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廳會議室裡,早上的學習報告例會結束後,廳長說再耽擱大傢幾分鐘時間,他要宣佈一件事。
“就在昨晚,三江口公安局成功抓獲瞭梅東。可能部分人對梅東不熟悉,今年國務院牽頭的金融監管部門和我們公安部門聯手查處地下錢莊,打擊外匯流失,這梅東正是多個地下錢莊的關鍵性人物。據之前調查所知,梅東不僅設立瞭幾十傢外貿進出口公司,開展換匯出境的業務,還和多個境內外地下錢莊有深度合作。抓獲梅東是我省今年打擊金融犯罪的又一大成果!”
會議桌上的眾人紛紛鼓起掌,目光投向瞭高棟。
“高棟,你徒弟有本事啊。”廳長言中滿是褒獎。
“運氣好,運氣好。”高棟謙遜地笑著。
“你用不著謙虛,這又不是表揚你。我聽說梅東原本一直在境外,這次抓回來是張一昂一手設的局。之前抓李峰,部裡具體的表彰文件還沒下來,通知廳裡是三江口刑警隊的團隊一等功,這才沒多久,又抓到瞭梅東,你說這回廳裡是獎評團隊呢,還是個人?”
“這肯定是團隊功勞。”
廳長笑道:“也可以是團隊功勞,再加上他個人表彰嘛。我聽說抓梅東時差點被他逃瞭,他跑到地下車庫遇到瞭張一昂,當時張一昂是一個人,赤手空拳壓根兒毫無準備,梅東手裡有匕首,張一昂就這麼直接沖上去跟他搏鬥,幾下子把人制服瞭,他自己毫發無損,厲害啊!”
眾人紛紛點頭,破案擒兇並不稀奇,高棟以前就破過很多案,可抓人都是底下刑警幹的,領導幹部單槍匹馬親手抓人,光這份膽量就足夠讓人肅然起敬的。
這時,廳長旁邊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清咳瞭一聲,這人國字臉、大耳朵,面相自帶官威,即使不穿制服,走到外面也是一眼就能辨出的機關單位大領導,此人正是周衛東。
“我覺得對於個人的評獎問題,我們還是要再好好研究,要著重考察個人的日常工作情況和品行。”
“這是當然,”廳長點下頭,感覺他話中有話,不禁問,“衛東,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周衛東側過頭,朝廳長耳語幾句,片刻後,廳長臉色發生瞭一些微妙變化。
眾人看著這一幕,卻不知他們倆在談什麼。
“刑訊逼供?”廳長這四個字略大聲瞭些,所有人都聽在瞭耳裡,他看看眾人,又看看高棟,覺得這話大傢都聽到瞭,如果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傳出去影響不好。
廳長皺瞭皺眉,隻好對大傢如實說:“有人向廳裡反映,張一昂同志在辦案過程中,存在著刑訊逼供的問題。”
高棟聽到廳長稱呼張一昂還帶著“同志”兩字,知道問題不大,刑訊逼供嘛,每個地方的刑警隊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對付一些耍無賴的歹徒,你不下點手段,他硬是不招怎麼辦?所以這事都是嘴上說嚴禁,實際工作中,大都睜隻眼閉隻眼,不要太過分就行。張一昂是把人怎麼瞭,還被捅到廳裡?高棟對情況一無所知,也隻能閉著嘴不表態。
周衛東裝作關心的樣子詢問:“小高,你對這事知道嗎?”
高棟不知周衛東挖的坑有多深,隻好先撇清關系:“他下基層工作後,不歸廳裡管,我對他近期的工作不是很清楚。”
旁邊一位領導好奇問:“犯人怎麼樣瞭,嚴重嗎?”
這一問,周衛東頓瞭頓,這事是齊振興一早向他秘書反映的,事情性質不算嚴重,本來他見廳長當場要表態表彰瞭,才趕緊借此把表彰壓下去,誰知廳長聲音大瞭點,被所有人聽到瞭“刑訊逼供”四個字,也隻能當場說開瞭。
“嫌疑人的身體狀況倒不是很嚴重,隻是刑訊逼供的做法非常不合適。”
那人又問:“他對嫌疑人上瞭什麼手段?”
