請問您要什麼土特產!”

“不必。給我平安回來就行。”

看到滿臉驚訝、瞪大眼睛的秀麗,皇毅的嘴角露出瞭平日那種充滿譏諷的笑容。

“我應該說過吧,我是一個體貼的上司。”

“…………咦!”

“你幹嘛發出那種不滿的聲音?我可是容忍你像蟬一樣趴在我身上,任憑你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稀裡嘩啦弄臟我的官服也都沒抱怨

過一句的體貼上司哦。”

“您這不就是在抱怨嘛!!”

秀麗突然害羞起來,慌慌張張地推開瞭皇毅。

“……咦?不過您說有四個人……還有一個呢?”

“是榛蘇芳。他會在途中與你匯合。”

一瞬間,秀麗不由懷疑自己是否聽錯瞭。——榛蘇芳!?

“呃,哈!?貍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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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秀麗小姐出發以後,您一直沒什麼精神啊,王上。”

聽到揪瑛的話,劉輝停下瞭手中的筆。

為瞭安慰連日來情緒低落的劉輝,揪瑛對他笑瞭笑。

“想來現在,她應該過瞭州境,與榛蘇芳會合瞭吧。”

“是啊……”

“放心吧。秀麗小姐出面的話,身為當主的黎深大人一定會言聽計從的啦。”

也正因如此,劉輝相當於徹底利用瞭秀麗。

禦史臺將百合姬作為人質一事,極大地觸動瞭貴陽的紅氏一族。再加上公開瞭紅傢直系的秀麗辭官,進人後宮的消息之後,效果更是非同小可。

——消息一旦公開,他就決不能再反悔。

劉輝反復考慮瞭無數次。但他現在依然不知道這個決定究竟是否正確。

他感到自己似乎失去瞭手中某樣重要的東西。

盡管他應該是在明白無可挽回的前提下,才作出瞭那個選擇。

但是——不知為何,他總是忍不住懷疑自己犯下瞭錯誤。

(……不對……)

其實他很清楚。

自己隻是選擇瞭輕松的道路。

在早日解決事態的名義下,他選擇瞭最簡單、最有效、對劉輝最不至於造成大規模批判的方法。同時,也是能最輕松得到秀麗的方法。

太可笑瞭。如今的劉輝,簡直同當年把“薔薇姬”關在宮中的王一模一樣。

自己本在兩年前就已決定:不到最後關頭不會使用王的權力,不會強迫她入宮,就算有王牌也不用,能等就等。就像那個被薔薇姬自身,而非她擁有的力量所吸引——僅僅期望得到她的心並最終得到瞭她的平凡男人一樣。

然而,現在劉輝所做的事,卻和當年的王一般無異。並非因為秀麗的心,而是因為渴望“紅傢的力量”就強迫她進宮,奪走她最重要的東西,剝奪她的自由,將她鎖入籠中。

這一切都是如此相似,不禁讓人啞然。

“我……不能為你生孩子。”

劉輝手中失去的那樣重要的東西,就是本該唯一值得向秀麗誇耀的“真心”。

不止秀麗,對十三姬也是一樣。

待秀麗從紅州回來。出於罪惡感,劉輝一定會實現她的任何願望,給予她一切吧……恰似當年的先王一樣。

一切都太遲瞭。

劉輝主動放棄瞭在秀麗面前作為一個“平凡男人”的權力。

他選擇瞭成為王。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隻見靜蘭很難得地臉色大變沖瞭進來。

“——陛下,請您立即準備上朝。重臣們也已經派人召集過來瞭。”

“靜蘭?怎麼瞭,發生什麼事瞭嗎?難道有壞消息?”

劉輝和揪瑛頓時緊張起來,以為出瞭什麼大事。仔細一看,靜蘭不像是緊張,倒更像是狼狽不堪。

“不,不是壞事。隻是,那個……應該說是太出乎意料瞭吧……”

靜蘭自己也相當混亂,他遲疑瞭一會兒,考慮著該如何告訴劉輝他們。

不是壞事,絕對不是。但最好還是親眼去看看。

“紅傢當主來瞭,說是希望能見陛下一面,他是來為這次的事情謝罪的。”

“——黎深大人會來謝罪!?怎麼可能!這豈不是天地變色的征兆!!”

