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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見識光怪陸離的金融圈

大學畢業典禮再過兩個月就要舉行瞭,散夥飯也已經吃瞭好幾頓。修依然那邊,林子昂始終沒有主動去聯絡。在振華控股的實習,進行得有條不紊,上上下下都對林子昂很滿意,這上上下下自然也包括杜鐵林本人。隻是,林子昂想不通,為什麼公司HR要求他盡快入職,最好一處理完學校的事情,第二天就來上班。他實在不明白,僅僅是做些會議記錄,並且順手處理一些文案上的事情,這份工作真的有價值嗎?對於是否要去振華控股上班,林子昂還是有些猶豫。打消這些疑慮的,卻是一次計劃之外的見面。

那天,班主任安可為一個電話打到林子昂的手機上。

“你在哪呢?”安可為問。

“在宿舍,整理東西。”

“好,晚上6點到亭達賓館二樓的暢春包間,王儒瑤先生說要請你吃個飯。”

“王先生?王先生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啊?”

“我也不清楚,說是要畢業瞭,有幾句話要跟你交代一下。你準時來就是瞭。”

掛瞭安可為的電話,林子昂有些生氣,怎麼安可為每次都這樣直接通知,一點商量溝通的餘地都沒有。但人傢是班主任,又是好心,還能怎樣呢?倒是此刻,腦子開始思索另外一個事情,這四年裡自己與系主任王儒瑤先生究竟有哪些過往交集?其實也沒什麼特別深刻的事情。一個普通本科生,和一個堂堂的中文系主任,能有什麼深入交往呢?如果一定說有什麼聯系,那最多是同鄉情誼。王儒瑤是浙江紹興人,林子昂是浙江杭州人,但年齡輩分差這麼多,怎麼可以隨便攀這個浙江同鄉呢?

在林子昂心目中,王儒瑤先生是京華大學響當當的大牌學者,老先生說句話,校長都會給他幾分面子,甚至分管文科的副校長,遇到大事先得跟老先生溝通一番。好在王儒瑤從不來事,也不搞“學閥”做派,平時上課就是上課,開會就是開會,該給的面子都會給,但彼此的界限也分得很清楚。當然,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譬如維護中文系師生利益這種事,王儒瑤分寸把握得最精準。對內部各個專業、各個“小山頭”的處置,王儒瑤也是最近這幾任系主任裡頗有辦法的一位。

林子昂剛入學那年,王儒瑤就已經做瞭一屆系主任,一晃四年,目測老先生還得繼續幹下去。論行政級別,這京華大學是個副部級的單位,中文系還不是學院,一定要論級別,怕還不如人傢外語學院、經濟學院來得大。但中文系裡面的老師厲害啊,常常頂著政協常委、文聯作協主席這樣的頭銜。在這大學裡,不能全拿社會上的一套來定規矩,但又不能不把外面的事全然不當回事。所以,做這京華大學的校長,是難事,做這京華大學中文系主任,也不是易事。好在京華大學中文系有個優良傳統,隻要是自己根系裡出來的老師教授,不管是文學專業、語言專業,還是古文獻專業,這個系主任的位子是可以大傢夥輪流著做的,算是規避瞭“文人相輕”又能“和諧統一”的最佳方案。

晚上6點,林子昂準時到瞭吃飯的地方。略坐瞭五六分鐘,服務員推門引人進來,王儒瑤走在前面,安可為緊跟在後面。林子昂快速起身,老先生抬手道,“坐吧,坐吧,別起來瞭。”

三人吃飯,座席排位最好定。王儒瑤落瞭中間的主座,林子昂坐在王先生的左手位,安可為則坐在王先生的右手位。這些座次講究,也沒人教過林子昂,反正過去在傢的時候,跟著父親參加過一些聚會,略微知道一些。雖然江浙一帶也講究宴席座次,但終究比不過北方講究。說實話,在北方吃飯,遇到十人左右的大桌,林子昂也不知道該怎麼就座,反正他歲數最小資歷最淺,坐在離門口最近的末位,總歸是沒有錯的。實際上吧,這個離門口最近的末位,最適合看飯局上的各種細節。林子昂在之後的工作飯局中,倒是越來越真切地體會到瞭這一點。

“可為,你來點菜吧。子昂,你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王儒瑤問林子昂。

林子昂趕緊示意,一切都以安老師的意見為準,他沒忌口。

可不麼,學校畢竟不是CBD,附近就這麼幾傢大一點的餐館。原本這幾傢餐館還有幾個像樣的菜,但現在大學裡長年累月的會議,加上周末的各種EMBA班,吃飯擺譜的人一多,有限的資源就被炒高瞭價格。菜價往上,菜品往下,江浙廣東一帶來的人,見這北京的宴席,都是搖頭的。林子昂隻是不知道,他雖然跟著父母見過一些市面,分得清餐館的高低檔次,但他這四年的活動范圍也隻是學校附近,並未真正領略過這北京城內的各種奧妙。等到哪天,他知道北京吃頓魚頭泡餅,還能吃掉大幾千塊錢的時候,才會真正明白北京究竟怎樣的一個皇城根下。

再回過頭來說中文系裡的師生聚餐。因為學校周邊這幾年也陸陸續續多瞭一些互聯網高科技企業,不時四環路南邊會冒出幾傢高檔餐館,常有其他“有錢”院系的師生前往。但這些好像都和中文系沒啥大關系,因為學中文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大富大貴的命。因而,中文系的師生,要麼校內食堂二樓點幾個小菜,要麼就喜歡到這亭達賓館,已成慣例。

安可為翻瞭翻菜單,點瞭一個黑椒牛仔骨,一個魚香肉絲,一個毛血旺,一個炒芥菜,再加瞭一個西紅柿牛腩湯。客觀上講,安可為點菜,一如既往地保持瞭他從本科到碩士再到博士,這麼多年始終一貫的“校園下飯菜”癖好。中國的大學飯館,這幾個菜,也確實是常規菜。但不知道為什麼,王儒瑤也挺習慣這些,或許,他這樣的大學者,對一般的物質生活已經沒有什麼大興趣瞭吧。

對於名流學者的生活狀態,林子昂一直都很感興趣,剛進大學那會,他曾經以為著名教授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大一第一學期,有一天中午他看見王儒瑤一個人在食堂吃刀削面的時候,他驚呆瞭。林子昂不敢相信,原來老先生和我們普通人一樣,他也是吃刀削面的呢。

“我先以茶代酒,祝賀子昂大學畢業瞭。”王儒瑤舉起茶杯,向林子昂示意。

林子昂趕忙起身,舉起茶杯回敬,飯就這麼開吃起來。

王儒瑤在自己學生面前向來說話直接,飯局伊始,便直接跟林子昂攀談起來。

“我原本跟安可為講過,你是可以做學問的,我也一直希望你能留下來。但是,每一代年輕人,總有每一代年輕人的想法。誰沒有年輕過啊,對吧?”王儒瑤說道,“再說瞭,現在都什麼年代瞭,你們這撥孩子,但凡能考上京華大學而且又是大城市裡出來的,已經不能放在一個固定的模子裡規劃未來瞭。”

