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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奏折之謎,對弈生疑

刑部衙門裡,燕遲面色嚴肅的坐在給他配備的書房之中,正在聽白楓的低聲匯報。

“沈大人入瞭京城之後,雖說是三品大員,可沈傢小姐和沈夫人都極少出來走動,再加上沈傢大小姐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藥王谷,所以京城之中關於她的消息就更少瞭。”

“為數不多的兩次出門,一次是沈傢大小姐去瞭安陽侯傢的端午宴,是沈夫人帶著去的,還有一次是沈傢大小姐去瞭前任刑部左侍郎王陽蒙傢嫁孫女的喜宴,就這兩次,沈傢大小姐應該是沉穩避世的性子,所以在這兩傢也沒出什麼事端,給別人留下的印象也不算重,至於選沈傢大小姐做雍王妃的事,應該是在兩年前的一次宮宴之後。”

“屬下去調查的時候,發現皇後宮中的人對沈傢大小姐的印象並不算深,倒是太子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說當初的雍王除瞭宮宴之外,應該還在別的地方見過沈傢大小姐,因此才起瞭心思,且選沈傢大小姐做王妃,也是太子的主意,沈大人的官職說高也不高,說低也不低,太子用籠絡寒門這個理由說服瞭皇後,可實際上皇後對這門婚事並不看好,皇後覺得寒門如今雖然已經崛起,可勢力還是太小,且許多號稱寒門出身的人,其背後都依靠著世傢,所以當初皇後是打算在世傢之中選擇的,且一開始,皇後就十分中意忠勇候傢的大小姐。”

“太子這麼多年極少和皇後發生爭執,這件事上太子格外堅持,所以皇後到底還是順從瞭太子的這個意願,定下親事之後,沈傢沒表露什麼,好些人上門祝賀,也都被擋在瞭門外,那之後沈傢大小姐又入宮兩次,一次謝恩,一次參加宮宴,皇後大抵見多瞭沈傢大小姐,倒是沒先前那般不喜,後來還送瞭諸多賞賜。”

“不過就算是這樣,沈大小姐大半時間還是閉門不出,直到後來沈傢出事,當時晉王案已經案發一個月,沈毅做為主審之人,最開始取證十分積極,可後來他也不知道聽晉王說瞭什麼,就開始拖慢進度,且稱此事還有疑點,當初宮中幾十人親眼看到晉王站在瑾妃的屍體之前,他這般一說,自然引的許多人懷疑。”

“說沈大人和晉王有私並包庇晉王的流言蜚語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流言出現之後,自然而然的涉及到瞭太子,皇後隻保太子,並沒有管沈大人,許也是因為沈大人素來剛正不阿,朝中信他的人也不少,再後來,便是連續大半個月案情毫無進展,其他人想定案,可沈大人一直堅持此案有疑點,直到李牧雲的一封奏折出現在皇上的案前。”

“奏折是七月十八晚上送上去的,皇上在七月十九那日宣召李牧雲密談瞭半日,七月二十晚上,也就是七月二十一的凌晨時分沈氏出的事,那份奏折寫瞭什麼沒有人知道,便是袁公公都沒有看過,據說七月十八晚上皇上在崇政殿燒過東西,外面的值夜太監被吩咐取來瞭火盆和火折子……屬下猜想,燒掉的應該就是那封奏折。”

白楓語聲壓的極低,即使這小書房之內隻有他和燕遲兩個人,即使外面還有侍衛守著,可這些話,以及對崇政殿和皇上日常事無巨細的查探,都是不能讓別人聽見的。

燕遲聽著這些話,一雙眸子冷沉如水,“如果是正常的奏折,皇上不可能將奏折燒掉。”

“是,屬下也十分奇怪這一點,按理來說,所有的奏折都要留中,還要讓內侍監的人謄抄存入禦庫之中的,可偏偏這本折子不見瞭蹤影,而李牧雲也絲毫未向別人提及他檢舉揭發的重點在何處,因為這個,朝中有人暗地裡寫瞭不少文章譏諷李牧雲誣陷沈大人,不過後來沈大人全傢被誅殺,京城之中晉王一脈的勢力也被血洗,其他人也不敢再說什麼瞭,李牧雲自己也從沒有解釋過這些……”

白楓說完,屋子裡便陷入瞭一片寂靜。

這太不正常瞭,李牧雲如果剛正不阿,覺得檢舉沈毅是對的,那封折子對他而言便也沒有不可告人之處,可如果是誣陷,皇帝怎麼可能讓當時還是大理寺少卿的李牧雲隨便污蔑一個三品的大理寺卿?!

