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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決心

之所以大傢還對明天有所期盼,是因為世界上有些東西你暫時還得不到。而最可怕的是,當你什麼都得到瞭,就覺得明天沒什麼意思瞭。

孫涵涵一怔,半晌才說瞭一句:“……好。”低著頭可憐兮兮又無措,提瞭包立刻要走。到瞭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對還死死盯著桌面上那攤資料的曾誠鞠瞭個躬:“對不起!再次向您道歉。對不起。”

而後小聲推開瞭門。單薄的身影從窄窄的門裡迅速梭瞭出去,像被遺棄的小小動物。

曾誠沒擡頭看她一眼,她需要冷靜。因此她沒有註意到,孫涵涵當時的神色,遠遠沒有她的背影那麼可憐:

曾誠不會那麼容易幫她的,她意識到瞭。但至少,曾誠肯留下證據,就證明她對周斌一定多多少少是有所計劃的。她想好瞭,之後周斌找她的每一次短信、微信,她都會如數轉發給曾誠——每一個重大決定背後都需要一下又一下的助力,她願意一次再一次幫曾誠下定這個決心,用周斌對自己的折磨,反過來,折磨他的妻。

韓蘇是在收到曾誠發過來照片的三天後,才在午餐時間得瞭空與曾誠快速打瞭一個電話。

“所以你們的第一次見面,你直接讓她滾瞭?”韓蘇詫異。

“不然呢?我又不是聖母,明明白白把她和我老公勾搭的聊天信息發到我面前,我不抽她就不錯瞭!”曾誠嗔她,“當初勾引人老公的時候還挺得意?現在灰頭土臉要我救?”

“你一點不想救?”韓蘇笑。

“她也不傻。她的目的歸根結底是希望借我甩瞭周斌,現在把這些證據拍到我這裡,以我的性格,我能坐視不管嗎?這招聰明,讓我不救也得救。”

曾誠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與受傷中緩瞭過來,她是常年父母呵護在手心的長公主,情感與事業一路順風順水,沒想到這歲數來瞭重打擊。好在四十不惑,人也通透瞭,歸根結底,泡在蜜罐子裡長大的人從來知道怎麼愛惜自己。

於是韓蘇順勢問瞭:“那姐,你打算怎麼管?”

韓蘇想起自己媽媽,當初得知瞭父親有外遇,仍舊默默在廚房給自己炒菜,額前的頭發垂下,神色淡淡,像小時候看的韓劇《人魚小姐》裡的雅俐瑛。她忽然格外心疼起來,等到吃飯的時候,她難過到一聲不吭。媽媽夾瞭菜到她碗裡,忽然問:“蘇蘇,你希望媽媽過得開心嗎?”

當時15歲的韓蘇怔怔擡起頭看媽媽,又見媽媽對她說:“其實……我覺得我們倆也能過得很好。就,我和你……”

在那中午,她聽媽媽說瞭好多話,媽媽說:“你爸爸還是你爸爸,但他沒有資格做我的丈夫瞭。”、還說:“婚姻這碼事,底線就是1+1必須大於2,一旦小於2或者等於2,那麼就沒有在一起的必要……”、最後媽媽輕聲卻堅定地告訴瞭她:“我要和你爸爸離婚。”

一如這個在印刷商的中午,她躲在略顯逼仄的香港寫字樓道裡一通電話,與媽媽骨子裡留著一部分相同血液的表姐,也這樣堅定地告訴她:“我要和周斌離婚。”

韓蘇點點頭,沒想到電話那邊又慢慢加瞭一句:“不對,我要讓那個男人,輸到沒有底褲!”

這麼狠?她吐吐舌頭想起:也對,表姐是……天蠍座。

曾誠告訴韓蘇,自從與孫涵涵見面後,這姑娘每隔幾天就雷打不動發來一張截圖與一段言辭懇切的道歉,截圖無一不是周斌發給她的信息:

“涵涵,我來找你?”

“小寶貝還生氣?”

“對方給你轉賬10000元,請確認領取。”

……

從截圖上看,孫涵涵一概沒有回復周斌。曾誠知道孫涵涵的心思:一面對自己表忠心,一面明裡暗裡督促自己對付周斌。

然而在報復這件事情上,天蠍座,從來不需要督促。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提?”午後的陽光從高高的窗戶透進來灑在韓蘇的肩上,臉上掛著淡笑。沒註意拐角處有個人影走過,見瞭這笑,愣住,想起什麼,憨憨撓瞭撓後腦,轉身回瞭會議室。

電話那頭曾誠笑瞇瞇地宣佈自己的決定:“我前兩天差不多清點瞭傢裡財產,孫涵涵給的證據我整理完瞭,今晚等他回來算一算總賬。”

看來胸有成竹,韓蘇放心瞭。

“表姐加油。”

