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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一年又一年(4)

下課後,徐卿言說請大傢吃飯,駱靜語收拾好背包跟著姐姐們往外走。在電梯裡,他收到占喜發來的消息。

【雞蛋佈丁】:小魚,下課瞭嗎?告訴你一個八卦新聞!我哥竟然在追一個女生!哈哈哈哈哈哈[捂臉]

駱靜語驚瞭一下,回復——

【好大一頭魚】:真的嗎?誰?

【雞蛋佈丁】:茶室的一個女客人,我今天見到瞭,我哥臉都紅瞭,哈哈哈哈哈我都沒見過他這副樣子,xswl

【好大一頭魚】:哥哥加油!(小魚說瞭)[強壯]

【雞蛋佈丁】:哈哈好的,我去和他講!

【好大一頭魚】:歡歡,我去吃飯瞭,徐老師今天請客吃飯,我走路,到飯店聊天和你。

【雞蛋佈丁】:去吧去吧,走路別看手機,小心撞電線桿上。

【好大一頭魚】:不會![破涕為笑]

駱靜語收起手機,發現幾個姐姐都笑嘻嘻地看著他,小朱姐挽住邵姐的胳膊,把腦袋擱到她肩膀上撒嬌:“邵姐啊,我也想談戀愛瞭,你看小魚聊個微信都能傻笑的,我老公都三天沒和我聯系瞭。”

邵姐大笑:“明明是你忙得沒空理他吧?咱們都老夫老妻的瞭,哪能和小魚比?人傢這叫熱戀中!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駱靜語沒怎麼看明白她們的對話,不過猜到姐姐們肯定又是在笑話他。

這一次來上海進修的還是原班人馬,所有人都看到瞭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姐姐們日常就愛拿駱靜語打趣,問他什麼時候和占喜結婚,她們都要來喝喜酒。

駱靜語答不上來,總是被她們鬧得臉紅。

徐卿言請大傢在一傢創意菜館吃改良上海菜,要瞭個小包間,眾人邊吃邊聊。

大傢說著這一年來的生活和工作,駱靜語以“聽”為主。其實他也有很多話想講,比如去年碰到的那場抄襲風波,還有後來發生的官司、雲汐的禮服,以及現在開的茶室。不過讓他打字說實在太麻煩,很多事,歡歡已經在小群裡給邵姐等人講過,他就不再重復。

大傢喝瞭點果酒,徐卿言坐在駱靜語身邊,看著他左手的戒指,拍拍他的胳膊,輕聲問:“小魚,你和小占現在是什麼打算?”

徐老師是想和小魚單獨聊聊,其他三個姐姐都心裡有數,沒有插嘴,顧自在那兒聊天。

駱靜語明白徐卿言問的是什麼,但他真的無法回答,垂著眼睛看向桌面上的手機屏幕,手指移上去,一會兒後又移開瞭。

“你倆談瞭也有一年半瞭吧?”徐卿言倚在座椅靠背上,講話很輕,口齒卻很清晰,“打算結婚嗎?”

想到結婚……駱靜語嘆瞭口氣,點點頭,又覺得這樣回答不準確,終是在手機上打瞭字:【我想結婚,但是有問題,解決,不知道。】

“什麼問題?”徐卿言還是問得很耐心。

駱靜語想瞭一會兒,還是敲著手機把他的顧慮給徐老師講瞭一下。

關於孩子,關於遺傳,他的姐姐年初時生瞭個寶寶,和他一樣是先天性耳聾,檢查以後說是等到過一周歲可以安裝人工耳蝸,效果如何還不知道。

【我不想賭博,我可以不要孩子瞭,我不知道她想法,不要孩子,她不公平,可是我不想賭博。】

打這些字兒費瞭駱靜語不少工夫。他告訴徐卿言,他一點兒也不想嘗試要一個孩子,最好的情況就是孩子沒問題,概率是多少完全是撞運氣。假如孩子有問題,打胎對占喜的身體和精神傷害都會很大。而留下孩子,他真的會接受不瞭,這是他的底線!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要孩子。

可是不要孩子……占喜能不能同意?或者她現在同意,以後會不會反悔?如果她年紀大一點後反悔瞭,那就是他耽誤瞭她。就算他倆離婚瞭,這種耽誤也對女方造成瞭實質性的傷害,她要是因此而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他會自責愧疚,會終生遺憾。

所以,說結婚,哪有這麼簡單?

徐卿言能從手機備忘錄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裡感受到駱靜語的痛苦和糾結,溫柔地問:“這些話,你和小占聊過嗎?”