“王老師,我就是想早點出去闖闖,我怕自己耐不住做學問的寂寞。”林子昂答道。

“板凳要坐十年冷,這話說得沒錯。但是做學問,光有耐心毅力,沒有悟性,那也是沒用的,那是死學問。說白瞭,也就是在小圈圈裡轉悠,沒啥大出息。”

王儒瑤順勢用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在自己熟悉的學生面前,王儒瑤偶爾也會點評一下周邊的人事,但照例隻說大概,從不說具體的人。

這頓飯吃得很快,感覺不是來說事情,而是真的來吃飯的。真吃飯和假吃飯,其實很好分辨,場面上的假吃飯,一般是酒喝得多,菜吃得少,談事的時間長。這頓飯,王儒瑤、安可為、林子昂三人,嘴巴都沒停過,但卻是吃飯為主,說話為輔。林子昂一邊吃一邊想,怎麼就幹吃飯啊?剛才那幾句聊完之後,已經過去二十分鐘瞭,連一句尬聊都沒有啊。一想到這,林子昂的心裡就有些慌。

畢竟,論輩分,這三人是師徒三代。論關系,林子昂對安可為是熟悉,安可為對王儒瑤是敬重。至於王儒瑤對林子昂,興許是喜歡,但林子昂對王儒瑤,則百分百是看如來佛祖,看祖師爺的態度。林子昂始終不明白王儒瑤為什麼要請他吃這頓飯,比對一般的普通本科生,這待遇已經明顯超標瞭。

“可為,你那些學生安排得怎麼樣瞭?除瞭保研的,考研的,出去工作的那些,你得特別關心啊。”

王儒瑤放下筷子,感覺有東西塞牙瞭,取瞭一根牙簽,順便停下來問安可為。

“還行,去報社,去機關的,都有。肯定比上一屆好。”安可為說。

“我之前就跟你說瞭,多用點心,多幫幫學生。你是第一次當班主任,現在大四畢業,學生有出息瞭,你這個班主任臉上才有光呀。”

“我肯定百分百盡力,但現在文科生找工作確實難,學校裡又有硬性規定,要看那個三方就業協議的簽約率。”

“當然要看啊,你以為你這次評副教授,純粹是你學問好啊?委員會裡的那幾位老先生,最後為什麼投你贊成票?還不是覺得你這次畢業工作安排得好,對畢業生關心啊。”王儒瑤點撥道。

“還有這個原因啊?那我幹脆開個職業介紹所算瞭。”安可為偶爾也會在王儒瑤面前開開玩笑,逗老先生開心。

“子昂,聽說你要去杜鐵林那裡上班?”王儒瑤轉過頭來問林子昂,話也點到瞭此處。

“是的,振華控股那邊希望我學校事情一結束就過去上班,但我自己還沒有完全想好。”

“安可為,是你介紹的吧?你覺得這份工作適合子昂嗎?”王儒瑤又轉頭問安可為。

安可為見王儒瑤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嚴肅瞭,緊忙答話:“去年年底,杜師兄說想從應屆生裡招一位合適的助理,要求還挺多,我權衡瞭一下,才把子昂介紹給他的。”

王儒瑤舉起筷子,夾瞭一根芥菜放進嘴裡,咀嚼瞭好一陣,也不說話。一旁的安可為,更不敢輕易地嬉皮笑臉。大概過瞭一兩分鐘,王儒瑤放下筷子,又拿起茶杯,喝瞭一口茶,說道:“我覺得,挺好的。”

安可為原本以為自己做錯瞭什麼事情,傳到老先生那裡去瞭呢,聽到這一句“我覺得,挺好的”,這才放心。

“但是,王老師,您看我像是個做生意的料嗎?我心裡挺慌的。”

林子昂將內心猶疑,傾吐而出。

聽完這些,王儒瑤說道:“我們這個中文系吧,就是塊萬金油招牌,八十年代的時候還挺紅火。這幾年,確實比不上金融法律專業招人喜歡,市場經濟嘛,這個也很正常。”

王儒瑤喝瞭口茶,繼續說道:“但很多人不明白一個道理,京華大學這塊大招牌放在那裡,底下的小招牌其實就無所謂瞭。這個錯綜復雜的校友圈層,你隻要是其中的佼佼者,跨界來往,那是常有的事。什麼專業不專業的,都是小事情。”

聽王儒瑤這麼一說,林子昂似乎悟到瞭一些什麼。

“子昂,大學四年,你學得不錯,是個好苗子。”王儒瑤說得更誠懇瞭,“但沒人說過中文系的畢業生人人都要做學問啊,你到杜鐵林那裡去,到資本市場上去闖一闖,真刀真槍地做些事情,也很好嘛。你是杭州伢兒,是杭鐵頭,不要怕。”

“最後送你兩句話,第一,到瞭社會上,遇事就按照社會上那套來,不要按學校裡的那套來。第二,如果不開心瞭,就回來讀研究生,系裡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王儒瑤極其鄭重地說道。

走出校門之後,每當林子昂遇事,便總是想起王儒瑤交代的這兩句話。這兩句話,怕是會記著一輩子的兩句話。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林子昂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竟然失眠瞭。

突發的香港之行,整整三天時間,是林子昂第一次貼身近距離與杜鐵林相處。那天,是周三的下午,林子昂正式入職振華控股上班後的第二周,那天,杜鐵林正好在北京。

臨近下班,北京分公司的行政負責人AMY突然跑到林子昂的工位上,急匆匆地問道,“子昂,你有港澳通行證嗎?”

“有啊。”

“簽註沒過期吧?”

“沒過期,新辦的。”

“太好瞭,明天上午你陪老板去趟香港。你趕緊把證件信息發我,我幫你訂機票。航班訂好後,我會把航班信息和酒店信息,一並發你。總共三天,住兩晚。周六晚上,你再從香港回北京,周一正常上班,老板說周一還有其他事要你處理。還有,你離開香港後,老板後面的行程,他自己安排,你不用管,你就負責這三天隨行即可。OK?”AMY做事幹練,說話就像開機關槍,語速飛快。

林子昂感覺自己還在慢慢消化AMY前面剛說過的兩句話,AMY後面要說的十句話,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瞭出來。

AMY才不管你新人林子昂到底聽清楚瞭沒有,說道:“子昂,你是老板的貼身助理,事無巨細,都得想到。我該想到的,都已經幫你想到瞭,但你在老板身邊,一定還會有很多突發情況。反正,老板想到的,你一定得想到,老板沒想到的,你也得提前想到。”隨後,AMY又細細關照瞭林子昂需要做哪些準備,統統交代完畢,十分鐘後,行程表和會議資料,就已經發到林子昂郵箱裡瞭。

第二天上午,林子昂早早地到瞭首都機場T3航站樓。AMY交代過林子昂,老板是商務艙,他是經濟艙,老板出差一般就一個手提登機箱,不愛托運行李,所以,林子昂最好也不要托運行李,免得讓老板等。到瞭香港機場,有專門的司機接機,司機的聯系方式也一並給瞭林子昂。林子昂問AMY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AMY想瞭想,告訴林子昂,老板是一個挺隨和的人,凡事隨機應變,其他也就沒什麼瞭。

林子昂辦完票,站在閘機口,回想AMY昨日跟他說的話。此時,手機響瞭,一看來電顯示,正是杜鐵林。

“子昂,我已經辦好票瞭,你在哪裡啊?”

