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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主角今生·3

瑤光園熱熱鬧鬧由秋入瞭冬,很快便至歲末,又是一年除夕。

暖陽高照的午後,庭院裡擺瞭一張長條案,眾人圍攏在案邊,搟面皮的搟面皮,剁餡的剁餡。

去年臘月元策不得已奉旨進京,留薑稚衣在瑤光園冷冷清清過年,臨走承諾往後年年除夕都陪她過,如今是踐諾的第一年。

前兩天元策問薑稚衣除夕想做什麼,薑稚衣說:“小時候除夕我會跟阿爹阿娘一起包餃餌,阿爹說團年飯的餃餌若是親手包,想裝多少福氣進去都可以,這一天連老天也不會怪大傢貪心。”

薑稚衣從去年起已經不再害怕餃餌,第一件想要彌補的憾事就是在除夕這天親手包一次多年不碰的餃餌,午後便招呼瞭寶嘉和李答風一道來熱鬧。

元策站在長案邊,兩手各執一柄刀,手起刀落間,砧板上的肉轉眼剁成瞭碎末。

對面李答風看著元策雙刀在手,垂眼睥睨肉末的樣子,一邊搟面一邊笑。

不知第幾次掀眼過後,元策手下一用力,刀刃咔一音效卡進砧板:“來,說說看,你在笑什麼?”

李答風慢條斯理地將搟好的面皮遞去寶嘉那頭,收起笑道:“失態瞭,隻是見慣瞭少將軍拿戰刀,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得見少將軍拿庖刀。”

這一整年下來河西太平無事,元策的劍已經許久不曾見血,執刀常是為給薑稚衣添些飯桌上的意趣,不是在片魚就是在片肉。

起始元策也覺這雙手拿錯瞭刀,但薑稚衣說,將軍手中的刀在片魚片肉,那便說明山河無恙,百姓安康,有何不好?

“少將軍不愧用瞭十幾年刀,肉剁得又快又好,這刀工,可與頂頂拔尖的庖廚相媲美。”李答風補過。

元策瞥他一眼,提起刀繼續左右開弓:“李軍醫也不愧是分寸不失的聖手,每張面皮都搟得形狀一致,厚薄均勻,不去支個攤子著實可惜。”

“少將軍過獎。”

“你倆這嘴這麼能誇,不如來誇誇我們稚衣包的餃餌,”寶嘉捏著餃餌笑,“別叫她一會兒哭鼻子包不下去瞭。”

元策和李答風齊齊望瞭過來。

薑稚衣連忙攏住掌心的餃餌,拖長瞭聲嗔怪道:“阿姊,沒你這麼笑話人的,我隻是太多年沒包,生疏瞭而已!多包幾隻就好瞭……”

元策彎身湊近過來:“看看,不看怎麼誇?”

“看瞭你就誇不出來瞭。”薑稚衣捂著手心不給看。

“這世上還能有我誇不出來的餃餌?”

薑稚衣斜照瞅瞅他,攤開瞭手。

一隻破皮露餡到封不瞭口的餃餌躍然眼下。

元策揚瞭揚眉:“這怎麼瞭,這不挺好,大燁律法說瞭餃餌一定得封口嗎,青菜蘿卜各有所好,我就喜歡吃露餡的。”

薑稚衣笑著輕輕搡他:“我還想送些去軍營呢,可不能丟人。”

“我都是第一次吃你包的餃餌,他們能跟我同一天吃上就燒香拜佛吧,還嫌東嫌西?”

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男聲在廊子那頭響起:“少夫人親手包的餃餌,這可是燒香拜佛也求不來的福氣,我替弟兄們先謝過少夫人瞭!”

薑稚衣回過頭去,看見穆新鴻挎著腰刀興沖沖走來。

“穆將軍來早瞭,這餃餌還沒包好呢!”

“少夫人,我這是怕來晚瞭,少將軍又要賴瞭今日的比武。”

當初元策閑居在傢那半年,穆新鴻過來三催四請,說玄策軍不能沒有主心骨,請他休養好瞭一定回軍中主持大局。

今年秋天,元策以棘竹的身份回瞭軍營,不過多數時候仍居於幕後,偶爾才在演武場練兵時現個身。

棘竹的第一次公開現身便在軍中引起瞭軒然大波,因為不論是身形還是身手,這戴面具的少年都與他們已逝的少將軍實在太像瞭。

像到眾人忍不住懷疑這張面具下的臉會不會也與少將軍一模一樣,會不會少將軍根本沒有死,隻是養瞭半年傷,借斥候的身份重新回來瞭。

可軍中也有幾個老兵見過棘竹,證明棘竹從前本就是這般身形模樣,是在軍中一點點長大的,若要說像,也該說是少將軍像棘竹才對。

眾人心中驚疑不定,私下也是眾說紛紜,但當今聖上親手帶兵射殺的人,誰敢說還活著?若活著,那便是聖上默認瞭少將軍的回歸,便是玄策軍上下心照不宣不能說的喜事,若隻是巧合,以棘竹之能也完全夠格成為他們新一任將領,甚至比少將軍在軍中資歷更老,更不該說揣測之言令人寒心。

漸漸地,眾人不再探究棘竹面具下的臉,隻知道認準眼前這個人就是瞭。

“除夕還比武,是一年到頭沒比夠?”元策朝穆新鴻瞇起瞭眼。

穆新鴻連連擺手:“少將軍,話可不敢這麼說啊,這比武是少夫人提議的!”