燕遲輕輕敲擊著桌案一腳,他實在想知道那折子上寫的是什麼!

“繼續調查一下那封奏折,奏折不可能沒有經過內侍監的手,隻是看皇上的態度沒有人敢說罷瞭,另外再查一查沈傢大小姐,最好能查到在入京之前的事,大事小事都一並報上來。”

白楓有些愕然,查晉王的案子,查沈毅都不難理解,可是為什麼要查沈傢大小姐?

難不成沈傢大小姐也可能參與瞭晉王的案子?

白楓被自己的想法嚇瞭一跳,隨即又覺得根本不可能,他連忙應瞭一聲不再多想。

燕遲鳳眸微微瞇著,自從知道瞭秦莞藏在心底的隱秘,他這幾日下瞭許多命令……

他想知道秦莞過去經歷過的一切,而曾經的秦莞被選做瞭雍王正妃,這也是他十分不滿的,秦莞還是沈莞的時候,太子就選定瞭她,如今秦莞是秦氏九小姐瞭,太子竟然又……

燕遲咬瞭咬牙,這種“巧合”顯得太子很專一似的,然而當初的太子保不住沈傢保不住她,如今的太子更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思,也無法做出任何掙紮,在燕遲看來,太子根本不配覬覦秦莞!

“當初跟沈大人走得近的下屬一個都找不到瞭?”

白楓搖頭,“隻有那個趙迅瞭,趙迅是沈大人的隨官,負責幫沈大人記錄驗狀案情整理卷宗文書等,當初沈大人出事之後,他也被扣下審問過,不過沈大人很多事都沒有讓他經手,所以他沒有被定罪,還有幾個也算隨官,兩個定瞭流放,在途中都死瞭,另外一個則直接被判瞭斬刑。”

雖然出事的時候燕遲沒有回來,可燕遲還是知道當初晉王案讓多少人流血,他擰眉想瞭想,隻覺事情透著古怪。

不論是當初糊裡糊塗的定案,還是晉王的“畏罪自殺”,抑或是皇上對李牧雲折子的處理,處處都透著古怪,沒有人能看清晉王案的真相,因為這諸多事端都似乎為瞭隱藏什麼……

燕遲幾乎可以肯定晉王的案子的確牽扯到瞭皇室的秘聞,可這秘聞絕不可能是傳言的晉王和瑾妃有染。

可如果不是這些,那又能是什麼呢?

正想著,外面卻傳來瞭敲門聲,一個侍衛道,“王爺,永慈郡主來訪。”

這話一出,燕遲暗沉沉的眸子瞬時間亮瞭,白楓看的清楚,心底也不由浮出一絲寬慰,自傢殿下如今孤身一人,幸好永慈郡主和自傢殿下情投意合,白楓轉身開瞭門,燕遲則親自出來迎接秦莞。

秦莞剛在小吏的帶領之下進瞭衙門第二道儀門,便看到燕遲大步迎瞭過來,她不自覺笑起來,自從她將那隱秘說瞭出來,便覺和燕遲的關系越發親近,如今二人目光相觸,秦莞總覺得燕遲能一眼看到她心底去,她再不需任何防備忌憚,而燕遲完全拿捏好瞭分寸,無論他私底下瞭解瞭多少,總之在她面前更為坦蕩溫柔。

後衙人少,燕遲毫不避諱的牽住她的手,“正好有件事要說給你聽。”

秦莞一笑,“剛好我也有件事要說與你。”

燕遲帶著秦莞到瞭書房,白楓識趣的退出去守著門,燕遲便將秦莞箍入瞭懷中,“你先說。”

秦莞便直接道,“上次和你說過的,孫師兄想立衣冠塚,我已經讓韓伯幫忙找好瞭地方,再過兩三日就能過去瞭,我在想,你要不要陪我同去呢?”