駱靜語點點頭,想瞭想後又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尖比瞭一下,意思是“一點點”。

“你還是得和她聊聊這個話題,小魚,不能回避。”徐卿言說,“你倆談的時間也不短瞭,要不要結婚,結瞭婚要不要孩子,能不能接受孩子有耳聾缺陷,這些事你和小占都得開誠佈公地談。你的想法,必須完完整整地告訴她,再聽聽她的想法。一直回避這個問題是不行的,你倆現在工作都在一起,錢呢?錢歸誰管?”

駱靜語在手機上打字:【她】

徐卿言一下子就笑開瞭,搖著頭指指駱靜語:“你呀你呀,我就知道,你也不怕你倆真分手瞭,錢扯不清嗎?這樣的事也不少見。”

駱靜語看著她,搖瞭搖頭。

他沒想過和歡歡分手,內心深處根本不會觸及這個問題,想到孩子時的確會擔憂,歡歡會不會因此離開他?

那一瞬間的痛苦幾乎要將他擊潰,哪怕隻是想象。

於是他覺得,真分瞭,就算她卷走瞭所有的錢,他都無所謂,人都走瞭,他留著錢還有什麼用?

再說瞭,歡歡絕對不會那樣對他的。

是!他就是這麼信任她,他以前連方旭都那麼信任,何況是歡歡?

最後,徐卿言說:“小魚,你其實可以和小占一起去醫院咨詢一下,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幫你們規避孩子的缺陷。我的意思不是你姐姐那種懷孕瞭再去做檢測,而是類似試管嬰兒之類。我也不太懂,不過我有個朋友比我小幾歲,三十多歲時生瞭個孩子,是智力發育遲緩。一傢三口查瞭基因,是夫妻雙方基因有問題,他倆自己是健康人,結合在一起就有概率會生出這樣的孩子。兩年前,我這個朋友四十多歲瞭,去做瞭試管嬰兒,說胚胎移植前可以檢查基因,看這個孩子會不會有缺陷。現在孩子已經一歲多,挺健康的,我不知道你這個情況能不能適用,所以你最好自己去咨詢一下。”

這一長串話超出瞭駱靜語的知識范疇,他沒怎麼看懂,徐卿言無奈地搖搖頭,在他的手機上打字:【大醫院,咨詢試管嬰兒,和小占一起去,也許可以規避遺傳。】

駱靜語看著那行字,眼睛倏地一下又看向瞭徐卿言,徐卿言向他點點頭:“我說真的,去問問吧,不管能不能行,問過才知道啊。”

半個月後,交完進修作業,駱靜語收拾好行李,結束瞭上海之旅,坐高鐵回錢塘。

拖著拉桿箱走出出站口,在擁擠的人群裡,他一眼就看到瞭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她小跑著奔向他,駱靜語張開雙臂,占喜就撲進瞭他的懷裡。

他抱緊她,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氣息,是他衣櫃裡的香薰味,那種涼中帶苦的絲柏香,好久沒聞到瞭,現在就在他的懷裡,是他最惦記的味道,最牽掛的人。

他們旁若無人地在出站口接瞭個吻,好久後才分開彼此,占喜仰著腦袋看他,摸摸他的臉,心疼地說:“你又瘦瞭。”

駱靜語笑笑,搖瞭搖頭,占喜又說:“小魚,我好想你。”

他沒回答,隻是低頭親親她的額頭。

他也很想她,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看看她的照片才能入睡,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半月會這麼難熬,幸好,也隻有一個半月。

這樣放在心裡的一個人,如果分手,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駱靜語難以想象他會變成怎樣,真的,不能想,一想心就痛。

他能做的就是緊緊牽住她的手,帶她回傢。

——

六月下旬的某一天,占喜和駱靜語去參加袁思晨的婚禮。

婚禮很盛大,占喜還碰到瞭好多前同事,比如文琴、錢雲……還有林巖。

袁思晨很貼心,沒有安排占喜和他們同桌。文琴隻和占喜打瞭個招呼,並未深聊,占喜知道文琴全傢和自己傢已經沒來往,連尹莉結婚時都沒來,估計也是怕瞭遲貴蘭,不想再有糾葛。

林巖倒是和占喜聊瞭一會兒,他在微博上關註過“禧魚”創業初期出的事,袁思晨也和他說起過,這時候就問問占喜和駱靜語的茶室最近生意如何,主要做哪塊業務等等。

面對林巖,駱靜語的心情很一言難盡。他知道這個男人曾經追求過歡歡,兩人也見過面,這會兒就偷偷地觀察林巖,覺得對方個子高,長得也不賴,戴副眼鏡看著就很有文化、彬彬有禮的樣子,不知道歡歡為什麼會不喜歡他。

在駱靜語的潛意識裡,占喜是完美的,自己喜歡上她理所當然。有好多男生都喜歡過她,單就他知道的,就有一個她的相親對象,還有林巖,還有那個開陶吧的田老師,肯定也是對歡歡有好感。

駱靜語並不懷疑占喜對他的愛,就是有點想不明白,她明明有那麼多的選擇,個個條件都比他好,怎麼就偏偏選瞭他呢?