“張一昂在傳喚沒有確鑿犯罪證據的嫌疑人時,威脅將人抓到看守所,讓人……讓人打爆腦袋”。
“最後他真這麼幹瞭?”眾人一聽,這還瞭得,把未經審判的嫌疑人帶到看守所打爆頭,這可是嚴重違法行為瞭,一旦出瞭事,公安部門難辭其咎。
“他……他暫時還沒有。”
高棟見瞭這副神態,心裡已經清楚瞭大概,暗松一口氣,淡淡說:“張一昂審訊時,威脅嫌疑人這麼幹,最後他沒有做,是嗎?”
周衛東咳嗽一聲,點點頭。
“這個啊……”高棟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一人說:“嘴巴上刑訊逼供,這叫嘴刑嗎?嘿嘿,這有什麼呀,換我以前幹刑警時,我們才厲害,我們——”他頓瞭頓,馬上反應過來這種場合不適合講這些吧,馬上改口,“基層刑警辦案過程中,一點點瑕疵總歸難免的,如果犯人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嚇唬,他要是不配合,刑警怎麼審?國情是這樣嘛,如果嘴巴上嚇唬嫌疑人也算刑訊逼供,那這基層民警還怎麼做事?”
所有人聽著這話都很認同,就連跟周衛東親近的一些人也不禁附和。
高棟心裡冷笑,張一昂這小子撿瞭大便宜瞭,今天這會開完,如果廳裡不給他個人評個大獎,那傳出去還當是省廳要求基層警察連對犯人罵都不能罵,這豈不是涼瞭基層的心,以後誰管你破案?這道理所有領導都懂,這回張一昂表彰已經是鐵板釘釘。周衛東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瞭。
會後,高棟回到辦公室,馬上給張一昂打去電話。
張一昂正愁著怎麼才能先周榮一步抓獲兩個搶劫犯,高棟的專線電話打瞭過來。
高棟在電話裡跟他透露瞭三件事:第一件,上回抓李峰,公安部將給三江口刑警隊評團體一等功。第二件,昨晚抓到梅東,廳長對他們這次成果評價很高,據他估計,團體應該會評一等功,他個人至少能評二等功。第三件,有人向周衛東講他的壞話,不過暫時沒事,要小心警惕,據他猜,能直接把他在單位裡的事反映給周衛東的,除瞭齊振興,別無他人。目前不要和齊振興起沖突,以大局為重。
待高棟說完,張一昂馬上匯報周榮U盤被搶,裡面裝有極其重要罪證。對於這麼突然的情報,高棟也是大吃一驚,震驚之餘,便問:“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想盡辦法,克服萬難,全面部署,精確打擊,勢必要在周榮得手之前,將兩個搶劫犯捉拿歸案。”
“說人話!”
“我派人盯著周榮別墅的一舉一動,另外各個車站、交通出入口也都派瞭警察守門,但我們沒有清楚掌握這兩人的相貌特征,我們刑警隊人手也不太夠,其他警力我能調得動的也很有限,所以——”
高棟沒廢話,直接問:“你想加多少人?”
張一昂想瞭想,高廳現在是省裡任職,不是地方單位,手下沒兵,說多瞭怕是也沒辦法,總不能讓領導為難。以高廳的面子找兄弟城市調幾十人還是可以的,便說:“如果……如果能給我調二十個經驗豐富的刑警,我會有把握得多。”
“我給你兩百個刑警,下午之前到,到時你隻管下命令,不用管人事關系,我要你三天——不,一星期吧,一星期內必須把這兩人抓到。”
張一昂一聽兩百個,他這輩子都沒管過這麼多人,頓時心潮澎湃,連聲答應一定抓到人。
“記住,說這兩人是爆恐案和楊威命案的嫌疑人,不要提周榮。”
“明白。”
掛瞭電話,張一昂搓搓手,突然多兩百個刑警,過幾個小時就能到,高廳真是深藏不露啊,這下可要大幹一場瞭。電話另一頭,高棟掛瞭電話也搓搓手,一旦那個U盤到手,周榮乃至周衛東都將一網打盡,不禁心情激動起來。片刻後,他又眉頭一皺,掐瞭掐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我要靠張一昂才能破案,該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