劉輝和揪瑛都驚呆瞭。這怎麼可能!以黎深的性格,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其實,那個,不是黎深大人……”

靜蘭一時不知要如何說下去。

“——是老爺——邵可大人。他代替黎深大人,成為瞭紅傢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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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令隻說能夠來的大官要來,但聽說瞭此事,所有大官幾乎都火速飛奔而來瞭。

工部的兩人張著大嘴,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那裡的“紅傢當主”。

“不應該啊。不應該。不可能啊。這不正是邵可大人嗎?”

“不,那是真正的邵可大人嗎!?他的樣子、散發出的氣息、面孔都完全不同啊。又不是使用前、使用後。連楊修的臉色也變得鐵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那瞇著的眼睛一且睜開,就會變成那樣吧!跟我父親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啊。咳咳。”

“你的父親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老無賴吧。那麼瞇眼睛又是怎麼回事?"

隻要睜開瞇著的眼睛,大傢就都會變得和無賴的老大一模一樣,這讓人怎麼受得瞭——。

“紅傢當主”既沒有發怒,也沒有來找茬。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卻有一種橫掃周圍的威嚴。雖然他穿的隻是紅傢當主式的正裝,並無任何特別,但卻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讓人完全想不到他與在府庫邊微笑邊喝茶的那個人是同一人。我敢保證,如果不知道,大傢絕對會以為這是另外一個人。

寶座邊嘰嘰喳喳的議論中,傳出瞭宣佈王駕到的聲音。

眼看著一切恢復瞭平靜,由於過於專註地望著邵可,劉輝在登上寶座之前竟絆瞭一下,差點摔倒。他的腦子一片混亂。

——真的是邵可。

(邵可是紅傢的當主!?)

這怎麼可能!?不過,說到是否可能,如果說紅黎深是紅傢的當主,反而會更讓人覺得“那不可能”,不,可是——

由於過於吃驚,劉輝竟然不知道最開始應該說什麼瞭。

這時,邵可先有瞭行動。他兩手交叉,斜著身子跪下。

“主上能在百忙之中見我,讓我非常感激。我是紅邵可,以後我將代替我那不肖的弟弟紅黎深,繼任紅傢當主之位。”

他的聲音像漣漪般擴散開。

邵可的聲音總是能讓劉輝的心情平靜下來。劉輝勉強問道:

“紅傢的當主……以前確實應該是紅黎深。”

“傢弟回到紅州後,我讓他對自己闖的一連串的禍負責,並當即叫他讓出瞭當主的位置。”

“叫他讓位”這番話讓不瞭解邵可與黎深關系的大官們非常驚愕。他們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的地位在那個紅黎深之上!而瞭解情況的人所吃驚,就是這個人便是邵可這一事實。人們知道他能管住黎深,做事很高明,但沒想到他竟是這等人物。雖然他與老弟玖瑯長的很像,但是看起來,他的沉穩和深謀遠慮遠遠在他的老弟之上。

“我和弟弟趕回紅州,本也是為瞭此事。我們在紅本傢已經辦完瞭就任儀式,也通知瞭族人。我現在是紅傢的正式當主瞭。我這次覲見,就是為瞭匯報此事,並親自為我們族人這次所做的不肖事來謝罪。”

紅傢是彩七傢的第一名門,紅傢的當主親自來覲見謝罪——

現場突然安靜下來,這種安靜的沖擊蓋過瞭竊竊私語,充斥著全場。

隻有管尚書一人點瞭點頭,似乎在表示贊成。

“不愧是邵可大人。果然與黎深不同,是一個非常正派的人。這就是素質啊。”

“你白癡啊!下人就是下人!連眼前發生瞭什麼事都不明白。他根本不是什麼正派人。紅藍兩傢的當主特意遠道而來低頭謝罪——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先王陛下在位時,也沒能讓他們這樣!!”

