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瞭燕離在鳳棲樓的屋子,秦莞便見這屋子的佈置比外面更為華麗風雅。
燕離道,“先坐下,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
秦莞微笑落座,“我想瞭解一位叫紅袖的姑娘。”
燕離想瞭一圈,似乎隱隱想起來這麼一個人,看瞭自己的侍從一圈,那侍從立刻要去喊人,秦莞忙道,“且慢,這件事直接問紅袖不太好,那位雲煙姑娘,便是上次我們在府衙見過的吧,不如請她來?”
燕離明白瞭秦莞的意思,便給瞭侍從一個眼神,那侍從點點頭,立刻朝外面走去。
侍從出去,燕離便道,“早前展揚應該查過鳳棲樓的人吧,怎麼這一回你自己來瞭鳳棲樓呢?難道有瞭什麼新的變故?”
秦莞笑著起身,開始細細的打量這屋子,“那倒也沒有,隻是我心中有瞭個猜測,想來多瞭解瞭解罷瞭……”
這屋子裡的佈置十分考究,色澤艷麗的牡丹紋黼黻,四周朱紅色的寶相紋帷帳,明麗的顏色,為這屋子添瞭兩分奢靡,窗欞雕刻精致,擺在案上的瓷瓶卻又是清雅白瓷,靠窗的地方,有茶案,有琴盒,看樣子燕離經常在這裡和那位雲煙姑娘撫琴品茗。
目光一轉,秦莞看向瞭墻上掛著的幾幅畫。
“敢問殿下,這幾幅畫出自何人之手?”
燕離聽到這話站起身來,走到瞭秦莞身邊,“這個我倒是不知。”
“是城中染墨畫館的師父所作。”
燕離話音剛落,一道柔美的聲音響瞭起來,秦莞轉身去看,頓時看到瞭有過一面之緣的雲煙,雲煙步履裊娜的走進來,還是像上次那般惹人憐愛。
“拜見殿下,拜見郡主——”
燕離一笑,“你倒是認得人,這幾幅畫你知道?”
雲煙起身,點頭笑道,“知道,這屋子是給殿下佈置的,便是小到一個茶盞,都要用最好的,這幾幅畫都是從城中染墨畫館買來的。”
秦莞上前一步,“你們這裡和染墨畫館的師父可熟悉?”
雲煙一笑,“那是自然的,這裡的姐妹,每隔半年都會讓師傅們來重新作畫,有時候有些客人喜歡風雅之物,還會讓師傅過來幫忙畫兩幅畫。”
說著雲煙走到屋子裡面的櫃子跟前,抬手將櫃子打瞭開,櫃子一看,秦莞立刻看到瞭裡面放著的幾幅畫卷,雲煙從中拿瞭一幅出來展開,上面赫然便是一副才子佳人的畫作,再仔細一看,畫上的男子正是燕離,而那女子,自然是雲煙。
燕離一笑,“這是去歲秋夕節的時候畫的?”
雲煙點點頭,“正是,當時作畫的師父便是染墨畫館的人。”
秦莞便道,“姑娘可認識畫館的老板寧大傢?”
雲煙一邊將畫卷合起來一邊道,“自然也是認得的,寧老板偶爾也來,他和我們這裡的青眉十分親厚,不過寧老板是君子,一個月可能隻來三四次,來瞭也隻是和青眉喝茶聊畫作,我們這裡的姐妹各有擅長,青眉便十分擅長作畫,不過作畫這等技藝,比不上其他的琴簫歌舞惹客人歡心,所以青眉在我們這裡雖然有兩分才名,卻算不得紅火,不過因為得瞭寧老板的青眼,她的一應用度也十分寬裕。”
青樓女子,大都以色侍人討好客人歡心,且大都會習一二技藝,這些技藝裡面,自然是器樂可惡最得客人喜愛,若書法作畫之類的,若非客人擅長此道,其他人看來不免乏味,而寧不易乃是城中有名的畫師,自然能和青眉聊到一起去。
“你們這裡是不是還有個叫紅袖的姑娘?”
雲煙連忙點頭,“她是和青眉差不多時間進樓中的,一個叫青眉,一個叫紅袖,她二人平日裡關系也不錯。”
秦莞瞇眸,片刻又問,“此前,有個姑娘被賣來瞭這裡,姓鐘,後來被人贖出去瞭,你可知道她?”