秦莞抬眸望著燕遲,燕遲眸色一柔,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親瞭兩下。

秦莞無奈承受瞭片刻,等燕遲離開咕噥道,“我問你正事呢。”

燕遲笑的很是滿足,“當然要去,你來問我我高興。”

秦莞哭笑不得的看著燕遲,這隻是一件小事而已,隻是到底是立衣冠塚,按照道傢的想法,立瞭衣冠塚自己的父親母親便有瞭魂歸之處瞭,到時候她想讓父親母親見見燕遲。

可她沒想到燕遲能這般開心……

秦莞又道,“你要告訴我何事?”

燕遲自然沒問秦莞從前和太子在什麼情況之下見過,這事雖然讓他不滿,可他又下意識的不想讓秦莞想到從前的事,經歷過瞭那樣的事,秦莞如今換瞭身份對她而言也是好事。

於是燕遲隻是將查到的李牧雲上折子的事告訴瞭秦莞,秦莞聽完眉頭一皺,“其實我早有疑問,當初誰都不知道父親犯瞭何等過錯,也不知道李牧雲尋到瞭什麼證據,如今聽你這樣一說,這件事就更為古怪瞭,除非涉及到隱秘,否則一位帝王,怎麼可能燒掉臣子送來的折子?”

燕遲頷首,“現在,隻有李牧雲和皇上兩個人知道那折子上寫瞭什麼。”

秦莞面色一肅,“皇上不必想,李牧雲也不會願意說,前次我和他見面的時候,他對這件事就顯得格外的謹慎,甚至還提醒過我不要摻和此事,不過,他當時不是說話說瞭一半斷掉瞭嗎?那可能就是關鍵之處!”

李牧雲顯然隱瞞的十分謹慎,這樣一來,這折子可能會永遠的成為一個懸案瞭。

“我讓人繼續查瞭,事情發生在一年多以前,不算特別久遠,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燕遲這麼一說,秦莞先放心瞭三分,轉念一想,秦莞又問道,“你可瞭解怡親王妃?”

“怡親王妃?”燕遲有些意外,不明白秦莞怎麼忽然問起瞭怡親王妃。

秦莞點瞭點頭,有些欲言又止的,“昨日在怡親王府,我聽到世子說起瞭怡親王妃的事,怡親王妃本來就是藥王谷的外室弟子,後來醫術大成之後救瞭皇上,可之後她卻忽然病故,雖然說醫人者不能自醫,可她是大夫,自己有什麼問題不可能毫無察覺,而王妃那個時候才不過雙十年華,也不存在大病暴亡的可能性。”

燕遲凝眸,“你覺得這中間有問題?”

秦莞苦笑一下,“可能是我習慣性的想多瞭。”見燕遲看著自己,秦莞又解釋道,“我很小的時候就看著父親驗屍推案瞭,我小小年紀也不害怕,相反,就和小孩子好奇任何新事物一樣的跟著父親想,父親見我這方面有天賦,也不瞞著我,倒是感嘆我非男兒身,雖然人命脆弱,可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意外,特別是人命案子見的多瞭,隻要聽說哪一傢死瞭人,我便會想這個人是不是被謀害而死的,久而久之,疑心就越來越重。”

燕遲很能理解,而聽秦莞主動講起從前的事,燕遲也更覺愉悅,“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當時怡親王妃出事的時候我年紀更小,後來父王也極少提起怡親王妃,因為……母妃在那之後也出事瞭。”

秦莞眉頭微皺,燕遲苦笑,“你不會覺得母妃也……”

秦莞聞言當即有些赫然,“沒有沒有,我不會胡亂想王妃的事的。”

燕遲彎唇,“怡親王妃的事我知道的極少,母妃我倒是知道,母妃自從生下我之後身體便不好,她並非暴亡。”

秦莞圈住燕遲腰身,“我知道瞭,你若是不瞭解就算瞭,我也隻是忽然好奇,那日聽怡親王世子的話,我總覺的怡親王妃是個十分厲害也十分傳奇的人,如果她還在,一定能早點治好世子的眼疾。”

燕遲輕撫秦莞的背脊,“三哥的眼疾讓你壓力頗大?”