元策緩緩扭頭看向薑稚衣,點瞭點頭:“是沒比夠,我看那幫人最近皮都松瞭。”

薑稚衣抿唇一笑:“不是認真比武,就是投壺擊壤之類玩樂的賽事,借個由頭給大傢送彩頭而已,參與之人都有獎賞,前三甲重賞。”

穆新鴻:“少將軍,去年除夕大傢擔驚受怕的,年都沒過好,今年您去與大傢熱鬧熱鬧,也好讓大傢定定心嘛。”

元策抬抬下巴:“我去瞭,還有他們什麼事兒?”

“瞧您說的,少夫人多冰雪聰明深謀遠慮,早就想到瞭,特意準備瞭兩份一甲的彩頭,您隻管去贏就是瞭。”

*

元策與薑稚衣包瞭半日餃餌,到瞭比武的時辰,出發去瞭軍營。

薑稚衣身上沾瞭面粉和肉餡味兒,沐浴梳洗過後晚一步才去,黃昏抵達軍營演武場時,見裡頭熱火朝天,演武場中央,元策戴一張銀色面具,右手執一桿銀槍,讓出左手負在背後,正與軍中士兵切磋比試。

眾人坐在觀賽席上看得入神,連連鼓掌叫好,連她進演武場都無人發現。

直到元策長|槍一挑,一招制勝,揚首朝她望瞭過來。

眾人的目光隨著元策調轉方向,見她站在那裡,齊齊起立便要行禮。

薑稚衣抬手虛虛一按,打住瞭眾人。

元策回到軍中之後,薑稚衣也來過玄策大營幾次,都是在過節的日子過來犒賞將士。

士兵們見瞭她,一個個都是脫口而出一聲“少夫人”,話一出口,又許是想起個中復雜的關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這麼喊。

她也不說答案,笑說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穆新鴻見薑稚衣無意勞師動眾,讓大傢安心繼續觀摩賽事,招呼下一組上場。

元策長|槍一收下瞭場,坐回到觀賽席最高處,朝薑稚衣招瞭招手。

薑稚衣繞後走上臺階,在他旁邊坐下,小聲問:“不是投壺擊壤嗎,怎麼動上刀動上槍的瞭?”

“他們皮癢,非要與我試試。”

“那你讓他們一隻手也贏瞭嗎?”

“讓兩隻也輸不瞭,這要能輸,我不如當真解甲歸田得瞭,”元策勾唇一笑,“我的彩頭呢,是什麼?”

“是親你一下。”薑稚衣湊到他耳邊說。

元策轉過臉就要來親她。

薑稚衣笑著推開他的臉,壓低聲道:“前頭這麼多人呢,你戴著面具是可以不要臉瞭,我還要的!”

“不是你說的親一下?”

薑稚衣從袖中取出瞭一隻木匣:“喏,這個才是彩頭。”

元策接過匣子打開,看見一枚玄色的玉扳指,眼神微一閃爍。

“先前你教我射箭的時候給我用過一枚玉扳指,我看那扳指上都有裂紋瞭,送你一個新的。”

元策與她一樣在冬天出生,但他從不過生辰,因為那對他、對沈傢而言都不是值得慶賀的日子。

既然如此,薑稚衣也不想為著滿足自己的心願強求為他過生辰,所以也就沒在他生辰當天送他禮物,想換個別的日子再送出手。

前陣子她思來想去送元策什麼禮物好,想起瞭那枚明明已經裂痕斑斑,卻被他保存至今的玉扳指,便與李答風打聽瞭下扳指的來歷,才知這是元策小時候好不容易才向父親討來的禮物。

“以後不用跟誰討禮物,我每年都會送你的。”薑稚衣看著他說。

元策抬起頭來看她。

“怎麼瞭?”

元策搖頭:“隻是覺得,好像等這枚扳指等瞭很多年。”

薑稚衣笑著拉過他的手,將扳指輕輕套上他的拇指。

前排有士兵悄悄扭頭來看兩人,跟身邊同樣對兩人充滿好奇、已無心思觀賽的同袍竊竊私語:“我覺得,叫郡主‘少夫人’不管怎麼樣都錯不瞭。”

如果棘竹當真是原本的少將軍,那麼郡主自然就是他們的少夫人。

如果棘竹不是原本的少將軍,那也是——

流水的少將軍,鐵打的少夫人。