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蕭楚晨一身煙灰色單衣,頭發全部束在後面,清爽而幹凈。
他低著頭,不敢抬頭去看大哥。
在大哥面前,蕭楚晨總是會自然而然地心虛。
“你膽子……倒是不錯。”蕭楚翊眸光半瞇,看著階梯下的蕭楚晨。過去一段日子,聽說有個叫戴晨的小將,頗有他以前的風范。那會他還在想,真不錯,以後有個這樣厲害的小將,也能幫他分擔不少。
現在這個“戴晨”是幫他解決一個大麻煩,但看著眼前的人,從臉到腳都是傷,卻一點也不安分。
他早該知道的,他們蕭傢的男人,都是一身反骨。
而蕭楚晨聽不出大哥是誇他,還是損他,隻好繼續保持著低頭。
蕭楚翊哼瞭哼,轉身看瞭眼緊閉的門窗,“你就沒想過,萬一你輸瞭,怎麼辦?”
“就算我輸瞭,隻要我說我不是你,他們就不會傷害大嫂。”蕭楚晨知道,那些人的目標都是大哥,“但如果我不去,等大哥來洛城,我怕錯過良機。”
“叫將軍。”
“哦。”
蕭楚翊有些不悅地皺眉,“既然你已經投軍,往後在我這裡,就隻有將軍和下屬。鑒於你這一路立下的功勞,頂替別人名字投軍的事,我就不和你計較瞭。至於傢裡你要不要告知,那都是你的事。回去吧,可別殘瞭瘸瞭,你爹又要怪到我頭上。”
蕭楚晨:……我爹不就是你爹麼?
很多時候,蕭楚晨都寧願自己沒回蕭傢,他並不想要蕭傢二公子的身份,這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副枷鎖,每每想起,都有種窒息的感覺。
蕭楚晨一瘸一拐地轉身,剛要走的時候,又想到此行的目的沒問,“將軍,夫人怎麼樣?燒退瞭嗎?”
聽到這話,蕭楚翊再次皺眉,這小子實打實地欠揍,“她好得很。”
撂下這句話,蕭楚翊轉身想進屋子,但想到方才和雲曦的不愉快,又去瞭別的地方。
屋裡的雲曦聽到蕭楚晨說話聲,想來是沒什麼事,重新躺下。
她身子很乏,剛躺下就有困意襲來,但心裡想著澈兒,輾轉反側也睡不著。
胳膊上包紮過,她翻身時疼得直皺眉。
直到傍晚,進來兩個丫鬟送飯,雲曦吃瞭兩口,便問這裡是哪。得知是洛城,又問蕭楚翊在哪。
其中一個道,“回夫人,將軍去瞭軍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您再多吃一點吧,大夫說您身子弱,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隻要澈兒一日沒有消息,雲曦就靜不下心來,趙瑾是蕭楚翊的人,如果他們沒事,應該早就給蕭楚翊傳話瞭。
她越想,預感越不好。
一顆心提到瞭嗓子眼,而蕭楚翊這一晚都沒過來,次日天剛亮,雲曦便等不住,讓人去傳話,說她想見蕭楚翊。
隻是蕭楚翊很忙,一直到傍晚,才過來。
剛進屋,蕭楚翊就脫瞭鞋,隨意地丟在一旁,躺在瞭軟塌上,長長地吸瞭一口氣。
他已經收復六成的國土,剩下的四成還在逆王的手中,現在的逆王就是甕中的鱉,但兔子急瞭也會咬人,並不是那麼好清剿完。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蕭楚翊慵懶地問。
雲曦坐瞭起來,看著對面的蕭楚翊,抿瞭抿唇瓣,“將軍,我想問問,趙先生一傢有沒有消息傳來?當時我和他們分瞭兩路,我負責引來主要的刺客,他們往另一條路走瞭。”
“就為這個?”蕭楚翊睜開一隻眼睛,見雲曦滿臉擔憂,自然知道雲曦不是為瞭趙傢,而是為瞭周澈那個小東西。
說起來他也是很氣,憑什麼他那麼勤快地耕耘,雲曦的肚子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是周彥玉那個病秧子,剛成親沒多久,就讓雲曦有孕。
每每想到這點,蕭楚翊都不明白,是他還不夠努力嗎?
見雲曦眼巴巴地望著自己,蕭楚翊不太高興地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瞭,趙瑾傳瞭密信回來,他們逃亡的路上遇到瞭周彥玉。而周彥玉看在他親兒子的份上,已經放瞭趙瑾一傢,他們已經在來洛城會合的路上。至於周澈,跟著他親爹,總比跟著我這個野爹好,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在賀州的那段日子,蕭楚翊教導過周澈一段時間,小孩兒很聰明,也很好學,就是一雙眼睛像周彥玉,每次看到,他都會自然而然地生氣。不過小孩子可能天生吸引人一點,多教導幾次,他也上心起來。
隻是沒想到,他和周澈的緣分太淺,當不瞭周澈的野爹瞭。
雲曦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現在的周彥玉……
蕭楚翊見雲曦呆住,好奇又不想太主動去追問,憋瞭好半天,心裡越來越堵,哼聲道,“怎麼,你在擔心他們父子倆?那你就別想瞭,我告訴你,不管你怎麼想,我都不會讓你去找他們。”
“是啊,你不會的。”雲曦想的是周彥玉的處境,以周彥玉的情況,能護住澈兒嗎?
雖說周彥玉不會傷害澈兒,但跟著周彥玉,就代表著往後要顛沛流離,這樣的日子,澈兒能不能好好長大?
轉念又想到澈兒跟著自己,往後一直在蕭楚翊身邊,別人難免指指點點。不管澈兒是科舉,還是從軍,有周彥玉那個名義上的親爹,也都沒資格。
可澈兒不在自己眼前長大,雲曦又不能安心。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孩子,至於蕭楚翊,從她嫁給周彥玉起,就沒想過讓澈兒認回蕭傢。即使她說瞭,蕭楚翊也不會相信。
畢竟在蕭楚翊眼中,她就是個愛慕虛榮,沒心沒肺的女人。
轉身背對著蕭楚翊,得知澈兒暫且無憂,雲曦任然無法靜下心來。隻是她還病著,眼皮困得睜不開,很快就睡下。
而蕭楚翊見雲曦沒瞭動靜,起身去看瞭一眼,瞧雲曦在睡覺,心中又翻湧起怒火。
這女人果然是個沒有心的,從頭到尾,都不曾問他一句好不好,累不累,利用完他,就自個沉沉睡去。
憋屈。
蕭楚翊心中就這一個詞。
他用手捏住雲曦的面頰,揉瞭揉,發現手感還是那麼好,又舍不得用力。
“今日暫且饒過你。”蕭楚翊回到軟塌,軟塌有些小,但他還是將就地躺下。
很快,屋裡就響起輕微的鼾聲,兩人雖沒同床,卻在這段日子裡,難得地睡得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