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阮在他面前坐瞭下來,想瞭想,瞧見桌上的茶壺,便伸手給自己倒瞭一杯茶。
蕭韶看著她沒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古怪。終於還是蔣阮打破瞭沉寂,道:“昨夜,多謝你瞭。”
這般客氣的話,蕭韶的眉皺的更緊瞭些,語氣微微發冷:“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他有些古怪,蔣阮註意到他的異常,奇怪道:“發生什麼事瞭嗎?”
蕭韶別過頭,頓瞭頓,道:“我已回京,喜宴的事情也該準備,今日我要進宮面聖,說明此事,你可想好瞭?”
蔣阮一愣,倒是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事,微微一笑:“想好瞭,什麼時候,你說瞭就是。”
她這般爽快,沒有一絲忸怩,蕭韶的神情略松,突然想到瞭什麼,道:“昨夜的情景我聽錦二說瞭,多謝你替我守著錦英王府。但是以後不必這麼做,”他的眸光冷冽,薄唇若刀刻的一抿,道:“王府裡最重要的不是榮譽和秘密,而是你。”
蔣阮怔瞭怔,心中有些莫名,她笑瞭笑:“我既然是這裡的女主子,自是要擔負起一些責任來,其實……”
“你總歸是我蕭韶的女人。”蕭韶打斷她的話:“你什麼都不必做。”
蔣阮微微一愣,隻覺得蕭韶的話裡似是帶瞭莫名情緒,心中奇怪,抬眼朝他看去。這青年便直直的盯著她,一雙深邃冷清的黑眸幾乎要望到人的心裡去。
蕭韶此人表面冷淡漠然,實則強勢又霸道,譬如此刻這番話裡,倒存瞭幾分要將她據為己有的意思瞭。蔣阮想著想著便又心中搖頭,蕭韶自來內斂,不似這樣情緒外露的人,隻怕是有什麼事情才對。頓瞭頓,她才道:“你這麼說也對,”她轉瞭個話題:“如今你班師回朝,想來陛下又要為給什麼封賞而頭疼瞭。”
蕭韶本來就位高權重,從來在大錦朝的官員中說是橫著走也不為過。所謂功高蓋主,到瞭他這一茬卻是完全沒必要。早在很多年前皇帝能賞給他的幾乎都是不遺餘力的賞瞭,除瞭九五之尊的位置,如今他每立一功,金銀財寶不缺,官位已至一品,實在找不出什麼來瞭。
蔣阮忽而想到什麼,微微笑起來:“我想來想去,似乎隻有賜些美人給你。”
蕭韶沒料到蔣阮會突然提起此事,看瞭他一眼,淡淡道:“不需要。”
“陛下一心扶持你,”蔣阮看著面前的茶盞:“你班師回朝,太後懿旨就要履行,可蔣府如今門庭敗落,娶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陛下處處為你著想,自是不願意如此的。當初我聽聞陛下有意要將姚傢千金許配給你,這一次你立下如此功勞,一樁姻緣換來助力,比任何金銀珠寶來的直接。”
蔣阮這番話並非空穴來風,自從邊關大勝的消息傳來後,蔣阮進宮時就聽懿德太後身邊的楊姑姑說過,皇帝又開始頻繁召見姚總督。蔣阮知道蕭韶身上擔負這許多秘密,就如同她一樣。她不明白為何皇帝會對蕭韶維護有加,但顯而易見皇帝的心是偏向蕭韶的。皇帝對她做這個錦英王妃很不滿意,若非蕭韶的緣故,怕是早就另換人選。如今蕭韶時隔多年再入朝廷中事,一來便得瞭這莫大功勛,皇帝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自古以來,帝王總是喜愛為他人安排人生的。
她說的坦蕩,似乎沒有一點不好的情緒。蕭韶靜靜的看著她,並不說話。他容色生的好,許是在邊關呆瞭一些時日,將他骨子裡的冷冽全部激發瞭出來。這次回來,瞧著性子竟是更加冷瞭些,渾身上下充斥著一種凜冽的氣息,然而眉眼如畫,容顏秀美絕倫,突然微微的含瞭一絲輕笑,登時便覺得有些冷而邪。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隻是淡淡的飄向蔣阮的耳朵:“那麼,你是怎麼想的?”
蔣阮握著暖爐的手一緊,對面年輕男人黑衣如墨,偏生又淡淡的再次逼問:“你希望我納別人?”
一瞬間,蔣阮整個人驀地僵住,手裡分明是捧著暖爐,突然就覺得如墜冰窖。因為同樣的話,她前世也曾聽過的。
彼時她尚且剛如宮中,每日裡存瞭自生自滅的想法。偏生那時候宮裡都在傳丞相有意將自傢小女兒嫁給八皇子宣離為妃。她聽聞消息自覺地本就暗淡的人生更加無光,竟是生瞭一場大病,病中宣離來看望她。他伏在她耳邊輕輕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希望我納別人?”
蔣阮恍恍惚惚的想,那時候她是怎麼答的。她惶惑而淒苦,忍著內心的傷痛道:“這是殿下的事情,我無權過問。”
那宣離又是怎麼說的,宣離看著她語氣溫柔,他說:“我這一生,正妃的位置就是為你而留的。其餘人都入不瞭我眼,更入不瞭我心。你若是聽聞瞭什麼,那便是逢場作戲,做不得真的,我的心中隻有你,你還不明白麼?”
這般真摯而深情的話語,終於將她在深宮之中最後一點軟弱也打碎瞭,為瞭他的深情,她在宮裡步步為營甘願為他一顆棋子,最終卻是輸的骨頭都不剩。如今耳邊乍聞此話,時光仿佛倒流,竟又讓他回到瞭前生宣離溫柔耳語的那一日,真是,字字血淚,針針見骨。
她的異狀被蕭韶看在眼裡,心中便是一驚。蕭韶見過蔣阮各種模樣,溫柔婉約做乖巧柔順狀的,明艷嫵媚招招狠辣絕情的,形容狼狽咬緊牙關倔強獨立的,卻鮮少見過她失措的模樣。而此刻她捧著暖爐坐在他對面,眼中恍恍惚惚,不知是想到瞭什麼,目光裡全是淒厲和茫然,看的就讓人心中無端一緊。蕭韶來不及分析蔣阮為何會突然轉瞭情緒,便立刻站起身來拉起她,方一拉到她的手,才覺出她渾身上下竟是在微微發抖。他頓瞭一頓,便將蔣阮扯入懷中。
“抱歉,是我說錯,我不該這樣問你。”他語氣裡有一絲懊惱:“我不會納別人,這裡的女主子,隻有你。”
身子觸碰到蕭韶冰冷的衣料,蔣阮有一瞬間的茫然。她的頭靠在蕭韶的胸前,蕭韶的手環過她的肩,輕輕地落在她的背上,小心的安撫著,姿態竟是有幾分哄小孩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