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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駱靜語進瞭廚房,占傑跟著占喜在房子裡參觀起來。

這套三室一廳兩衛的大房子采光極好,格局、得房率都不錯,既是駱靜語的傢,又是他的工作室。占傑背著手東看西看,站在那張最醒目的工作臺邊,拿起幾樣工具瞅瞅,一個都不認識。

他在心裡對駱靜語有瞭初步的判斷,這是一個挺講生活情趣的男人——傢具都挑得很別致,各種不一樣的顏色、材質,搭配起來居然挺好看;墻上掛著的裝飾畫都富有藝術性,一看就不是隨便買的;陽臺上種滿瞭花草,鬱鬱蔥蔥,顯然被主人精心打理過。

他還養瞭一隻貓,沙發對面全是貓的東西,擺得非常整齊。那隻小白貓一直跟著他們,個頭小小的,看著還挺乖。

駱靜語的臥室看著就是單身男人的地盤,和客廳一樣幹凈整潔,房間裡還飄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床頭櫃上擺著一橫一豎兩個七寸相框,一張是駱靜語和占喜的合影,另一張是占喜的單人照,身後是花樹,人笑得特別甜。占喜告訴占傑,這是小魚用單反為她拍的。

床上用品是深藍色,鋪得很平整,枕頭邊擺著一隻一米多長的鯨魚抱枕。

占傑想到沙發邊的鯨魚落地燈,心想這大小夥子大概挺喜歡鯨魚?跟個小孩似的睡覺還要抱抱枕。

這時,占喜指指大床,說:“小魚天天會鋪床,從來不會起床後任由被子隨便攤著。”

占傑瞪她:“你在影射誰呢?”

占喜面不改色:“我在影射我自己,我有時候起床都不愛管被子。”

占傑:“……”

他又進瞭主衛,看到盥洗臺上一溜兒的護膚品,拿起一瓶看,全是英文,占傑有些不安地摸摸下巴。

現在二十多歲的男人都這麼會保養瞭嗎?

主衛裡是一股檸檬香,馬桶白得發光,毛巾、浴巾掛得像酒店客房那麼規整,占傑問占喜:“這是他自己打掃的?”

“當然瞭。”占喜回答,“我從沒用過他這間廁所,都是上的外面那間。小魚這人特別愛幹凈,喜歡房間裡有香噴噴的味道,他身上都很香呢!”

占傑很警惕:“你怎麼知道?”

“我……”占喜臉紅瞭,“湊近瞭就能聞到啊,不信你一會兒去聞聞。”

“什麼毛病?”占傑翻個白眼,“我又不是狗!”

看過客臥和倉庫,兩人回到客廳,占傑讓占喜別跟著,說自己去廚房和駱靜語聊聊。

占喜問:“不用我翻譯嗎?”

占傑沒好氣:“你跟著我怎麼問?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篡改他的話?”

“行吧,他可以用手機打字給你看。”占喜並不擔心,“我和他剛認識那會兒都是他讀我唇語,再用手機打字給我看的。就是他打字有點兒慢,你別催他哈。”

占傑負著手進到廚房,駱靜語起先並沒發現他,正在專心地切花菜。占傑歪著頭觀察瞭一會兒,發現他切得很嫻熟,像是做慣瞭飯菜的模樣。

駱靜語轉身熱油鍋時看到占傑,腳步一頓,唇邊立刻掛上瞭笑,看著有點緊張,占傑說:“你別管我,我就進來看看。”

駱靜語點點頭,把油倒進炒鍋熱起來。

占傑在廚房裡轉瞭一圈,視線又落到駱靜語身上。

這人穿著圍裙,正揭開另一個灶眼上的湯鍋鍋蓋往裡看,一陣濃鬱的肉香就飄瞭出來,惹得占傑肚子都嘰裡咕嚕地叫瞭幾聲,他摸摸小腹,心想還好這人聽不見。

占傑好歹在社會上打拼十幾年,單位裡也是男同事居多,仔細觀察後,就發現面前這個男人的氣質很幹凈,眼神清亮,笑起來挺靦腆的,絕不是那種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角色。

他倒也不陰鬱內向,整個人給人一種軟乎乎、好脾氣的親和感。

總之,和占傑認識的所有二十多歲的男生都不一樣。

油熱瞭,駱靜語把花菜倒進鍋裡開始翻炒。

占傑看瞭一會兒,駱靜語放鹽放蔥花,還拿起一小碟紅紅的幹辣椒給占傑看,又指指油鍋,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他。占傑覺得他是在問自己吃不吃辣,板著臉點點頭,駱靜語一笑,就把辣椒都倒進瞭鍋裡。