秦莞苦笑一下,忽然抬眸看著燕遲,“其實有時候我感覺世子的眼睛已經好瞭。”

“嗯?”燕遲有些意外,“為何這麼說?”

秦莞抿著唇,“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吧,再有就是我和孫師兄都找不到可以醫治的問題瞭。可是世子的眼睛還是看不見,嶽凝看著也格外著急。”

燕遲拂瞭拂秦莞的後腦勺,“你已經盡力瞭,如果沒有你,三哥的眼疾隻怕還要拖得更久,如今或許隻是缺個機緣。”

秦莞“嗯”瞭一聲,忽然道,“現在真好……”

燕遲有些不解,秦莞卻將面頰貼在他胸口微微閉瞭眸子,“我終於能把父親叫出口瞭。”

燕遲一愣,立時收緊瞭手臂,他知道秦莞的意思。

從前的秦莞當著旁人的面隻能喊一聲“沈大人”,如今至少能在她面前喊沈毅“父親”瞭,燕遲安撫的抱著秦莞,“你能說出來十分不易,現在這樣很好。”

這本是個能石破天驚的秘密,可現在秦莞告訴瞭燕遲,便好似為這個石破天驚的秘密尋到瞭安放之處,她便很是心安,“以前我本想一輩子都不告訴第二個人的,我怕旁人將我當做妖魔鬼怪。”

燕遲輕笑一聲,“從現在開始,你不可再告訴第三人,我和你知道就可以瞭。”

秦莞輕輕“嗯”瞭一聲,她絕不可能像信任燕遲這樣信任其他人!

……

……

等秦莞進瞭宮,壽康宮裡燕澤和嶽凝都已經在瞭。

太後手裡捧著一本書,津津有味的看著,還給秦莞解釋書的來處,“這本書便是當年皇上和怡親王打賭的那本書,已經二十多年瞭,皇上也是保存的好,如今上面還能看到先帝爺的字跡。”

太後說著便拿給秦莞看,秦莞自然十分乖覺的配合,這一看,卻見棋譜之上好幾種字跡,太後便一處一處的給秦莞指,“這是先帝爺的,這是皇上,這邊上的,應該是燕澤父王的,當初皇上和燕澤他父王癡迷的很。”

太後說著笑起來,“不過也是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喜歡,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如果就你一個人喜歡,你可能喜歡不瞭多久,可如果身邊還有個人,特別是這個人還非要和你爭個高下的時候,你就一定要琢磨出點樣子來。”

秦莞細細看過去,見先帝爺字跡剛勁有力,怡親王的字跡俊秀飄逸,而皇上的字卻是看起來儒雅大氣,卻又鋒芒內斂令人賞心悅目,都說字如其人,眼下看來倒是不錯。

太後顯擺一般的道,“皇上的字可好看?”

秦莞隻好道,“很好看!很像皇上的性子。”

太後滿意瞭,笑意愈發大瞭,“可不是,那個時候皇上才十幾歲,反正還不到雙十之齡,這手字已經寫得這樣好瞭,這是極難得的,他這樣的性子,在皇室之中也難得,所以先帝爺很喜歡皇上。”

秦莞又道,“這都是太後娘娘教養的好……”

太後笑意溫和,然而想到恭親王也是自己所出,到底嘆瞭口氣,“當初我也和先帝爺想的一樣,覺得老大的性子最適合為儲,對老大用心也更多,沒想到……”

太後言語不詳,秦莞卻能聽出來太後感嘆的是恭親王,於是不再多言,轉而和太後聊起棋譜來。

燕澤在旁聽著二人的話若有所思的樣子,嶽凝傾身靠過來,“三哥在想什麼?”

燕澤一笑,“我小時候也見過皇上的字,那個時候皇上還未登基,一手好字還被教我的翰林先生拿來做范本,便是我外祖也對皇上的一手好字稱贊有加,過瞭這麼多年瞭,我在想皇上如今的字跡是什麼樣子的!”

