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麼一連過瞭好多天,直到系主任打電話來催她返校的事,尤可意一愣,這才意識到離假條上的返校日期已經過去兩天瞭。
她趕緊道歉,說自己明天就回學校。
系主任喜歡她,自然也沒有過多責怪,隻是說:“你看看你,一連請瞭兩個月的假瞭,課都耽誤瞭那麼多,趕緊回來補上進度,知道嗎?”末瞭頓瞭頓,還安慰瞭一句,“校慶的事情是羅珊珊的不對,你也別放在心上,以後機會多的是。”
尤可意是真的心頭一暖,在這邊真心實意地回答說:“謝謝主任,我會努力的。”
然後陸童也回來瞭。
帶著和之前全然不同的燦爛笑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沐浴在愛河裡的姑娘。她像隻花蝴蝶一樣在尤可意返校幾天之後撲啦啦地飛進門來抱住尤可意,大叫一聲:“想我瞭嗎?”
尤可意一巴掌朝她腦門上拍去,“你誰啊你,跑我傢來幹什麼?滾蛋!”
這個有瞭新歡忘瞭舊愛的忘恩負義之人!還知道要回來?
陸童又是蹭又是撒嬌,眨巴著眼睛裝無辜,“怎麼啦?誰惹我傢可意生氣啦?讓我去收拾他!”
尤可意毫不客氣地瞥她一眼,“你眼皮抽筋瞭?眨那麼勤快做什麼?”
說歸說,還是替陸童把行李箱拎進瞭門,一邊嘀咕著“箱子怎麼那麼沉你是不是把那個男的一塊兒打包帶回來瞭”,一邊不忘對她剛才的那番話下個結論:“惹我的人是黑道大哥,你確定你有膽子去收拾人傢?”
陸童一聽到事關嚴傾,立馬就不嬉皮笑臉瞭,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怎麼,那個人欺負你瞭?”
欺負?
尤可意張瞭張嘴,剩下的話又咽瞭回去。
是啊,人傢沒有欺負過她,也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相反,他還替她挨瞭三刀,完完全全設身處地地站在她的立場去思考她的未來她的人生,然後禮貌地把她拒之門外……
她靠在沙發上,搖瞭搖頭,“我說笑的,沒事。”
“沒事?”陸童坐在她身旁追問,“那之前他的仇傢尋仇尋到你身上那事兒呢?解決瞭嗎?”
“……解決瞭。”
“之後都沒你什麼事兒瞭?”
尤可意點頭,“沒我什麼事兒瞭。”
“那真是太好瞭,正好跟那種人撇清關系,今後什麼麻煩也沒有,一身輕松!”陸童的語氣輕松又愉悅。
任何正常人都會這樣想,跟嚴傾那樣的人從此風馬牛不相及,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皆大歡喜。
可是尤可意卻偏偏高興不起來。
她有時候會很想拉開窗簾,看看對面的落地窗前還會不會有一個沉默的男人坐在燈下抽煙,可是她不敢。
她控制不住地去想他的傷好瞭沒有,一個人抹藥會不會很困難,可是想瞭又有什麼用呢?
她不能去看他。
他完全不需要她的關心。
之後尤可意的生活恢復如常,學校,傢,培訓中心,三點一線的日子過得很安穩,隻是偶爾會令人覺得有些無聊。
她回瞭幾次傢,給爸爸媽媽買瞭些水果,但屁股都沒坐熱就又起身說還有事,要先走。因為媽媽的話題總是不冷不熱地往實習的事情上轉。
離實習還有半個學期,尤可意還不想這麼快做決定,至少不是現在妥協。
也碰見過嚴傾幾次。
第一次,她和陸童下瞭公交車,經過大排檔的那條巷子,遠遠地看見嚴傾拎著外賣往巷口走。走近之後,兩人的目光交匯片刻,她匆忙移開瞭視線,低頭和陸童匆匆走瞭。
第二次,傢裡的沐浴露用完瞭,陸童在浴室等著,尤可意穿著睡衣去小區外面的便利店幫她買。結果走到樓下,恰好看見對面單元門前有人在開門,黑色大衣格外眼熟。
她的關門聲引來嚴傾的回頭矚目,看清楚站在門前的人是她後,嚴傾頓瞭頓,尤可意卻像鴕鳥一樣低頭走瞭。
第三次,第四次……總之那些偶遇都不用說瞭。不過就是是平平淡淡的一個對視,然後前前後後移開視線,繼續當擦身而過的路人。
起初還是有點不習慣,每個周末從培訓中心出來時,馬路邊不再有一輛眼熟的藍色出租車等她瞭。她花瞭好幾個星期才適應瞭自己去打車,然後才驚覺習慣還真是種可怕的東西,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接觸,她竟然習慣瞭有嚴傾的日子。
然後就是羅珊珊,被記瞭大過以後整個人都變瞭。從前意氣風發,走哪兒都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而今走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
“看見沒,那個就是為瞭校慶名額把人給推下瞭樓梯的羅珊珊!”
