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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高元&駱曉梅

有很長一段時間,高元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提前結束。

疾病來得如此突然,沒有給他絲毫的緩沖餘地,在醫院裡待瞭大半年,經歷過兩次手術,結果卻是醫生用很尋常的語氣對他父母說,這孩子,怕是這輩子都站不起來瞭。

聽到這句話時高元在裝睡,父母以為他沒聽見,卻不知道他死死地咬著牙,才忍住要湧出眼眶的淚水。

那一年,高元才十五歲,還在上初三。

他因生病錯過中考,眼睜睜地看著昔日同學升上高中,而自己隻能日復一日地待在醫院裡。

高元的心態崩瞭,倒也沒有大發脾氣,隻是日日以淚洗面。

幸好,他有一對特別有愛的父母,他們沒有互相責怪,給予瞭高元全部的愛與鼓勵,才讓他度過瞭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

高元休學兩年,不停地治療、復健,去過北京和上海的大醫院,也被那些亂七八糟的莆田系醫院騙過錢。

脊髓炎導致的後遺癥是他的雙下肢變得綿軟無力,萬幸的是病灶位置比較低,沒有影響他雙手的功能,大小便也沒有完全失禁。

和意外傷害造成的完全性脊髓損傷不太一樣,高元的腿還有些知覺,一開始的確是站不起來,要靠輪椅行動,更別提走路,但經過三年復健,他的雙上肢力量增強許多,終於有一天,他能撐著兩支腋拐、雙腿不用護具也能站起身來。

這令他欣喜若狂,就像在黑暗中看到瞭一線曙光。

從站到走又經過瞭好長一段時間,高元的進步肉眼可見。

他已經長成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身體機能正是最巔峰的階段。他很努力地練站,增強下肢肌力,從不懈怠。終於,在高元十九歲生日過去後,奇跡在他身上發生,被醫生斷言再也站不起來的他,可以撐著腋拐在平地慢慢地行走瞭。

高元是一個心性堅韌的人,堅持復健是表現之一,從未放棄學業便是表現之二。

他發病時父母才四十出頭,很多人勸他們再要一個孩子,因為高元的疾病很可能會影響他未來的婚育,不過高父高母沒有同意。

四十多歲的年紀再要一個孩子風險太大,經濟壓力也大,高元又需要人照顧。兩夫妻商量後決定就這樣吧,好好培養高元,孩子還年輕,這輩子的路還很長,沒人規定腿不好瞭人生就會完蛋。

於是,在父母的鼓勵下,高元十七歲時重回初中繼續學業,並且在幾個月後的中考中考上瞭一所普高,又在三年後,也就是他二十歲時,考上錢塘一所本科院校的公共管理學院,學習社會學專業。

高元早早地就給自己定下目標,畢業後要去考殘聯為殘疾人特招的公務員崗位。所以在四年大學生活中,他入瞭黨,積極地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做公益,加入輪椅俱樂部,還輔修心理學,把生活過得充實又陽光。

隻是,夜深人靜時,高元也會對未來產生一絲迷惘。

他從沒談過戀愛,拖著兩條病腿和拐杖,在女孩子面前實在自信不起來。

高元長得清秀,大學裡有女孩對他表達過好感,可他分辨不出對方是出於同情還是好奇,所以從未給出過回應。

爸爸曾經委婉地問過他,他還能不能硬,把他鬧得滿臉通紅,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媽媽明裡暗裡囑咐過他,可以談戀愛,但不要招惹健康的女孩,因為這樣的感情很大可能會無疾而終,對方傢庭不會同意,最後受傷的人必定是高元。

傢裡有個殘疾孩子,父母總是想得很多。高父高母自然是希望高元可以結婚,生不生孩子無所謂,能有個人和他相互扶持一起往下走就行瞭。

他們的想法很現實,現實到近乎殘酷,他們希望女方最好是輕殘,健全的怕人跑瞭,重殘的……高元都已經算重殘,再娶一個重殘的,傢裡實在吃不消。

高元瞭解父母的想法,但他沒有表過態。

對於戀愛結婚,他真的信心不足,這些年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學業和復健上,盡管他的生活完全能自理,還是沒對任何女孩動過心。

有時候,他也會對戀愛產生向往,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和誰在一起都是拖累,一個人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

二十四歲的高元大學畢業,開始準備起殘聯的考試,其他事兒都被他放到一邊。

他很清醒,現在的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女朋友,而是一份穩定的工作,可以讓他自己養活自己,不想再讓父母擔心。