嶽凝眼底一暗,想知道皇上如今的字跡十分簡單,隻可惜燕澤看不見瞭,在他心底,能想起來的隻有十多年前皇上的字跡,這邊廂太後道,“皇上如今的字跡已經有些不同瞭,到底年紀上來瞭,也掌權多年,心態變瞭,如今他的字跡雖然更有氣勢瞭些,可在我看來,卻是沒有以前那份雅致靈秀,哎,皇上這些年也是操勞。”

久居上位者,且還是九五之尊,心態變化是一定的,從剛剛登基到現在,燕淮已經將帝王之術爛熟於心,其中手段權衡早非當日可比,自然習慣字跡一切都發生瞭變化,太後的語氣有些感嘆有些心疼,轉而又道,“皇上現在忙得連和我對弈一局的時間都沒有……”

燕澤溫言安撫道,“尋常掌傢之人管好自己傢都不容易,何況皇上要管好整個大周,皇上素來勤勉,身邊人也不敢多勸,自然都對以前的趣味沒瞭興致瞭。”

太後本就心疼,一聽這話心中便是一動。

皇帝身邊的確沒有人敢勸他,可自己是做母後的,她的話他總會要聽的。

“這樣子也是不行的,我這個年紀都知道多給自己些趣味,他反倒是比我還沉悶。”這麼一說,太後吩咐陳嬤嬤,“你去崇政殿看看,今夜若沒有議事,就讓皇帝來我這裡用膳。”

陳嬤嬤點頭應瞭,太後將手中書一放道,“來燕澤,跟皇祖母試一局!”

新一局棋開始,秦莞現在旁邊看瞭片刻,而後便出去尋燕綏,然而今日燕綏卻不在壽康宮,一問方才知道,燕綏去國子監接受白氏長老授課去瞭,秦莞心底欣然,正要轉身進來,卻看到壽康宮門口一道人影一閃而入,竟然是秦朝羽!

秦朝羽看到秦莞的剎那也是一愣,她知道秦莞十分得太後寵愛,也知道秦莞才是壽康宮真正的常客,可兩人還真是沒撞見過幾回,陳嬤嬤出來也看到瞭秦朝羽,連忙上前行禮,又轉身道,“郡主,您和太子妃是親姐妹,勞煩您招呼太子妃娘娘,奴婢去崇政殿走一趟。”

陳嬤嬤正是為瞭剛才太後的吩咐而去的,秦莞自然應聲。

秦朝羽是太子妃,且常駐宮中,可如今陳嬤嬤卻讓秦莞招呼秦朝羽,頓時顯現出親疏有別。

秦朝羽笑著上前,“今日入宮給太後問脈?”

秦莞頷首,“是……太後現在正在和燕澤世子對弈,八姐要進去嗎?”

秦朝羽打量瞭秦莞一瞬,卻搖瞭搖頭,“先不去攪擾瞭,我們兩姐妹也日久未見,我們說說話?”

秦莞點點頭,秦朝羽便揚瞭揚下頜示意去側院。

秦莞順著遊廊走過去,進側院門的時候忽然想到上一次秦朝羽就是在這裡看到自己和燕徹,而後對自己發難,那個時候秦朝羽還未成為太子妃,如今秦朝羽已經得到瞭自己想要的,她總不會再發瘋瞭吧?

這麼想著,秦朝羽緩聲道,“你和睿親王的婚期近瞭,都準備的如何瞭?”

提起此事秦莞坦然道,“都是大伯母在幫忙準備,自然是不會出差錯的。”

秦朝羽一笑,“我出嫁瞭,父親和母親自然拿你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的,到時候我再給你一份添妝,保證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秦莞並不在意這些東西,然而秦朝羽這話看起來是好意,她便隻能道,“你有心瞭。”

秦朝羽腳步微頓,轉身看著秦莞,秦莞停下腳步,有些疑惑,“怎麼?”

秦朝羽嘆瞭口氣道,“近來朝中的事你可知曉?”

“軍糧案的事?”秦莞反應很快,而秦朝羽這般一問,她也知道秦朝羽要說什麼瞭。

秦朝羽果然一笑,“你知道就好,那你應該也能想到太子的如今處境不佳吧?”

