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是雲傢送來的帖子,陸氏上下瞥瞭眼雲曦,陰陽怪氣地道,“說起來,你回來後還沒去過雲傢,雖說雲盛興是個品行不好的,但好歹是你父親,他好像病瞭,你到底該過去看看。”
撇下這句話,陸氏就帶著人走瞭。
管傢接著道,“大奶奶,送帖子的是雲夫人身邊的小廝,說雲老爺病瞭很長一段日子,想請您過府去看看。”
雲曦知道雲盛興病瞭,不過不懂真病還是假病。
說起來,雲傢人還來過蕭傢,隻是她以身體不好,都給拒絕瞭。
現在又來送帖子,罷瞭,去看一回就是,若雲盛興真病入膏肓,她也得去做個瞭結。
和管傢說瞭句知道瞭,就讓人去準備,明兒個再去雲傢。
蕭楚翊一路跟著雲曦,他也要跟著一塊去,“嶽父應該是病得比較嚴重,聽人說,他請假在傢有一個多月瞭。”
“那明日去看看吧。”雲曦的語氣淡淡的,聽得蕭楚翊眉頭輕擰。
“你要實在不喜歡,就別去瞭,明日我代你去看看。”蕭楚翊道。
“雲傢人本就是要見我,我還是走一趟吧,去一趟,他們才能徹底死心。”雲曦說著,停下看瞭看庭院裡的積雪,白茫茫的一片,今年的春天倒是來得很遲。
次日一早,他們就出門去瞭雲府。
跟著小廝到瞭內院,剛被引進屋,雲曦就聞到瞭濃厚的藥味。
王氏憔悴瞭許多,她坐在椅子上,看到雲曦進來,剛張開嘴,又看到一旁的蕭楚翊,先讓蕭楚翊坐,再道,“如今雲府是越發沒人氣瞭,難為你們肯來。”
這話說得沒什麼問題,但王氏的語氣怪怪的,聽起來就讓雲曦心裡不舒服。
她並不想在雲府多待,直截瞭當地問,“父親呢?”
“你父親剛喝完藥睡下,你難得來一次,我們先說說話吧。”王氏的鬢角已經白瞭,原本保養得宜,但現在看著老瞭不少,“看到你這樣,也不愧我當年教導你的兩年。”
雲曦坐著默默喝茶,蕭楚翊也不搭話。
王氏自己一個人在說,“你大姐夫一傢被流放後,你大姐沒多久,就出瞭事。她的孩兒因為受不瞭路上的辛苦,一個個都病死瞭。”
想到大女兒,王氏心中有諸多的苦楚,若不是夫君非要給大女兒挑這種夫婿,她是不同意的。
雲曦知道大姐姐的事,除瞭一些感嘆,便沒有其他感情。她和大姐姐相差許多歲,本就沒什麼感情,不過是同樣在婚事上身不由己,所以有些感嘆。
“華兒也不好,她夫君跟著你大姐夫犯事,後來查出有孕,但又掉瞭,現在在婆傢受盡刁難。”王氏長聲嘆氣,“說起來,幾個姐妹裡,過得最好的還是你。雲曦啊,你怎麼就不能想想我們的難處呢?”
屋內靜瞭下來,所有人都看向雲曦,王氏的眼眶濕紅,有蕭楚翊在,她再多的怒火,也不敢大聲罵出來。
雲曦轉頭去看王氏,“母親覺得日子不容易,我也覺得不容易,當初我被蕭傢趕出傢門時,您為何不想想我的難處呢?”
二人的眼神對上,雲曦從一開始的怨恨,到很快沒瞭情緒。
王氏自知理虧,又有蕭楚翊給雲曦坐鎮,她隻能憋著怒火,“行,當初的事你不滿意,就當是我們做錯瞭。可雲曦,你好歹是雲氏女,你就不怕別人在背後戳你脊梁骨嗎?”
“雲曦嫁到我蕭傢,就是我蕭傢的人,旁人有什麼好說的?”蕭楚翊出聲道。他目光很冷,看得王氏心中哆嗦。
這時婆子來傳話,說老爺醒瞭,王氏便讓雲曦過去看看。
蕭楚翊本想跟著一起,但雲曦讓他留下。
進瞭裡屋,藥味就更濃瞭,聞得很很不舒服。
雲曦剛坐下,就看到父親在看著她,沒什麼表情地喊瞭句“父親”。
“曦兒啊,你肯來瞭。”雲盛興的眼角滑下眼淚,試著抬頭,卻很快沒瞭力氣,“你怎麼就不肯來見……見我呢?”
