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南行瞭十日便到瞭雁江邊上,隆冬時節,雁江之上冰凌陣陣,兩日之前的一場大雪更是讓嘉陵渡口的許多船隻停滯南行,等燕遲一行趕到渡口的時候,近處的冰面恰好破冰,白楓雇瞭一艘私船渡江。
江面之上寒風蕭瑟,看著天邊的黑雲,燕遲心知又有風雪要落下來瞭,然而等過瞭雁江,江南的天氣卻暖和瞭不少,風雪變作瞭冷雨飄灑而下,燕遲未曾停留,直帶著秦莞往嚴州而去。
要去建州,取道嚴州以北乃是捷徑,燕遲和秦莞一路南下,到瞭袁州風聲便不同,等過瞭雁江,關於謀逆的議論就更少,因此,燕遲一行行路便更少瞭諸多掣肘,此時已經進瞭臘月,年關近在眼前,經過的集鎮村落皆是傢傢新桃換舊符,燕遲不願委屈秦莞,路上安排的處處妥帖,臘月初五這天,一行人進瞭嚴州城。
這南下的大半月以來,每日燕遲都會收到紙片一般紛至沓來的消息,秦莞看在眼底,方知燕遲手中的勢力並非表面看到的這些,他們二人皆是皇帝昭告天下的逆賊,要在這一路上佈置的妥妥當當,光是有錢財和人力是不夠的,秦莞雖和燕遲情投意合,可到底不知燕遲深淺,這一路行來,她心底便有瞭新的度量。
馬車在暮色時分入瞭嚴州城城門,順著城內主街行瞭片刻,又拐入瞭一條小巷之中,不多時,備好的宅邸便到瞭。
他們這一行人各個風儀不凡,自然不好住在客棧招搖之地,秦莞本以為此處和之前住過的民宅一樣,都是燕遲手下暗衛早早來安排的,可沒想到到瞭宅門前,開門的竟然是兩個華服嬤嬤。
“老奴在此恭迎殿下日久,拜見殿下,拜見王妃……”
秦莞正走下馬車,門內二人齊出,跪地便拜,語氣恭敬,卻又自有威嚴,秦莞再看二人身上穿著的湖州素緞眉頭微微一皺,湖緞矜貴,此二人身上雖是湖緞最末的素鍛,卻也並非尋常人傢可著,二人雖然四十上下鬢邊微白,可規矩氣度皆是上品,哪怕如此恭身跪地,也頗有不卑不亢之勢。
秦莞轉眸看向燕遲,這些人是燕遲安排在此的?
燕遲攜著秦莞的手,聞言安撫的看瞭她一眼,而後便道,“兩位嬤嬤請起,讓你們久候瞭。”
跪地的二人站起瞭身來,仍然微微低眸,道,“二小姐本是要親來的,可知道殿下要去建州,便先一步去瞭建州等候,此番王府生變,二小姐早還有心去京城,可族中出瞭幾分事端,這才耽誤瞭,二小姐此去建州,一邊等著殿下,一邊處理些事物,因知道殿下身邊沒帶幾個人,這才命老奴二人過來候著。”
燕遲看著眼前二人,面上並無笑意,語氣雖然看似溫和,卻有些喜怒不辨的懾人之勢。
“我已去信告訴姨母讓她不必忙碌,不想她還是放心不下。”
兩個嬤嬤低著頭對視瞭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二小姐說,殿下素來吃苦慣瞭的倒是無妨,隻是王妃乃是新婦,這一路南下皆是勞頓奔波,此番必定勞累至極,如此凜冬,若有病疾便萬分不妥,老奴二人來此,實為照顧王妃。”
秦莞滿是疑惑的眸子微微一亮,“姨母”二字一出,秦莞瞬間便明白瞭眼前二人的身份。
燕遲皇族的親故都在京城,乃是燕氏一脈,而能被他稱作姨母的,自然是他母妃陸氏一脈的人,燕遲曾告訴過她,她的母親乃是嵐州陸氏嫡長女,下面還有個妹妹,他們大婚並沒有嵐州陸氏的人來相賀,而燕遲也說過,當年他的母親嫁給睿王之後,便被嵐州陸氏逐出族中,後來病故,睿王府更是和嵐州陸氏斷瞭往來,多年來,隻有他的姨母偶爾和他有聯絡。
這二人口中的“二小姐”想必就是睿王妃的妹妹無疑,隻是她人在建州,卻派瞭人先來瞭嚴州,更叫此二人照顧她的起居,如此又是何意?秦莞微微瞇眸,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二人……
此二人衣飾華麗簡潔,從頭到腳一絲不亂,站瞭這片刻,不僅攏在身前交疊的雙手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哪怕是二人垂著腦袋的背脊弧度都是一模一樣,回話之時,更是連眉梢都不動一下,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又刻板而嚴肅。
莫名的,秦莞覺得二人來者不善。
燕遲在旁沉吟瞭一瞬,“既然是姨母好意,那你們來瞭便留下,隻是王妃身邊素有侍候慣瞭的人,無需你們照顧,先進去說話——”
燕遲看似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否決瞭二人,這二人明顯沒想到燕遲如此利落,當下便有些猶豫,還是先前回話那人反應更快,立刻讓開請燕遲二人入內,隻是轉身之時,目光極快的掃過秦莞,那雙渾濁的眸子裡,帶著銳利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