“所以說最毒婦人心,不就一校慶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人民大會堂跳舞呢,居然值得做出那種事去搶名額。”
“誒誒誒,我聽說她看人傢不慣好長時間瞭,不止針對人傢,還連帶著針對人傢的基友。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那事兒,就我們學院大三女生出軌那事兒,聽說也是托她的福才上瞭論壇和社交平臺,然後跟著在市裡傳瞭個遍。現在好瞭,所有人都知道咱們c大專出小三,我媽還問我咱們學校大門口是不是周末都擠滿瞭豪車呢!”
……
戳脊梁骨的很多,不懷好意的猜測也很多。
有人幹脆輕蔑地看瞭看羅珊珊,“聽說她傢境貧寒,父母都是農民,你瞧瞧她穿的,可不像是普通人傢的孩子啊,說不定真正的小三就在眼前。”
羅珊珊像是炸毛的雞,倏地轉過身來對說話的女生怒目而視,“有種再說一遍!”
女生嚇瞭一跳,後退一步,但很快意識到自己是和好友一起,而她不過是落瞭單的落水狗,於是笑瞭兩聲,“幹什麼幹什麼?我隨口說說八卦,又沒說你,你沖我嚎什麼嚎?”
羅珊珊的眼神像是淬瞭毒的刀子一樣落在她臉上,那女生也覺得有點不自在,索性罵瞭句神經病,拉著好友一塊兒走瞭。
偏偏禍不單行,就在羅珊珊咬牙切齒地收回目光時,卻恰好看見站在路邊等公交的尤可意。
尤可意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顯然已經將剛才的那一幕盡收眼底。
羅珊珊終於忍不住歇斯底裡地吼瞭一句:“你滿意瞭!你開心瞭!你贏瞭!”
這種毫無顧忌的行徑引來周遭放學出校門的學生紛紛側目而視,大傢都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她。
尤可意動都沒動一下,隻是冷淡地說:“贏瞭?你以為我在和你比賽還是打仗?”
“你少裝無辜!”羅珊珊原本長得有幾分清秀,尖尖的臉蛋溫柔的時候也能惹人憐愛,可是她一副猙獰的模樣,倒是有些嚇人。她捏緊瞭拳頭朝尤可意吼,“你從大一開始處處和我爭,事事跟我作對,你不就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嗎?你以為你能得意多久?你要是沒有你父母,要是沒有後臺,你根本贏不瞭我!尤可意,你做人怎麼這麼賤?”
更多的臟話從她嘴裡冒出來,而她似乎渾然不覺那些看向她的目光瞬間多出來的輕蔑和厭惡。
公交車來瞭,尤可意眉頭都沒皺一下,隻當她罵的另有其人,上車前才打斷她:“羅珊珊,我好心奉勸你一句,做人時刻謹記厚道些。想要爭取什麼最好的辦法是提升自己,如果心術不正,成天想著如何踩低別人爬上高枝,害得不是別人,是永遠前進不瞭、在原地踏步的自己。”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上車走瞭。
窗外的咒罵聲很快戛然而止。
公交車發車瞭,尤可意遠遠地回頭看瞭一眼,隻見羅珊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收回目光,索性坦蕩蕩地面對這種平和的心情,那是千方百計害瞭她害瞭陸童的人,她沒必要給予什麼多餘的同情,不幸災樂禍就不錯瞭。
不重要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然後她的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那他呢?
那嚴傾呢?
公交車在中途某個站停車的時候,有人從前門上瞭車。尤可意就坐在靠窗的第二排,低頭在刷微博,忽然聽見有人吹瞭聲口哨,正好在她身旁。
她下意識地擡起頭來,看見瞭低頭朝她挑眉的年輕男人。
“……陸凱?”
陸凱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嘴裡叼著根煙,居高臨下地問她:“喂,我問你,那天你不是跟我說你去找嚴哥是想好好照顧他嗎?老子拼著被嚴哥罵死的份兒把你帶過去瞭,你就是這麼坑你爸爸的?”
