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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寒冷的夜,肆虐的雨,危險的男人。

如果媽媽在這裡,一定會痛罵她“毫無自我防范意識、“明知故犯“、“傻得可憐“或者“自甘墮落。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跟在嚴傾身後踏入瞭這個男人的傢,內心竟然平和又坦然,像是小時候偷穿媽媽的高跟鞋時的心情,是沾沾自喜、甚至無比滿足的。

她早已從自傢的落地窗前窺見瞭這個房子的冰山一角,如今真正踏瞭進來,才發現這房子果然和戶主一樣,簡單得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客廳裡僅有一張白色茶幾,一張黑灰格子佈藝長沙發,墻上掛著一臺液晶電視。與客廳相連的陽臺被落地窗包圍起來,窗前立著一盞落地燈,燈前是一張木質靠椅——她記得她經常看見嚴傾坐在上面抽煙。

這麼冷的天還坐在木椅上,他不冷嗎?

嚴傾打開櫃子看瞭看,回頭就看見她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朝裡看,頓瞭頓,把僅有的那雙米色拖鞋遞給她,“穿這個。”

那是一雙很寬大的男士棉拖鞋,尤可意沒有多想,把臟兮兮的絨絨拖鞋脫在瞭門口,然後穿上瞭幹凈的。直到她往屋子裡走瞭幾步,回頭卻看見嚴傾赤腳走瞭進來,頓時一愣,“你怎麼……”

然後她回過神來,他的傢裡隻有一雙拖鞋,讓給她穿瞭,他就沒得穿瞭。

“那個……”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可是能說什麼呢?難道要她把鞋子脫下來還給他嗎?

她小聲說:“地上很冷,你……”

嚴傾卻壓根沒有回應她這個問題。

“坐。”他很隨意地把外賣放在茶幾上,直起腰來的時候問瞭句,“吃過晚飯瞭嗎?”

尤可意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上,覺得自己不能太麻煩他,所以撒瞭個謊,“吃瞭。”

“那你看電視吧,我去換件衣服。”嚴傾把遙控器放在她面前,很快往臥室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隱約聽見瞭一點輕微的動靜,他腳下一頓……好像是沙發上的人肚子叫的聲音。

尤可意正襟危坐,恰好打開瞭電視,被肚子君這麼一鬧騰,臉上的顏色簡直是豐富到傢瞭。她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該說點什麼來應對這種尷尬的場面。

是電視裡的人,不是我?

雖然吃過晚飯瞭,但是我直腸比鳥還短,所以又餓瞭?

還是直接老老實實承認她是不想麻煩他,所才說謊的?

……

很多個念頭在短短幾秒的時間裡飛速閃過腦海,然而一個都沒派上用場,因為嚴傾就好像沒聽見似的,很快走進瞭臥室。

但尤可懷疑他多半聽見瞭,因為她看見他的步伐停頓瞭片刻。

窘。

真的超級窘。

她尷尬地垂著腦袋,心想自己在他看來肯定很滑稽。視線落在腳上大瞭好幾號的拖鞋上時,她又忍不住分神去想,天,她居然穿瞭他的拖鞋……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應該沒有腳氣吧?

然後又想到要是嚴傾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肯定忍不住把拖鞋拔下來抽她幾個大耳刮子,怒斥一句:“枉費瞭老子大冬天的赤腳走路就為把鞋子留給你!”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偷偷笑。

“我的拖鞋很滑稽嗎?”

客廳邊上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她一驚,擡頭看見他換瞭件白色的圓領t恤,正在玄關那裡往身上套另一件沒有打濕的大衣。

“你要出門?”她愣愣地問。

“出去買點東西。”他彎腰穿鞋,直起腰來的時候看她一眼,“……這次是真的。”

話少得可憐的戶主就這麼關門走瞭,也不想想這麼瀟灑地把傢留給一個不太熟的人到底會不會有問題。

所以他才是最沒有防范意識最缺根筋的人——尤可意靠在沙發上想,片刻後又否定瞭自己的結論——人傢根本不是粗神經,是篤定她不敢把這裡怎麼樣——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她想把這裡怎麼樣,也得這裡真的有什麼能讓她怎麼樣啊!這麼空空蕩蕩的,傢具寥寥無幾,她想幹點什麼都不太可能。

她悄悄地往其他房間走,好奇地想看看像嚴傾這種人究竟是住在怎樣的地方,其他房間是不是也和客廳一樣簡陋。然而才剛走到臥室門口,就聽見門咔嚓一聲又開瞭。

回過頭去,正對上嚴傾的視線。

他好像也不詫異她在幹嘛,隻從鞋櫃上拿瞭樣東西,簡短地解釋說:“沒帶錢包。”

尤可意尷尬地說:“那個,我就是參觀一下,隨便看看……”

“嗯,隨便看。”他轉身走瞭,來去匆匆,又隻留下一道幹凈利落關門聲。

嗯,隨便看。

……

這個人是真的很隨便。

尤可意默默地回頭看瞭眼隻有一張床和一隻米色衣櫃的臥室,又看瞭眼另一邊隻有一張舊桌子的……不知道是拿來幹嘛的房間,默默地回到瞭沙發上。

手機很快響瞭一聲,發件人是嚴傾,隻有短短七個字:“把外賣吃瞭,會涼。”