為期一周的印刷商進行到一半,高鵬終於也出現瞭。盡管項目緊鑼密鼓需要公司參與,但一般坐鎮的都是CFO,外帶領一群小嘍囉受苦受難。韓蘇本以為高鵬就來刷個臉,湊個熱鬧,沒想到竟然紮紮實實從下午忙活到瞭半夜2點。期間承銷商律師與他們的幾次撕逼不絕,最終還靠高鵬拍板做瞭決定。

隻是拍板的時候,眼神卻幾次忍不住,瞧上韓蘇的方向。

項目算是進入瞭白熱化,之前1、2點就能下班,這幾天開始差不多得到半夜3點以後。凌晨12點剛剛敲過,高鵬伸瞭懶腰走到韓蘇邊上,一笑,“出去抽根煙?”

韓蘇聳聳肩,沒有反對。

那頭羅瑪早就覺察到高鵬對韓蘇的不對勁,瞪著高鵬五短三粗的背影問choco姐:“這男的哪個領導喂?”

Choco姐帶著壞心眼的笑,擠瞭擠眼,打擊他:“嘖嘖,董事長助理你知道嗎?聽著級別一般般,背後的意思往往就是:董事長兒子。咱拼死拼活馬上要上市的公司,未來,就是他的。”

沒想到羅瑪隻是瞥瞭瞥嘴,毫不在意,將腦袋扭回屏幕,淡淡開口:“哦。錢多人傻。”但之後年輕人下手卻不分瞭輕重,將鍵盤敲擊地用力,幾乎迸出機械鍵盤的聲響。

韓蘇與高鵬兩人霸占瞭個垃圾桶,隔著煙霧看對方,韓蘇先笑瞭:“沒想到高總幹活這麼積極,今晚不混夜場瞭?”

“玩多瞭,也就那樣。”高鵬擺擺頭,表示無聊:“我傢以前不這樣,公司什麼情況你知道的。哈哈。運氣好,這兩年突然發瞭傢。我以前從來沒體會過有錢的好處,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有錢和沒錢人的快樂都是一樣的……”

韓蘇忍不住打斷,兩眼瞇瞇笑起來:“結果現在才發現,有錢人的快樂我們想象不到?”

“對!”他一愣,迅速接上:“我這兩年都在玩,把能玩的都玩遍瞭。確實,剛開始的快樂,我根本無法想象。但過瞭一陣,那些快樂慢慢變輕瞭、變淡瞭,再然後,變得無聊瞭。”

韓蘇呆瞭呆,睜大瞭眼看他。

韓蘇這才明白瞭,高鵬這般掏心掏肺,是在認真解釋自己為什麼不混夜場瞭。難免有些感慨,也認真起來,回看他:“你能這樣想挺好的。最近看好多明星得瞭抑鬱癥,有人詫異為什麼他們什麼都有瞭還不開心。其實我反倒覺得快樂這種東西還挺公平,無論你是誰,都不太容易得到——畢竟之所以大傢還對明天有所期盼,是因為世界上有些東西你暫時還得不到。而最可怕的是,當你什麼都得到瞭,就覺明天沒什麼意思瞭。”

高鵬卻隻是看著他,掛著笑,韓蘇不知他是否認可,聳聳肩隻好接著打趣:“對瞭想起來,我最近在追的一個up主口頭禪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這麼一講,兩個人都被尬到,相視笑瞭起來。高鵬卻借著月色,沒忍住,伸手撥瞭撥韓蘇額前的發:

“你笑起來真好看。”

好在韓蘇沒有僵太久,不遠處就有聲音解救瞭她:“韓律師!……咳,Choco姐找你。”

羅瑪站在不遠處,表情簡易,為瞭證明自己卻有要事在身,還特地抱瞭個電腦,打斷瞭二人,還規規矩矩、公事公辦對高鵬點瞭點頭示意,一派畢恭畢敬。

韓蘇趕緊後退一步,對高鵬禮貌性笑笑:“那我趕緊上去一趟?”

兩人的電梯裡,韓蘇斜瞭他一眼:“至於麼?還抱個電腦。”

羅瑪撇撇嘴,想著虎口奪人,我還怕他開瞭我這個實習生,當然開瞭我事小,見不到你事大。可脫口而出的卻是:“他喜歡你?”

韓蘇卻沒理,隻問:“choco真有事兒?”