“……”尤可意被他一口一句老子或者你爸爸給震懾住瞭。
陸凱看她有些沉下來的臉,不耐煩地抓瞭把頭發,“操,行瞭行瞭,換你聽得懂的話說。你就跟我說,嚴哥替你挨瞭那麼幾刀,你就是這麼不管他死活的?”
尤可意收起手機,慢慢地說瞭一句:“他沒告訴你麼?是他不要我去的。”
陸凱一下子噎住瞭,半天才重復瞭一遍:“他,他趕你走瞭?”
“嗯。”
“操!”他又罵瞭一句臟話,百思不得其解地皺眉說,“我以為他喜歡你啊……”
剛好司機來瞭個急剎車,氣急敗壞地按響瞭喇叭,催促前面的一輛電瓶車趕快走,尤可意也就沒有聽見陸凱這句話。
她擡頭重新問瞭一遍:“你說什麼?”
陸凱張瞭張嘴,沒說話。
然後沉默瞭一會兒,尤可意的手機響瞭,她接起來,是舅舅打來的電話。
舅舅說舅媽快要過生日瞭,要她周末去他傢裡吃頓飯,熱鬧一下。
她笑瞭笑,問道:“往年舅媽生日你不都還在抓壞蛋?怎麼,今年警察叔叔打算放假啦?”
舅舅說:“哪裡來的那麼多壞蛋?況且警察叔叔也想陪陪老婆啊,局裡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不也得放假,怕老婆大人生氣嘛!”
她笑著答應瞭,最後還俏皮地說:“局長大人要放假,誰敢不批準?”
掛斷電話,她一擡頭,看見陸凱的表情有些奇異。
“怎麼?”
陸凱擠眉弄眼、表情誇張地雙手抱拳:“看不出啊,還是警察局局長的熟人,失敬失敬!”
尤可意一頭黑線。
剛巧到站瞭,司機又是一個急剎車,雙手抱拳的陸凱沒有第三隻手抓緊扶手,於是瞬間往後一倒,倒在瞭一個年輕女人身上。
“哎?我說你這人幹什麼呢?”那女人尖著嗓門吼瞭一句,“手往哪兒擱?往哪兒擱啊?”
陸凱慌忙解釋,解釋著解釋著有發現自己是個混混,解釋個毛啊,不如直接囂張地回擊。
……
一片混亂。
尤可意搖搖頭,看瞭眼到站瞭,默不作聲地下瞭車。
***
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一個多月來,尤可意也夢見過幾次嚴傾。就好比睡得迷迷糊糊的,總是在夢裡回到冷冰冰的雨夜,她坐在單元門前凍得渾身僵硬,一擡頭就看見從雨幕中翩然而至的嚴傾。
那時候他說什麼來著?
她在夢裡也很努力地思考著,結果不知道哪裡來的噪音打斷瞭她的思緒,然後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來,她發現床頭櫃的手機已經響瞭好一會兒瞭。
凌晨一點半,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躺在被窩裡接瞭電話,睡意惺忪地問瞭句:“喂?”
那頭的聲音挺急的:“喂,尤小姐嗎?我現在……”
說話的人似乎身處在嘈雜的環境裡,一片吵鬧的人聲裡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尤可意隻模模糊糊聽到他說什麼“警察局”、“出瞭點事”、“情況有點急”。
可是那個聲音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年輕有力,略微沙啞,很熟悉。
尤可意打斷滔滔不絕的人:“等一下,請問你是誰?”
那頭一下子頓住,像是也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自報傢門,於是飛快地報瞭名字、
但是環境依然太吵瞭,尤可意沒聽清,就隱隱約約捕捉到對方好像姓陸,就又問瞭一遍:“不好意思,沒聽清,你那邊太吵瞭——”
話音未落,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無比響亮的一聲:“都給老子閉嘴!吵吵吵,吵個屁啊!這麼吵能把嚴哥弄出來?”
且不論他的聲音有多大,“嚴哥”兩個字無論如何也在第一時間進入瞭尤可意的耳朵,她心跳一停,血液好像一瞬間沖進瞭心臟。
砰砰如雷的心跳聲裡,她抓著手機聲音都有些不穩瞭。
“嚴、嚴哥?你是說……嚴傾?”
那頭果然一下子安靜瞭很多,打電話的人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對她說:“尤小姐,我是陸凱。嚴哥出瞭點事,能麻煩你現在來一趟警察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