她這次非常篤定他肯定聽見她肚子咕咕叫的聲音瞭。

嚴傾走瞭約莫半個鐘頭的時間,尤可意吃瞭一小半外賣,跑到廚房轉瞭一圈,看見瞭微波爐,然後放心大膽地把剩下的擱在茶幾上瞭。等他回來熱一熱還能吃。

她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眼皮子就打架瞭。

嚴傾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那個模樣看起來比實際上要小一點的女生疲倦地縮在沙發上睡著瞭,拖鞋安安靜靜地擺在地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她腳上滑落的,將她白皙小巧的腳丫子暴露在瞭空氣裡……當然,白皙小巧的隻有一隻,還有一隻被包紮得像隻笨重的粽子。

他從臥室拿瞭床毯子出來,原本想叫醒她自己蓋,但看她睡得那麼熟,最後隻是遲疑瞭一下,就親自動手替她蓋上瞭。她想必是太累瞭,竟然沒有醒,隻是睫毛動瞭動。

俯身的那一瞬間,他們的距離隔得很近很近,近到他看清瞭她面頰上淺淺細細的絨毛。她沒化妝,皮膚卻幹凈得不像話。眼睛有點腫,好像哭過。

嚴傾保持不動瞭幾秒種,然後才直起身來,把剛才去超市買的東西拿瞭出來。

註意到桌上的外賣被分瞭一小份出來,她吃得很規矩,沒有把剩下的那一大半弄亂,顯然是留給他的。

他把飯盒放進瞭冰箱,因為微波爐太吵。

再次醒來的時候,尤可意發現客廳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瞭,她的脖子有些酸痛。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有人已經替她蓋瞭床毯子。空氣似乎溫暖瞭很多,她擡頭看,發現空調被打開瞭。

嚴傾呢?

在臥室裡睡覺嗎?

她朝臥室的方向看去,卻聽見陽臺上傳來他的聲音:“醒瞭?”

陡然間一驚。

她很快轉過頭去,看見那張木質靠椅上坐著一個人,背後是落地窗外下個不停的雨,指尖夾著一支香煙,燃到一半,火光閃爍。

嚴傾從容恣意地將煙湊到嘴邊吸瞭一口,那一點火星子頓時明亮瞭不少,紅艷艷的,像是黑夜裡唯一的星星。

她見過很多人抽煙,卻從來沒有看見有誰抽煙的姿勢像嚴傾這樣,懶散而隨意,漫不經心,可是每一個動作都能放成慢鏡頭,因為很好看,因為舉手投足都是一種與眾不同的沉穩。

尤可意的嗓子有些發幹,很快咳嗽瞭兩聲,木椅上的人動作一頓,掐滅瞭煙,“……一個人在傢的時候習慣瞭。”

“不是因為你抽煙,是口渴。”她急忙解釋。

嚴傾站瞭起來,“廚房有飲水機,但是隻有一隻杯子,你可以用碗——”

“我自己來。”尤可意不想太麻煩他,趕緊站起來穿拖鞋,穿進去的時候卻一愣……怎麼感覺不太對?

嚴傾很快穿過客廳開瞭燈。燈光有些刺眼,尤可意一時之間沒有習慣這麼亮的光線,忍不住閉瞭閉眼,再睜開時,卻發現腳上的拖鞋已經不是之前的那一雙瞭。

是一雙天藍色的女士拖鞋,嶄新的,恰好合腳。

茶幾上還多出來一隻塑料口袋,露出的盒子一角上寫著高露潔,隱約可以瞥見袋子裡還有牙刷之類的東西。

他之前出門就是為瞭買這些?

尤可意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問瞭句:“這些……都是你剛才買的?”

嚴傾看瞭眼手表,聲音低沉地回答她:“不是剛才,是兩個小時之前。”

她就這麼倒在沙發上睡瞭兩個小時?!尤可意吃驚地摸出手機來看,結果發現因為沒電,手機已經自動關機瞭。

“凌晨一點半瞭。”嚴傾看出她的意圖,好心的報上時間。

她的神情有些慌張,趕緊走到陽臺上去看,可是對面的屋子依然窗簾緊閉,黑燈瞎火,一片漆黑。

陸童依然沒回來。

嚴傾替她倒瞭水,又把手機充電器借她使用,最後把沙發上的毯子往臥室裡抱,“進去睡吧。”

哎哎哎?給他添瞭這麼麻煩,如今還要霸占他的床?

尤可意急忙說:“我睡沙發就好,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我睡床,你睡沙發?”嚴傾停住步伐,回頭看她的時候眉毛微揚,與語氣一樣有那麼點小小的上揚弧度。

尤可意無比篤定地點頭。

嚴傾隻反問瞭一句:“傳出去,我的臉往哪裡擱?”

……

尤可意反復觀察他的臉色,想看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因為這話聽上去分明是戲謔的含義,但說話人的語氣和表情都一本正經。

觀察無果,她隻能躊躇片刻,小聲說:“你放心好瞭,我不會把這事兒傳出去壞你名聲的……”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特別那男的還是身份特殊的他……尤可意默默地在心裡擦瞭擦淚,這壞的到底是誰的名聲啊?她得有多想不開才會往外傳?

可是英明神武專制專斷的嚴哥根本沒有搭理她的保證,依然把門一開,再把毯子塞進她懷裡,“早點睡。”

他低下頭來望進她的眼睛,看她遲疑的樣子,最終微不可察地嘆瞭口氣:“你是女人,又受傷瞭,這種時候有必要和我客氣嗎?況且你帶來的麻煩已經夠多瞭,不差這麼點。”

尤可意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甚至有些好笑,隻能彎起唇角朝他點點頭,“謝謝你。”

是非常客氣且正式的語氣,沒有以“啊“、“啦“、“哦“等語氣詞來結束這句感謝,因為此刻的她是真心誠意在向他道謝。謝謝他默不作聲地為她做瞭這麼多,借傘、外賣、收留她、替她買洗漱用品……以及把床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