一邊炒,他一邊用左手指指鍋裡,再指指自己,又指指廚房外面,最後微微張嘴,比瞭個吃東西的手勢,臉上的笑意更深瞭些。

占傑發現自己居然能看懂他的意思,駱靜語應該是在說:【我和占喜都能吃辣。】

他答瞭一句:“我們那兒的人都會吃辣。”

駱靜語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還對他豎瞭個大拇指。

等一盤辣椒花菜炒好出鍋,灶眼上隻有冬瓜排骨湯還煲著,駱靜語停瞭下來,轉身面對占傑。

兩人之間離得不遠,占傑還真想聞聞駱靜語身上是不是很香,結果深深吸氣,聞到的就是湯鍋裡的肉香,差點把他給嗆著瞭。

他調整瞭一下呼吸,抱著雙臂站得筆直,冷冷地問:“我這樣說話,你能聽到多少?”

駱靜語一愣,隨即搖搖頭。

占傑提高音量指著那臺轟轟響的油煙機:“這個聲音,你能聽到一點嗎?”

駱靜語看一眼油煙機,又搖頭,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給占傑看,誰都能看懂,這是“一點點”的意思,他又指指右耳,搖瞭搖手。

“一點都聽不到?”占傑皺起眉,覺得很不可思議,“那你能戴助聽器嗎?還有那個什麼……人工耳蝸?”

駱靜語再一次搖頭,神色已經有些無措瞭。

占傑越問越灰心:“那你看懂我說話費勁嗎?”

駱靜語其實想點頭回答“費勁”,又一想,不能這麼說,趕緊堅決地搖頭,還拍瞭拍自己的胸。

誰知占傑還沒完,又問:“你一句話都不會說嗎?”

“……”駱靜語好久沒被人這麼逼問瞭,隻能點點頭。

他連“歡歡”都沒學會怎麼說,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聾啞人。

看著駱靜語無所適從的神情,占傑“嘖”瞭一聲,背脊往冰箱上一靠。他從沒和聾啞人打過交道,實在想象不出無聲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很困惑,問:“你這一點兒也聽不見,又不會說話,到底是怎麼有膽去追我妹妹的?”

這個問題不能用搖頭點頭來回答瞭。駱靜語有點委屈,當初他隻想偷偷對歡歡好罷瞭,想都不敢想追求的事兒,最後不是被歡歡在傢門口逮到瞭嘛,還被她用皮包掄瞭一通,這也算他追她嗎?有點兒冤枉……

駱靜語想到高元的建議,咬咬牙拿出手機打字:【我一定對歡歡好瞭,加油爭很多錢,我有工作,我有房子。】

他把手機給占傑看,占傑不屑地“嗤”瞭一聲,問:“你這房子傢裡給你買的吧?你這年紀沒傢裡幫忙怎麼可能買這麼大的房子?還有,就你這工作,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啊?”

駱靜語覺得這兩個問題必須要澄清,忙不迭地打字:【房子我買瞭,一個人!傢裡幫忙沒有瞭!一年我爭35萬瞭!】

占傑看過屏幕後,陷入瞭沉默。

駱靜語怕他不相信,心想該怎麼證明,都想要打開手機網銀給占傑看存款餘額瞭,占傑阻止瞭他:“別忙瞭別忙瞭,你……繼續做飯吧,我先出去瞭。”

他一肚子鬱悶地回到客廳,占喜在沙發上逗貓,見他出來瞭叫他:“哥,過來坐。”

占傑坐到她身邊,看占喜拿著逗貓棒逗著小白貓玩,小貓東撲一下西撲一下,最後還溜到瞭他腿上,兩隻大眼睛與他對視瞭一會兒,又跑回瞭占喜那邊。

“這隻貓叫禮物,是我和小魚一起撿回來一起養的,還沒到一歲呢,打過疫苗,做過除蟲和絕育,可幹凈瞭,是不是好可愛?”占喜抱起禮物,抓著它兩隻前爪向占傑揮揮。

占傑:“……”

小貓不太樂意,被松開後就跳下瞭沙發,跑到瞭貓爬架上。

占喜指指茶幾上的飲料和零食:“吃點兒東西吧,都是小魚買的,他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都挑我愛吃的買,喏,那個小包裝豆腐幹不錯。”

占傑真的有點餓,拆瞭一包豆腐幹吃,還打開一瓶冰果汁喝瞭幾口。

老哥肯吃東西是個好兆頭啊!占喜抿著唇偷笑,也拆瞭一顆話梅丟進嘴裡。

占傑用下巴點點廚房方向,開始問問題:“他幾歲啊?哪兒人?”