婚禮開始瞭,駱靜語和占喜坐在圓桌邊觀禮,看著袁思晨穿著一襲雪白婚紗和新郎一起走上紅毯,在臺上進行著各種儀式。

駱靜語什麼都聽不見,也不知道司儀和一對新人拿著話筒在說什麼,看到大傢鼓掌他也鼓掌,看到別人舉杯,他也舉杯敲敲玻璃轉盤。占喜問要不要幫他翻譯,他說不用瞭,周圍人太多,他不想她打手語被人看,也並不好奇。

占喜沒有勉強,隻是拉過他的手和他手指相扣,眼睛望著舞臺。

駱靜語的心思卻不在臺上,偷偷地轉頭看著占喜的側臉,在心中暢想她穿著婚紗的樣子,她一定會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子。

會是他的新娘嗎?

他會用盡一生的力氣去愛她,呵護她。

他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郎官。

從上海回來後,駱靜語並沒有和占喜聊過結婚的話題,一想到孩子,他還是慫,不知道要找個什麼樣的機會才能開口。

他好害怕,好害怕歡歡會和他有分歧,好害怕她一定要做媽媽,那他該怎麼辦?他絕對不能接受姐姐、姐夫的事情在他們身上重演。

他絕對絕對,不會去賭。

試管嬰兒技術真的可以幫到他們嗎?

駱靜語不懂,偷偷地上網查過資料,發現還是要去醫院咨詢才行。他不知道要怎麼和歡歡說這件事,而且他查到瞭,做試管,遭罪的還是女方,要打針要吃藥,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影響。

真懊惱啊,為什麼吃苦的都是女方?生孩子已經很痛瞭,歡歡原本可以自然受孕,卻還要因此去遭這趟罪,都是他的原因。

要是她能接受不要孩子就好瞭,他真的可以不要孩子的,兩個人過一輩子也很幸福啊,就是會對她很不公平……

正胡思亂想著,駱靜語突然發現占喜不知什麼時候也轉頭在看他,眉頭微皺,眼神疑惑。

她問:“你怎麼瞭?”

駱靜語搖搖頭,打瞭個很小幅度的手語:【沒事。】

“小魚,有什麼事就和我說。”占喜捏捏他的手指,指腹從他右手背上的傷疤上掠過,“千萬別放在心裡。”

駱靜語點頭,喉部吞咽瞭一下,握緊她的手,強迫自己望向舞臺。

——

這一年的錢塘造物節,占喜沒有再穿漢服做“迎賓”。

去年走的中國風,這一年,她把展臺佈置得比較時尚。當然,燙花體驗項目是不可缺少的,隻是占喜弱化瞭漢服飾品的展示,體現更多的是燙花作品在現代生活中的應用,比如在服飾上、帽飾上,還有傢居裝潢、室內擺設上。

嶽奇從佈展開始到展覽結束,全天候在展臺幫忙,因為是暑假,莫楊也來幫忙。她開學即將讀大二,學服裝設計,好崇拜駱靜語,說自己的理想是畢業後能成為駱師兄這樣的設計師,能擁有一間自己的工作室。

占喜和她聊天,問鐘鵬在幹嗎,莫楊說鐘鵬沒考上大學,一開始想復讀,後來放棄瞭,去瞭一傢烹飪職校學做西點,打算以後要麼去甜品店找工作,要麼自己開個小店。

莫楊笑嘻嘻地打手語說:【鐘鵬說,要是畢業瞭找不到工作,就天天到禧魚門口來蹲著,駱師兄看他可憐,肯定會把他撿走,他就有工作啦!】

占喜笑得不行:【那你讓他好好學,學得不好,就算撿走瞭也隻能做服務員,學得好,還能到禧魚來做個西點師。】

造物節的最後一天,徐卿言從上海趕到錢塘,並不是來參展,而是給駱靜語和占喜介紹一個人,是她的一個老朋友。

那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導演,叫任虹,她計劃拍攝一部紀錄片,已經籌備瞭一年多,最近投資到位,她正式開始選題。

徐卿言對占喜說:“我覺得她的選題,你和小魚非常合適,所以就引薦瞭一下。你和任導好好聊聊吧,要是成瞭,對你們的事業會有一定的幫助。”