這不是素質不素質的問題。

至今為止,不管發生瞭什麼事情,紅藍兩傢都沒有低下頭,不管是什麼事,都是派來“代表”,將事情處理妥當。雖然有的時候劉輝提出“要求”,他們也會來,但是兩傢的當主會按照自己的意志上朝,對於這等事情,就連先王戩華,也毫無辦法。這與邵可的性格沒有關系。作為當主的邵可之所以會站在這裡,是因為紅一族無法否認這些事情。

邵可是那種不僅能讓黎深沉默,甚至能掌控那個自尊心強到超越萬裡山脈的紅一族的人,他也是基於此才來到這裡的。——而且,這樣的事,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做到瞭。

歐陽侍郎做夢也沒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此番情景。

在如凍結瞭一般的沉寂中,邵可闡述瞭內心謝罪的想法:

“對於不肖小弟紅黎深,以及我一族的各種可恥行為和由此引發的不幸,我作為當主,在這裡致以衷心的歉意。我不應該對他們藐視一切的各種傲慢行為做什麼申辯。想到他們的傲慢,缺乏官吏意識,不知給朝廷和國傢帶來瞭多少不安與麻煩,我認為主上的判斷是正確的。對於主上能夠寬厚地讓紅姓官吏復職,我深表感謝,不求得到主上的更多寬恕。”

邵可說,主上對紅姓官吏的處罰,對禦史臺和朝廷下達的處分都很妥當,他們沒有憤怒,也不求從輕發落,他們甘願接受一切處罰。

這裡面的意思讓歐陽侍郎出瞭一脖子的汗。

“……這……這個……也許會引發不得瞭的事啊……”

這個時候,就連那個葵皇毅也皺起瞭眉頭。隻有悠舜和旺季仍然泰然自若。

“我已經通知各地的紅族成員在這一兩天解除所有的經濟封鎖。我對黎深的處罰是閉門思過,但我的小弟玖瑯、他的孩子、伯邑以及世羅都已經趕往各地,去處理這件事情瞭。紅本傢暫時由玖瑯的妻子,我的小義妹照看。”

也就是說,除瞭黎深,紅傢所有的直系親屬都趕往各地去瞭。

——長久以來,是紅傢讓紅州以及他們的族人享受著最好的優待。

“我來到這裡,還有其他原因。”

“原、原因。”

對於眼前速度過猛、瞬息萬變的狀況,劉輝甚至沒有使用疑問語氣的時間。他覺得腦子裡一片棍亂,處理速度根本趕不上事情的變化。

但是,之後邵可采取的行動,讓劉輝覺得天旋地轉、十分驚愕。

邵可兩手換個姿勢,重新跪瞭下來。這個跪拜方式非常特別。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但這種似乎要穿透一切的沖擊讓人覺得大殿都在搖晃。

這種情形,劉輝隻見過一次。隻有茶傢當主茶克洵有過此舉。

——恭順之禮。

所有人都張口結舌,隻有邵可一動不動地靜靜低垂著頭,朝著劉輝。

“這次的事情,都是由不把王放在眼裡的無禮行為造成的。不知不覺間,紅傢開始驕傲地輕視他人,變得傲慢而無情。但主上還是赦免瞭紅傢官吏,再次給瞭他們一個自行雪恥的機會。如果可以,請您也再給紅傢一個這樣的機會。——我會將我的名字和紅氏一族、紅傢的傢徽‘桐竹鳳麟’全都獻給我們唯一的陛下,請您寬恕我們。”

這最後一句話讓劉輝的背脊直顫。不光是劉輝,在場的所有大官都是如此。

——與藍傢齊名的第一名門紅傢,正跪著“向劉輝發誓忠誠”。

劉輝覺得自己似乎從旁邊聽到瞭自己愣愣地低語聲。

“是對寡人嗎……”

“是的。對我的女兒認定的我們唯一的主上。”

——紅秀麗。他聽到瞭某人低聲說出這個名字。

現在,秀麗成瞭紅傢當主的女兒。

“您能寬恕我們嗎,主上?”

聽瞭邵可溫軟的聲音,劉輝低下瞭頭。

邵可對孤身一人的劉輝仲出瞭援助之手。和秀麗一樣。

劉輝的回答隻有一個。他用嘶啞,且幾乎讓人聽不到的聲音低語道:

“……我寬恕你們。”

邵可笑瞭。

“謝主隆恩。——從此,我們紅氏一族將全力以赴地為君主盡忠,並發誓支持主上的統治。現向您獻上我們紅傢的傢徽‘桐竹風麟’。”

——紫劉輝一即位,邵可便表明瞭紅傢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