“杜總,我也已經辦好瞭,我在國際出發的閘機口那裡等您。”

“好,我這就過來,你等我一下。”

這一路,林子昂把AMY發給他的行程表反復地看瞭好幾遍。杜鐵林此行是去香港參加一個投資論壇,會議舉辦地在香港九龍的香格裡拉大酒店,而且真正的會期就是周五一天,上午主旨演講,中午工作午餐,下午圓桌論壇,晚上大會晚宴。杜鐵林並非論壇的演講嘉賓,就是很普通的去參會。據AMY說,原本老板不準備參加的,突然又說要趕過去,所以才急急忙忙問林子昂是否有現成的港澳通行證。

飛機落地,已經是下午1點瞭。順利過關入境,接機的司機早已等候在到達出口。司機開的是一輛豐田阿爾法商務車,林子昂很識趣地坐到副駕駛位子上,杜鐵林則坐在後座。一路上杜鐵林接瞭兩個電話,其餘時間則忙著手機發信息,終於把公務雜事處理完畢,車子也已經行駛到瞭西九龍附近。

“子昂,過去來過香港嗎?”

杜鐵林神情輕松,一邊看著車窗外的街景,一邊隨口問道。

“來過兩次,不過都是跟著父母來旅遊,自己來還是第一次。”

“以後,估計得經常來啊。”

入住酒店後的下午,林子昂跟著杜鐵林在大堂吧先後見瞭三撥客人,林子昂主要負責簽單和結賬,杜鐵林則嚴格地按照預定好的時間表一檔接一檔地和人談事。這種工作方式,恰好是林子昂自己最推崇的,他覺得這個老板真靠譜。

杜鐵林具體的談話,林子昂都在努力聽著,但絕不插嘴,看得出來,這幾撥客人都是例行的拜訪和見面。杜鐵林所說的話,一大半也都是務虛,否則,也不會放在這個酒店大堂裡談事瞭。

臨到吃晚飯的時候,杜鐵林關照林子昂等會一起去西貢吃海鮮,香港這邊的合作方周先生也會過來。

晚上6點,兩人一起上瞭阿爾法商務車,便往目的地駛去。林子昂感覺車開瞭好久,山路兜轉。之後很多年,林子昂跟隨杜鐵林走南闖北,都有這種感覺,永遠都是上飛機下飛機,上車下車,進賓館出賓館,人在旅途,看似去過瞭一個地方,但其實和這個地方的直接接觸始終是缺乏的。

車子差不多開瞭有一個小時,終於到瞭西貢。這一條街道上,佈滿各種海鮮店,感覺跟三亞的海鮮大排檔差不多。但西貢這裡的海鮮食材顯然更新鮮,好東西也更多。晚飯安排在一傢叫做全記的餐廳,周先生已經到瞭,選瞭個戶外的位子。

“周先生,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林子昂,京華大學畢業。”杜鐵林說。

“我知道啦,杜總你就喜歡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還沒等林子昂接話,周先生就已經伸出瞭手,“你好,我是周鶴齡。”

“您好,周先生!”林子昂走上前,和周先生握手道。

眼前的這位周先生身形精瘦,樣子斯文,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同杜鐵林是多年老友。在此之後,林子昂在北京和上海同周先生多有見面,每次見面,周先生永遠穿著黑西裝,而且永遠不打領帶。此刻,在全記戶外吃海鮮,也是如此。

“以後香港有事情,給我電話啦,上面有我移動電話。”周先生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林子昂。

林子昂接過名片一看,原來周先生是律師,名片上的G律所,後來一查資料才知道是紐約、倫敦、香港、新加坡都有辦公的國際大所,而眼前的這位周鶴齡先生正是香港這邊的高級合夥人。

“杜總,今天想吃點什麼啊?”待到客人落座後,周先生拿著菜單,問杜鐵林。

“我們老朋友瞭,你來定吧。但那個泡飯,一定要點,上次你請我這裡吃飯,那個泡飯我印象深刻。”杜鐵林說道。

周先生心領神會,第一個菜就點瞭杜鐵林最中意的泡飯,然後又點瞭椒鹽瀨尿蝦、避風塘炒蟹,蒸瞭一條石斑魚,又炒瞭一個芒果螺,外加一盆青菜。服務生下單完畢,上瞭茶水,周先生便和杜鐵林攀談起來。

“杜總,這次香港待幾天啊?”

“就兩個晚上,後天就回去瞭。你最近怎麼樣啊?”

“我還是老樣子,就等著杜總給我大單子來做啦。之前的那個case,並購的條件好復雜,涉及美國和內地兩邊的法律問題辣麼多,但是我們做得還OK啦。振華控股要想拓展海外業務,我們團隊的能力完全可以幫到啦。”

“但我聽說,你最近和美國總部那邊的老板有些不開心啊?”

“也還好啦,鬼佬的死腦筋,我要和他們argue啊。我隻是想告訴他們,中國的企業將來一定會變強,我們不可以失去這個機會。就跟紅酒一樣,舊世界和新世界,都很好,我們不可以厚此薄彼的。”

“你這麼有信心?”

“主要是我對你杜總有信心啦。”

“周先生,你這幾年變化很大啊,和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瞭。”杜鐵林打趣道。

“哪有啦,我一直都這樣。我是專業人士,法律是我的工作,但是,anyway,business就是business,就像你們常說的,要與時俱進啦。”

“周先生連與時俱進都懂,看來你兩地融合,做得很不錯啊。”杜鐵林說。

“沒有啦,就是知道那麼一點點而已。”

周先生的港普越說越流利,看似不經意的談話裡,卻處處流露著一股進取心。

“總之,我們不可以輸的。中國的市場辣麼大,中國的新技術運用辣麼廣泛,而且在一個相對寬松的資金環境下,這是歷史的機遇啊。如果我們不去抓住這個機會,也許就沒有下一次瞭。我老爸從小就教育我啦,MakeMoney,BeHappy,所以,杜總你一定要給我機會。在兩個標準不一樣的市場環境裡做切換,我們一定是做得最專業的。”

那一餐,是林子昂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到瞭所謂的生意場,一個同下午在大堂吧喝茶務虛完全不一樣的場景。而對方,準確地說,還不是生意夥伴,隻是專門為瞭促成這些大買賣而存在的專業機構。在過去的PPT裡,各種內部會議簡報裡,林子昂一直能看到他們的名字,而當這些名字變成一個個生動鮮活的人坐在你面前說話的時候,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新鮮。而且,西貢的瀨尿蝦確實很大個,肉頭也很有嚼勁。對此,林子昂同樣記憶深刻。

第二天的會議,開得四平八穩。先是港交所的負責人做主旨演講,接著是內地金融主管部門的領導發言,大體都是探討兩地市場的合作與共贏。下午的圓桌論壇,主要是各大機構、券商、投行等專業人士的研討,也是四平八穩。但對林子昂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學習機會。