雲煙想瞭一會兒,“這個民女記不清瞭,請您稍後片刻。”
雲煙說著便走瞭出去,很快進來道,“郡主,此前的確有個姓鐘的小姑娘剛賣進來便被人贖出去,郡主要問這個人嗎?”
“她在你們這裡的時候,和誰的關系最為要好?”
雲煙想瞭想,“應該是和紅袖的關系最好,剛才民女出去問外面的小奴,外面的小奴說,這個姓鐘的姑娘,前幾日還來找過紅袖借錢……”
秦莞便開始沉思起來,這會兒的功夫,又有小奴送進來瞭酒菜,雲煙擺好瞭酒菜請秦莞二人落座,自己卻好似侍奴一般的站在一旁佈菜。
秦莞指瞭指凳子,“你坐下說話吧。”
雲煙猶豫一瞬看向燕離,燕離笑呵呵的,“郡主讓你做,你就做。”
雲煙這才坐下,秦莞便道,“紅袖的身世,你們樓中的人都知道?”
雲煙頷首,“紅袖當年是被親爹賣進來的,我比她早一年到這裡,是親眼看著她最開始不願意留下,還偷跑出去,最終還是被送回來這裡,比我早的都知道,和紅袖差不多時間進來的人也知道這些,在那之後,紅袖的爹有次到這裡來問紅袖要錢,紅袖第一次給瞭,後來她爹又來要,她爹酗酒好賭,紅袖見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就不給瞭,他爹來鬧過幾次,都被打出去瞭,如此,整個青樓上下都知道瞭。”
微微一頓,秦莞又問,“你可知道吳傢三公子和吳傢四公子?”
雲煙微微笑著道,“自然知道的,京城之中稍微有幾分名頭的,特別是喜歡來我們這裡的我都知道,吳傢三公子來的少,卻也是來的,他每次來都會叫不同的人作陪,不過留宿的很少,大都是讓人撫琴他喝酒這樣子,相比之下,吳傢四公子就更喜歡玩一些,他也喜歡叫不同的姑娘伺候,不過是看誰紅就叫誰,或者看誰最近學瞭新的技藝瞭就叫誰,也沒見他對誰長情,不過他這個人玩的開,興致大,也不避諱什麼,姑娘們也都樂的去陪他,他雖然不及吳傢三公子有才名,可對姑娘們倒還算禮遇。”
雲煙說的很細致,秦莞十分滿意,展揚懷疑吳瑜,也不是沒有道理,而這青樓,恩客和姑娘們之間會談及的內容十分廣,可謂是最好的消息流轉之地,吳謙來過這裡,趙嘉許來過這裡,胡德全將女兒賣來瞭這裡,他們都和青樓有幹系。
秦莞又問,“東市的漱玉齋掌櫃,王守昌,你可知道?”
提起這個人,雲煙的表情便有些茫然瞭,想瞭片刻才道,“姓王的老板倒是有幾個常來的,不過具體叫什麼名字,又是哪傢鋪子的老板民女便記得不真切瞭。”
說著雲煙便要起身,“民女去問問……”
秦莞手一抬,“不必瞭,雲煙姑娘坐下吧,我要問的大概就是這些瞭。”
雲煙看向燕離,燕離示意她坐下,然後便看著秦莞道,“問到想知道的瞭?”
秦莞笑著點頭,“自然。”說著舉起面前的茶杯,“多謝你,也多謝雲煙姑娘,我就以茶代酒瞭……”
秦莞跟著燕離來自然不是來用飯的,不過來都來瞭,雲煙又如此嬌美可人,不問案子的事,雲煙也能將和秦莞搭得上話,秦莞便留下當用瞭一道飯,吃完瞭飯,秦莞意欲告辭,燕離見狀自然是要送她的,然而還沒走下樓梯,他的侍衛便上來在他耳邊耳語瞭幾句,燕離微訝的挑瞭挑眉頭,苦笑道,“看來我不能送你瞭。”
此刻外面天色已經漆黑一片,燕離本是要送秦莞的,可也不知聽到瞭什麼,卻改瞭主意,秦莞本來就不需要燕離送,忙道,“你自去忙你的,我有白櫻跟著,不會出事的。”
說著對雲煙點瞭點頭,轉身就下瞭階梯。
燕離微微一笑,返身入瞭屋子,雲煙見燕離如此道,“殿下怎麼忽然不送郡主瞭?”
燕離笑笑,“不必我送瞭唄。”
雲煙眼珠兒一轉明白過來,又回頭看瞭一眼,“郡主真是和別個姑娘不同。”
燕離斜著眼睛瞅著她,“怎麼個不同法?”