晚上,四個人在禧魚的包廂裡詳談,占喜原本以為紀錄片拍小魚,肯定是和手作這一行有關,可能是選燙花為其中一個元素,就跟那些美食紀錄片或是非遺紀錄片差不多性質。

結果不是。

任虹要拍的紀錄片名暫定為《我的拍檔》,她說:“是以一個行業為載體,這個行業可大可小,我最主要想表現的是人和人的關系。這片子一共六集,每集一對主角,都是工作上的拍檔。”

占喜有點明白徐卿言說的“非常合適”是什麼意思瞭。

任虹對占喜介紹:“這六對主角,我的構思是一對已經有瞭孩子的夫妻,一對情侶,一對親姐妹,一對老同學,一對師徒,還有一對是朋友,並且是中國人和外國人的組合。有幾對我已經找好並且談妥瞭,都是比較有意思的行業,拍檔間的關系也很有代表性。我找你們,就是為瞭其中的那對‘情侶’。燙花是我早就想表達的一個題材,我和徐老師認識也很多年瞭,和她聊過後,她就提到瞭你們。我一聽,誒,感覺特別好。”

任虹說話時,占喜一直在把她的話用手語翻譯給駱靜語,任虹一邊說,一邊也觀察著他們,可以感受到兩個年輕人之間的默契和信任,更加令她欣喜。

她就是想要講人,行業隻是一個載體,要在蕓蕓大眾中找到合適的、有代表性的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拍檔那麼多,路邊小店隨便找找都有合夥人,可是像占喜和駱靜語這樣,一個健聽人,一個聾人,不僅是事業上的拍檔,還是戀人,彼此不可或缺,一個甚至要另一個幫忙做翻譯才能與人更好地溝通,這樣的組合真的讓她創作欲爆棚。

駱靜語看明白占喜的手語後,陷入猶豫。

紀錄片的主角……那是什麼概念?他要出鏡,是動態的,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是個聾人,還會看到占喜。

這不是錢塘本地的電視新聞,可能會面向全國,也許是會對他們的事業有幫助,但隨之而來的,會不會有各種不好的聲音?

他遭遇這些倒沒什麼,就怕人傢去說歡歡,說她這樣一個健康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要找一個聾人男朋友?

駱靜語是遭受過網暴的人,對於網絡他還是感到恐懼,禧魚微博上的評論很少去看,都是占喜挑揀著對他說。要是真拍瞭紀錄片,他完全猜不到結果會是什麼樣。

占喜比他樂觀許多,想法和徐卿言一樣,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和錢沒多大關系。做一集紀錄片的主角有錢拿,但很少,主要是考量片子的影響力對禧魚、對駱靜語事業的後續是否會有幫助。

詳聊瞭兩個多小時,占喜沒有當場答應下來,對任虹說回傢和駱靜語商量一下,再給出確切回復。

任虹自然是同意,離開前,她在茶室一樓的展櫃前看著那些零售飾品,問占喜:“這些都是小駱老師做的嗎?”

“是啊,都是他親手做的。”占喜陪在她身邊。

“真漂亮啊。”任虹說,“徐老師現在都不怎麼做首飾瞭,我和她剛認識那會兒,她也愛做這些。”

徐卿言和駱靜語在不遠處聊天,占喜看瞭他們一眼,壓低聲音對任虹說:“任導,我想請問一下,您的片子,不會用駱老師的耳聾做賣點吧?”

任虹一愣:“啊?”

“就是……駱老師會比較在意這個。”占喜說得很輕,“如果是想以他的耳聾做賣點,我們就算瞭,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任虹懂瞭,說:“我明白,不過小占你要知道,這一點是避不開的,但我和你保證,這絕對不是賣點。如果非要說賣點,我更想表達的是你們兩個之間的感情,還有就是駱老師對燙花的態度。我不會刻意去說他的聽障,但我覺得觀眾自己能體會到那份辛苦。總的來說,片子的基調會拍得比較溫馨有趣,我重申好幾遍瞭,我要講的,是人!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矛盾,共鳴,溝通,思想的碰撞,各種各種。”

占喜明白瞭,笑著回答:“好的,我回傢會和駱老師好好聊一聊,我覺得他現在還有顧慮,等聊過後,我再給您答復。嗯……怎麼說呢,我不願意勉強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這件事也不小瞭,他要是不同意,我完全理解並接受。他要是同意,我也希望他是發自內心地同意,而不是因為我想同意才同意。我和他之間,就是這樣的一種相處模式。”

“我覺得很好啊。”任虹說,“我想要表現的,也是這樣的一種人際關系,很珍貴的,小占,並不多見哦,你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