根據行程,杜鐵林需要參加大會晚宴,7點開始,8:45結束,無需林子昂陪同。晚宴結束後,晚上9點,林子昂須在酒店大堂門口等候,另有安排。這中間的空當,林子昂正好想去周邊逛逛,因為九點還有事情,也不敢走遠,便在附近尖沙咀這一帶溜達。

香港的夏夜潮濕而炎熱,酒店商場裡的冷氣卻開得冰冷,兩相比較,反差極大。從酒店出發往西走,經過幾個小巷子,就到瞭麼地道,沿著這條路往西到瞭彌敦道,左轉就能看到著名的重慶大廈。林子昂上次隨父母一起來香港,就跟通常的觀光客那樣,去海洋公園,爬太平山,然後坐天星小輪,逛海港城。林子昂原本計劃著畢業旅行和修依然一起來香港迪士尼樂園玩,這是小情侶之間必須要做的事情,順便再接地氣地深入香港的大街小巷,好好看看類似重慶大廈這樣的地標建築,再逛逛田園書屋這樣的二樓書店,這才是林子昂理想中的香港旅遊觀光路線。

尤其是那個著名的“重慶大廈”,林子昂後來讀到一本研究重慶大廈的社會學著作,封底的推薦語上這麼寫道:“重慶大廈是全球化的一個縮影,但有種不同的味道,它收容和養育瞭生存在跨國資本主義底層的微不足道的玩傢。”香港恰恰因為地域的狹小,盡管社會的分層區隔特別嚴重,但那麼多人擠在那麼小的一個地域空間裡,那種煙火氣卻是大傢共享的。

因為想到修依然瞭,林子昂估摸著她也快去英國瞭。此刻站在香港尖沙咀的街頭,林子昂感到有些難過,他想給修依然發一條短信過去,卻不知道該發些什麼。猶豫來,猶豫去,也就幹脆斷瞭這個念頭,不發瞭。

8:50,林子昂回到香格裡拉,在大門口等候。9點整,杜鐵林準時下樓,一同下來的還有一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臉型方正,再仔細看,不就是下午圓桌論壇上的某位嘉賓嘛,但具體名字林子昂還是沒記住。

杜鐵林沒有跟中年男子多介紹林子昂,隻說瞭一句,這是我們公司的小林。

中年男子面帶微笑,跟林子昂點頭示意,隨後跟杜鐵林說:“鐵林,難為你放下生意不做,陪我散步瞭。”

“哪裡,開瞭一天會瞭,總得出來透透氣。平時您也難得來香港,正好趁這個機會,到香港的大街小巷走走,看看真正的香港市井生活。”

“是啊,這次跟著部長一起過來開會,這在香港最後一個晚上瞭,也該去大街上走走看看瞭。”

“現在還有這個機會,等過陣子,任命一下來,張局變成張部,就更難有這個閑情逸致瞭。”

“蹉跎瞭,五十歲的人瞭,看事已經看透,看花還沒看夠。你說我這個六〇年年頭出生的人,硬把我說成和你一樣的六〇後,合適嗎?”

“當然合適啊!你永遠是我的老大哥!當年要不是分在你手下,我怕是連那個副處級也提不上啊。”

“你這個滑頭,溜得快,不說這些瞭,我們出去走走吧。”

中年男子和杜鐵林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頭,林子昂跟在後面,且識趣地隔瞭兩三米的距離。

尖沙咀的夜市,燈紅酒綠,人流穿梭,建築物、商鋪近在咫尺。如此一來,人與人的氣息,便離得很近,不像在北京,人群隱在高大威嚴的建築下,樓宇之間又隔著大馬路,人與人的氣息始終連接不上。身處那樣的威嚴之下,人便容易覺得自己渺小,不像這裡,街頭的熱氣混雜著商鋪漏出來的冷氣,躁得很,但也真實。

林子昂在路邊的便利店買瞭礦泉水,分別遞給杜鐵林和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對林子昂說瞭聲“謝謝”,面帶微笑。

此時已走到瞭九龍公園附近,再往前走就是海港城瞭。中年男子便提議去九龍公園逛逛,走走夜路,也暫時從喧囂中抽離一下。香港過馬路的紅綠燈滴滴聲,催得人心裡緊張,怕是打擾到他們沒法好好說話瞭。

於是,三人便進瞭九龍公園的大門,有一段上坡路徑直向上,走到裡面,瞬間安靜瞭許多。公園裡大樹環繞,在周邊高樓霓虹燈的映照下,腳下的路看著清晰,但又仿佛硬生生地隔絕出來一個安靜的小世界。

“鐵林,平時北京事多,難得有時間和你詳聊。但這次來香港,確實給我不少啟發,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中年男子和杜鐵林說話,語氣平和。

“張局,您說,我聽著。”杜鐵林說道。

“我隱約覺著,屬於我們中國的時代要到來瞭。你看我們這個行當,過去從制度設計開始,全是跟美國學,不能說百分百照著學吧,但至少也有個五六成。沒想到2008年金融危機,把全世界都搞蒙瞭,我就疑惑瞭,這美國人的系統真的不行瞭嗎?如果他們出問題瞭,那我們原先學習他們的那一套東西,還管用嗎?”

“張局,您這是站在宏觀角度看歷史問題,這個我可沒法評論。”

“我隻是個人探討,不代表集體意見。但你看現在這個外部大環境,金融危機之後,我們推出瞭一整套的應對措施,那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我就在想,我們中國,要人口有人口,要市場有市場,還有新技術的應用,這些我們都不缺。那假以時日,再加上我們高效而且指令明確的行政系統,能不能創造出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金融體系呢?然後,再讓其他國傢逐漸參與進來,進而我們就能統籌規劃,制定出新的國際規則瞭。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啊!”中年男子說道。

“機遇不機遇的,我還真不好說。但從長遠來看,中國和美國這兩個國傢,合作和沖突在所難免,現在就是一個此長彼消的過程。我出來辦企業十年瞭,當年您說我是不辭而別,其實,我是想把很多想法,通過辦企業這樣的形式,真正的檢驗一遍。”杜鐵林說道。

“好在這條路你走通瞭,振華控股現在做得很不錯啊。”

“振華控股能走到今天,這十年的收獲是巨大的,也交瞭不少學費。在您面前,我也不怕別人說我調子高,真得感恩這個時代啊。而且,我有一個深刻體會,全球的市場是貫通的,企業就是在不同市場中間遊走的靈魂。最優秀的企業,完全可以串聯起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乃至不同的國傢利益。既能實現國傢戰略,又能讓企業成長發展,這樣的好事,我們為什麼不去做呢?”

