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飯吃得很是愉快。
吃完之後,兩個人收拾瞭桌子,又出門買瞭些東西,回到公寓補充進冰箱。
每次和甘揚一起做這些事,丁之童的腦子裡都會冒出“過日子”三個字,土土的,但就是好生喜歡。她忽然覺得,甘揚此人就是eat、pray、love的最好詮釋。不對,不如把pray換成run吧。Eat、run、love,飯跑愛。
隻可惜這一天還有工作沒做完,她滿心想著JV一直沒發給她的那些材料,不管是在街上走,在超市裡選東西,還是回傢之後,隔一會兒就看一眼黑莓。
材料還是沒發過來,JV的狀態仍在會議中,她也沒法催,隻能等待。但之前提交的一份簡介倒是有瞭戴小姐的回復,又是一整版的批註。
如此反復幾次,甘揚也看出來她心神不寧,說:“你去吧,我自己弄就行瞭。”
“就一會兒,很快的!”丁之童感激涕零,向他保證,又賴在他背後抱瞭一抱,這才去開瞭筆記本電腦,窩在沙發角落裡開始加班。
應該解釋的解釋,需要修改的修改,等她把所有批註全部弄完,才發覺已經快十一點瞭。甘揚早就夜跑完回來,把自己洗幹凈,在床上等著瞭。
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丁之童在心裡算賬,他最遲明天傍晚就該回學校瞭。說好瞭的慶祝,她得做到,於是下決心關瞭電腦,趕緊去洗漱。
等她從浴室裡出來,隻套瞭一件他的大T恤,走到床邊,跨坐到他身上。
甘揚呼吸發緊,卻看著她明知故問:“你幹嘛?”
“你說呢?”丁之童便也看著他反問,挑釁似的。
明明也沒怎麼樣,氣氛卻一下就有瞭,他坐起來抱住她。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床頭櫃上的黑莓震瞭兩下,半秒鐘之後,又震瞭兩下。兩個人的註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丁之童忍不住探身看瞭一眼,甘揚一掌把它掃進抽屜裡,再啪一聲關上,兩隻手攏著她的臉,輕咬著她的嘴唇說:“你專心點好不好?”
丁之童笑起來,點點頭,兩條胳膊環上他的背,又一點一點地撫摸他的手臂和胸膛,指尖感覺到的是年輕緊實的皮膚,肌肉綿延的起伏,以及他的身體在她手中的變化,但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卻還是剛才看到的紅色新郵件標題,來自JV。
三哥總算把材料發給她瞭,而且還分瞭幾個部分,一連串好幾封信。就在她催瞭兩遍,等瞭十幾個小時之後。這讓她不禁小人之心,他是不是就想耽誤她的時間,最好她趕不上deadline啊?
身上的T恤一下就被拉掉瞭,那種身體貼著身體,感覺到彼此體溫和心跳的親密感還是像從前一樣,丁之童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直到扶著他試圖進入,她才不得不承認,計劃是一回事,但生理上真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她並沒有準備好。那種澀澀的痛楚又回來瞭,讓她不禁蹙眉,忍不住低吟出來。甘揚大概也察覺到瞭,想要退出去再做些前戲,貼在她耳邊問:“要我怎麼做?你告訴我……”但她卻隻想速戰速決,搖瞭搖頭,主動抱住他,像是很縱情似地吻他。而他果然耐不住,托著她換瞭一個姿勢,整個人壓上來。她便也盡力配合,呼吸更激烈更急促一點,手摩挲到他最喜歡她觸摸的那幾個地方,直到他不再控制,渾身上下都繃緊瞭,急切地沖撞著她。她其實沒有到,但還是裝作到瞭。
等到甘揚下床去收拾,她才從抽屜裡拿出黑莓來看。材料的確都齊瞭,時間卡得真好,說不上來不及,隻是要熬個大夜。看完之後,她又把黑莓放進瞭抽屜裡,也去浴室裡洗瞭洗。
兩人一同回到床上睡下去,甘揚在被子下面抱著她問:“你怎麼瞭?”
“什麼怎麼瞭?”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又湊近瞭一點,說:“我覺得你今天好像不太……”
不太什麼?丁之童心想,不是說男人看不出來的嘛,還是她演技太差瞭?
“沒有啊,我覺得挺好的。”她也抱住他回答,埋頭在他胸口。
他這才笑瞭,在她臉上肩上都吻瞭一下,探身關瞭床頭的燈。
房間陷入黑暗,腦海中卻又出現剛才的場景,丁之童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偽裝瞭高潮。才二十三,戀愛幾個月,怎麼就這樣瞭?她心裡瓦涼瓦涼的。
但還別說,假裝是有用的。雖然連續熬夜幾天,她明明很累,卻又因為欲求不滿完全睡不著。於是,她靜靜躺著,一直等到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才摸黑起來,拿著電腦去瞭衛生間,坐在馬桶上開始加班。
第二天早上,丁之童爬起來——真的是用爬的——摸去衛生間洗漱,刷牙的時候照瞭照鏡子,隻覺自己印堂發黑。
前一夜,她已經把材料做瞭個大概,直到實在熬不住瞭才睡下去,一早又趕去辦公室,整理檢查之後,發給戴伯拉,一點都沒有耽誤截止時間。
郵件發出之後,她回頭看瞭一眼JV,心說還有什麼招你盡管來啊!你想整死我,不存在的!
