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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一晃十七年

2003年的時候,我對自己充滿信心,因為高三時的“一篇作文進北大”,加之大學四年的努力,發表文章、甚至出書,對我而言,並沒有那麼難。在寫作並獲得名聲這件事情上,我沒有受過太多的“苦”。在當時那個年紀,尚不知道“苦盡甘來”才是正道,隻覺得,是自己的能力和才華在起作用,這些都是應得的。

那會兒,真是“年輕”啊,感覺自己除瞭寫文章之外,還可以做很多事情。但究竟該怎麼選擇後面的道路,仍有疑惑。臨到大四寫畢業論文,我有意識地拿張元濟、王雲五、巴金、鄒韜奮四位先賢的人生經歷及他們各自在現代出版業中的表現,來做知識分子與時事關系的研究。最後得出的結論,要想消解這個疑惑,光靠讀書是不夠的,得把自己扔出去,親身體悟才最直觀、最生動。隻不過,我沒料到,這一扔,就是整整十七年。

感謝我職業生涯的第一步,《新聞晨報》的歷練,讓我腦子裡植下瞭“產業”“經營”這些字眼,在接受這些理念的同時,寫作,在客觀上,退化成瞭一種“工具”。在這十七年的最初階段,真心體會到瞭別樣的刺激,那是寫作所產生的快樂無法比擬的。那個時候,我和身邊的朋友們,醉心於各種產業思維的熏陶,所關心的,全是這傢報紙新創刊花瞭一個億,那傢報紙改版花瞭六千萬,口頭禪也變成瞭“這個盤子少於三千萬就不好玩瞭”,“一千萬的小盤子就當練手瞭”那時,是紙媒的黃金時代,如日中天,沒有人會覺得,這個金飯碗還會遇到挑戰。

2004年4月,因為一件偶然的事情,我轉戰到影視行業。彼時中國的電影票房收入也就十億人民幣,規模遠不及報業,更妄談日後的六百億。當時我身處報業,心系出版業,做的又是書評的工作,無意中看到當時迪士尼的CEO邁克·艾斯納寫的一本書,中譯本名為《高感性事業》,發覺真正的傳媒產業,影視這個環節怎麼能缺呢?於是,便一頭紮瞭下去。這之後,生意上的體會越來越多,寫文章的心境,就真的沒有瞭。

2012年初,我去美國培訓瞭整整兩個月,算是系統地進行瞭思考。回來後,一半的精力繼續放在影視業務本身,另一半的精力則放在瞭對資本市場的關註上。當時國內陸續有影視公司、出版集團上市,文化產業資本化道路拓寬,最明顯的一個變化,就是周邊的朋友漸漸多瞭許多金融圈的,即便是文化人、文化企業的經營者,也必談資本,這便是當時的大環境。到瞭2014年的時候,我亦“下海”投身其中,算是真刀真槍地上瞭一線。

因為上述緣由,這些年我認識、接觸到瞭各種形形色色的“老板”,有我們自己行當的,也有其他各種上市公司的當傢人與大股東,甚至還有“神秘大佬”,其中故事,十分精彩。但到瞭2017年年底,延續到2018年年中,隨著資本市場的劇烈波動,許多過去認識的,或者隻是一面之緣的“老板”,紛紛變成瞭另一種“新聞人物”,從“天堂”跌入“地獄”。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們真是把自己的人生活成瞭“小說”。

因為各種故事見得多瞭,且放瞭一個比較長的時間軸來系統觀察,清清楚楚地看到瞭這些“老板”如何起,如何升,如何降,如何滅,我便覺得,是時候把這些故事和感受寫成小說瞭。而且,從我自身而言,也到瞭非寫不可的階段。

真正動筆寫作的時候,也有過不少掙紮。常規的商戰小說,著力在背後的所謂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實際上,真實的商界故事並沒有那麼復雜,甚至很枯燥。因而,我更想表達的是這些商戰故事背後的一些人性上的反思與檢討。小說裡的人物,放在世俗的評價體系裡,絕大多數都是“成功人士”,我挺想把這群人的真實狀態,把他們的優秀和努力寫出來,同時,也把他們的自以為是,把他們的焦慮與不安寫出來。尤其是在那些光鮮的背後,那種不被外人所理解的“痛”與“無奈”,那種擁有世俗成功之後的“荒涼感”,希望能有所展現。

遠離寫作的這十七年,如今回望,還是很有收獲的。假使當年不這麼選擇,依舊沿著專業寫作、專業學術的道路走下去,我相信,同樣得付出足夠的辛苦,才能理解寫作的艱辛。它不會因為你起點高瞭,出道早瞭,就省去中間的辛苦,就如同辦企業,做經營一樣,可能因為某些偶然因素,瞬間坐電梯上瞭高樓,但隻要不是一級一級樓梯走上來的,總有一天,都是要還回去的。當然,必須承認,如果沒有這十七年的經歷,我無論如何是寫不出這樣一部“關於在中國如何做生意”的小說的。

感謝這次完全出於內心自覺的“寫作”,通過寫這個小說,我也把這十七年來各種負面的東西,特別是心裡的、腦子裡的各種雜音雜念,徹底清理瞭一番。我感覺最內核的那個自己還在,雖然也有不少滄桑,但好像清理一番之後,又有瞭重新上路的動力與激情。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這十七年的經歷,包裹瞭一個還很想寫文章的內心,這大概也是我自己的真實狀態,隻是過去,為什麼總想著回避呢?

感謝小說完稿之後,給予我寶貴意見的傅星老師、走走女士、彭倫先生;感謝上海文藝出版社和責編陳蕾老師的認可與付出;也感謝這麼些年來給予我支持的傢人與朋友。

同時,特別想對大學期間對我影響最多的程鬱綴先生、曹文軒先生、溫儒敏先生、楊鑄先生和蔣朗朗先生,說一聲感謝。如今,當寫下這五位老師的名字,通過這種方式一並致謝後,我感覺,在精神維系上,也終於做瞭“切割”。餘下的人生,都是自己的修為瞭。

最後,我想說的是,兜兜轉轉這麼些年,我依舊很想念1999年的那個自己。雖然那時候對寫作究竟是什麼理解得還不夠透徹,但那時候真是敢說啊。如今,回望那個起點,內心裡覺得,凡此種種,皆有緣由。此刻,則但願,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陳佳勇2020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