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漫長而短暫的一段時間。
尤可意渾身的感官都被放空,隻剩下唇部滾燙的觸覺提醒著她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復上瞭她的唇。
他溫柔而用力地壓瞭下來。
他撬開瞭她的雙唇長驅直入。
他攬住她的背低聲說:“放松,尤可意。”
這一刻的她變成瞭木頭人,呆呆地任由他引領著自己走向一片茫然未知的沼澤,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然而明知會越陷越深,她也絲毫不想抽身。
因為感情從來都是這樣一件沒有緣由的事,愛上不需要緣由,在一起不需要緣由,明知自己在冒著很大的風險做著一些不知道結果的事卻又義無反顧,同樣不需要緣由。
因為身在其中的人甘之如飴。
她感受著嚴傾攻入她脆弱的防備,或者說她對他根本沒有任何防備。
靈魂都被掏空的感覺不過如此。
就在這時候,電梯忽然開瞭,有人走出瞭電梯門,是對門的住戶。
因為尤可意與嚴傾頭頂的聲控燈並沒有開,所以那人一出電梯門就直接往他們的反方向走,竟然也沒有察覺到對門還有兩個姿態親密的男女。
尤可意卻在這一瞬間渾身緊繃起來。
咚,咚,咚。
心臟簡直快要跳出胸腔,害怕被人發現的羞恥感一瞬間達到頂峰。
那人掏出鑰匙在開門,一大串鑰匙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而她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裡,像是石化瞭一樣。
嚴傾也沒有瞭動作,僅僅是從她的唇上離開,然後無聲地把她攬在懷裡,手章穩穩地托住她的後腦勺,任由她將面頰埋在他的胸膛之上。
他一下一下用手摩挲著她的頭發,仿佛在無聲地安慰她。
片刻之後,對門終於砰地一聲合上瞭。
走廊上重新歸於寂靜。
尤可意的心終於落瞭下來,卻又在此刻意識到兩人前所未有的親密姿態,回想到剛才的那些細節,面上越來越燙。
她不敢擡頭,隻能繼續像鴕鳥一樣埋頭在他的懷裡,鼻端是他衣料上好聞的香氣。
是幹幹凈凈的洗衣粉味道,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她喃喃地說:“我在做夢嗎?”
嚴傾微微一頓,重復瞭一遍:“做夢?”
她閉著眼睛小聲說:“感覺很不真實,就好像做夢一樣——”
話音未落,面前的人托著她的後腦勺又一次朝著自己按瞭過來,用實際行動終止瞭她的話端。
又是一次如夢似幻的吻。
直到技巧生澀的她滿臉通紅就快要喘不過氣來時,嚴傾才微微松手,還她平復呼吸的時間,然後輕聲問瞭一句:“現在呢?”
她還沒有從剛才的迷離狀態回過神來,繼續神遊天外地發出一個迷茫的單音:“……啊?”
嚴傾貼在她耳邊說:“現在呢,是不是還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她都快要點頭瞭,卻聽他又補充瞭一句:“如果仍然覺得是在做夢的話,我不介意再來一次,讓你感覺再真實一點。”
這一次,尤可意從頭到腳都要燃起來瞭。她慌忙點頭,“真實,真實,特別真實……”
說著說著,聲音又消失瞭,這樣的時刻並不適合尷尬。
戀人之間溫存的每一刻都是刻骨銘心的時光。
她大著膽子伸手一點一點摩挲著嚴傾的眉毛,然後沿著眉骨的輪廓一路滑到瞭眼睛,喃喃地說:“睫毛好長……”
她一遍一遍的輕撫著他濃密纖長的睫毛,然後忍不住小聲笑起來:“小時候我的睫毛很短,就很羨慕姐姐的長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樣。”
嚴傾頓瞭頓,然後湊近瞭她的臉,眼皮輕輕貼著她的面頰,眨瞭眨眼。
他難得調皮一次,此刻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含笑低聲問她:“那我的呢?也像是小刷子一樣嗎?”
她覺得癢,咯咯直笑,又不敢太大聲,隻能伸手支開他的臉,“不是小刷子,是大刷子,刷皮鞋的那一種!”
嚴傾作勢要伸手去擡她的腳:“那好,我幫你刷皮鞋。”
尤可意急忙去推他,邊推邊笑,言不由衷地叫著:“別鬧,別鬧!”
但其實內心深處卻是無比欣喜於此刻這種輕松又愉悅的狀態——他不是什麼混混,她也隻是他的女朋友。兩人之間毫無間隙,不論是肢體還是心理。
這樣鬧瞭好一會兒,嚴傾終於一把捉住瞭她的手臂,低聲笑道:“好,好,不鬧瞭。”
他掏出鑰匙開瞭門,在終於有瞭光線的那一刻回過頭來望著她:“要進來坐一坐嗎?”
他的面頰上有一抹難得的紅暈,淺淺淡淡的,像是三月的桃花。
他的眼睛亮得像是璀璨的寶石,灼人又攝人心魄。
這樣的他叫人如何拒絕?
尤可意踏進瞭屋子,順手合上瞭門,伸手開鞋櫃的同時,她含笑問他:“上次給我買的那雙鞋還在嗎?”
嚴傾說:“還在。”
“留著幹什麼?”她故意問,“是早有預謀會把我拐到手,今後還能繼續穿那雙鞋?”