為瞭能增加考上編制的資本,高元報名參加瞭一場為期一周的初級手語培訓,每天下午2點到4點上課,地點是在錢塘市盲聾學校。

高元第一次去盲聾學校的那一天,烈日炎炎,學校正在放暑假,放眼望去一個人都沒有。

他到得很早,這時候還沒到1點。高元沒坐輪椅,從出租車上下來後,獨自一人撐著兩支腋拐往學校裡走。

他的臂膀很有力,這樣一段路對他來說並不是難題,兩條腿雖然沒什麼力氣,好歹還能動,至於旁人看他的眼光都不算什麼,他早就習慣瞭。

高元走到教學樓樓下,抬頭望向樓梯。

培訓是在三樓,他之前就打聽過,教學樓並沒有電梯。母親本來想陪他一起來,高元沒同意,這次培訓天天都要上課,以後他工作瞭也得自己出門,哪能被幾層樓梯給難住?

高元給自己鼓瞭鼓勁,雙拐撐到第一級臺階上,撐穩後,更靈敏些的左腿先邁瞭上去,再用力把右腿提上,這樣便算是上瞭一個臺階。

他的左腿觸覺和肌力都比右腿強,走路時身體重心難免會落在左腿上,幾年下來導致他的左右肩膀有一點點落差,是輕微的脊柱側彎,不註意看不容易發現,脫掉衣服洗澡時會比較明顯,這也是他不談戀愛的原因之一。

高元的性格偏穩重,話不多,做事很踏實,日常與身體健全的同學、朋友們相處時還算放得開,並不避諱談及身體的殘障,還會給他們講講他的生病歷程。

但是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與別人是不一樣的,自卑的情緒被他埋得很深,不會輕易讓人看見。

天氣很熱,教學樓公共區域並沒有空調,高元從一樓爬到二樓時已經出瞭一身汗。

教學樓裡似乎一個人都沒有,隻能聽到他的拐杖落在地上發出的敲擊聲,正當高元站在二樓平臺上歇口氣、準備繼續向三樓奮鬥時,他的視野裡出現瞭一個人。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留著齊耳短發,穿一身淺粉色連衣裙,身姿窈窕,容顏清麗。她出現在高元視線中時,距離他隻有七、八米遠。

高元是個隻能慢吞吞行動的人,哪怕發現那女孩已經停下腳步、睜大眼睛看著他,他也沒法逃跑。腋下的拐杖藏不起來,兩條腿更是很不爭氣,他隻能低下頭不去看她,又一次把拐杖撐到臺階上,艱難地將左腿邁上去。

令他意外的是,那個女孩竟然沒走。她走到瞭他身邊,也跟著他上瞭兩個臺階。

高元心裡好尷尬,他並不需要這樣的陪伴,他能自己走樓梯,不會摔下去。

又走瞭兩級臺階後,女孩還是跟在他身邊,也不說話,也不扶他,就離他半米遠,歪著腦袋打量他。高元受不瞭瞭,轉頭對她說:“謝謝你,我可以自己走,你去忙你的吧。”

女孩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臉上綻開笑,指指自己,指指耳朵,又搖瞭搖手,高元驚訝地看著她,這個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是個聾人?

高元以為她不知道他說瞭什麼,再開口也沒意義,幹脆低下頭撐著雙拐繼續專心地走樓梯。

女孩始終耐心地陪在他身邊,高元爬到三樓後松瞭口氣,抬頭看向長長的走廊,想瞭想,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撐著拐杖打字給女孩看:【請問廁所在哪裡?】

女孩看完後一笑,對他做瞭個“跟我來”的手勢,高元隻能跟著她往走廊深處走。

離開臺階,他倆一起走在平路上,高元發現女孩個子挺高的,忍不住也挺瞭挺自己的背脊,想站得更直些,顯得高一點。

他發病時正值青春期竄個子的階段,疾病影響瞭他的身高,高元沒能長到爸爸那麼高,隻有1米75,走路時肉眼看著還更矮些,比那女孩高不瞭多少。

女孩帶著高元走到男衛生間門口,高元向她點點頭:“謝謝。”