回答她的卻是:“我覺得他不太適合你。”

韓蘇決定停止這個雞同鴨講,不再說話,等著樓層到達電梯門開,羅瑪卻越想越急,在電梯門要打開的那一剎那,一把拉住她,抵在門口,聲音裡帶著氣惱,質問:“是不是誰追你,你都這樣?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居高零下看著她,電視劇裡的標準“壁咚”姿勢。

隻可惜韓蘇對這樣的臺詞隻是翻瞭一個白眼,曲瞭手肘幹凈利落狠狠撞向他的肚子,趁著羅瑪猝不及防彎腰“哎呦”叫瞭一聲,靈活閃出電梯間。

年輕人慘痛之際,隻聽到漂亮姐姐落在耳邊清清涼涼的話:“想追我啊?拜托先修煉修煉你的爛脾氣。”

北京時間凌晨十二點三十分。

曾誠終於等到瞭出差回傢的周斌,風塵仆仆一落地,她就要砸下重磅消息。傢裡多媒體設備齊齊開放,手機投屏電視,大屏幕上放著的都是他與孫涵涵的微信甜言蜜語,客廳上扔著幾件大衣,首飾,還有活力城的門卡——都是上次孫涵涵虔誠奉獻給曾誠的實體證據。

而今她聲勢浩蕩地擺在傢裡,像佈置一場復仇的舞臺。

她斜斜靠在客廳沙發上,面前是一整份草擬好的離婚協議,依照約定:所有的車、房、存款、基金統統歸曾誠所有,周斌隻帶著自己的行李凈身出戶”,此刻,她一臉平靜,默默欣賞著周斌進門那一剎那的驚愕嘴臉。

好在有多年的涵養,周斌一進門被驚訝與恐懼擊垮瞭的臉,很快重塑起來,他竭力掛上瞭滿臉問號,作出無知又誠懇的樣子,顫動的聲音還在溫言問曾誠:“老婆,這……這是什麼情況?”

“過來。”曾誠完全不為所動,頗興致勃勃用下巴點瞭點電視屏幕,示意他欣賞,屏幕上正在放著孫涵涵給的一張與周斌的親密合影:她將所有的素材都做成瞭幻燈片,在60寸的屏幕上來回播放,碩大的屏幕將人臉無盡放大,周斌臉上的皺紋與斑點清晰可見,而身邊的小姑娘,年輕的皮膚光彩照人。她甚至還惡趣味地為這個幻燈片配瞭一首《相逢是首歌》的背景音樂,三秒後,圖片換瞭,換成瞭周斌給孫涵涵的留言:“寶貝兒,我好想你。”……

極盡諷刺地讓他無地自容。曾誠心裡可惜,這麼精彩的戲碼,隻有自己一個觀眾。

“周律師,咱把這合同簽瞭,你今晚收拾收拾行李,明天走人。有多遠滾多遠。”曾誠不願意多說,直接遞過瞭紙筆。

周斌扼制不住手抖,默默接過瞭合同,仔仔細細地看。

“別讓我把這事鬧大瞭,對你也不好。快簽吧,錢和房子都是我的,你一個子兒也別想要!”曾誠不耐煩催他。

可周斌還是低著頭,死死盯著手中的紙,半晌,囔囔而出:“憑什麼?”

“哈?”

“憑什麼?我這幾十年來辛辛苦苦賺的錢?!憑什麼我一個子兒也要不到?!”他這才反應瞭過來,腦中迅速梳理,好啊,好一個孫涵涵,難怪最近躲著我,跑到這裡等著我呢!你行、行。又瞪著曾誠,舉著手中的合同,像氣到瞭極致,最也在抖:“就這?這個?你想讓我簽!!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曾誠一下子從沙發上躍起,指著滿地滿屋的證據,瞪他:你信不信我告你?!姓周的,你出軌瞭!你這個人渣!你不簽是不是?好!我把這些統統拿到法院,你看看法官會怎麼判?

沒想到周斌突然笑瞭,指著滿地狼藉和屏幕上的合影、短信問:“就這些?哈?”他長長籲瞭一口氣,扔瞭手中的協議:“隻有這些我就放心咯。我可是律師呀,婚姻傢庭案件我也做過不少,你隻拿著這些去告我?合影?聊天記錄?哈哈哈哈,你去呀?告訴你,法官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多判!”

他轉身,看著這個亂糟糟的傢,罵瞭一句“瘋女人!”不再看曾誠一眼,黑著臉拖著行李箱就要出門。

沒走兩步,行李箱被客廳裡擺著滿地的東西絆到,周斌皺著眉頭低頭——一件prada的大衣,他在希臘,陪孫涵涵買的。橡皮粉的顏色,純羊絨的料子,她穿著特別好看。當時他還和她打趣,說涵涵,你穿這件衣服,像一件軟軟的小香豬。

那時的孫涵涵噘著嘴瞪他,粉粉的拳頭,比大衣還粉,咚咚砸在他胸口,像是少女的心跳。

呵,此刻的周斌,回憶被喚起。他隻面無表情調整瞭一下行李箱輪子的位置,一腳大步重重邁出,輪子狠狠地碾在瞭地上那件孤單的粉色大衣上。

褐色的輪轍,像一條刮在皮膚上深深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