占喜回答:“二十七,錢塘本地人。”

“傢裡幾口人?”

“爸爸媽媽,還有個姐姐,已經結婚瞭。”

“什麼學歷?”

“……”這個問題也是駱靜語的硬傷之一,占喜小聲回答,“高中。”

“什麼?!”占傑不滿意,“隻有高中?!你倆能有共同語言嗎?不會有思想上的鴻溝啊?”

占喜解釋:“他是聾人,聾人考大學本來就很難,專業特別少,能上大學的聾人學生每年就沒幾個。小魚高中裡就想好畢業後去學燙花瞭,嫂……菲姐也是中專生啊,你當初介意嗎?”

占傑忍下來,又問:“他這房子全款還是按揭?”

“按揭。”

“按揭多久?每月還多少房貸?”

占喜回憶瞭一下:“按揭多久我不知道,每月好像是還八千多吧。”

“八千多?!”占傑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地冒上來瞭,“那他一年房貸就十來萬瞭,就算掙三十多萬也剩不瞭多少吧?”

“咦?你都知道他一年能掙三十多萬啦?”占喜咯咯直笑,“哥,你要這麼想,他是靠手藝吃飯的,這種手工藝行業年紀越大經驗越豐富,收入會越高,都不怕失業的,以後小魚指不定能成大師呢!”

“就這種假花還能成大師?”占傑不信。

占喜驕傲地揚起下巴:“怎麼不能瞭?小魚真的很厲害的,我就覺得他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他現在收入都是你兩倍多哦!”

占傑決定停止這個悲傷的話題,繼續提問:“你倆怎麼認識的?”

“工作上認識的,後來發現好巧,就住上下樓。”占喜把自己和小魚相識的經過簡單說瞭一下。

占傑咂摸片刻,問:“你說你倆斷過,什麼時候斷的?是不是過年那會兒?”

“嗯。”占喜承認瞭,過年那些天她心情真的很差,在傢還和老媽吵過架,說,“我和他斷,並不是介意他耳朵聽不見,我當時就是覺得傢裡不會同意,怕媽媽去傷害他。哥,聽不見不是他的錯,不是他能選擇的,他生下來耳朵就不好,這不可以成為大傢攻擊他的理由。我從來沒有介意他聽不見,和他認識後……我覺得我一開始就喜歡他瞭。”

“等等!”占傑捕捉到占喜話裡的重點,“你說他生下來就聽不見?什麼意思?”

占喜沒想瞞著哥哥,說瞭實話:“小魚是遺傳,他的爸爸媽媽都是聾人。”

占傑按捺住脾氣:“他姐姐呢?”

占喜回答:“也是。”

占傑差點昏過去,都想把茶幾給掀瞭,眉頭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占喜!你真的是瘋瞭!那這種遺傳是不是還會往下傳?他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聾子啊?就這,你也敢和他談?你是不想要孩子瞭,還是想也生個聾子啊?!”

占喜沒被震住,依舊冷靜地回答:“第一,我們還沒到結婚生孩子這一步,第二,遺傳有幾率,不是肯定的,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對他們傢這種情況會有一定的幫助。”

“你這是小孩兒過傢傢呢?這還得拼運氣啊?”占傑都要吐血瞭,“行瞭行瞭,你也甭說瞭,這事兒我肯定不會同意!就這麼個人,就……”

他手指廚房,才發現駱靜語剛端著一盆湯出來,遠遠地看著他們,神色很平靜,被占傑指著時,甚至還笑瞭一下。

占傑訕訕地把手放下來,刻意背對駱靜語,對占喜說:“你自己說說,他有什麼值得你這樣委屈自己?你想想你和他在一起要面對什麼?就算他掙錢還可以,又有婚房,那架不住別人說閑話呀!咱媽先不說瞭,估計能宰瞭你倆,那些親戚,鄰居,朋友,你的同學,你不怕他們笑話你啊?”

