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蘇沒太註意高鵬的長相,25歲以後的男人有瞭金錢和權力的濾鏡,長相就不再那麼重要瞭。甚至這樣的臉看久瞭,反而成為瞭一枚商標——本來普普通通的圖案與線條,忽然有瞭不同尋常的價值與意義,可以為商業社會的許多事情背書。
韓蘇在路燈下,看見何知南的腳步停瞭停,卻沒有再回頭。她笑瞭笑,倒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也難怪,若非住一個小區,瞿一芃也不至於那麼快搞上她。
韓蘇買的是夜班的飛機,似是一刻也不願意在這個城市多待的樣子,拖著行李轉身攔瞭車去機場候機瞭。
到機場的時候已經過瞭十二點,韓蘇過瞭安檢在機場的vip候機室洗手間裡卸妝洗臉,將一身裹身裙換成瞭寬松T-shirt和棉質長褲,敷著睡眠面膜在kindle上看小說。此時手機微信提示響起,韓蘇懶洋洋猜測能在這時候找她的不是工作就是Alex,一看果然是後者——說約瞭高鵬明天見面。
Alex表面上是苦大仇深的社畜,實際上仗著傢境不錯,對努力工作不甚上心,偏好整合身邊資源走些捷徑,在韓蘇眼裡也是個玩咖,他和韓蘇約過幾次飯後十分喜歡她,沒事就愛約著出來聊聊工作風月。韓蘇想著Alex先前與自己提過,高鵬傢裡公司打算在香港上市正要找律師。
高鵬傢做的是醫美線上平臺,這幾年整容風氣大行,賺的盆滿缽滿,自己若能牽線成功,是十分不錯的成就。Alex早有意向撮合他們見面,隻是韓蘇前一陣太忙,拖到瞭這時候。想著明日有空,韓蘇立刻同意瞭,三人約在明晚8點半銅鑼灣一傢烤肉店裡。
韓蘇到住處已經快上午6點,初冬的天亮的遲,依舊是長街漫漫昏黃的夜色。韓蘇入屋蒙頭就睡,醒來陽光正好,狹小的窗子與陽臺沐浴在陽光和波光粼粼海的折射裡。一片明亮。
她起床照例查看郵件、處理工作,與合夥人電話談瞭晚上與高鵬見面的事情。沒想到合夥人十分感興趣,讓她先對高鵬傢公司以及行業做個初步調研,同時半開玩笑叮囑她,這樣的會晤上,展現專業性倒是其次,先和高鵬成為朋友,讓他對自己感興趣才是正事。
韓蘇笑瞭笑,對我而言,二者都不太難。
Alex與韓蘇先到瞭5分鐘,高鵬才來。他有些不好意思晃晃瞭自己蘭博基尼的車鑰匙說自己新提瞭車,因而耽擱瞭點時間。Alex趕緊奉承一番,寒暄後介紹二人認識。
韓蘇沒太註意高鵬的長相,25歲以後的男人有瞭金錢和權力的濾鏡,長相就不再那麼重要瞭。甚至這樣的臉看久瞭,反而成為瞭一枚商標——本來普普通通的圖案與線條,忽然有瞭不同尋常的價值與意義,可以為商業社會的許多事情背書。
高鵬是典型的“成年後才富起來”的那批人,穿著打扮不修邊幅,全是白領常見的牌子,且在奔三的年齡對超跑仍舊十分感興趣。以韓蘇的眼光來看,高鵬十分老實但絕不蠢笨,正處於享受金錢卻還尚未充分體驗金錢帶來的美好與煩惱的階段。他不介意誘惑,無論是來自金錢或伴隨金錢的。
因而要想討他的歡心,要真誠,也要誘惑。
話題先從餐盤裡的和牛聊起,從料理聊到留學生活,再轉至醫美產業,韓蘇與高鵬十分投機,正當Alex以為下一句話該提到公司上市瞭,韓蘇卻話題一轉,說自己在北京有幾個小姐妹做瞭網紅,常去韓國做微調,都十分伶俐好看,這一陣子都在香港旅遊,見瞭他這樣的美容業大亨定是感興趣,問高鵬這兩天何時有空,大傢一起聚聚。
沒想到Alex來瞭興趣,催著要關註這幾個小姐妹的微博。
韓蘇直接掏出手機登陸瞭微博一一指出,Alex瀏覽過去,驚瞭,喲,你哪來這麼多好看的小姐妹啊?
高鵬還沒等韓蘇開口就接話瞭,笑著說:“好看的姑娘不都在一起玩嗎?”
韓蘇對高鵬擡眸一笑,說我們微博要不要互關一下?
高鵬說我平時也不玩,好久沒登瞭。說著掏出手機,登上微博,才發現系統提醒有幾十條私信和艾特。
這廂Alex拉瞭韓蘇一個個細問小網紅的信息,說我倆都單身呢,你快給我們介紹介紹。
韓蘇眨眼反問,這麼喜歡網紅?