“我就說嘛,你小子心中有理想,不是純粹為瞭賺錢。鐵林啊,我們這一代人,趕上瞭施展拳腳的好時候,就像你說的,得要感恩啊。現在國傢經濟有瞭一定的基礎,怎麼做大做強,廟堂與江湖,得各自承擔起身上的使命。”

杜鐵林說:“張局,您再過一段時間,身上的擔子會更重。我在外面呢,自食其力,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但我會把市場中的真實情況,時不時地跟您匯報溝通。反正我個人覺得,和海外的融合,是大勢所趨。中國的資本,國內不強大,是走不出去的,但強大瞭不走出去,也是不對的。至於怎麼走,我們這些做企業的,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我就希望領導能定個調子,讓我們更加有底氣、沒包袱地闖一闖,試一試。失敗瞭,是我企業的事,大不瞭我杜鐵林傾傢蕩產,但若是成功瞭,或許,我們真的就闖出來一個中國模式。”

“說得好!我們肯定要闖一闖,試一試。對於這個中國模式,我非常期待!”中年男子說道。

不知不覺中,已經走瞭快一個小時瞭。

中年男子抬起手腕,看瞭一下手上的計步器,對杜鐵林說:“今天晚上走瞭不少路啊,快一萬步瞭。這麼走一走,對頸椎、腰椎都有好處啊。”

“張局,您工作繁忙,一定要勞逸結合。還有,嫂子最近身體好些瞭嗎?我覺得吧,主要還是心病,您得抽出時間多陪陪嫂子。”杜鐵林說道。

“藥是經常吃著的,還得謝謝你,這些年從香港給你嫂子帶藥,從來就沒斷過。”

“咱們之間,就別說啥謝不謝的,多大點事啊。”

“你也知道,我這麼多年一直忙工作,確實傢裡照顧得少瞭。好在張子悅現在也上大學瞭,你嫂子也沒心事瞭。”

“子悅是聰明孩子,讀書全憑自己真本事。您知道現在北京要上個好點的學校,傢長們得多辛苦。您也算是位高權重瞭,但我從來沒見您,為瞭孩子讀書求過人,托過關系。這是做父母的福氣啊。”

中年男子笑著說:“是,這孩子長這麼大,讀書的事,我還真沒操心過。鐵林,不瞞你說,這麼多年瞭,都是人傢來找我辦事,你讓我倒過來求人,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我還是那個觀點,子悅本科讀完,得送出去繼續深造。你讓他自己申請耶魯、哥大這樣的名校,需要我這邊出力的,盡管吩咐就是瞭。然後,海外深造完畢,是否回國工作,看他自己選擇。我倒覺得,來香港工作挺好的,國內國外,兩頭都靠。”

“這些都是後話瞭,早著呢,看他自己發展吧。”

杜鐵林說:“您也別有什麼負擔,怕他影響到您,說到底,兒子優秀也是做老爹的一份光榮。再說瞭,誰說過領導幹部的孩子,就不能有出息瞭?你把他留在身邊,保不齊還被人說三道四,扔到香港來,工作生活都得獨立。再說瞭,在這裡,各個老爹都有能耐,你這個老爹的職位也還不夠高呢,擔心什麼呢?”

“鐵林,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從來不會將兒子的事業發展,同我的工作做捆綁。隻是現在,還沒到時候,等到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讓子悅來找你請教。”

“請教談不上,子悅從小叫我鐵林叔叔,到時候您讓我這個做叔叔的,盡點力,我就知足瞭。”

不知不覺中,中年男子和杜鐵林已經在九龍公園裡走瞭好大一圈,時不時地還有夜跑愛好者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身處異鄉,環境是陌生的,但身邊知己二三,同處這異鄉,反而營造出瞭比平時更親近的氛圍。中年男子同杜鐵林邊走邊聊,因為說到傢庭孩子的事瞭,便又多聊瞭幾句。

中年男子說:“最近外面有些風言風語,已經傳到我這裡來瞭。鐵林啊,傢和萬事興,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能忘瞭這個根本。你可不能辜負瞭李靜,李老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當年他是怎麼囑托你的,你可不能忘記啊。”

“大哥,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事情來瞭?是不是李靜最近跟嫂子說什麼瞭?”杜鐵林問道。

“李靜個性那麼強,她怎麼可能說這些?我就想提醒你,裡外有別,你自己腦子裡可得生根弦啊。不要以為自己現在不在體制內瞭,就可以隨便瞭。”

“知道瞭,老哥,我知道您為我好。我和李靜,那是青梅竹馬,患難夫妻。您也別聽外面那些謠言,都是瞎編的,我心裡有數。”

“瞎編不瞎編,我不知道。但有一點,老哥我是有體會的。你今年四十二,肯定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等你到瞭五十歲我現在這個年紀,心態肯定會有變化。到最後,你會發現,外面再好都比不過傢裡好。”中年男子繼續說道。

“真到瞭五十歲,怕不是心態有變化,而是各方面都不中用瞭呢。”杜鐵林調侃著。

“你小子啊,被資本主義腐蝕,腦子裡不純凈瞭。不過話說回來,人的精神狀態真的很重要。我年紀輕的時候,跟著部裡的領導出去開會,連軸轉啊,都累突突瞭,你再瞧瞧人傢領導,那會兒都快六十瞭,仍舊精神矍鑠啊!”

杜鐵林說:“您現在不也很矍鑠嘛,而且五十歲升部長助理,進部委會,正當年啊!”

中年男子立馬搖搖手,連說瞭幾聲“蹉跎瞭”。

此時,正好遇著一段下坡路,兩人光顧著說話,全然忘記瞭這裡的光線昏暗,疾步下坡時,中年男子一時走得快,腳下突然絆瞭一下。

“哎喲,走太快瞭。”中年男子突然停下腳步,痛叫瞭兩聲。

一旁的杜鐵林馬上俯下身,問要緊不要緊。走在後面的林子昂,見杜鐵林和中年男子突然停下,也趕緊沖上前去。

“不打緊,不打緊,我試著走幾步哈。”中年男子邊說邊慢慢站起身,往前走瞭幾步,還好,沒太傷著筋骨,但走路的速度明顯放緩瞭。

林子昂見著,忙對杜鐵林說,“杜總,我知道香港有個藥蠻好的,專治扭傷,我這就去藥妝店買,一塗就好。”

中年男子連忙示意林子昂不要麻煩瞭,說:“沒事的,小林,我歇一歇就好,不打緊。”

杜鐵林說:“讓小林買來試試,或許有用呢。”

杜鐵林做瞭個手勢,林子昂便趕緊去找最近的藥妝店。

香港這地方,生活就是方便,不遠處就有一傢萬寧藥妝。林子昂憑著過去在香港藥妝店采買的記憶,從貨架上立刻找到瞭一瓶“黃道益”活絡油,掏錢買單,一路小跑著回到原地。

隻見中年男子和杜鐵林兩人正坐在一棵大樹下的長椅上閑聊,神情很放松。林子昂料想傷得不嚴重,便上前問明中年男子具體傷痛處,將這活絡油在腳踝四周塗抹均勻,再用手指用力按摩。一分鐘後,再塗抹一些,繼續按摩,不一會兒,中年男子對林子昂說,感覺有股熱氣滲透瞭進去。如此塗抹三次,又休息瞭十來分鐘,中年男子起身走上幾步,感覺好瞭不少。

“嘿,看來還真管用,好很多瞭。”中年男子說道。

杜鐵林說:“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不能再走瞭。”

中年男子聽從瞭杜鐵林的話,林子昂在前,他們兩人在後,就這樣慢慢地向著下面的大路走去。到瞭大路旁,林子昂立刻攔瞭一輛的士,三人上瞭車,直接往酒店開去。

到達酒店後,杜鐵林和中年男子先行下車,卻不想遇到瞭熟人。林子昂一邊忙著支付車費,一邊看車窗外的情形,隻見原本在酒店門口穿著西服吊兒郎當抽煙的幾個男子,如今正畢恭畢敬地圍繞在中年男子四周,不停地問候寒暄著,手裡的煙也早掐瞭。林子昂琢磨著,這位被老板杜鐵林稱呼為“張局”的中年男子,大概也是個不小的人物呢。

