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瞭,也該親自去“請”劉仙姑走人瞭!
慈心堂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二太太肖氏一顆心總算落下大半,帶著丫鬟婆子去瞭劉仙姑那裡。
“仙姑,請吧。”
女童看瞭劉仙姑一眼,默默拿起瞭昨日就收拾好的小包袱。
劉仙姑深深吸瞭一口氣,竭力壓抑著快要崩潰的情緒。
她真的上瞭薑四姑娘的賊船下不來瞭。
現在好瞭,船翻瞭,她掉在溝裡眼看就要淹死瞭,結果……同船小夥伴會鳧水!
見劉仙姑神色緊繃,肖氏痛快笑瞭:“仙姑若是想用瞭晚飯再走,那也可以。”
“不,不必瞭……”劉仙姑閉瞭閉眼睛,表情麻木往外走去。
先不說那個死瞭孩子的婦人會不會揪著她去見官,她可以肯定,今日隻要走出伯府大門那些看熱鬧的人會生吃瞭她。
什麼名聲,將來,統統都沒有瞭。
劉仙姑一步步往外走,雙腿似有千斤重。
肖氏停下來,冷眼看著劉仙姑背影頹然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大門旁邊的側門已經打開瞭,門房看著走來的劉仙姑面露鄙夷。
“仙姑可要註意臺階,莫要跌倒瞭。”
劉仙姑腳步一頓,門房的話讓她臉色越發蒼白。
“出來瞭,出來瞭。”門外黑壓壓一片,見到劉仙姑的身影終於出現,聲音夾雜著興奮。
“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到底好瞭沒有啊?”
“顯然沒好啊,沒看劉仙姑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麼?”
“唉,早料到這個結果瞭,真是沒勁,壓贏瞭也賺不瞭幾個錢。”
“行瞭,就當白撿的唄,至少吃頓肉的錢是有瞭。”
“也是,白撿的。”
此時夕陽將落,在西邊天際氤氳出一片柔和的橘色,劉仙姑望著門外眼前陣陣發黑,竟沒有勇氣往外走一步。
她完瞭,真的完瞭!
“呸,招搖撞騙的騙子!”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啐瞭一口。
這一聲罵仿佛引燃瞭人們的情緒,漫天的臭鴨蛋、爛菜葉照著劉仙姑飛來。
啪的一聲,劉仙姑被一個臭鴨蛋砸中瞭,腥臭的蛋液順著她臉頰流下來,早已絕望的她卻全然沒有反應。
反而是門房開始急瞭:“別扔,別扔啊!”
弄得伯府門前臟污不堪還得他清掃呢。
“快走快走!”眼看伯府門前瞬間落瞭一層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門房黑著臉開始趕人。
“仙姑,咱們走吧。”抱著包袱的女童已經快哭出來。
此時女童的身上也沾瞭不少爛菜葉子。
“走。”劉仙姑用力吐出一個字,往外走去。
藍衣婦人沖過來揪住劉仙姑:“你這個騙子,還我兒命來!”
劉仙姑表情麻木,任由藍衣婦人搖晃個不停。
大丫鬟阿福急急追過來,邊跑邊喊:“快把人攔住!”
這一聲喊陡然讓看八卦的人們來瞭精神,一個個跟打瞭雞血似的。
“怎麼瞭,難道老夫人的眼睛好瞭?”
“不會吧,還有這種轉折?”
一眨眼的工夫阿福已經追過來,對門房急急喊道:“不能讓劉仙姑走,老夫人眼睛出血瞭!”
門房一聽立刻把劉仙姑一攔:“你不能走,我們老夫人眼睛出血瞭。”
“什麼?”劉仙姑眼珠微動。
這是怎麼回事兒?她給老夫人喝的符水頂多清清腸胃,怎麼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把她拿下,押到慈心堂去等著主子們發落!”阿福冷冷掃瞭劉仙姑一眼,眼神已經與看死人無異。
很快有兩名婆子一左一右架住瞭劉仙姑往裡拖去。
跌跌撞撞中,劉仙姑與立在慈心堂院中的薑似擦肩而過。
自覺大難臨頭的劉仙姑下意識看向薑似。
薑似嘴唇翕動,無聲吐出一個字。
她的神情依然很平靜,那種平靜給人一種智珠在握的感覺,仿佛她才是那個勝利者。
勝利者?
萬念俱灰的劉仙姑忽然打瞭個激靈,眼神出現一絲清明。
她與薑四姑娘是暗暗達成交易的人,倘若她完瞭,薑四姑娘的打算同樣落空瞭啊。
那麼薑四姑娘的自信從何而來?
人到瞭絕境許是腦子會靈光起來,劉仙姑隱隱想到瞭什麼,拼命琢磨著薑似的口型。
隻有一個字,薑四姑娘對她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劉仙姑,你到底給老夫人服用瞭什麼,還不快如實交代!”
慈心堂裡已經兵荒馬亂,各房主子全都擠在裡面,一見劉仙姑露面,薑二老爺聲色俱厲喝道。
母親眼睛壞瞭一隻也就算瞭,要是有個好歹,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按著大周不成文的規矩,為官者父母過世要丁憂三年。
他正值盛年,正是拼前程的時候,離開官場三載對他的仕途發展絕對是沉重的打擊。
“隻是符水——”在薑二老爺的威勢下,劉仙姑下意識回道,話說瞭一半突然愣住。
水!
剛剛薑四姑娘對她說的那個字正是“水”!
劉仙姑快速向馮老夫人看去。
馮老夫人左眼正往外滲著血水,瞧起來極為駭人。
眼睛往外流血不同於別處,幾個丫鬟拿著軟巾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急得直掉淚。
“水!”劉仙姑脫口而出。
屋內的人不由向她看來。
到瞭這個時候劉仙姑豁出去瞭,急聲道:“快拿涼開水給老夫人洗洗眼睛。”
“夠瞭,老夫人已經被你禍害成這個樣子,你還想繼續害人不成?”肖氏厲喝道。
“阿福,打水給我祖母洗眼睛。”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薑似突然開口。
“四姑娘,現在可容不得你胡亂吩咐!”
“二嬸,即便不聽劉仙姑的,祖母眼睛這樣也要用水清洗一下啊。”薑似睇瞭阿福一樣,“阿福,還不快些,祖母臉上都是血難受呢。”
阿福遲疑瞭一下,點點頭,忙用軟巾沾著清水替馮老夫人擦洗起來。
有瞭主子發話,丫鬟們穩住瞭心神,有條不紊忙碌起來。
一盆盆變渾的水端出去,馮老夫人左眼總算不再流血。
“母親,您怎麼樣瞭?”薑安誠幾人紛紛問道。
馮老夫人閉著的眼皮抖瞭抖,緩緩睜開。
沉默片刻後,馮老夫人顫聲道:“左眼好像能看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