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阮循著聲音看過去,見一個臟不溜秋的人兒正看著她,渾身衣裳都被灰塵泥濘佈滿瞭,頭發蓬亂看不清楚臉,聲音卻是清甜無比,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蔣阮看瞭她一眼,沒有搭理她。
這女子一愣,不依不饒道:“喂,你為什麼不理我,難不成你是聾子?看你長得挺漂亮的,原來卻是個聽不得聲音的主兒,嘖嘖,好可憐。”
蔣阮看著她:“與你何幹?”
“原來你不是聾子啞巴啊,”女子卻驚喜的叫道:“我在這快悶死瞭,你來瞭正好,咱倆作伴。”
沉默瞭一下,蔣阮才道:“你呆在這很久瞭?”
女子見蔣阮願意開口說話,平日裡怕是被憋得狠瞭,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到:“我在這快一年瞭,這裡大半年都沒進人,小姑娘,你做什麼瞭被關進這裡?”
蔣阮淡淡一笑:“我什麼也沒做。”
“那怎麼……”女子一愣,正想說話,似乎又明白瞭什麼:“難不成你也是被冤枉進來的,可我瞧著你看著像是大傢小姐,他們怎麼敢……”
蔣阮看著她:“什麼意思?”
女子有些閃躲道:“沒、沒什麼。”
蔣阮輕輕嘆瞭口氣,這聲嘆息包含著無奈,似乎經歷瞭什麼人生中極大的痛苦一般,沉甸甸的壓在人的心頭,讓人跟著一陣心酸。女子透過遮住眼簾的頭發悄悄打量蔣阮,蔣阮含笑的看過來,那雙上揚的媚眼充滿瞭力量與溫暖,似乎是可以安心的,對方分明隻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眸子中卻充滿瞭讓人信服的力量,似乎又帶著一點蠱惑的神采,讓人忍不住將心中所想傾囊相訴。
女子咽瞭咽口水:“你剛來,不知道,要出去這裡得靠銀子。我本是一介小婦人,成親一載後官人出海做生意的時候遇上流寇,沒能回來。隻有我與八十歲的婆婆一起生活,誰知那小叔子他……他覬覦官人留下的錢財,竟趁我外出的時候勒死瞭婆婆,再嫁禍與我。這裡的知府是個昏官,收瞭小叔子的銀子,二話不說便將我抓入大牢,屈打成招,雖沒有問斬,卻也隻能長長久久的住在大牢裡。”女子說到傷心處,嗓子已然啞瞭,但竟沒有流眼淚,想來在牢中的一年,眼淚早已流幹。雖然痛徹瞭心扉,卻也隻能認命。
見蔣阮沉默不語,女子緩瞭緩,道:“可是小姑娘,瞧著你與我不同,你身上的衣裳雖看著不怎麼好,但我明白,你必不會是普通人傢的女兒,怎麼也淪落至此。”
蔣阮微微一笑:“蓬門小戶尚且如此復雜,高門大戶又怎麼少的瞭勾心鬥角。”
女子一聽,也覺得有道理,隻看著蔣阮的眼神越發憐憫瞭些:“小姑娘,牢裡面不比外頭,我在這裡呆瞭一年,這不是人呆的地方,既然我與你同是苦命之人,平日裡最好互相關照些,我叫淑芬,你叫我芬姐吧。”
蔣阮點頭:“芬姐。”她看瞭看四周:“被關進這裡的人都是被冤枉的嗎?”
淑芬搖頭:“不全是,但大部分是,這裡一部人的遭遇跟我一樣,還有些是真正犯瞭罪的,卻又沒有足夠的銀子贖身的。但凡犯瞭事卻又有銀子的,都教錢萬裡放瞭出去。”
錢萬裡便是這裡的知府,蔣阮記得清楚,此人極其貪財,便是一隻大雁過,也要拔下幾根毛來的主兒。這些年沒少在這裡揩油,此次想必也是拿瞭陳昭的銀子,隻是錢萬裡比陳昭想得多,明知她的身份還把她關起來,是想再從蔣權那裡再撈一筆。
這個交易,蔣權一定會做,蔣素素母女也巴不得,隻是她卻不會讓這些人如願瞭。錢萬裡想要一口吃個胖子,她也不介意讓他嘗嘗被撐死的下場。
“如果有伸冤的機會,你可願意喊冤?”蔣阮對淑芬道。
淑芬一愣,探究的看向她:“怎麼會有伸冤的機會,我在這呆瞭一年,早已看的分明,這裡早已沒什麼公平正義可言,你若是想著要喊冤,那可就大錯特錯瞭,姐姐勸你一句,最好不要那樣做,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蔣阮微微一笑:“芬姐別忘瞭,我的父親並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我在這裡,必然會全力相救,還我一個清白,我得瞭這個機會,必然也不會忘記你。”
聽到蔣阮抬出父親,淑芬的表情有些猶豫:“你的父親真有那樣的本事?”
蔣阮點頭。
“若是那樣,就再好不過瞭。”淑芬的眸中陡然升起一絲希望,不過轉瞬又懷疑道:“你父親這般疼愛你,又怎麼會讓人陷入如此境地?”
蔣阮低下頭,牢房的暗窗射下一小縷陽光,照在她潔白的脖頸上,微微垂下的睫毛掩住瞭眸中的情緒,隻讓人覺得那孱弱的肩頭是如此脆弱,姿態不由自主的令人生憐。
淑芬便嘆瞭口氣:“罷瞭,你的傢中事,我也不問。隻是……你的父親真的會來救你?”
“是的,我身邊的丫頭已經回去傳信瞭,很快父親就會派人來接我。”蔣阮眨眨眼。
“什麼時候?”淑芬還是有些懷疑。
“明日。”蔣阮一笑:“我想明日就會有一個喊冤的機會瞭,芬姐,到瞭那時候,不隻是你,還有這滿牢房的囚徒,可要抓緊瞭這個機會,用力喊冤,你要記住,喊的越用力,你們被放出去的可能就越大。”錢萬裡死的才會更慘。
淑芬得瞭這個機會,自是不住的點頭,拉開嗓門便將此事告訴瞭整個牢房。
一夜很快過去,初十這日,日頭完全隱沒在厚厚的雲層中,天上飄起鵝毛大雪,呼吸裡都是大塊大塊的雪粒,牢房中陰暗潮濕,幾處都結瞭冰,淑芬將自己這邊的稻草找瞭些給蔣阮,讓蔣阮墊在身下,顯得暖和些。
蔣阮輕輕搖瞭搖頭,這裡的牢房,比起上一世她呆過的天牢裡,簡直就是人間天堂,那時候她背著禍國妖女的罪名,被安排在最恐怖陰暗的水牢中。大半個池子的水,她整個人浸泡在濕冷的水中,水中還有肥碩的老鼠來啃食她的軀體,水流沖擊著她的身體,讓人從全身冷到心裡,就算再來一場這樣的大雪,也及不上那裡的千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