等到寒暄完畢,中年男子方才得以脫身,在杜鐵林的攙扶下,往電梯口走去。

在等候電梯的時候,中年男子對林子昂說:“小林,今天謝謝你瞭,這藥還真管用。”

林子昂便將“黃道益”遞給中年男子,說:“臨睡前,您再抹一下,然後明天早上再抹一次,應該就沒問題瞭。”

杜鐵林要護送中年男子回房間,兩人便先進瞭電梯。等到電梯轎廂的門關上後,林子昂又在電梯外等候瞭半分鐘,方才摁瞭上去的按鈕。

剛回到房間,突然手機一響。林子昂打開手機,是杜鐵林發來的短信:

“今天辛苦瞭,明天早上9點,一起酒店早餐。”

香港之行結束,杜鐵林做瞭一個重大決定,將振華控股內部的公司架構一分為二,上海北京兩處辦公室分署辦公,實行雙總部模式。上海這邊的團隊主要以旗下的私募基金為主,主做二級市場,這本來就是杜鐵林創辦振華控股之初的看傢本領和基礎業務。北京這邊的團隊則重點介入股權投資業務。一聲令下,調兵遣將,北京辦公室的人員和場地迅速擴張起來。杜鐵林自己的時間安排,也從之前的三分之一北京,三分之二上海,逐漸調整成一半一半,到最後,待在北京的時間反而更久瞭。

在北京時,杜鐵林的工作安排一檔接一檔,不停地在開會,不停地研討方案,還有應接不暇的訪客,各種熟人故舊托來的各種關系,杜鐵林都要一一處理妥帖。在北京辦公室,林子昂是杜鐵林的貼身助理,除非杜鐵林不需要他跟著,一般情況下,林子昂是必須緊跟在杜鐵林身旁的。好在林子昂在北京單身一人,剛畢業那會兒,周末還想著跟同學聚會見個面,工作忙起來之後,天南海北的,也根本想不到這些瞭。在林子昂看來,在老板身邊學東西,這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林子昂在大學時候的朋友,但凡本科畢業就工作的,大部分都進瞭外企和政府機關,還有一部分進瞭央企,像他這種中文系畢業進瞭民企的,也算奇葩一朵。時間一久,因為在不同屬性的單位工作,各自的發展路徑和思維習慣就看出不同來瞭。人傢問林子昂,你一個中文系畢業的,進瞭振華控股這樣的民營投資公司,碰上老板也是個中文系畢業的奇葩商界精英,這算什麼路數?林子昂打哈哈說道,我跟著我們老板,棄文從商。

而與之相對應,林子昂再看自己原先的同班同學,尤其是那些繼續在學校讀研究生的同學們,覺得他們的生活過得太簡單瞭。因為生活內容的差異,時間一久,彼此之間的共同語言便越來越少,林子昂也就漸漸淡瞭和大傢的來往。你問林子昂,這淡忘瞭的同學情誼,還追得回來嗎?林子昂一時半會還沒心思考慮這個問題。就好比每天上班前,他整理著裝,他顯然更在意的是現在的自己,而不是過去的那個“林子昂”。

隨著社交圈子的逐漸擴大,林子昂漸漸發現,自己變復雜瞭。但這個“復雜”,在林子昂這裡,恰恰是他一直想要的東西。他喜歡看到人與人相處中所糾纏的各種利益、各種博弈,甚至是各種交易,正如他自己閱讀小說的時候,愛不是簡單的愛,恨也一定不是簡單的恨。學校裡的生活早就滿足不瞭林子昂所期待的“生活濃度”瞭,所以,他渴望著離開象牙塔,這種發自內心的欲望驅動,支撐著他日復一日的高強度工作。

身體的極度疲勞與精神的極度亢奮,包裹著林子昂這個年輕的生命。

他幻想著有一天,他能像自己的老板那樣,從容,有風度。到瞭那個時候,他的臉上應該始終流露著自信的神情,他說話的態度也應該始終穩重而到位,而且,他應該永遠都不害怕,內心也永遠都不壓抑。他預感,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全新的林子昂一定會破繭而出,一個他曾經無比期待的、理想中的林子昂,一定會全新地站立在鏡子前面。

因為有期待,日子便過得飛快,一晃一年多就這麼過去瞭。

林子昂翻看過去一年的行程記錄,因為跟著老板出差,有時還要獨自去辦事,自己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寓,一個月累計居住的時間也就十來天。大部分的夜晚,他都是在各地的五星級賓館裡度過的。一開始覺得這種日子很新鮮,覺得五星級賓館到處都好,還會認真比較各個連鎖品牌的細微差異。到最後,什麼品牌不品牌的,隻要這個賓館的枕頭足夠舒服,能讓自己倒頭睡著就行瞭。

就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林子昂的航空公司會員卡,從普通會員到銀卡再到金卡,坐飛機的頻次比坐地鐵的次數都多。通常情況下,每次金卡會員林子昂上瞭飛機,空乘小姐便會殷勤地跟他打招呼,遞上拖鞋毛毯,在對方的微笑面前,林子昂感覺很享受。尤其是碰上折扣優惠,林子昂也坐上商務艙,那就更享受瞭。說起這個商務艙,因為在這裡時常會碰到一些明星藝人或者電視上常見的商界大佬,林子昂還仔細觀察過他們的神態舉止。女明星通常全程墨鏡,男明星十之八九倒頭就睡,商界大佬則喜歡邊吃水果邊看資料,反正有事沒事,這些公眾人物在飛機起飛前都喜歡拿著手機不停地撥弄,感覺自己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似的。

林子昂飛得最多的還是北京上海來回,這條忙碌的黃金航線,從早到晚,永遠那麼多人。在休息室裡,在飛機廊橋和機艙裡,甚至是在擺渡車上,時不時地就能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官員有官員的架子,商人有商人的腔調,明星是明星的裝范,出差狗是出差狗的模樣,學校裡的教授則一看就知道是知識分子。林子昂覺得,這就是人生百態啊。

與世間的百態相比,林子昂決心,還是先做好自己。

正式入職振華控股一年之際,公司人事給林子昂發瞭一枚榮譽勛章。但凡入職滿一年、五年、十年者,都會頒發一枚公司勛章,雖然造型一樣,但勛章的金屬材質和大小分量完全不同。看著這枚小勛章,林子昂更期待的是盡快融入公司核心,早點為公司“建功立業”。

私下裡,老板杜鐵林曾問林子昂,在振華控股正式工作一年後,有什麼感受?

林子昂倒也回答得實在,說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瞭。

對於杜鐵林,林子昂是百分百地崇拜,整個振華控股公司內部,也將杜鐵林看作是神一樣的存在。但涉及自身未來發展,林子昂內心仍有疑問。

某次出差間隙,林子昂見杜鐵林心情不錯,便將心中困惑說給杜鐵林聽。

“杜總,我來公司一年多瞭,但我一直有個疑問,您當時為什麼要招我進公司呢?雖然我很努力地在學習瞭,但一下子那麼多財務數據、數學模型,我真的消化起來有困難。我們這樣的投資公司,不應該都是經濟學專業、金融學專業才對嗎?”