雲煙便道,“妾身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比尋常的女子更為厲害,但是她的姿容,卻又是最女子的,主要是妾身聽瞭許多她做的事,不敢相信,這個世道,一個女子竟然能做這樣的事……”
燕離聞言眼神輕渺瞭一瞬,很快又恢復瞭懶散的笑意,一把摟瞭雲煙,“看樣子今天我能好好聽你撫琴瞭……”
……
……
秦莞出瞭鳳棲樓,一眼就看到外面停著的馬車,秦莞二話不說走到馬車跟前,掀開簾子就上瞭馬車,可剛掀開簾子的瞬間,秦莞就覺得不對勁,下一瞬,一隻長臂陡然伸過來,不由分說將車門處的她一把撈瞭進去。
秦莞跌入一個懷抱,鼻端是熟悉的氣息,簾子一起一落之間,外面璀璨的燈火映出燕遲俊逸的面容,秦莞微訝道,“你怎麼在這裡?”
燕遲將她抱著,聞言重重在她腰間捏瞭一把,“你還敢說,若不是知道是燕離帶你來的,我剛才就直接進去瞭。”
秦莞咋舌,這才明白剛才燕離為何忽然改瞭主意。
秦莞笑起來,“你等瞭多久瞭?”
燕遲皺眉道,“便是要問案子的事,也該讓展揚他們來,你怎麼能進青樓?”
秦莞推著燕遲的胸膛離他遠瞭一些,“我為何不能?這鳳棲樓內的姑娘各個人比花嬌美艷非常,你們來得,我就來不得?”
燕遲眉頭一挑,一把將她抱的近瞭些,“我什麼時候來過?”
秦莞嗤笑出聲,這才說到瞭正題,“展揚他們來過,不過他們告訴我的都是轉述,轉述的話不可能一字一句都一樣,這不,我今日來就問到瞭我想知道的。”
燕遲握著秦莞的手,打量著秦莞身上這套男裝,“問到瞭什麼?”
秦莞靠的他近些,將今日問的大概說瞭說,她離得近,乃是為瞭聲音放低怕外面人聽到,可她熱熱的氣息落在燕遲的面上,去叫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馬車已經開始走動,直往侯府而去,等秦莞說完,燕遲道,“你既有瞭推測,這事情就好辦許多。”
秦莞點頭,“不過兇手手腳十分幹凈,至今沒有致命的證據,所以還得靜待時機。”
說著秦莞又問,“朔西軍中的事可忙完瞭?”
問起此事,燕遲面色暗沉的連那一點旖旎的心思都沒瞭,“沒有完,西北幾路轉運使果然牽扯到瞭朔西軍中之人,朝臣已經有人上折子彈劾父王。”
“彈劾睿親王?彈劾睿親王治下不嚴?”
燕遲點頭,“還不止,還有說父王任人唯親的,朔西軍這麼多年都在父王手上,他們想找個差錯太簡單瞭。”
秦莞覺得事情開始往嚴重的發現發展瞭,如果此前隻是猜測,那麼現在已經能肯定,秦莞坐直瞭身子,“你打算如何辦?”
燕遲頓瞭下,“再等一個月,若是沒有好消息傳來,我可能會去朔西。”
秦莞嘆瞭口氣,這是最壞的結果瞭,能讓燕遲再回朔西,一定是睿親王一個人控制不住局面他才會回去,然而皇帝會讓他回去麼?
“你要回去,皇上會準許嗎?你現在在刑部任職。”
燕遲面上現出幾分深思來,顯然這個問題他早已想到,並且十分不容易,見秦莞一直望著他,燕遲唇角微彎,“你放心,真的到瞭那一步,我有法子。”
秦莞自然不能真的放心,卻也不想讓燕遲擔心,隻得先點點頭不曾多問,“好,你心底有數就好,眼下你就好好看著朔西的事,這邊的案子你不必管。”
燕遲將秦莞抱個滿懷,“明日我去一趟知府衙門,這案子於情於理我都不可真的放手不問,倒是你,無論去哪裡,都得讓白櫻跟著寸步不離才行。”
秦莞連忙應瞭,眼看著馬車到瞭東邊,便傾身伏在瞭燕遲懷中,她和燕遲也多日不見瞭,可也隻有這會子功夫能說上幾句話,這麼想著,秦莞不由將燕遲抱瞭住,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京城之中將會有一場風雨要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