他進瞭衛生間,想著上完廁所就去教室待著,中途就不出來瞭。

這樣炎熱的天氣,高元又爬瞭幾層樓梯,很是口幹舌燥,但他不敢喝水,上廁所太麻煩瞭,趁現在沒人還能上,人一多,難免會被人看,那種感覺並不好受。

上完廁所,高元走出衛生間,驚訝地發現那個女孩還等在門口。看到他,她把自己的手機舉到他面前:【你好,你可以對我說話,我能看懂唇語,我是這裡的語文老師,我姓駱。】

高元:“……”

他的嘴唇幹得厲害,不知怎麼的,心臟也跳得很快。

他對女孩說:“我……是來上手語培訓課的,我姓高。”

女孩認真地看著他的臉,隨即點點頭,微笑著向他招招手,指向走廊中某個方向,高元明白瞭,她是要帶他去教室。

高元坐到瞭教室裡,靠墻坐,把兩支拐杖擱在墻上。

他摸摸自己的腿,左腿的觸壓感很明顯,右腿就不行,手摸上去,右腿不太感覺得到。

時間還早,教室裡沒有別人,女孩還是沒走,把空調打開,又拿起掃帚把地掃瞭一遍,絞來抹佈擦黑板、擦桌椅。

教室裡變得越來越涼爽,高元安靜地坐在座椅上,也不玩手機,就看著那女孩麻利地搞衛生。

等她把教室打掃幹凈,有別的學員陸陸續續進來瞭。女孩撣瞭撣手,把所有的衛生用具都擺好,對著高元揮揮手,笑一笑,離開瞭教室。

高元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心中竟感到悵然,他想,他都沒有問她要一個聯系方式。

後來的手語課是一位健聽的中年女老師給大傢上,高元學得很認真,從頭到尾沒離開過教室。

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女孩子瞭,沒想到課間休息時,那女孩溜瞭進來,悄悄地在高元桌上放瞭一瓶冰凍綠茶飲料。

高元愣愣地抬頭看她,還沒來得及說謝謝,她笑一笑就跑掉瞭。

這天夜裡,高元睡在床上,滿腦子都是那個女孩子的身影,想著她俏皮的短發,溫柔的眼睛,甜美的笑容,睜著眼睛到半夜都沒睡著。

第二天,高元還是早早地去到盲聾學校,可是,他沒遇到那個女孩。

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沒遇到那個女孩。

一直到第五天,高元爬樓梯時終於見到瞭她。

她沒有穿連衣裙,而是穿著t恤和牛仔褲,越發顯得年輕可愛,高元遠遠地看到她就朝她揮瞭揮手,那個女孩也看到瞭他,笑嘻嘻地走瞭過來。

高元腋下夾著雙拐,把兩隻手都抬起來,對她比劃出這幾天剛學的手語:【你好,我叫高元,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可以加微信嗎?】

女孩歪瞭歪頭:“?”

高元已經把手機拿出來瞭,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女孩拿出手機打字:【我叫駱曉梅,對不起,微信就不加啦。】

高元:“……”

生平第一次,他主動問女孩要微信,被拒絕瞭。

培訓的最後一天,駱曉梅在課間休息時進到教室,用手語和教課的女老師聊瞭幾句。高元坐在角落裡看著她,駱曉梅聊完離開時也向他看過來,臉上還是帶著笑,高元的心怦怦直跳,趕緊低下頭去,再也不敢看她。

後來,他離開瞭盲聾學校,回傢繼續備考,和駱曉梅失去瞭聯系。

幾個月後,高元第一次考公,以失敗告終。

他非常沮喪,辛苦準備瞭這麼久,居然沒考上,感覺特別對不起父母。父母安慰他下一次再來過,按照高元的身體情況和所學專業,去外面找工作基本沒戲,考編制是最好的出路。

他心中的鬱悶不知該如何排遣,打開微信,也找不到人傾訴。

鬼使神差的,他打開瞭那位手語老師的聊天對話框,想瞭很久,發過去一句問候,等老師回復後,高元說:【老師,請問,您上課時經常來教室找您的那個聾人女孩,您有她的微信嗎?】

就這樣,高元拿到瞭駱曉梅的微信名片,他直接發送好友申請:

【駱老師你好,我是高元,你還記得我嗎?】

高元和駱曉梅開始瞭網聊,是網聊,不是網戀。

他對駱曉梅說自己考殘聯沒考上,駱曉梅安慰他,說下次再努力吧,不要氣餒。

高元天天待在傢,除瞭去醫院復健,很少出門,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和駱曉梅聊天,話題都是他找的,駱曉梅一開始很拘束,可以感覺到她的警惕,慢慢的,兩個人熟起來,聊的話題也就越來越多。