秦莞頷首,卻沒說話,秦朝羽看瞭一眼壽康宮正殿方向道,“那日張啟德被下獄的時候,皇祖母宣瞭我和太子殿下過來說話,她說張啟德的事和殿下無關,讓殿下不要護著張啟德,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秦莞簡直想苦笑瞭,“我不瞭解政事,你和我說這些是為瞭……”

“太後的意思是,無論張啟德的事和殿下有沒有關系,殿下都不能再管張啟德瞭,而殿下的位置也不會有分毫動搖,立儲不是小事,太子既然是大周的儲君,她就一定會護著殿下。”

秦朝羽好像沒有聽到秦莞的話似的,繼續自顧自的道,“太後娘娘是後宮之中唯一立場鮮明護著太子殿下的人,我雖然是太子妃,在太後眼中卻是不及你親近,所以秦莞,不管是皇後娘娘還是太子殿下,你都能幫到他們。”

秦莞好似不認識一般的看著秦朝羽,秦朝羽看到她這樣愕然的眼神反而笑瞭,“怎麼瞭?我就是在請你幫忙,很奇怪嗎?”

不怪秦莞驚訝,實在是秦朝羽是骨子裡很高傲的人,讓她有朝一日對她低頭,那簡直難如登天。

秦朝羽自嘲的笑瞭笑,“不必這樣看著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隻不過如今朝堂之上的局面對太子殿下很不利,我是太子妃,卻幫不上忙,所以我想到的能做的都會去做,就這麼簡單。”

秦莞心底情緒有些復雜,看著秦朝羽淡然的表情,她驟然發現昔日京城第一才女眉目之間的光輝桀驁都淡瞭許多,她眉心甚至輕輕皺著,好似籠著一層陰霾似的。

秦莞並不是不能幫秦朝羽,她雖然不喜歡秦朝羽,可站在秦朝羽的立場看,她那麼做好像也沒錯處,然而太子和皇後的事,她自認還是插不上手,太後再寵愛她,也不會讓她隨便置喙皇傢之事,如果太後主動說起也就罷瞭,太後現在提都沒提,讓她如何開口?何況秦莞還想到瞭燕遲的話,如果這些事端是皇上的手段,那情況可能比秦朝羽想的還要艱難。

“並非是我不幫忙,太後娘娘從未在我面前提過太子的事,我沒有身份,也沒有立場去幫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求情,相比之下,你才是能幫到太子的人,太後娘娘從前如何我不知,可自從我為她看病以來,我見到的太後都極是心軟,你想走太後這條路是對的,不過很抱歉,我不能越俎代庖。”

秦莞語氣平和,卻拒絕的十分果斷,甚至沒有說什麼“我會盡量幫忙”之類的話。

秦朝羽目光微瞇的看著秦莞,“你若是幫瞭太子,殿下會記得你的好。”

秦莞頓時笑瞭,“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也不必用這樣的話來試探我,你自小長在京城,可能在你看來人人都有很多心思,不過對於我而言,我早就表明態度瞭,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隻能說你每一次試探都會失望。”

秦朝羽的表情更復雜瞭,秦莞這樣說話,顯得她像一個跳梁小醜。

她抿唇未語,秦莞卻在打量她,片刻之後秦莞忽而一笑,“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

秦朝羽下意識瞪瞭瞪眸子,秦莞的眼神卻更為銳利,還有種洞悉一切的瞭然,秦朝羽頓時面頰微紅。

秦朝羽卻不再看她,轉身嘆瞭口氣道,“在這深宮裡,若是不愛也就罷瞭,一旦愛瞭就會格外辛苦,你今日願意為太子退一步,明日又要做到何種地步?我原以為你看的足夠清楚,為的也是權勢,可沒想到我看錯瞭。”

秦朝羽眼瞳一顫,眼睛瞪的更大瞭,她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顯然是惱羞成怒瞭,然而她好像不知如何反駁秦莞,半晌沒說出話來,秦莞又淡淡的看她一眼道,“希望你不被辜負吧。”

說完秦莞嘆瞭口氣,轉身走出瞭側院。

秦朝羽站在原地,胸膛起伏的更為劇烈瞭些,不止如此,她甚至覺得鼻尖發酸眼眶發熱,竟有莫名的委屈要奪眶而出瞭!而她竟然是因為秦莞的幾句話……

希望你不被辜負吧。

這句話沒有人對她說過,甚至連自己的父親母親,都沒有說過,侯府的女兒做瞭太子妃,是無上的榮耀,是侯府地位的鞏固,沒有人去想她一早就下定決心要做太子妃的初衷是什麼。

她頂著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有著高高在上的傢世,旁人看來,她想做太子妃或許隻是想求得一個和京城第一才女相匹配的婚嫁,可是哪有那麼簡單淺薄?