嚴傾看到她動作瀟灑地踢掉腳上的小皮鞋,穿進那雙拖鞋裡,擡頭的時候眼裡有一抹促狹,於是也故意搖搖頭,回答說:“沒有預謀,隻是覺得這個傢遲早會有女人踏進來,那雙拖鞋總會排的上用場。”
尤可意的臉瞬間垮瞭下來。
所以說這鞋子留到今天是為瞭隨便哪個不知名的女人來穿它?
竟然不是為瞭她才存活至今?!
她忿忿地踢掉腳上的拖鞋,光著腳丫走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路往沙發上走,嘴裡還念著:“不是給我的我不穿,我隻穿專門為我準備的!”
然後心裡念的卻是:好你個嚴傾,居然早就盤算好瞭讓別的女人踏進這個傢,還穿我穿過的拖鞋!
隻是走著走著,從後面追來的男人仗著腿長的優勢忽然間把她拎瞭起來。
她下意識地啊瞭一聲,隨即就被人抱著腋下舉在瞭半空,雙腳離地。
“地上涼,乖,不要光著腳走路。”嚴傾像是對付不聽話的小孩子一樣,不顧她的蹬腿抗議,徑直把她拎到瞭沙發上,然後又回到玄關處把拖鞋也拎瞭過來,“穿上。”
尤可意被當成瞭小孩子,索性也真的做起小孩子應該做的事來,躺在沙發上就開始雙腳亂蹬。
“不穿不穿不穿不穿……”
她難得任性,過去是因為沒有可以任性的對象,如今是因為年紀太大沒有資格任性。可是嚴傾對待她的方式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孩子,可以隨心所欲無所顧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撒自己想撒的嬌。
嚴傾站在她面前,看她這麼雙腿亂蹬的樣子,忽然間笑出瞭聲。
他問她:“尤可意,你在做什麼?蹬自行車嗎?”
尤可意:“……”
蹬個鬼的自行車,人傢明明是在撒嬌啊!
好端端的撒嬌被他這麼一說,就顯得又慫又蠢。她欲哭無淚地停下來,幽怨地瞪瞭嚴傾一眼,然後不蹬瞭。
這個屋子依舊和她初次來的時候一樣冷冷清清,空空蕩蕩,傢具很少,基本沒什麼人間煙火的氣息。
可是此刻,與嚴傾一同坐在這裡,一切卻又似乎瞬間變得大不相同。
她肆無忌憚地跟他開著玩笑,還問他身上有多少疤痕,出去火拼過多少次,有多少次又從死亡線上爬瞭出來。
嚴傾也就坦坦蕩蕩地跟她說,沒有什麼顧慮,也沒有什麼隱瞞。
這條路註定走得很艱辛,但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至少他走過來瞭,走到瞭今天。
然而當他側過頭去疑惑地看這個十萬個為什麼小姐突然沒有瞭下一個問題時,才發現她居然用一種心疼的眼神看著他。
她像個被傢長責罵的孩子一樣,明明挨刀的是她,看起來萬分委屈的卻是她。
嚴傾頓瞭頓,忽然若無其事地問她:“你剛才問我身上有多少疤痕?”
尤可意一怔,茫然地點點頭。
剛才她問起這個問題時,嚴傾的回答是:“數不清。”
怎麼說來說去,問題又繞回來瞭?
然而這個問題並沒能困擾她多久,因為下一刻,她看見嚴傾高深莫測地轉過頭來看她一眼:“要不……”
聲音拖長瞭些,她豎起瞭耳朵。
嚴傾咧嘴,把剩下的話說完瞭:“要不,你幫我數一數?”
他作勢要掀開衣服。
尤可意啊的一聲大叫著“流氓”,一腳把他踹下瞭沙發。
嚴傾故意配合她,被她踹瞭下去,一下子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斜眼看她的同時,他低低地感嘆瞭句:“呵,好厲害的小姑娘!”
眼裡卻隱隱露出瞭笑意。
看她這樣活潑生動的樣子,比先前委委屈屈的模樣要讓他好受多瞭。
他伸手愛憐地揉瞭揉她的頭發,沒有說出口的話是:曾經受過的傷害因為時間久遠,都已經變得很難再重新撿起來瞭,那些年歲裡的記憶也紛紛變得模糊不清,可如果那些過往令你受到瞭傷害,那才是對現在的我而言最煎熬的事情。
尤可意還在嬉鬧,他卻伸手把她拉到面前,親瞭親她的額頭。
“真好。”
她一下子鬧不起來瞭,傻愣愣地紅瞭臉,問他:“什麼真好?”
嚴傾彎起嘴角,笑容暖得叫人心都快融化瞭,“有你在,冷冷清清的房子也變得生動瞭。”
尤可意的心又被擊中瞭。
她一邊繼續臉紅,一邊嘟嘟囔囔地說:“什麼黑道大哥,根本就是個愛說情話的大暖男……”
“那你喜歡哪一個?”他問得很認真,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害羞。
尤可意隻能捂著臉哇哇大叫:“臭不要臉的,矜持點會死嗎?”
誰知道嚴傾果然是個臭不要臉的,居然一點也不害羞地繼續上來掰開她捂臉的手,追問道:“我在問你,喜歡哪一個?”
她紅著臉對上他黑漆漆又飽含笑意的眼睛,終於忍無可忍地吼瞭出來:“都喜歡,都喜歡好瞭吧?”
他低頭在她唇邊輕輕啄瞭一個,笑意漸濃:“好。”
想瞭想,又不放心地補充一句:“要一直喜歡下去。”
尤可意終於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