“女兒沒有不肯,這不就來見您瞭?”雲曦道。
“我知道,你心裡在恨我們,可當初的事,我們也是身不由己。雲傢本就勢弱,是王爺看上你的美貌,並不是我們非要把你送人。”雲盛興說著開始咳嗽。
雲曦卻是不信這樣的話,她靜靜地看著雲盛興,等雲盛興咳完瞭,才道,“父親若是還想說您有苦衷,那就不必瞭。你我父女多年,您心裡想的什麼,我還是能懂的。”
“我不是……”
“不是什麼呢?”雲曦打斷道,“父親要說的,無非就是您有多難,您不容易,你也是迫不得已才想著讓女兒給人做妾。這些話啊,我都幫您想好瞭,就不必再說瞭。”
雲盛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面色漲紅地瞪著雲曦,“你這個……不孝女。”
“是,女兒確實孝敬不瞭您。您要是想告狀,就讓人抬您去府衙,但您也得想想蕭楚翊的脾氣,到時候別得不償失,又害瞭幾個哥哥。”雲曦現在,是沒什麼好怕的,說話也就無所顧忌。
她不願意多回想年幼時候的事,但父親要說,她也就多說兩句。
雲盛興過瞭好久,才緩過來,“行,你現在厲害瞭,你想怎麼對我都可以。反正我馬上就要死瞭,但你要記得,你姓雲,你永遠都和雲傢脫不瞭幹系。”
“我知道。”雲曦冷冷地看著父親,“所以我現在坐在這裡和您說話。您要是想讓我提拔幾個哥哥,那您也別廢那個口舌瞭,我沒那個本事讓蕭楚翊幫雲傢,就是有也不願意。”
說著,雲曦站瞭起來,“今兒過來,就是和告訴您一聲,就是您去告禦狀,我也不會幫雲傢做什麼。若是您逼急瞭我,我就讓其他幾個哥哥也蹲大牢去,他們和您一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說瞭,您也累瞭,我先回去瞭。下一次來雲傢,隻會是您過世的時候。”
若是放以前,即使心裡這樣想,雲曦也不敢說這話。膽量是一回事,她從小也不是這麼剛強的人。
但後來經歷瞭那麼多起起伏伏,看透瞭這人間的俗世,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
世人愛說什麼就由他們去,無非就是一些不守規矩之類,但這世上,除瞭蕭楚翊能讓她如何,其他人也影響不瞭她什麼。
說完,雲曦就起身走瞭。
“你……你這個孽女!”雲盛興抓著被褥,卻隻能無能地吼叫。他是真的快死瞭,就是因為這樣,才想著見一面。誰曾想,雲曦那麼不講情分,半點父女之情都不顧。
看著雲曦走出屋子,雲盛興隨手砸瞭床邊的藥碗。
等王氏進來時,滿地狼藉,幾個婆子收拾瞭好一會兒,才打掃幹凈。
王氏看屋裡這樣,就知道事情不成。
“我……我要告她忤逆不孝!”雲盛興咬著牙道。
王氏卻知道不能這樣,但也不想和雲盛興多說什麼,病糊塗的人,說什麼都沒用,“老爺別氣瞭,您得先養好身子,其餘的以後再說。”
她還是忌憚蕭楚翊,如今皇上對蕭楚翊是賞瞭又賞,好幾次彈劾蕭楚翊的人,皇上還沒查,先把彈劾的人罵瞭。以皇上現在對蕭楚翊的寵愛,別說是告雲曦,就是他們在外面多說兩句不好,那也容易惹禍上身。
如今雲傢是強弩之末,隨便什麼人來動動手指,都可能讓雲傢滅亡。
王氏現在是看透瞭,雲傢這些年,不可能有什麼盼頭,隻能先熬過這段苦日子。
**的雲盛興還在嚷嚷著,王氏聽得煩躁,讓人看著,對於雲盛興要告狀的事,也不許下人們多說。
另一邊,雲曦出瞭雲府的大門,想到父親躺在**的模樣,說不上多爽快,但心裡想著都是報應。
她父親這輩子,都想著加官進爵,為瞭上位,可以犧牲兒女們的婚姻,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結果到瞭最後,雲傢人成瞭人人都不待見的人,父親自己也沒任何封賞。
人啊,這一輩子為瞭什麼呢?
雲曦望著頭頂的太陽,她有著想不通,但又好像琢磨到一點。
她父親處心積慮瞭一輩子,到最後還是沒個好結果。
思來想去,雲曦隻能想到“莫強求”三個字,沒那個本事,就別去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蕭楚翊站在一旁,跟著抬頭看去,“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雲曦扶著翠喜上瞭馬車。
她回去之後,沒過幾日,正月初五那日,雲傢人就來報喪,說雲盛興過世瞭。
作為雲傢的女兒,雲曦還是過去瞭,蕭楚翊每次都陪著她。有蕭楚翊在,沒有一個人敢為難她,就算是王氏,說話也一直裝出一副和氣的模樣。
等雲盛興下葬後,又過瞭一些日子,到瞭元宵宮宴。
雲曦一早就起來收拾,跟著蕭楚翊一起進宮去,同行的還有蕭楚晨。
不過蕭楚晨獨自騎馬,並沒有同乘馬車。
馬車裡,雲曦抱著手爐,近來雪開始化瞭一些,但天兒還是冷。
蕭楚翊看雲曦把手爐抱得緊緊的,幹脆伸手握住雲曦,“身子那麼弱,手都涼瞭,怎麼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