占喜搖頭:“不怕,我一些朋友和同學已經認識他瞭,都覺得他人很好。哥,我一點兒沒委屈自己,人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你現在就隻看到小魚的缺點,沒看到他的優點,就跟咱媽隻看到秦菲的缺點,看不到她的優點一樣,這樣看人很片面。”

占傑一下子噤瞭聲。

占喜舒服地倚在沙發靠背上,還抱起一個抱枕:“哥,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比小魚優秀啊?學歷比他高,耳朵還聽得見?真奇怪,耳朵聽得見什麼時候也變成一個優點瞭?是一種優越感嗎?你是不是覺得他低人一等啊?我和你說心裡話,你聽瞭別生氣,在我眼裡,小魚沒有任何地方不如你。”

“是嗎?”占傑冷笑:“我倒要聽聽,你是覺得你哥我一無是處對嗎?”

占喜看著哥哥的眼睛,掰起瞭手指頭:“第一,小魚經濟條件比你好,你不能否認吧?第二,他一個人生活瞭好多年,自己做飯,自己打掃衛生,屋子裡永遠幹幹凈凈,是我見過最不邋遢的男生瞭。第三,他不抽煙,幾乎不喝酒,不打遊戲不打牌,不和女孩撩騷,喜歡畫畫,攝影,每年一個人出去旅遊一次。你呢?你連帶威威去個少年宮都不願意,這點兒我真是想都想不通。第四,小魚脾氣非常非常好,對我溫柔體貼,我倆從來沒吵過架。他因為聽不見多少有些自卑,但沒有負能量,很有毅力,很執著,一直在向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哥,他工作強度不比你小,有時候都要熬通宵,但他照樣能把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條,養貓,養花,陪我聊天約會,從來沒有不耐煩過。你呢?加個班回傢就跟皇帝一樣瞭,恨不得菲姐把飯喂到你嘴邊,那你有沒有想過,菲姐上瞭一天班也很辛苦啊?”

占傑難以反駁,臉都發青瞭。

占喜繼續說:“小魚他們傢雖然都是聾人,我也沒去過,但我聽他說過,他們一傢人感情特別好,很溫馨和睦,大傢有什麼事兒都是有商有量的。就是因為他生長在這樣一個傢庭,才會長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懂得尊重人,懂得為別人著想,這是咱們傢完全不能比的!我承認外面有很多優秀的男孩子,比他能幹比他學歷高,耳朵還聽得見,可是我最喜歡他的一點,你知道是什麼嗎?”

占傑一直聽著,問:“是什麼?”

占喜說:“就是他給予瞭我最大限度的尊重和信任,從來不會要求我這樣還是那樣,這種感覺我從小到大都沒體會過。和他在一起我太舒服瞭,太放松太開心瞭!就光看到他我都能笑出來。做他女朋友超級幸福的,你能體會嗎?我都不想回傢,不想見到媽,我又煩她又怕她,傢裡給我的感覺很壓抑,我想逃,隻有在小魚這兒我才能感到安心。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嗎?你們為什麼非要揪著他耳朵聽不見這事兒不放呢?”

占傑思考許久,皺眉道:“可是媽不會同意的。”

占喜笑瞭:“她不同意又能怎麼樣?她不就是面子上過不去嗎?人人都說小魚好,我就因為她不同意就歇菜瞭?我現在算是想明白瞭,這輩子我又不是為瞭媽而活。這人不好,我肯定不找,可他那麼好,我為什麼要去管媽的面子?難道不是我自己過得開心更重要嗎?”

占傑沒再問下去,隻是看著占喜,突然覺得也就幾個月時間,小妹似乎長大瞭,再也不是他印象裡那個怯懦乖順的小女孩。

駱靜語見他們在聊天,一直沒敢過來打擾,直到見占喜站起身來,才走過來打瞭句手語:【吃飯瞭。】

占喜對他微笑,回頭喊占傑:“哥,吃飯吧,嘗嘗小魚的手藝。”

駱靜語圍裙沒摘,占喜便站在他身後幫他解繩子,又把圍裙從他頭上拿下來。

占傑在餐桌邊坐下,一直看著他倆的互動,看他們眼神相對時眼睛裡的光亮,看他們對彼此打幾句簡單的手語,甚至看到駱靜語在占喜拿碗筷時,刮瞭刮她的鼻子,嘴角漾起溫柔的笑意。

晚餐很豐盛,四菜一湯,駱靜語給三人倒上鮮榨西瓜汁,左手又戴起一次性手套,右手拿著剪刀把花雕雞剪成小塊。占傑就看著他的動作,發現自己很久沒吃到這樣的傢常菜瞭,一時間有些恍神。

開飯後,駱靜語坐一邊,占喜和占傑坐在他對面。他看占傑都不動筷子,就小心翼翼地夾瞭個雞腿到他碗裡,又把另一個雞腿夾給瞭占喜。

占傑抬眸看他:“謝謝。”