“你這話,一半對,一半不對。專業的事情,當然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所以,我沒讓你去上海,我要是讓你去做二級市場,去操盤炒股票,你肯定是懵的。我把你放在北京,是希望你把精力放在股權投資這塊業務上。”杜鐵林說。

“北京的這塊業務,企業的數據好壞隻是一種參考,但更主要的是看到社會的變化,看到趨勢。人對瞭,這個企業就一定能做好,人不對,即便商業模式再好,也沒用。至於怎麼看人?這個問題就復雜瞭。你身上有股天生的聰明勁,而且有超出你實際年齡的沉穩,這才是我最看重的。”杜鐵林接著說。

“還有,你是我的貼身助理,但我招的不是生活秘書。等到你業務能力提高之後,我遲早是要把你扔出去做業務的。至於十年之後,你是否還願意繼續待在振華控股,我從來就不關心,反正永遠都會有年輕人加入進來。如果振華控股能變成一個黃埔軍校,那才是我杜鐵林最大的驕傲。”杜鐵林最後說道。

林子昂終於知道,老板原來是這麼考慮的,而他遲早有一天,是要出去闖蕩一番的。

你問林子昂願不願意跟著老板一起打天下,林子昂肯定是願意的。這一年的相處,林子昂處處都能體會到老板的雄心壯志,但有時候,冷不丁的,他又總覺得老板身上有種神秘氣質,有很多他看不透的地方。什麼才是老板的終極目標?林子昂無從知曉。他隻是隱約覺得,跟著杜鐵林,他能學到很多學校裡完全學不到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或許是一個男人在社會上立足並成就一番事業所必需的。

公司裡的人見林子昂一進公司就跟在老板身邊,又見杜鐵林對林子昂事事關心,便難免有議論。有人說林子昂其實是某位高幹的孩子,私下裡管杜鐵林叫叔叔,還有人說,林子昂的父母不是高幹,而是杜鐵林生意上的重要合作夥伴,人傢把孩子放在振華控股就是鍛煉學習,將來是要回去接班傢族產業的。總之,都說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到最後才發現,這有權有錢人傢的孩子就是不一樣,起跑線竟然緊挨著終點線。碰上林子昂這種,傢裡這麼有資源,身上還沒有驕嬌二氣,這將來就是鐵定的人生贏傢啊。對於這些傳言,林子昂隻能一笑瞭之。

平時,林子昂比較註重鍛煉身體,穿上高檔西服的時候,精神樣子倒真的就是一個標準的有為青年。要說林子昂這一年多在行為舉止上的變化,其實一大半都在模仿自己的老板杜鐵林,但要論身形與長相,主要還是遺傳於他的父親。林子昂的父親老林,年輕時就是醫學院裡的佼佼者,如今作為杭州知名三甲醫院的外科主任,加上兒子又在北京的投資公司工作,便覺得自己人生傢庭事業都很成功,天天都喜滋滋的。

老林覺著,兒子大學畢業瞭,如今從事的又是高大上的金融工作,便想幫兒子添置點行頭,思來想去,老林便去杭百買瞭一塊浪琴手表送給兒子。林子昂不懂其中道理,問父親為什麼要送他浪琴表。

老林說:“我雖然不懂你們這個行當,但男人在外面混,手表就是一種身份象征。你剛工作,是新人,千萬不能戴很貴的表,綜合考慮,浪琴表最適合現在的你。再過幾年,老爸送你一塊豪雅表,能一直戴到三十歲。三十歲以後,事業再上一個臺階,你才可以換更好的表。那時候,老爸希望你自己有能力買塊頂級世界名表。”

林子昂覺得父親說話的方式很有趣,便問父親:“我看你平時也不怎麼戴手表,怎麼也挺懂這些?”

老林便說:“我好歹也是杭州外科一把刀,可別小看瞭老爸。但你看我平時都忙成什麼樣瞭,不是在手術室,就是在去手術室的路上。你再看我這一雙手,全是消毒水味道,怎麼戴手表?再說瞭,老爸大小也是個業務領導,要註意形象,怎麼可以張揚呢?你小子有出息點,等我退休後,能給我買塊百達翡麗,我肯定嘴巴笑到合不攏。”

“爸,什麼表?什麼表嘴巴合不攏?”

“百達翡麗呀,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要被公司同事笑話的。”老林搖頭說道。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林子昂戴著父親贈送的浪琴表,便有意無意地打量起身邊同事領導的手腕。首先看杜鐵林,經常戴的是IWC萬國表,表面莊重又不張揚,是杜鐵林的標配。按理,杜鐵林應該戴更昂貴的手表,但他自始至終就喜歡IWC萬國表,近乎執念。再看公司幾位男高管,個性張揚的戴勞力士,文雅一些的戴積傢,女高管則多戴卡地亞經典款。振華控股的整體風格偏沉穩,即便天生鐘愛勞力士的副總沈天放,平時所戴勞力士也是勞力士裡最沉穩的那幾款,騷氣的那幾款估計都放傢裡保險櫃瞭。

這一年多時間裡,林子昂參加過好幾次行業晚宴,發現其他投資公司的老板和高管,手腕輕輕一抬,個個都比振華控股的人高調。男老板手上的百達翡麗、江詩丹頓,女高管手上鑲鉆的寶璣、伯爵,或者即便做瞭投資行當還要顯示自己文藝氣質的“金融女”,常常身著露肩禮服,手拿一杯香檳,卻時不時地想讓你看到她戴瞭一塊弗蘭克穆勒,仿佛在說,你看我這另類的表面設計,這五顏六色的誇張數字,我可不是一般的投行女子。

說到女孩子,林子昂也常常會想到修依然,不知道她在倫敦讀書是否一切安好,後續又有什麼新進展?分開後的這一年多時間裡,林子昂深刻感受到瞭修依然的倔脾氣,真是從裡到外都是強硬。林子昂不開口,修依然就絕對不會主動聯系林子昂,仿佛這四年的校園情侶能賭氣成世仇一般。林子昂曾經嘗試著給修依然的郵箱發郵件,但寫瞭沒幾句,就寫不下去瞭,因為“欲辯已忘言”。

至於工作上,林子昂倒經常會遇到各式各樣的女孩,偶爾也有同齡人,但絕大多數都比林子昂歲數大,都得叫一聲“姐姐”。她們看林子昂,也多半把他當成“弟弟”一般,更何況,妹妹可以在哥哥面前“瘋癲”,姐姐在弟弟面前,總歸還是得“矜持”些吧。在這個男男女女的花花世界,又碰上如此色彩斑斕的生意場名利圈,林子昂也漸漸知道瞭什麼叫誘惑。

“在誘惑面前,如果一時半會不知道後面是不是有陷阱,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先克制自己。”這句話不是林子昂自己悟出來的,而是父親老林一再叮囑兒子的話。但林子昂終究是個正常的年輕小夥子,有血性,有欲望,有時候出差在外面,也覺得寂寞和孤單。每當這時,林子昂一時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宣泄途徑,就幹脆沖到健身房,擼鐵,跑步,一陣大汗淋漓之後,方能把多餘的精力統統釋放出來。