他們會分享最近看過的書,講講讀後感,也會分享最近看過的電影,聊聊彼此生活裡的趣事,偶爾還會一起打個遊戲。

高元的備考生活單調乏味,駱曉梅每天上班下班,生活要豐富許多。她告訴高元班裡有學生很調皮,老惹她生氣,要是那些學生都像她弟弟那麼乖就好瞭,她的弟弟也是聾人,從小就很文靜,隻是學習成績不太好,她覺得他笨笨的。

高元就笑,說你弟弟要是知道你說他壞話,會生氣的。

駱曉梅說不會,她的弟弟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有機會介紹他們認識。

他們對彼此說著自己的傢庭和成長經歷,駱曉梅告訴高元,她的耳聾是遺傳,父親和弟弟都是先天性聾人,以後也有可能會遺傳給下一代,所以,她暫時沒有想過戀愛結婚的事。

高元覺得她是在變相地拒絕自己,他對她的心思,她能體會得到。

他也的確沒有底氣去追求駱曉梅,她是有編制的老師,已經工作一年,而他還是個待業青年,腿又不好,哪裡有資格去和女孩談戀愛?

高元想自己得更努力一點,考上公務員後,他就有瞭收入,可以請駱曉梅出去看電影、吃飯,他一直對著教學視頻在練習手語,到時候還可以試試用手語和駱曉梅交流,他想讓她知道,她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女孩。

可是,高元的第二次考公經歷,還是以失敗告終。

結果出來的那一天,他躲在房間裡偷偷地哭瞭。

他已經二十五歲,因病致殘十年整,不那麼年輕瞭,可是還沒掙過一分錢。傢裡為瞭給他治病早年幾乎花光積蓄,這幾年才漸漸好起來,可他卻找不到工作,考不上心儀的崗位,這打擊實在太大,大到高元都覺得自己活著到底還有什麼意義?辛苦考出來的一張文憑,就因為那兩條無力的腿,放到用人市場根本無人問津。

駱曉梅在微信上察覺到瞭高元的消沉,給他發來好幾條消息,高元都沒回,沉默瞭一會兒後,駱曉梅說——

【駱曉梅】:高元,出來見個面吧,我請你吃飯,不要不開心啦。

在高元的理解中,這是他和駱曉梅的第一次約會,當然駱曉梅沒有這麼認為,後來她說自己當時隻是單純地想要鼓勵高元,覺得他好慘,考瞭兩回都沒考上,和她弟弟一樣,笨笨的。

見面那天,高元穿上瞭一身新衣服,還把頭發吹瞭一下,打起精神坐著輪椅出瞭門。

他沒用拐杖,不知道這一天要走多少路,怕自己撐不下來,於是,駱曉梅便第一次看到他坐輪椅的樣子。

他們到商場吃瞭一頓火鍋,駱曉梅說請客就請客,堅決不讓高元付錢,高元很不好意思,吃完飯後去商場一樓的一傢書店,給駱曉梅挑瞭一套書做禮物,一定要她收下。

高元的手語水平還不夠好,當面交流時,他對駱曉梅說話,她幾乎都能看懂,她的回答則是手機打字居多,隻有很簡單的語句才會用手語表達,高元勉強能明白。

他能感受到駱曉梅骨子裡的積極向上,這是一個性格溫柔、心態陽光的聾啞女孩,她不會怨天尤人,對於自己的耳聾非常坦然,也勸高元不要太介意身體的殘障,好好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這一天開始,高元每隔兩、三個星期都會約駱曉梅見個面,他們一起吃飯、看電影、逛書店,有時候是高元請客,有時候是駱曉梅買單。

駱曉梅成瞭高元枯燥的備考生活中最溫暖的一道光,他拼瞭命地看書背誦刷題,想自己一定一定要考上。

他的手語水平也越來越好,到後來,和駱曉梅交流時已經可以用手語表達自己的想法,也能看懂駱曉梅的“話”。

高元第三次考公時,快要二十六周歲,這一次,他終於考上瞭區殘聯的一個科員崗位,筆試分和面試分都是第一,結果出來的那一天,高元又一次在房裡偷偷地哭瞭一場,隻是這一次是因為太高興。