駱靜語對他綻開笑,指指菜,張張嘴,用手勢比劃著讓他多吃點。

占傑咬瞭一口雞腿,花雕雞燒得極入味,他又吃瞭幹炸帶魚,帶魚很新鮮,炸得特別香,花菜也辣得夠味。

嗯,駱靜語的廚藝相當出色。

不知道學做飯難不難,占傑都想問問他瞭,實在不想再吃外賣。

他抬起頭,看到駱靜語正打開一隻梭子蟹的蟹蓋,又打開另一隻,發現第二隻比較飽滿後,毫不猶豫地把這隻蟹蓋和蟹身都給瞭占喜。

占喜伸長脖子看他那隻蟹,說:“你那隻好空啊,沒挑好麼?”

駱靜語笑著打瞭句手語,占喜給哥哥翻譯:“小魚說是老板給他挑的,上當瞭。”

占傑應道:“這種我也不懂,大概隻分得出公的母的,死的活的。”

駱靜語看懂瞭他的唇語,很開心地笑起來,像個孩子似的。

占傑垮著臉看他,問:“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駱靜語不敢笑瞭,把最後一隻梭子蟹拿給占傑,順便把空瞭的盤子端回廚房。

占傑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道:“傻乎乎的。”

占喜不高興:“你幹嗎要這麼說他?你才傻乎乎呢!小魚很聰明的。”她敲敲桌面,“這些傢具都是他自己裝起來的,你會嗎?”

“裝個傢具就聰明瞭?對著圖紙誰還不會裝?”占傑反駁。

占喜白瞭他一眼:“你拉倒吧,你連個兒童書桌都不會裝,還是我和菲姐一起裝起來的呢!”

占傑大聲說:“我那是下班晚!我回去你倆已經在裝瞭!”

占喜更大聲:“就起瞭個頭,你也沒想要接手!”

駱靜語回來瞭,看到兄妹兩個似乎在吵架,直接傻眼,拉瞭拉占喜的胳膊,像是勸架一般。

占傑不吭聲瞭,心情很矛盾。

他的妹妹向來又乖又聽話,脾氣溫順內向,以前他擔心過占喜談戀愛會因為為人單純而被男方欺負,現在,他有點明白占喜為什麼會喜歡駱靜語瞭。

在他們兩個之間,駱靜語似乎是更乖、更聽話、更單純的那一個,要論欺負,占喜欺負他還差不多。

其實妹妹說的沒錯,聽不見不是駱靜語能選擇的,他們能聽見會說話,也不是什麼高人一等的事。

揪著這個問題不放的確挺沒意思,占喜都說瞭自己不介意,他還非要以這個理由去反對,圖什麼?駱靜語的耳朵又不會好,這不是明擺著逼他們分手嗎?

占喜會同意分手嗎?

占傑想,一開始肯定不同意,時間久瞭,傢裡持續給她壓力,老媽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總會有受不瞭的那一天。然後她和駱靜語就會吵架,吵累瞭,自然會分手。

就像他和秦菲那樣。

但這真的不是占傑想要的結果,但凡他當年對秦菲再好一點,在母親針對秦菲時,多幫著秦菲一點,傢務多做一點,兒子多管一點,一點點一點點加起來,他那一百分也不至於會扣完。

占傑苦笑瞭一下,駱靜語和占喜是彼此喜歡的,他不瞎,看得明明白白。

那他何必要去做這個惡人?妹妹都說會護著這個男人,那他就拭目以待吧,看看這對天真的小情侶能不能經受住母親的轟炸,還有社會的敲打。

他的婚姻已經一敗塗地,對於妹妹,他希望她能過得幸福。

這頓飯,占傑吃得挺多,米飯都吃瞭兩大碗,飯後還喝瞭滿滿一碗冬瓜排骨湯。駱靜語沒想到“大舅哥”這麼能吃,發現飯煮少瞭,後來隻能自己餓肚子。

飯後,占傑沒急著走,吃太撐瞭,在陽臺上抽煙消食。

駱靜語沒歇過,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讓占喜洗碗,誓要努力表現!他把廚房搞幹凈後,又給占傑端出一盤葡萄,站在客廳,他聞到一股味道,知道是禮物拉臭臭瞭。

占傑從陽臺走進客廳時,就看到駱靜語蹲在貓砂盆前鏟屎,禮物繞著他的腳轉圈圈,駱靜語對著小貓搖頭苦笑,還騰出手揉揉它的腦袋。

占傑不禁回想起兒子小時候的事,他好像都沒給威威換過尿不濕,每次兒子拉瞭臭臭,他都躲得遠遠的,讓老媽、丈母娘或秦菲去弄兒子。

人傢對一隻貓都這麼有耐心,他怎麼對著親生兒子都會不耐煩?