Alex眼光微閃,盯著屏幕沒頭沒腦說瞭一句:“反正你這樣的我可hold不住。”
韓蘇笑而不語,隻盈盈看瞭他一眼。
高鵬沒插話,本來聽見Alex那句“我倆都單身呢”,想插一嘴反駁,說自己可是早就有主兒的。卻慢慢沒瞭聲音——他發現,微博提示的幾十條私信和艾特來源於一個賬號。
非常詭異的名字,叫做“用戶3457359085”,連頭像都沒有。給高鵬的私信內容就是打招呼,每天說著早安。艾特的內容也不過是些新聞或者天氣預報。看瞭一下簡介,是女,坐標北京。是個再典型不過的微博小號。
隻是這個小號關註且隻關註瞭一個人。一個他熟悉又陌生的ID,叫:“一愛知南”。
他熟悉是因為這是他女友的名字,他陌生是因為這個賬號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高鵬理所應當地點進去瞭,一個秀恩愛微博。記載著兩個人的戀情、生活點滴,兩人的合影,在他的屏幕上,笑容張揚又幸福。他仿佛被當頭棒喝,一瞬間手指都在發抖。
韓蘇本在和Alex瞎扯著,忽然停瞭下來,看向高鵬。就連Alex也意識到,他十分不對勁。這個平日意氣風發的公子哥兒,此刻拿著手機的雙手竟在顫抖。一瞬間,所有的光芒都從他身上褪去瞭,他像一個虎頭虎腦的委屈孩子,嘴唇沾瞭烤肉的油漬未擦幹而顯使唇色深得有些發紫,露出瞭脆弱的本來面目,Alex隻聽高鵬的嘴裡斷斷續續念叨一個詞,帶著羞辱與憤怒,卻十分含糊。
韓蘇卻聽清瞭,這個詞,她也曾在一天前念叨過——“何……知南。”
何知南?!
怎麼哪裡都有你?
心裡冷笑勝於驚訝。她想瞭想,靠近過去,帶著擔心的語氣溫溫柔柔問:“高鵬,你怎麼瞭?”
高鵬聽見這道聲音方才如夢初醒,怔瞭下,關瞭手機屏幕說:沒,沒事。
Alex不信反問,你這叫沒事?
高鵬沒再搭話,垂著頭。三個人靜坐著呈三足鼎立姿態,誰也不好再說話。過瞭一會兒高鵬悶悶開口,扯瞭一把扔在桌上的車鑰匙,“還有些事,我走瞭。”
韓蘇搶先站瞭起來,看著高鵬,頗為誠懇:“這陣子街上有些亂,你能不能順帶送我回去?”
說著向Alex使瞭眼色,Alex會意,忙說,我剛好還有一場,拜托哥你送姑娘一程瞭。
高鵬此刻已經十分無精打采,像被霜拍過的冬瓜,結實卻凌亂,可這樣請求任誰也不好拒絕。他點點頭說,應該的。
夜風略有些寒冷,兩旁高樓燈火恢弘,銅鑼灣時刻熱鬧著,大型廣告牌閃爍,無論晨昏,行人熙熙攘攘,粵語、英語、普通話混雜著聲音伴隨車聲、鳴笛聲,不絕於耳。
倆人坐在高鵬的新座駕裡,韓蘇誇瞭車幾句,高鵬方才有瞭些興趣,隻是整個人依然浮躁,得瞭空便狠踩油門。
出瞭鬧市,深藍色的車飛馳在夜裡,風從耳邊吹過,伴隨著馬達的巨大轟鳴聲,高鵬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直至韓蘇清清涼涼的聲音有些突兀地響起,“我聽過何知南這個名字。”
高鵬愣住,差點猛地一個剎車,隻是緩瞭車速,扭頭問韓蘇,一臉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韓蘇也看著高鵬,揚瞭揚眉毛:“說來話長,也不是一件好事。”
高鵬悶聲悶氣開瞭口:“她是我女朋友,高二那年就在一起瞭。”
韓蘇訝然,半晌,自嘲說:“那我們真該喝一杯。……難兄難弟。”
高鵬一副沒理解的表情:“怎麼說?”
韓蘇說,“王傢衛看過吧?我們現在上演的,正是梁朝偉和張曼玉演的那部《花樣年華》。”她想瞭想,又感慨,“果真藝術源於生活,此時太適合抽根煙!喝悶酒!”
高鵬還沒從《花樣年華》的類比裡跳脫出來,不信世間真有這麼巧合又悲催的事情。他一邊轉著方向盤說,“你可別哄我……你先說說你的故事。”
韓蘇此刻已從悲傷的情緒中擺脫,見瞭這場面隻覺得分外有趣:何知南放著高鵬這樣的金龜婿不要,選瞭鳳凰才子,帥是帥的,但終歸不能當飯吃。她把手肘撐在車窗上,撥瞭撥頭發,睨瞭一眼高鵬:“我傢樓下有個酒吧,喝一杯?”
高鵬沒拒絕。
業務當前,這回借著這個機會能與高鵬共一次患難,韓蘇十分滿意。
電影裡的張曼玉,一襲旗袍走在上海燈光昏黃如豆的巷子裡,聘聘婷婷,語調輕柔。而韓蘇卻是氣質雷厲風行的主兒,她想著高鵬也不是梁朝偉,雖然帶著一顆破碎心,卻沒有沉鬱迷離的眼神,隻流露出瞭諸多喪氣。
她不懷好意地想到,果然長得不太好看的人,連悲傷都是不太惹人心疼的。
兩人方才在酒吧裡尋瞭位置坐下,高鵬遞來瞭自己手機,指著“一愛知南”賬號上曬的合影上的男人,問:“你男友?”
韓蘇點頭:“嗯,前的。”
高鵬沒再說話瞭。
韓蘇又指著何知南問:“她呢?此時此刻,前女友還是現女友?”
高鵬訥訥地盯著屏幕好久,沒回答。隻是喝瞭一口酒問韓蘇:“和我說說他吧。你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