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是父子,誰說自古皇傢皆無情,蕭韶和洪熙太子,卻是實打實的情種。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林管傢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以己度人,蕭韶眼下的確不需要任何安慰,他隻要一個人靜靜坐著。
林管傢沒有再勸瞭,慢慢退瞭出去,輕輕掩上門,吩咐好門口守著的兩個侍衛。就自己先去廚房裡看著給連翹和露珠的熬藥瞭。
蕭韶坐在書桌前,柔和的燈光也不能將他神情的冷漠融化一絲一毫,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和冰冷幾乎讓他回到瞭很久之前,剛剛接收到錦衣衛的那個時候,殘酷,嗜血,淡漠,沒有心。如今有一個人將他的心捂熱瞭,卻又突然不見瞭,他心中隻有對自己的懊惱。
腦中浮現的,卻是今日清晨蔣阮踮起腳來為他整理衣領的畫面,他說晚上回來一起散步,蔣阮也答應瞭。可晚上回來,她卻不在瞭。
這是一場預謀,是對方聲東擊西之下的陰謀,可是主導這一切的卻是蔣阮自己。蕭韶垂下眸,從天竺那裡一聽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就明白瞭蔣阮的打算。她早就打算利用自己去當餌,將宣離的人引出來。她已經計劃好瞭一切,甚至於在今日一早的時候也清楚的意識到黃昏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與他道別溫存。
簡直……。蕭韶臉色鐵青的握瞭握拳,欺人太甚。
胡鬧!太亂來瞭!沒有身為人妻的自覺!根本沒有把夫君放在眼裡!蕭韶的腦中一瞬間劃過許多個念頭,但最後殘留下來的,卻是心疼與愧疚。心疼她總要為這些事情以身犯險,愧疚身為夫君,竟連這些都沒有察覺到,說好的保護一生卻仍舊沒有做到。
他閉瞭閉眼,長長的睫毛氤氳出一道秀美的陰影,微微顫動間,竟也有些疲憊的神色。正在這時,門卻被猛地一推,他猛地睜眼,目光如劍的往門口看去,卻瞧見齊風走瞭進來。
“什麼事?”他坐直身子,今日心情的確是不怎麼好,對於齊風,語氣也難免有些硬邦邦的。
齊風卻也是不顧他的神色,因與著蕭韶特殊的關系,門口的侍衛並未攔住他,徑自走瞭進來,在蕭韶書桌的對面坐瞭下來,自己給自己倒瞭杯茶,這才迎上瞭蕭韶冰冷的目光,坦然道:“我是來與你說三嫂的事情的。”
蕭韶神色一動,目光陡然鋒利的射向他,冷道:“你早已知道?”
“是。”齊風說完此話,便覺得蕭韶的目光更加不善,幾乎要把他生吞活剝瞭去。身為同門師兄,不是沒見過蕭韶可怕的模樣,可即便是殺人,蕭韶也總是冷淡的不願意多流露出一絲感情。可如今卻是不加掩飾的流露出對於他的不悅,頓時讓齊風感到瞭莫大的壓力,他苦笑瞭一聲,才道:“事實上,在這之前,三嫂找過我一次,商量的就是此事。”
蕭韶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他。齊風便自顧自的說瞭下去:“三嫂早就想利用此事來引出宣離和南疆那邊的動靜。不過她的目的最重要的卻是為瞭宮中的十三皇子。隻有這樣,宣離將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以為拿到瞭假的聖旨,就會放松在宮中對於十三皇子的監視,這樣一來,十三皇子就會安全的多,也爭取瞭一些時間。”頓瞭頓,齊風繼續道:“我曾問過三嫂,那假的聖旨未免也太過冒險,若是被人發現,甚至是掉腦袋的大罪。可三嫂卻說,她有真的聖旨,隻不過不是那一份罷瞭。其中的差錯我也不知,三嫂好似並不願意與我多說,不過信誓旦旦的模樣,應當是沒有問題的。此計雖然冒險,卻的確是最好的方法,這樣一來,事情化繁為簡,在宣離不知不覺中,已經進瞭圈套。”
蕭韶微微一怔,卻不是因為蔣阮與齊風商量這件事,而是齊風話語中的關鍵。齊風說蔣阮找的假聖旨不是假的,要想瞞過宣離的人,單純的假聖旨的確不可能,而蔣阮卻沒有告訴齊風其中的原因。若是與齊風真的商量此事到瞭這個地步,自然沒有什麼可隱瞞的。除非此事事關重大,的確是不能告訴齊風。究竟是什麼事情,蕭韶心中已經有瞭答案瞭——他的身世。如此一來,那一份聖旨上的東西也清楚瞭,必然是立他為儲君的聖旨。
皇帝一直想要讓他坐上那個位置,蕭韶知道,一直以來他都十分明確的表達瞭對待江山毫無意願,皇帝是個固執的人,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放棄,不過蕭韶卻是沒有想到,皇帝竟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逼迫他繼位,甚至於還藏瞭一份聖旨。
這一份聖旨對於蕭韶來說,是燙手山芋,一旦被人發現,他的身世隨之暴露,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遠離皇室,遠離朝廷暗流,這是老錦英王一直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即便老錦英王與他不是生身父子的關系,這句耳提面命,蕭韶一直不曾忘記過。
這麼多年,他與南疆周旋,行走於危險的邊緣,時時離京,就是為瞭不卷入朝中的是非。他喜歡利落的殺戮,卻不愛陰險的暗箭。蔣阮知道他不願意當這個皇帝,她做這樣的決定,一方面是為瞭引開宣離對宣沛的註意,另一方面,卻是為瞭他。
為瞭讓他沒有後顧之憂,永絕後患,將這一道皇命斷絕與宣離的手上,這是她替他做出的決定。
難怪瞭,那一日夜裡,蔣阮問他:“你想做皇帝嗎”原是這個意思。她早就知道瞭皇帝立瞭一份聖旨與他。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幫他解決這些麻煩。
一直以來,所有人似乎都覺得蔣阮為人性情冷清,面熱內冷,比起成親後蕭韶都變得有人情味瞭些,蔣阮卻還是和以往一般無二。可蕭韶知道,她隻是不善於表達,譬如此刻,她就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付出。
瞧見蕭韶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中變幻的神色,齊風不由得隻覺得苦澀。他清瞭清嗓子,才道:“三嫂之所以來找我,就是因為知道你必然不會答應讓她以身犯險。與其讓你有瞭防備,倒不如自己先下瞭手。宮中宣離手下人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我故意透給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