好像是一眨眼間,占凱威就長大瞭,以前還會黏黏糊糊地纏著他說“爸爸陪我玩”,現在每個月就見一次,兒子卻一點兒都不親他瞭,仔細想想,就是他活該吧。

這幾天,秦菲趁著威威放暑假,帶著小傢夥和父母在青島旅遊。秦菲的朋友圈已經對占傑屏蔽,但對占喜開放,像是默認占喜可以把威威的照片拿給占傑看。

占傑想起剛才在占喜手機上看到的秦菲朋友圈,前妻和兒子在海邊踏浪,兩個人都笑得特別燦爛。可是這樣歡樂的出遊場景,他以前嫌麻煩,以後,卻再也加入不進去瞭。

駱靜語從早忙到晚,一直很忐忑,也不知道“大舅哥”對他印象如何。

不過,占傑走的時候主動提出和他加微信,還對他揮手道別,駱靜語甚至覺得“大舅哥”對他笑瞭一下。

他好驚喜!興奮地對歡歡打手語,讓她告訴哥哥以後要常來吃飯,一直到占傑進瞭電梯,駱靜語還笑瞇瞇地站在門口大力揮手,最後被占喜給拖回瞭屋。

這天晚上快10點時,占喜接到老爸的電話,躲進瞭駱靜語傢的客衛。

老爸在電話裡告訴她,占傑把事兒都說瞭,沒有隱瞞。

占喜手機貼著耳朵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如果老爸不同意,隻要去告訴老媽,暴風雨就會提前來臨。

占強在電話裡嘆瞭一口氣:“你哥說,小夥子人不錯,有婚房有事業,經濟條件還可以,脾氣好,會做飯,個子高,長得也俊,就是耳朵聽不見。這事兒吧……歡歡啊,你說怎麼辦呢?”

占喜說:“爸,我真的喜歡他。”

“我知道你喜歡他,要是不喜歡,你也不會這樣瞞著傢裡,之前還和你媽鬧。”占強慢悠悠地說,“這樣吧,你們先處著,爸和你哥先不告訴你媽。你記著保護好自己,女孩子嘛,別那啥……你懂的。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們是年輕人,長大瞭,很多事兒我們也管不瞭。不過有一點,歡歡你要聽爸爸的話,千萬不要因為想要逃離這個傢而隨便找個人處對象,千萬不要因為那個人對你,比你媽媽對你寬松放任,而覺得對方比傢裡人好,這是兩碼事,知道嗎?”

聽著老爸暗啞的聲線,占喜眼睛濕瞭:“我知道,我沒有隨便找。”

占強繼續說:“你媽媽管你們是過瞭點,但她的出發點確實是想要你們好,就是方式方法不對,爸爸最近也有在勸她。你呢,如果真的喜歡那個男孩子,那爸爸就和你哥哥一起觀察他兩年,兩年總能看清一個人瞭,他要是真的夠好,那爸爸就不會反對,聽明白瞭嗎?”

“聽明白瞭。”占喜的眼淚滑瞭下來。

“早點睡吧,爸爸也要睡瞭。”占強的聲音帶著笑,“你好久沒回傢瞭,自己算算,三個多月瞭吧?什麼時候回來一趟,你奶奶也想你瞭。”

“嗯,我也想奶奶。”占喜抹抹眼睛,“我月底前回來一趟吧,爸,謝謝你。”

占強嘆氣:“欸,說什麼謝謝?你好好的就行,啊,乖,別哭啦。”

占喜掛掉電話,在馬桶蓋上又坐瞭很久,才起身洗手洗臉離開衛生間。

她進去前駱靜語在沙發上擼貓,這會兒客廳裡變得好安靜,占喜走到沙發邊一看,不禁失笑,小魚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瞭。

連著半個多月的參展準備,又是三天展覽,緊接著是見“傢長”,他昨晚睡得太少,今天又忙瞭一天,怎麼可能不累呢?

占喜在駱靜語身邊蹲下,托著下巴看他緊閉的眼簾,纖長的睫毛,柔柔地笑起來:“小魚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爸和我哥……同意我們在一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