因為是在北京分公司上班的緣故,林子昂隨杜鐵林出差的時候,公司副總、北京分公司總經理沈天放也常常一起。有一次,三人一起去外地看項目,晚宴後,對方客戶盛邀杜鐵林一行去KTV唱歌。林子昂天生一副破嗓子,在學校時就不喜歡唱歌聚會KTV,但礙於老板的面子,隻好跟著去瞭,而且那天晚上吃飯喝瞭點酒,身體也有些躁。

說到喝酒,林子昂反正沒醉過。原本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來振華控股上班後,宴請多瞭,喝著喝著,就發現自己酒量居然還可以。白酒能喝個三兩以上,紅酒一瓶多,除瞭冰啤酒不擅長之外,林子昂基本上能做到上酒桌不怯場。作為貼身助理,照規矩,林子昂是要幫老板擋酒的,但杜鐵林做人做事一流,酒量酒品則是超一流,便堅決不允許林子昂替他擋酒,更何況喝到最後,往往也就沒有規矩瞭。好在小夥子終究年輕,即便比老板多喝幾杯,也能最後散場時攙扶好自己的老板,也算盡忠職守瞭。

那天晚宴結束,林子昂跟著眾人上瞭車,大概因為晚上喝的是冬蟲夏草浸泡過的高度白酒,胸口似有小蟲子在爬,車子一顛,身體就更躁瞭。杜鐵林和對方老板坐在前車,下車後,兩人互相勾肩搭背地耳語著,走在最前面。林子昂、沈天放,還有對方公司幾個高管則坐在後面的商務車裡,魚貫而出,也互相攙扶著進瞭大堂。林子昂歲數最小,跟在最後面。

“小林,別落在後面,趕緊的。”沈天放大聲招呼著林子昂。

“沈總,我來瞭。您沒事吧?”林子昂回話。

沈天放說:“沒事,我這身板,放心。你小子酒量可以啊,又進步瞭。”

林子昂說:“今天不行,好像喝得有點多瞭。”

沈天放說:“一會兒再喝一點,第二場,酒可以醒一半。”

說起這位振華控股的副總沈天放,是杜鐵林日常業務上的左膀右臂,也是公司裡的實權派。振華控股的母公司法人代表是杜鐵林,再下面一級子公司則由杜鐵林最信任的兩位副手分別擔任法人代表。北京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沈天放,上海公司的法人代表則是另一位副總薛翔鶴,兩人都是杜鐵林的得力幹將,但風格卻很不相同。

就像之前說的戴手表的事,沈天放喜歡勞力士,薛翔鶴則習慣戴積傢,便能看出兩人的性格差異。外形上其實也差別很大,沈天放一米八的個子,一百九十斤體重,做事果斷,執行力強,像左沖右撞的猛將。薛翔鶴則戴無框眼鏡,發型永遠鋥亮,像書生,更像師爺,平時一身休閑西服,一看就是最好的操盤手。因為在北京上班的緣故,林子昂相對和沈天放更熟些,上海那邊的薛副總,交往則相對少一些。

一開始,沈天放也沒把林子昂這個新人太當回事,但接觸瞭幾次,發現這小夥子挺識趣,腦子也好使,加之畢竟是老板身邊的人,便開始把林子昂當小兄弟看待。“小林”是沈天放對林子昂常用的稱呼,還常常扯著嗓子喊,在沈天放看來,這樣才顯親切。林子昂顯然更喜歡老板對他的稱呼,一句“子昂”,穩穩當當,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切。

“小林,想什麼呢,來,坐我邊上。”沈天放一把將林子昂拉過來,摁到自己身旁。

此時,杜鐵林和對方公司老板早就落座中間位,一直交頭接耳說著事。

等到稀裡糊塗地坐下後,林子昂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KTV,同他學生時代去過的KTV相比,分明就是兩碼事。地方大瞭兩倍以上,裝修也更豪華,偌大的吧臺上,酒水飲料果盤早就擺上瞭。林子昂數瞭數,他們總共八個人,坐在這麼大的豪華包間裡,實在是太空落落瞭。可沒過多久,一個領班經理模樣的女子進來,隨後,又魚貫進來瞭約莫十五六位年輕姑娘。定睛一看,個個身高挺拔,前凸後翹。

林子昂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倒是沈天放熟門熟路,對杜鐵林和對方公司老板說道:“兩位領導,那我就先點瞭,你們別跟我搶。平時你們是領導,到瞭這裡,隻有兄弟,沒有領導。”

杜鐵林並不多言語,看來是司空見慣,太瞭解沈天放的做派瞭。隻見沈天放,略微看瞭看,直接對女經理說:“不行,換第二批。”於是,十五六位女子魚貫離開,沒一會兒,又進來另一撥女孩子,連續這樣進來瞭三四撥人,你挑我選,偌大的豪華包廂,已經不顯得擁擠瞭。林子昂傻坐著,酒勁一個勁地往腦門頂,再看沈天放,左擁右抱,一邊一個姑娘,手也不老實起來。

林子昂就坐在沈天放的右手邊,便與其中一位女孩子身子緊貼著。此時,一股濃烈卻誘人的女士香水味,已經沖到瞭林子昂的鼻尖,他偷偷地瞄瞭一眼邊上的這個女孩,一身白色的薄薄的蕾絲裙,包裹著極好的身材,這模樣放在學校裡,至少也是系花級別的。女孩子齊肩長發,林子昂註意到她的一雙手很好看,手指修長,皮膚白皙,說起話來也是柔柔的。林子昂不敢多看,繼續僵坐著。

林子昂又瞅瞭一眼杜鐵林,隻見杜鐵林身邊也已經坐瞭一位姑娘,正拿果盤裡的水果,遞到杜鐵林嘴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杜鐵林已經點起瞭一支雪茄。林子昂知道,杜鐵林平時是不抽煙的,估計也就在這個地方偶爾破戒一下。隻見杜鐵林右手手指夾著雪茄,左手拿起威士忌酒杯,和對方公司的老板推杯換盞,他似乎看到瞭一個不一樣的杜鐵林。

“嘿,小林,你傻坐著幹嗎呢,就你沒點瞭。”沈天放突然發現瞭新大陸,一臉壞笑,“噢,我明白瞭,我明白瞭。我們小林還是小夥子呢,這事好辦,今天哥哥就讓你開開葷。”

林子昂頗為尷尬,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怎麼樣,你喜歡什麼樣的?是我幫你選,還是你自己來啊?”沈天放繼續大聲嚷嚷著,眾人也跟著哄笑。

林子昂沒辦法,抬起頭,迅速地掃瞭一眼眼前這第四撥女孩子,隻見一個穿黑色超短裙的女孩子,齊耳短發,眼神裡還有些許桀驁不馴。林子昂心想,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不一樣的KTV,橫豎都已經來這瞭,便學著沈天放那樣,指著眼前的這位黑色超短裙女生說:“三十六號,穿黑色裙子的那個。”

林子昂的酒,瞬間就醒瞭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