但緊接著就收到甘揚發來的信息:我這就回學校瞭,你加班別太晚,記得吃飯。
嗯,我知道瞭,你路上開車小心。她回復,忽然就沒瞭氣焰,又想到自己昨夜的行為,簡直像個背著戀人出軌的人渣,這都是為瞭什麼呢?等忙完這陣再說吧,她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然而,接下來的那一周一點都沒有放松的意思。
債券市場的情況還是很差,美金繼續下行,能源行業被普遍看好。根據研究部那邊的報告,第二季度會是一整年裡國際油氣價格的最高點。於是,整個項目的時間線又被調整,客戶希望能在六月之前做完增發融資,換而言之,可以把股票賣個最好的價錢。
項目組裡的每一個也都更加忙碌,自從丁之童第一次單獨完成任務之後,戴伯拉又交代瞭新的工作給她。她仍舊不能碰模型,隻是做一些數據和表述性的材料。而JV繼續扮演上級的角色,給她挑刺。
比如:“文件主題顏色不對,你不知道他們主要競爭對手的標志色就是這種靛藍嗎?”
比如:“客戶公司Logo的清晰度是有具體要求的,你不能自己隨便縮放,請全部調整到一樣的大小,然後聯系他們的公關部確認是不是符合標準。”
再比如她寫的東西,他會劃出所有他認為有語法錯誤或者表達不準確的地方,在旁邊加上措辭很客氣但又有點刻薄的批註,並在郵件正文裡寫明:因為丁之童起草的部分無法進入最終版,他加瞭一夜的班重新來過。
丁之童知道自己英語非母語,又沒有經過美高、美本的英語寫作訓練,這方面的確技不如人。但她也很努力地去改正過,尤其是這兩年,為瞭完成一年存夠七萬刀的小目標,從來沒有懈怠。學校裡寫大作業、寫論文,還有去年暑期實習,也積累瞭不少實戰經驗。她筆下的文字,不說有多少文采,但案例、數據、背景詳實,邏輯清晰,是很多人對她的評價。結果遇上JV,簡直自信崩塌,暗無天日,覺得自己幹啥啥不行。
來回改瞭無數次之後,她做的材料在會上經過和XP能源的討論,最後反饋說需要加一組相關交易的比較數據。
那天,戴伯拉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正準備下班,下瞭電梯又跑回辦公室,即刻在項目組的往來郵件和公共盤裡搜索瞭一遍,發現這組數據之前根本沒人提起過,完全要從頭做起。
“什麼時候要?”丁之童問。
戴伯拉回答:“明天上午還有一個會。”
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瞭,丁之童想說,外包團隊的服務標準是24小時,再加上整理復核的時間,根本來不及。但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這麼基本的常識,戴伯拉怎麼可能不知道。如果都是簡簡單單的任務,也不需要花8.5萬美金的年薪請名校畢業生來做。
“好的,我知道瞭。”她應下要求。
掛斷電話之後,再聯系外包團隊。但那邊回復她,最快也要一天之後才能出結果,沒得商量。而終端機隻有辦公室裡有,也就是說,她估計又要在這裡刷通宵瞭。
JV一直就在旁邊,全都聽到瞭,卻沒有任何表示。
丁之童也不去問他,知道問瞭也白問。那一刻,她是崩潰的,把鍵盤敲得啪啪響,可敲完瞭還是得去做。Bloomberg,FactSet,ThomsonReuters一通海找,核實,計算,整理,等全部弄完已是凌晨五點多瞭。她看著窗外微微亮起的天空,心說也別回公寓瞭,一早還要開會,到時候說不定還有什麼反饋,這時候要是讓她往床上一躺,不睡到下午她絕對不會醒。
於是,她索性繼續幹活,一連發瞭好幾封郵件,看著上面4am、5am的發件時間,覺得自己居然有跟JV同化的傾向。她有點心酸,又有點恨恨地想,來啊,誰怕誰啊?!
熬到六點實在困瞭,她去健身房跑瞭四十分鐘,淋浴之後,又覺得自己好漢一條。
直到早上七點多,她去上廁所,在馬桶上睡著瞭。盹過去不過十分鐘,腦袋靠在隔板上,往下一滑,醒瞭。她忽然想起入職培訓時看過的一個視頻:趴在桌子上睡覺,地上鋪條瑜伽墊睡覺,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睡覺,全都有演員示范,警示音嘟嘟一響,然後再打上一個大大的紅叉,不行。卻原來解決方案就在這裡——廁所的馬桶上。
她對著鏡子洗瞭臉,化瞭妝。從洗手間裡出來,時間尚早,整個樓層空空蕩蕩,隻有一個人正沿著走廊朝她走過來。她隱形眼鏡早已經摘瞭,這時候也沒戴框架,直到那人走近瞭才認出來,是秦暢。
乍一見還有點意外,她跟他道瞭聲:“Morning!”
倒是秦暢先切換成中文問她:“你昨晚沒回去吧?”
“哎~”丁之童應瞭聲,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被他一眼看出來是因為她此刻昏頭昏腦的形象,還是腦門兒上睡出的紅印子。
秦暢低頭看瞭看手表,說:“時間還早,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們一起吃個早飯,聊幾句吧?”
丁之童點頭,猜不到他要說什麼,也沒什麼胃口,隻覺得這時候她真的需要一杯熱乎乎的咖啡,以及過來人的幾句話。
秦暢看著她笑起來,示意她跟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