秦朝羽怔怔的站在原地,用瞭很大的勁兒才把眼眶的濕熱壓瞭下去。

她忽然想,如果她當初沒有裝病設計秦莞,讓她被送去錦州,如果她沒有對秦莞懷有莫名的嫉妒和討厭,她們原本可以做更親近的姐妹,因為隻有她看出來瞭……

秦莞嘆瞭口氣之後又嘆瞭口氣,完全沒想到是這樣。

她剛回京城便發現秦朝羽對太子妃的位置勢在必得,她明艷無雙,她驕傲奪目,這樣的女孩子,自然樣樣都想要最好的,想要最好的夫婿自然也是人之常情,而按照常人的想法,太子位高權重,乃國之儲君,能嫁給他當然是第一選擇,秦朝羽就這樣理所當然的把做太子妃當做目標瞭。

可秦莞沒想到她是真的喜歡燕徹。

在今天之前,秦莞從未這樣想過,可剛才那一瞬,她在秦朝羽眼底看到瞭委屈和落寞,卻沒有一點屈辱,她是心甘情願來和她說這些話,隻是為瞭幫燕徹解困。

秦莞又嘆瞭口氣,她最後那句話是真心的。

秦莞回瞭暖閣,太後和燕澤的棋還沒下完,秦莞看瞭一會兒才聽到外面的人給秦朝羽行禮的聲音,見秦朝羽來瞭,太後倒也十分高興,轉而便問道,“燕徹在做什麼?”

秦朝羽此刻端容靜雅,笑道,“殿下在東宮處理朝事,具體做什麼臣妾倒是不知。”

太後倒也不在意,秦朝羽是太子妃,若是對燕徹做什麼門兒清也有問題。

太後一局棋還沒下完,聞言便看向秦朝羽,“可擅長棋藝?”

秦朝羽不好意思笑笑,“隻略會一點……”

秦莞笑道,“太後娘娘,太子妃娘娘會的可不止一點,她曾被人稱為京城第一才女,琴棋書畫可謂是樣樣精通。”

太後笑起來,招瞭招手讓秦朝羽坐到自己身邊去,指瞭指棋盤,便和秦朝羽論起瞭棋道,秦朝羽看瞭秦莞一眼,眼底情緒復雜,而太後十分器重燕徹,對秦朝羽自然也寄予瞭厚望,見秦朝羽如今時常過來走動,倒也願意親近。

如此過瞭一下午時間,等到秦莞和嶽凝要告辭的時候,太後便留下瞭秦朝羽陪她下棋。

出壽康宮的時候,嶽凝便道,“你倒是要幫你八姐……”

秦莞失笑,“什麼幫不幫的,她棋藝的確很好。”

嶽凝笑著搖搖頭沒多言,幾個人出瞭宮各自回府不提。

太後這幾日被挑起瞭興頭,眼看夜幕快要落下才放瞭秦朝羽回東宮,秦朝羽剛離開沒多久,皇上才姍姍來遲,到瞭壽康宮,母子二人先用瞭飯,然後太後便留下燕淮說話,燕淮來壽康宮的時間不多,倒也樂的陪太後,便陪著太後到瞭暖閣靠著,太後笑盈盈的吩咐陳嬤嬤,“去把棋盤拿上來……”

陳嬤嬤應瞭,很快,棋盤擺好瞭。

燕淮挑眉,“母後想下棋?”