他想,他終於有工作瞭,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再是父母的拖累。

他終於,有資格對駱曉梅說出一直想說的那句話。

高元和駱曉梅認識已有兩年,前半年無聯系,中間網聊大半年,最後近一年的時間,時不時的“約個會”。高元的心意溢於言表,可是駱曉梅每次都擋掉瞭。高元心裡明白,他們都有顧慮,各種各樣的顧慮。

他對母親說過,自己喜歡上瞭一個聾啞女孩,很喜歡很喜歡,但是對方的態度他摸不透,不知道是介意他的腿,還是因為她的耳聾可能會遺傳。反正,他暗示過幾次,對方都沒反應。

母親說:“阿元,你要是真的喜歡她,就要大膽地追,孩子可以不生,媽媽隻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互相喜歡的人。”

那天是個月圓夜,高元和駱曉梅去公園裡散步,他撐著雙拐慢慢地走,駱曉梅陪在他身邊。

她的短發已經留長,軟軟地散在肩上,一張臉還是那麼清秀可人,高元偷偷地看著她,走著走著,拐杖突然一歪,他趔趄瞭一下,駱曉梅眼疾手快扶住瞭他的胳膊,才讓他沒有摔倒。

就在這時,高元一把就握住瞭她的手。駱曉梅很吃驚,意識到這人的“摔跤”是裝的,哎呀,男人都是這麼壞的嗎?

高元的手心很熱,有薄汗,還有粗糙的老繭,是長久拄拐磨出來的。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深深地凝視著駱曉梅,五指收緊,任憑她怎麼掙紮,都沒有放開她的手。

他啞聲說:“曉梅,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在駱曉梅二十五歲生日那一天,高元第一次登上瞭未來老丈人的傢門。

他拄著拐爬四樓,走得很慢,很小心,駱曉梅一直在邊上護著他。

在她傢裡,高元見到瞭她的父母和弟弟。

駱父駱母都很好相處,倒是駱曉梅嘴裡那個“笨笨的”弟弟……高元沒想到,居然是個又高又帥的大男孩,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特別瘦,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小床上,似乎在偷偷觀察他。

高元向他看去時,他立刻就移開視線,眼睫毛簌簌地眨動著,模樣很靦腆。

高元坐在餐椅上向他打手語:【你好,我叫高元,你是曉梅的弟弟駱靜語嗎?】

那男孩看瞭他一會兒,抬手用手語回:【是的,你好,我是駱靜語,你可以叫我小魚。】

一開始,駱明松和閻雅娟都覺得女兒找瞭個健聽人對象不靠譜,對方腿還不好,慢慢瞭解後,他們都喜歡上瞭高元,覺得他是個很實在很靠譜的人,接納他成為瞭傢庭的一份子。

再後來,經過兩年戀愛,高元和駱曉梅買房結婚,組成瞭自己的一個小傢庭。

再再後來……就是結婚四年後。

一月中旬的一天,高元坐著輪椅等在產房門口,身邊是雙方老人,還有小舅子駱靜語和他的女朋友占喜,大傢一起期待著高元和駱曉梅的寶寶誕生。

也不知過瞭多久,護士推著一輛小車出來,環視一圈後,問:“駱曉梅的寶寶,親屬是哪位?”

高元按捺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轉著輪椅上前:“是我,我是駱曉梅的先生。”

“恭喜你,母子平安,是個男寶寶,6斤5兩,身體很健康。”護士遲疑瞭一下,“不過……小寶寶還要進一步做聽力檢測,就是……那個……你們……”

高元笑起來:“我知道,是初篩沒通過對嗎?沒事兒,沒關系,我們都知道的,真沒關系。”

護士放心瞭:“嗯,明天要再做聽力檢查,今天可以先把寶寶帶回病房,一會兒產婦就能出來瞭。”

高元終於有機會去看小車上的寶寶,他在睡覺,頭發烏黑濃密,閉著眼睛,臉蛋兒皺巴巴的,看起來那麼小。

他伸手去碰碰兒子的小手,小傢夥手指動瞭一下,高元的眼睛濕瞭,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寶寶,你別怕,爸爸媽媽會陪伴你長大的。”

駱靜語一直站在邊上看著這一幕,視線落在小車裡的寶寶身上,眼睛裡帶上瞭一層不明情緒。

身邊的人握住瞭他的手,他轉頭看她,占喜在對他笑,說:“寶寶很可愛哦。”

駱靜語點點頭,轉回視線後,微不可察地嘆瞭一口氣。

番外一【高元&駱曉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