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川曾說過蔣阮為瞭隱瞞自己懷瞭身子的事實養瞭一條狗,甚至從狗嘴裡作掩護。這條栓狗的鐵鏈便也是無疑證明瞭什麼。
而去搜尋其他東西的夜楓,最終也的確是在一處下人的房中發現瞭安胎的藥材。
種種跡象說明瞭什麼,至少說明蔣阮的現狀不太樂觀,或許兇多吉少。在場的錦衣衛都知道這個事實,可誰都不敢說出來。最後還是夜楓忍不住心酸,走到蕭韶身邊道:“主子……”
全部都燒成瞭灰燼。連骨灰都和其中混為一談,如何下葬,難不成立衣冠塚?無論如何,蕭韶心中必然是忍著巨大的悲痛的。可蕭韶卻是淡淡的看瞭廢墟一眼,道:“王妃不在此處,繼續找。”
蔣阮不在此處還能在何處?宣離沒有派人去搜尋蔣阮的下落,隻有兩種可能,要麼蔣阮就在宣離的手上,要麼蔣阮已經死瞭。可若是蔣阮還在宣離的手上,宣離是不會藏著掖著不給別人看的,而面前的一切,好似說明元川並未說謊。所有的錦衣衛心中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蕭韶在自欺欺人。
這個一向冷靜理智,強大的能以各種波瀾不驚的狀態去面對任何狀況的男人,現在非常懼怕面對事實。所以他在逃避事實,可所有人都不忍心卻揭穿這個事實,他們不想去殘忍的拆穿蕭韶。
那就當蔣阮還活著吧,錦英王妃還活著,畢竟屍體還沒有找到不是嗎?沒有找到屍體,大約就是還活著吧。大傢也隻能這樣欺騙自己瞭。
“齊公子,”林管傢道:“你……還是勸勸少主吧。”
“林管傢,您莫要折殺我瞭,我可勸不瞭他。”齊風苦笑一聲:“我現在後悔死瞭。”我連自己都勸不瞭,他在心裡默默道。蔣阮的計劃當初可是與他商量過的,也是他同意的。錦衣衛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齊風隻覺得那一刻時間都停止瞭。他的眼前浮現的都是那一日蔣阮堅決的眼神,他無法阻攔,最後他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法子,他根本沒有阻攔。所以最後他就是眼睜睜的看著蔣阮走上瞭黃泉路。
蕭韶無法原諒自己,他也無法原諒自己。尤其是得知蔣阮還懷有身孕的情況下,他對不起的不隻是蔣阮,還有蔣阮肚裡的孩子,還有蕭韶。活著的人要承受比死去的人一萬倍的痛苦,這一點齊風比別人清楚。
當初錦英王夫婦死去的時候,蕭韶就已經承受瞭那樣一種痛苦瞭。他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當他遇到蔣阮的時候,好容易從其中走出來,可是如今要再次遭受這樣的打擊,對於蕭韶來說,這或許意味著,他生命之中的最後一絲柔情也被抹殺瞭,從此之後,這個人便真的再也不能算作一個“人”瞭。
蔣阮怎麼舍得呢?齊風閉瞭閉眼,他覺得這個春日的風特別冷,而那書房中的燈也十分的暗,好似下一刻就要熄滅瞭似的。
林管傢不再說話瞭,片刻之後才道:“是老夫老糊塗瞭,他和他爹一樣,都是個情種,當初……”林管傢沒有說下去瞭,當初洪熙太子因為向小園再也沒瞭活下去的意志,最後用瞭那樣一種慘烈的方式追隨向小園而去。蕭傢,不,應當是宣傢多情種,兒子老子一個樣,洪熙太子溫雅如蓮,蕭韶冷清似水,他看上去比洪熙太子更為冷硬一點,其實心底比誰都柔軟,如今連最後一絲柔軟都要被人奪去瞭麼?林管傢看著天空,心中默念道:太子爺,你開開眼吧,若是在天有靈,就不要讓你唯一的兒子也受這種苦楚。
屋中,蕭韶坐在桌前,他的身上還披著烏金外袍,沾染著外頭帶著寒氣的露珠,他沒有心思換衣裳,隻是坐在桌前發呆。
桌上的筆是她碰過的,紙是她用過的,被子是她喝過的,椅子是她坐過的。這屋裡的每一處似乎都充斥著她的微笑和明麗,她總是在這裡陪著一盞燈等著他夜歸,每次他都是責備她要早些入睡,如今再也沒有這樣的畫面瞭。
蕭韶怔怔的看著,想到元川說過的蔣阮肚裡還懷著他們的孩子,他心中驀然一痛,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沒有真正的盡過一個丈夫的責任。她表現的很堅強,他就以為她很堅強,卻忘記瞭,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蔣阮前生過的淒慘,他下定決心今生要好好保護她,可是他就是這樣保護她的?
蕭韶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這屋裡的風冷的厲害,這本不大的書房突然就變得偌大而空蕩,而他覺得很孤獨。
他慢慢地松開手,揭過桌上的一張信紙,從一邊的筆筒中抽出一支筆來,磨墨潤筆,開始寫瞭起來。
他寫:“吾妻阿阮……”
他寫的認真仔細,燈火將他的睫毛映照的筆直而纖長,側臉英氣而俊美,可,看上去卻十分悲傷。
他一字一句的寫完後,這才收起滿滿的一大張信紙。折成信封裡卷到一小封鐵管中,吹瞭聲哨子,一隻雪鴿飛瞭進來。蕭韶將那小鐵管綁在雪鴿的腿上,又伸出手指摸瞭摸雪鴿的腦袋,然後一揚手,雪鴿從窗口飛瞭出去。
他看著窗口出神。
屋外,齊風和林管傢不約而同的看向那隻從屋裡飛出來的雪鴿消失在夜色中,俱是輕輕嘆息瞭一聲。
這雪鴿,又會將屋中人的信送往何方呢?還能送到嗎?
宣離的人比一日比一日猖狂瞭。
或許是發覺奪嫡並不是想象中如此容易,又或許是到瞭魚死網破起瞭玉石俱焚的心情,這幾日攻勢越發猛烈。且宣離似是撕去瞭斯文外表的餓狼,漸漸地顯出真面目來。那些手段強硬無比,但凡到瞭村莊部落,強制性的要求百姓交出糧食和用度,而分佈在各地陪著起兵造反的南疆人更是手段殘忍,有些地方甚至出現瞭屠村的罪行。
屠村這樣的舉動,但凡隻有侵略別國的最下等殘暴的軍隊才會如此做,可宣離的人卻是這樣做瞭。奪嫡之事,雖然從來伏屍百萬,可大約都是朝中內的矛盾,離百姓的生活卻是十分遙遠。百姓們頂多是看見踏上皇位的人有變而在其中怒罵兩聲,像這樣真正的置身其中,並且因此而失去性命已經是大錦朝歷史上的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