陳嬤嬤在旁笑道,“皇上不知道,太後這幾日性子大著呢,天天讓燕澤世子陪著下棋,今日還留下瞭太子妃娘娘對弈呢,太後娘娘憐惜您辛苦,想讓你在此多歇歇。”

燕淮彎唇,“母後近來精神很好,這是好事。”說著伸手拿瞭白子,“隻是我已許久沒碰這些瞭。”

太後越發心疼瞭,“就是想著你整日整日的處理正屋,我這才讓你過來,陪我這老人傢吃個飯,下兩局棋,便也算你歇息瞭,否則今天晚上你又打算看折子到何時?”

燕淮不以為意,“早晚都是要看的。”

太後打量瞭燕淮一眼,一眼看到瞭燕淮面上的周圍和鬢邊的一縷霜白,她嘆瞭口氣當先落子,說是下棋,可她也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皇帝說話,說起皇後禁足的事,燕淮略一沉吟道,“這件事不著急,張啟德的事您也知道,這個時候皇後出來,想必會多加幹預……”

燕淮如此坦蕩,太後反倒不好多說,何況這些年皇後對燕徹的管束,對朝事的阻撓,她都多少知道一點,她心底也是不喜的,如此,太後隻好不多言,將心思放在瞭棋局之上。

這一局棋太後心思沒用全,何況她多日沒和皇帝對弈,自然也不會抱著一定要勝過皇帝的心思,然而才不過行瞭五十多手,燕淮竟然隱隱的有瞭敗者之象,太後苦笑,“皇帝,哀傢是老瞭,可是還沒輪到讓你這般相讓的地步。”

燕淮毫不在意的道,“兒臣沒有讓母後,實在是多日不碰,手生瞭。”

這一局棋很快分出瞭勝負,燕淮是真的輸瞭,第二局開始,太後心思更多的放在瞭棋盤之上,畢竟燕淮當年癡迷棋道,曾經棋力在她之上的,然而這一局也隻是下瞭不到兩盞茶的功夫,輸贏又分瞭,且比起從前燕淮的棋力,太後覺得燕淮如今著實退步瞭不少,甚至連從前慣用的簡單的招式都不用瞭。

太後瞪瞭燕淮一眼,“最後一局,你可好好下,不準再讓我。”

燕淮失笑,“以前會的都丟瞭,兒臣當真沒有讓母後,兒臣如今也上瞭年紀,腦子裡能裝的東西就那麼多瞭,可沒有讓不讓的,倒是母後寶刀未老,兒臣甘拜下風。”

這一通誇贊讓太後心中大悅,到瞭第二局,太後暗地裡讓瞭燕淮三分,讓瞭不說,還設瞭兩個套看燕淮是否往裡鉆,本以為這麼簡單的路數燕淮必定一眼識破,可沒想到燕淮竟然真的鉆進來瞭,瞬間又被吃掉瞭一大片白子,對弈一道,自然要棋逢對手才有意思,太後贏得如此輕松,除瞭有些無趣之外,更生出瞭幾分詭異之感,如果不是燕淮好端端的坐在她面前,她根本不敢相信燕淮的棋力退步到瞭這個地步。

人上瞭年紀必定會記性不好,而燕淮也的確操心瞭太多的事,可曾經的燕淮癡迷棋道,就算這些年淡瞭心思,可好歹是他奮力鉆研過的東西,一些潛意識留下來的習慣是不會磨滅的,眼看著時辰已晚,第三局下完太後便不再留燕淮,等燕淮一走,太後看著棋盤之上的黑白子陷入瞭沉思。

難道是她想的多瞭?

這麼一想,太後發覺自己不知道燕淮到底多久沒碰棋道瞭。

她略一沉吟,先是覺得自己不夠關心燕淮,然後才打算找個人好好探問探問。

燕淮雖然已經當瞭二十年皇帝,身邊也有妃嬪許多,可她不喜歡馮齡素,皇後又是個喜歡把目光放在前朝的人,若說誰真的能和燕淮情深義重又惺惺相惜,那還真是沒有,這般一想,太後嘆瞭口氣,都說皇帝寵馮貴妃,可她卻看得清楚,這麼多年寵愛雖有,可大是大非上皇帝頭腦十分清晰,這也是她最欣慰的地方,若真說皇帝對誰不同,多半隻有對瑾妃的寵愛更真切一些,可惜瑾妃卻遇害瞭……

太後嘆瞭口氣,更心疼燕淮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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